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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章

    今天,屋里又是只剩下她祖孙俩人了。妮子在院里跟孩子们玩,老太太在屋里找点事做,抹抹桌子,扫扫地什么的。

    惠美吃完早饭不一会就走了,说又是那边院里的太太,叫她去切磋剪纸的手艺去了。据惠美讲,太太有时候挺寂寞的。公子一天到晚忙正事,孩子呢,去念书,太太除了有时候陪着出去应酬,其他时间就闲的无聊。公子的随行人员中,带家眷的很少,有几个偏偏太太还看不上。太太喜欢用剪纸来打发时间,所以,闲极无聊时就叫惠美过去陪她。

    至于大树,他更是忙的脚后跟碰后脑勺,从打来到太原这个家就没见过他几面。每天早上,当她拖着个尾巴——老太太在心里把跟着她的那个兵叫尾巴——到这个院来的时候,大树已经不在了;她在这屋里待一整天。当她又拖着尾巴回那院睡觉时,大树还没回来。碰的还巧,就是她那个“傻儿子”来的那天,大树也早早回来了,兄弟俩还见了一面,聊了半宿。

    老太太明白,大树干着一个伺候人的活计,本来就是人闲着时他忙着,再加上伺候的又是一个大帅公子,自然是一会儿要汤水,一会儿要点心,片刻也不能离开。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大树不是伺候着这么个主,自己个儿能这么轻轻巧巧地从死囚牢里出来吗?这世上的事,有得就有失。

    门外的“尾巴”在小板凳上坐着无聊,小板凳是老太太给他拎出去的。老太太虽然心里叫人家“尾巴”,但她也知道,这实在不干人家的什么事。刚才她就请人家到屋里来坐着喝杯茶,可人家说不敢违抗命令,不进来,所以,她只好把茶杯端到院里来。

    刚在院里呆了一小会儿,与当兵的有一句没一句地拉着家常,从大门外进来一个穿工装的人。这人屁股上挂个皮套子,上面插着些钳子、改锥什么的,手里还抱着一卷电线。

    来人说,他是电灯公司的,这院子里的电线有点老化了,他来检查修理,不然有发生火灾的危险。检查就检查检查呗,老太太又陪着人家回到屋里,给人家递烟倒茶。之后,两眼直呆呆地看着人家鼓捣那电灯、电线。看的无聊时,又出来跟当兵的闲聊。

    那工人在屋里鼓捣了一阵,又出来在房上、墙上一阵忙活。之后,收拾了家伙对老太说,都弄好了。之后烟也没抽,茶也没喝,又到院里其他家屋里看了看,说其他屋里的都不要紧,然后,在老太太的一再敬让之后,点了支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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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多里山路,李仲元紧跑慢跑,跑到黄寨镇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了。他匆匆买了半斤烙饼,雇了辆车,在车上才喘了口气,歇歇脚,而后才“安慰”自己已经咕咕叫了大半晌的肚子。一边吃他一边暗自盘算着今天的行程:这车赶到太原时,怎么也半下午了,如果能马上再雇一辆车赶到榆次,明天一天赶到介休就有希望。那么,后天上午就能见到艾欣了。请艾欣给写张纸条,再回来打听,或许就能有新的线索。这样安排就是不能在太原过夜,否则,一里一外就耽误一天。

    车到太原时,果然已经是快天黑了,车老板们都不愿意搭黑走夜路,雇车看来够呛。他让车老板把他拉到新南门外火车站,刚好还赶上了一趟东去的火车。买张三等车票,黑夜就住在榆次了。第二天天不亮时出发,到太谷、平遥不停地换车换马,终于赶到了介休。

    一早起来出发,赶早饭时分已经看见了张壁村那高高耸立的城堡门。

    车到城堡门外,却看到堡门里堡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挤得水泄不通,堡门里还传出来唢呐、笛子的“滴滴答答”的喜乐声。车老板看进不去,就跟他商量,请他就此下车,没几步了。

    李仲元付账后,下车挤到人堆里看了看,大概知道了。堡门里边是一支迎亲的队伍,接上新娘要出堡门,而堡门的路当间却四平八稳地坐着一个人。结果是里边迎亲的队伍出不来,把里边堵死了;外边是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大堆,把外边也堵死了。

    盘着腿坐在地上的那个人是谁?只需看一眼背影就知道了,一身白麻布长袍,脖子里挂着半截粗麻绳,披头散发的,不是“娘娘”还能是谁!

    迎亲的队伍,轿不敢落,一直扛在轿夫的肩头上,喜乐不敢停,一直在“滴滴答答”地奏着,男方执事的人却急得抓耳挠腮。这女人是个疯子,这邻近的村民都知道,所以,跟她讲道理全然无用,来文的行不通。更要命的是,这女人不光是个疯子,还在这个村里享有崇高的地位,因此,来武的也行不通。这疯女人把轿子拦下时,只说了一句:“时辰不到。”就再不张口了。可什么时候算时辰已到,能听一个疯子的吗?

    这村里的两个有头有脸的人,站在“娘娘”身旁半哄半劝,但“娘娘”对他们视若无物,根本不予理睬。男方管事的人聚在一起商量,要不改走北堡门,走北堡门虽然绕点远,但走快点走慢点总能掌握。可问题是,这一来可就走了回头路了,这可是迎亲的大忌!

    哪个能担得起这责任!

    就这一阵功夫,李仲元发现,那披红挂彩的轿子并不是稳稳当当的,而是不停地晃来晃去,几个轿夫不停地擦汗,还不时龇牙咧嘴。轿子里面不仅有女人悄悄地说话声,还有“唔唔哇哇”的声音,就像有人被捂住了嘴,还使劲地叫喊一样。

    李仲元正觉得奇怪,忽然,大红的轿帘子猛地从下端掀起,露出一双穿着大红绣花鞋的脚来,那两只脚还被紧紧地捆在一起。那双脚猛踢了几下,一只绣花鞋从脚上踢掉了,落在轿子外面。外面的人赶紧把鞋捡起来,轿帘里有一只女人的手伸出来,把鞋接了进去。

    正在这时,“娘娘”忽然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说:“时辰到了。”旁边围观的人赶紧给让出一条通道来,“娘娘”在人们的一片庆幸声中漠然而去。

    迎亲的队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已呈疲态的鼓乐亦为之一振。围观的人们让开通道,喜庆的队伍在喜庆的乐曲声中迈开脚步,出门而去。

    等迎亲的队伍都已经过去了,围观的人也准备四下散开时,李仲元才向旁边的一个人打问:“这轿子里的新娘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人说:“听说对这桩婚事,新娘子起先也是点了头的,聘礼也收下了。不知怎的,临到日子了,新娘子又变卦了。所以就……”

    李仲元明白了。自古以来,结婚就不是个人的事,而是双方家族的事。既然聘礼收下,就等于向世人正式宣告了。而再生悔意,就会使双方家族颜面尽失。碰到这种事情,婆家娘家合力用用强,拜过堂后,尤其再过个一年两年,抱上个孩子,也就安心过日子了。这种事,尤其在乡下,并不鲜见。李仲元是一个三十出头了,还打着光棍的男人,他不由得站在男方的立场上,在心里数落了两句新娘的不是:要么您就不要收下人家的聘礼,既然已经点头了,人家已经为此铺排下一大片了,您又要反悔,不论做什么事,都得讲个信义吧!

    可李仲元在骨子里又是个疼惜女人的人,他看多了,也听多了女人在家里屋外挨打受气的事,心里常常为女人所不忍。男人女人都是个人嘛,怎么就能狠的下心,下的了手!于是,他又站到另一面反驳自己个儿:后悔就后悔了嘛,谁能没有个后悔的时候!好好说好好劝,总有个回心转意的时候。一根绳子四马攒蹄地把人捆了去,这到底是娶媳妇呢,还是买牲口呢!就这么四条蹄蹄捆了去,牲口也不乐意,漫说是人!

    这时,他的呆劲上来了,他想追上去,忠告对方一句,不要用绳子,而要用真心,别看现在费了点功夫,费了点口舌,可往后日子要好过的多。功在一生,利在全家的好事,傻子才算不清这个账呢!

    可是他往回跑了两步就停下来了,他意识到,他这个办法肯定是对,可自己这个身份不对:一个光棍汉,一个外乡人,顺便还是一个拙嘴笨舌的人!

    他想,还是应该先找到艾欣,艾欣是本村人,与双方都容易搭上话,再加上艾欣的精敏机巧,一定事半功倍!想到此,他立马转身奔艾欣家去。

    拐进艾欣家住的小巷,远远就看见艾欣家门口围着一堆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人群中传出令他熟悉到心醉的纯正京腔京韵。这么多天,听惯了周围的山西各路方言,猛一听到纯板的京腔,心里顿时感到一丝暖意。艾欣当然是一口京腔,可这声音是男的,还听着特别耳熟。

    他伸长脖子想看个清楚,可那人似乎是在艾欣家的门洞里,看不着。只听到他在说:“如今是民国了,不是封建社会了。民国兴婚姻自主,您怎么能强迫婚姻呢?”这最后一句,带着点走风露气的意思,一下子让李仲元明白了:这是金二。金二那两颗门牙留在平遥了,所以他的嘴闭不严实。

    这一下可让李仲元吃惊不小,金二能从警察局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这能想得到。可是,他怎么能找到这儿来呢?这介休张壁村难道有什么腥味让金二那狗鼻子嗅到了?不管怎么说,可不能让金二发现了自己,不然,这条尾巴就算长上了,想甩掉可不容易。

    他赶紧着,一侧身藏在一个墙拐角后面,竖起耳朵来听。那边一个介休口音的人说:“这不是强迫婚姻,姑娘不是不愿意嫁……”

    “那为什么还要五花大绑?”

    那介休口音仍在解释:“这门婚事是她自己同意的,原先下聘礼、定日子也经她点头。只是这几天从BJ回来了,突然要改日子,把喜日子往后延……”

    从BJ回来?谁从BJ回来?李仲元还在为这句话发懵,就听得金二大声嚷嚷:“改日子就改日子,她自己个儿说了算!就按老封建办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也不是父母!有舅舅之命一说吗?”

    这一句话把李仲元炸醒了,舅舅、舅母,刚从BJ回来,原先同意婚事,现在要推迟婚期……

    被五花大绑塞在轿子里抬走的是艾欣!

    李仲元感到心里一阵刺痛,艾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从打认识艾欣之后,她三番五次地把自己从虎口狼窝中救出来,而眼下她却被人家像捆牲口一样地捆了去……

    李仲元,眼看着自己的恩人被人施之以绳索,而你这五尺高的汉子却袖手旁观,你还算个男人吗!李仲元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个儿,同时,觉得浑身的血往头上涌。他发疯似的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