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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杜鸣秋

    一行人上了楼船一路往西,果然越往西走,越是热闹非凡,越往西越多的是民间小船,鱼一样来回穿梭,停好了一排排挤在一起,这边龙须酥,那边桂花糕,酥肉汤焦丸子水席扣碗看的青衣眼花缭乱,有小姑娘跳跃在船舱外“店家,店家,我的不翻汤多点葱花”

    “好嘞,好嘞”小姑娘等不及,又站在船上跺脚“行行,我去看几眼鹌鹑蛋,等会儿过来拿”

    青衣在船上问“不翻汤是什么”

    肖七答“就是羊肉汤,你瞧这一片的船,都是吃的,再往那边,是破题斗文喝酒吟诗的,再往前就是祝家的戏船了”

    说到文斗破题,阿颜心里想着,不知道文昌楼那边怎么样了。

    却说杜鸣秋提着一盏一点红,过来文昌楼,楼前人声鼎沸,凑过去一看,楼前置了两块题板,左右各置笔墨纸砚,以仲秋盛景为题,骚人墨客殚精竭虑各显神通,文思落定便题诗一首,悬在题板上,待两块题板都落了诗,便有人品评,或道“东边下”或道“西边下”待一边落了下乘,便有人撤下,重新挂一首,如此往复,最终停在题板上的,便是这文斗的魁首,这杜鸣秋也来过几次文昌楼,前段时日的韩公国画他也来看过,胸怀激荡叹为观止,自知此生难以企及,他本不是招摇显弄之人,只是这百子争春近在咫尺,若真能侥幸得之,真乃三生有幸,思及此,便上前题诗一首,转身而去。

    阿颜一行正被那吃的喝的勾的挪不开眼,忽然不远处起了几声闷响,接着扑通扑通几声入水声,众人纷纷瞧过去,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一边划着船一边喝着“让开让开”扬长而去,众人不明就里,水里捞出来两个人,不一会儿消息传过来,相府的人出来采买,横冲直撞,与人起了几句口角,几个家丁下来将人一通痛打扔进河里。

    百姓摇头嗟叹“哎,惹了这些人,上哪儿说理去”

    小贩接过话“官字两张口,张张都不是说理的”

    众人又是一阵摇首相叹。

    阿颜道“这相府的人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吗?”

    肖七道“是,坊间说这楚相家的老鼠出门都坐着八抬大轿”

    一句话叫阿颜几个都笑起来。

    临江在楼船里待不住,放了灯,早早叫人放了小船出去游河,这边的骚乱须臾便没了声响,她跟煜勋隐在半边船舱里皆看的清楚,煜勋微微扭过脸去看那楼船上的姑娘,依旧坐在椅子里,素衣清雅,面容清秀,只一双眼,通透清澈敛尽水光。

    过一会儿临江淡淡道“煜勋,我想去给四哥上柱香”

    煜勋隐在暗影里面无神色“劳公主挂怀”

    煜勋想起来云起说过,这皇城里,满城都是血,到承乾殿的台阶都是累累白骨堆起来的,现在那血跟白骨又添上了父王的。

    这洛河里的半城繁华跟太平都是拿命换来的,他猛地喝下一口酒,压一压心里一拥而上的恶感。

    青衣看着那些小吃挪不开眼,肖七道”咱这船太大了,来回不方便,等找着地方了,咱放条小船出来,想吃啥,我带你去”

    “那可真是好极了,哎呀,洛阳真是好,你知道吗,我来洛阳第一次吃板栗鸡,哎呀,你知道,杭州的板栗是甜的,还有牡丹糕,啧啧,刚刚那个蛋饼看着就好吃,木记的面也好吃,哎呀我们家的厨子……”

    青衣张开嘴就说个没完,白芷打断她“好了,等会儿就放个小船出去,你吃个够再回来”

    “行行行,姐姐放心,有好吃的我自然会带些回来,给你和姑娘尝尝”

    “打住,你吃好就行了,可别带回来给姑娘”素素赶紧拦住她,又叫白芷“你赶紧给她放船吧,尾巴都急掉了”

    阿颜坐在楼船上看祝家唱戏,素素给她调了一杯茶,静静坐着陪着她,阿颜道“素素啊你也跟着青衣去吧”

    素素拿了帕子捂着口鼻“姑娘,我不喜欢那些,我闻着这些烟火味儿,总觉得不舒服”

    白芷道“嗯?怎么了”

    “不知道,说不上来”

    阿颜道“我听黄掌柜说,洛阳的私盐也甚是猖獗,很多老百姓不明就里,免不了吃亏上当”

    素素道“恐怕是了,私盐不洁,常用怕是不妥,颜色泛黄眼底无光,若是小孩子,更伤人”

    第二日文昌楼的伙计来请杜鸣秋,他有些意外,莫不是为了昨晚那首诗?他心底一阵发虚,昨晚不过意气用事,一挥而就来不及精推细敲,怕是要贻笑大方,一路跟着伙计上来二楼,只见一位姑娘坐在椅子上,俯首案前,见他进来,伸手让座“杜大人请坐,看茶”

    他扫一眼案前,正是他那首诗,遂弯腰施礼“姑娘见笑了”

    “杜大人过谦了,文斗,别人比的是辞藻华丽富丽堂皇,杜大人比的是胸怀,单是气度已胜过他人许多,可惜世人目光一隅,偏选那些酸腐之气的”

    杜鸣秋回道“姑娘高看了”

    “杜家一门两进士,杜老先生管着偌大的礼部,大兴德化四方礼传九洲,杜家功不可没,百姓拥戴,朝廷器重,杜大人谦谦君子,可见一斑”

    “姑娘过誉了,杜家的名声是祖上挣来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杜家讲的是俯仰无愧,杜某才疏学浅愧不敢当”

    “杜大人坦荡,百子争春图才高罕见,天下墨客心驰神往”阿颜说着展开另外两幅图,杜鸣秋扫了一眼就失声叫道“万里江山图”

    “不错”

    “这两幅画不是,不是……”

    “没错,就是前几天在文昌楼惹遍洛阳才子的那两幅”

    杜鸣秋叹道“韩公手笔,鬼斧神工,不瞒姑娘,杜某也早在文昌楼看过了,自此每逢提笔,无不心生嗟叹,心有珠玉,无魂,何必,何必”

    “杜大人真是至情至性,但也太过妄自菲薄了些,韩公手笔我等此生难及,可惜美玉蒙尘于心何忍,若说这两幅画的破绽,我且说一说,杜大人听一听”

    杜鸣秋吃了一惊“愿闻其详,还请姑娘赐教”

    “杜大人别急,你可知洛阳乔家”

    杜鸣秋略一思忖“文房里游走的可是一墨染天下的乔家”

    “没错,乔家墨即是天下墨,虽说曾数度沉浮,可官家的御贡松烟墨向来只有乔家一家,据说这松烟墨成墨极难,历经三冬四夏,十几道工艺才能做出上好青紫松烟墨,当时韩公成画时,身处皇家画院,用的自然是松烟墨”

    杜鸣秋听阿颜如是说,又端摩许久“杜某学浅,两幅画单从墨上看,无甚差别”

    “确实没什么差别,另一幅画用的是东山墨,同样出自乔家,你我看起来如云雾遮眼,可是乔家人看起来就不一样了,此乃其一”

    杜鸣秋凝神细听“国史有载,庆历十八年,番邦进贡了一批香料进来,此香透亮无味,用树油化之,涂在木柱之上防虫蛀咬,历久弥新,当时画院有一画匠孙隼,对这孤本古画青眼异常,可惜经年累月饱受虫蛀之害,得了这香料以后,着匠人将这香料加进了这松烟墨里,以防虫害,如今看来,真乃妙手也。”

    “这两幅画,想试一试真伪,便不难了,杜大人在礼部任职,想看一看史书,更是不难,若是杜大人还信不过,这画还有一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