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科幻灵异 » 李自成宝藏 » 百十五章

百十五章

    三人在广安门内的一家旅馆里一直呆到天黑,才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来到槐柏树街的西口。下车后,李仲元说:“大概就在这一带,慢慢找吧。”

    走了一会,走到一条南北向的街上。艾欣说:“往回走吧,这是南线阁,已经不是槐柏树街了。”

    李仲元却说:“对,南什么阁,就这儿。”说着,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多远,他停在一个小院门前,上上下下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临街围墙,大杏树,大概就是这儿了。”说着,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问:“您找谁?”

    李仲元说:“我找福大娘。”

    小姑娘说:“您找的这人,她姓什么,叫什么呀?没名没姓可没地儿找去。”

    这时,北屋里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出来:“小玉,请客人进来吧。”

    屋里,昏暗的灯光下,炕上盘腿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老太太说:“这些年,老街坊搬走了不少,我腿脚不好,也不出门了,所以没人叫我福大娘了。孩子们不知道,能叫福大娘的,就一准儿是老街坊。快,您几位请坐啊。小玉,倒水。”

    李仲元说:“甭倒了,我不渴。”

    福大娘说:“您不渴,可还有媳妇和闺女呢。”

    李仲元忙说:“她,她不是……”

    艾欣拽了他衣襟一下说:“把她不渴说成她不是。福大娘,您别嫌他嘴笨。”

    水端来了,福大娘说:“是有什么事吧?”

    李仲元说:“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您说。”

    李仲元说:“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小男孩,特淘。上这院墙偷杏吃,一不留神掉下来了,掉在福大娘的怀里。您老记性好,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福大娘乐了,说:“有哇,怎么没有!二小子,那孩子可惹人疼了。”

    李仲元又问:“旁边这槐柏树街……”

    “槐柏树街我知道,经常打那走。”

    “那槐柏树街九十九号……”

    福大娘说:“那可不知道,谁还有那闲心管它多少多少号呢。”

    李仲元说:“我想跟您打听的是一个女人,年龄现在大概是五十岁上下……”

    福大娘一掐手指头说:“比我小十来岁。”

    李仲元又说:“她娘家是直隶涿州的,姓张,小名叫招弟,没哥没姐只有两个弟弟……”

    福大娘笑着说:“嗨,那就是二小子他娘嘛。在槐柏树街住着,我姐俩好着呢!”

    艾欣急着问:“她在哪个院住着?您快告诉我们。”

    福大娘说:“早不在那儿住了。连个招呼也没打,就搬走了。就像三伏天的冰疙瘩一样,说没就没了。”

    艾欣心里这叫个熬煎。一开始听李仲元说什么小孩偷杏,真有点一头雾水。忽然之间,人就找着了,姓名、年龄、籍贯都对,答复的非常肯定。可一句话之后,线索又没了,人间蒸发。真是让人一会儿蒸笼,一会儿冰窖。

    李仲元却不着急,他问:“那她们家搬走后也没来跟您言语一声吗?”

    福大娘一拍手,说:“没有。她是故意躲着老街坊的。”

    李仲元问:“您怎么知道是故意的?这么说,您后来还是见到她了?”

    “见了。那都过了十几年了,都民国了。”

    艾欣一听,立刻又转愁为喜。忙问:“您都在哪儿见她了?”

    福大娘说:“虎坊路。她们家搬到那儿了。有一年春天踏青,咱穷人家去不了别的地儿,说就去陶然亭玩玩吧。回来路过虎坊路,碰上了,看这巧劲。”

    艾欣急切地问:“虎坊路多少号?”

    福大娘笑着说:“三年两年,偶尔路过喝口水,歇歇脚。又不是什么当紧事,谁还记多少号啊!”

    艾欣问:“那她们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没有?比如说,一棵树啊……”

    福大娘想了想说:“树没有。就是一处普通的四合院。”

    李仲元问:“那您就找不错门吗?”

    福大娘说:“嘿,您别说,还真是没找错过。她们家大门两边的门板上和别人家不一样。别人家的要不是雕刻点花鸟鱼虫,要不就什么也没有。而他们家呢,雕刻着一出‘西厢记’的戏文,一边六幅图画。我爱听戏,每回去了,总要好好看看。”

    艾欣大喜之余,又问:“那她们家现在还住那儿吗?”

    福大娘说:“现在可不知道了。我这腿脚不好已经有六、七年了。”

    从福大娘家出来,艾欣是一时喜一时忧。喜的是终于又有了确切的线索了,忧的是中间有六、七年的空档,真怕又有什么变故。看看李仲元,他却又无喜色,又无忧虑,倒是有点傻乎乎的,木呆呆的样子。

    艾欣说他:“别人说什么媳妇啦、孩子啦什么的,你解释它干什么!毫不相干的人,误会就让她误会去。拣当紧的问是正事,一解释不定又解释出什么麻烦来。女人不是你媳妇,孩子不是你闺女,你是不是拐带人口啊!”

    李仲元就像没听见一样。

    艾欣轻推他一下,说:“说你呐。”

    李仲元才呆呆地说:“噢,对。”

    艾欣叫了一辆黄包车,三人坐上,直奔虎坊路。

    到了虎坊路口,艾欣叫停,付了车钱,抱下英子,李仲元也跟着呆呆地下车。谁知车刚走,他就嚷嚷:“怎么在这儿就下车了?”

    艾欣说:“谁家门上有十二幅《西厢记》的图画,这不得挨着门看吗?”

    谁知李仲元却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自顾自地甩开大步朝前走,而且,越走越急,越走越快。

    艾欣冲他喊:“从头起一户一户地挨着看,不用走回头路,你看左边,我看右边……”

    李仲元仍是置若罔闻……

    骤然间,艾欣明白了:虎坊路这是到了他家门口了。他从离开这个家门有一个多月了,就没回来过。遇上家破人亡的惨祸,这一个月来又几经生死。此刻,若把自己换成他,也是巴不得立刻跑到家门口,就看一看也是好的。等他心情平静些了才回头来找,无非是多走两步路嘛。想到这,艾欣立刻抱起英子,快步跟了上去。

    深秋的夜,已经有些寒意了,路上的行人已经稀少了,只有零零星星的街灯发散出一些昏暗的光亮。

    艾欣抱着英子,跟着李仲元一直走到他家门口,他才呆呆地停住脚步。

    院门上的锁已经有些锈蚀了,两扇大门上交叉贴着警察局的封条。封条下边压着的是表示家有丧事的两张大大的白麻纸,糊着白麻纸的地方是贴门神的地方。再往两边,是过年贴对联的地方,现在,对联也被两张长条的白麻纸覆盖了。

    一个多月的风吹雨淋,封条也好,白麻纸也好,都已经破损凌乱了,就像这房子、这院子一样,有人,就是家,就有家的整洁,就有家的温暖,一旦没有了人,就只剩下零乱破败和几分荒凉了。

    李仲元呆立了几分钟后,伸手抠住那白麻纸下的对联,使劲往下一撕……

    艾欣惊奇地发现,露出来的是雕刻在木板上的人物图画,一幅、两幅……一共有六幅。艾欣忙将手伸向另外一边……

    李仲元木木地说:“不用看,那边也是六幅。是刻画的《西厢记》的戏文。”

    艾欣的手臂骤停在半空中,她扭过脸来,惊异万分地看着李仲元……

    李仲元面无表情地说:“二小子,就是我。我妈姓张,我姥爷家在直隶涿州。我有两个舅舅,在我八岁那年死了,我爹妈闭口不说他们的死因。我妈叫张秀芝,可我小时候,有一次偷听到我爸开玩笑地叫我妈:招弟。槐柏树街九十九号是我家的老院,你出生在那个院里是因为你生于庚子年之后。”

    艾欣像是打摆子似的抖个不住。她说:“李自成的唯一传人就是你!咱们从介休张壁村起,一路千辛万苦找的人就是你自己!藏宝图的最后一片在哪里,也是应该问你自己!”

    李仲元说:“应该问我妈。她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一个字!李自成……不!”李仲元忽然意识到他该改口了,李自成现在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那个BJ人嘴里的流贼李自成了,而是他生命的源头。他改口道:“闯王爷把藏宝图一破五份,经历了十几代人之后,那四份都能代代传承,而只有我们李家的这一份传丢了。”

    艾欣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静下来,她说:“怎么传丢了?没丢。张老四不是说,亲耳听见你二舅说,把东西交给你妈了吗?”

    李仲元说:“我不是说东西,我是说对这个东西的解释,以及附在它上面的那种精神。”

    艾欣说:“那从一开始就丢了。你想,黄来儿从十来岁就成为孤儿,事发前他太小,大人不可能告他很多,而事发时又太紧急,来不及告的很细。”

    李仲元说:“是啊,这就是林、宗两家等了二百八十年,也没有等到李家后人的原因。”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结果,对他俩来说,真不亚于晴天霹雳。倒是李仲元早有预感,在去找福大娘之前,他已经感觉到点什么了,之后,只不过是一步一步在求证。因此,李仲元冷静下来要快一点。他跟艾欣说:“咱们翻墙进去找吧?”

    艾欣说:“你等等,我脑子乱的像糨糊。”艾欣往街当间走了几步,让夜风吹了吹,才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能思考点问题了。她走过来说:“不成。还得回去问老妈。一个人一时间藏的东西,其他人用十年时间也未必能找到。哎,不对,我说错了,应该是用二百八十年也找不到。”说完,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咱不能在这儿长惊短叹,现在就回旅馆去,明儿一大早赶火车,回太原去问老妈。再说,孩子也累了。”

    在旅馆房间里,李仲元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艾欣说,在大街上长惊短叹不合适,那这六尺铺板就是最合适的地方。回想这一个多月的寻宝历程,感慨良多:起因是人家用花马剑来作圈套,诬李家隐匿了真花马剑,殊不知,这花马剑本来就是李家的!

    后来,自己心中一直认为是偷了人家大恶鬼金万年的两份藏宝图,殊不知,应该是说金万年把自己的东西掠了去才对!

    再后来,去玄中寺、双林寺假冒严家、盛家,自己心里真有骗人的感觉。殊不知,自己正是严、宗、林、盛四家苦等的正主儿!

    这一刻,把李家诈、偷、骗的罪名统统一挥而去!

    刹那间天翻地覆的感觉真的需要向人倾诉,憋在肚子里的感觉真是不好受。他几次起来想去敲艾欣的门,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半夜三更去敲人家一个姑娘的门,成何体统!但是,直到黎明鸡叫,他还能听到隔壁艾欣房间里的轻轻的脚步声,踱过来,踱过去。他知道,这一夜就艾欣来说,也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