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军械
肖征来信儿了。
那宅子清空了，连狗都拉走了。
往北，过河，进山，然后不敢再跟。
进山？山里有什么？
卿家的事儿，叫她很不安。
萧孟川闭门不出，萧贵妃明显不占上风。
她想查卿家，无从下手。
一筹莫展之际，杭州来了一封信。
信上说卿家财帛雄厚，两年前就开始私屯兵马，其心昭昭，后来借太子之力插手工部与兵部的军械交割，卿家大房回京，或与军械有关。
阿颜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实是夫人亲笔。
信上还说了一个人，隐公子，说他身世复杂，实力难测，不到非常时候，切莫针锋相对。
到了掌灯时分了，阿颜叫来青衣“给王府递信儿，请王爷来一趟”
青衣还没应声，煜勋进来道“你找我？”
阿颜道“你来得正好，来给你看样东西”
煜勋看了信，惊道“真要反？”
“卿夫人的局，两年前就布下了，拿殷家补盐税，拿钱养兵，半年前私盐案发，财路折损，于是太子插手军械，可到底怎么个插手呢？”
煜勋道“可是不对啊，两年前，还没小皇子呢，没人争这天下啊，私屯兵马可是要诛九族啊，稍有差池，不说卿家了，就是太子，也被她推到死地里了”
“两年前，或许，不是为了反呢？”
“什么意思”
“或许，是为了对付楚相？”
煜勋点头“也许吧，别说那时候了，即便以后太子登基，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后来多了小皇子，这事儿反而变得更急切了，太子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那，他是拿兵部的军械来养自己的兵？”
“那兵部的窟窿谁来填？”
阿颜道“一个军械，牵着户部，工部，兵部，银钱走向，铜铁交易，查清楚了，卿家的底就露了，萧贵妃显然是没这个实力的，咱们得靠自己”
“我去找王相”
“我也是这个意思，铜铁交易我来查，剩下的你来”
煜勋又看了一遍那信，问道“殷家在洛阳到底还有多少人？”
“什么意思？”
“这个隐公子，我那日刚出宫他就堵住我了，他也是为了百鹤图里的东西”
“盯住杭州不放的，除了卿家，就剩那一位了，可是他们是怎么牵扯上的”
“我不知道，要不是她也盯着不放，我连洛阳都回不来”
他说“其实我想问，殷家，到底想干什么？”
辞了阿颜，煜勋又去找王相。
已经很晚了，煜勋道“这么晚还来打扰王相，失礼了”
“不妨事，王爷这么晚来，想也不是为了闲事”
煜勋也不啰嗦了“王相深耕朝政，最近可听到什么不谐之音？”
“王爷是指？”
“工部？”
王毓君看着他“王爷听到什么了”
煜勋斟酌道“或许，在工部的器械营？”
“王爷不妨再多说一些”
煜勋道“王相可知我去杭州所为何事？”
王相伸出手指，指了一个方向“可是为了那位？”
煜勋点头“还是王相通透，那位德行不周，确有其事，只是时机不对，不便跟王相细说”
“嗯，那又怎么牵扯上工部的？”
“两年多以前，卿家已经开始私屯兵士了，半年多以前，私盐案发，卿家两房流放，紧接着，那位就开始插手工部跟兵部的器械交割，王相，这个就不用煜勋多说了吧”
“王爷来找我，是想？”
“我想知道，那位到底涉足多深？这中间的漏洞在哪儿？”
“找着这漏洞，王爷想做什么？”
煜勋一笑“我知道王相的意思，你放心，我无意扯开这漏洞，我志不在此”
“那在哪儿？”
煜勋道“两位亲王一位公主，大张旗鼓来洛阳墓祭，可是却意在裴秀泽”
王毓君呵呵笑道“王爷这一趟杭州之行，所获颇丰啊，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煜勋也笑“煜勋实在佩服，我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前言不搭后语，王相也并不觉得突兀，想是有些事，王相早就看清楚了”
王毓君道“小王爷别恭维我了，前两句确实能串起来，可这后一句，我倒没看清楚”
“那煜勋就直说了，现在能救裴秀泽的，只有太子殿下”
“什么意思？”
“引太子入局，推行土改草案”
王毓君一怔“你说什么？”
“陛下为何让我查太子？王相，煜勋杭州之行，九死一生，这一条生路，便是萧贵妃给的”
王毓君看着他，眼神都变了。
煜勋道“王相，你听我说完，我不站太子殿下，也不站萧贵妃，我站的是裴秀泽，萧贵妃叫我活着，无非是为我手里的东西，以裴大人之力，拗不过陛下，也斗不过满朝文武，那三位一入京，撕开一张口子，必然引整个朝堂围攻，裴大人如何抗得住？”
王相缓了一口气“我大致听明白了，王爷这条路走得真是好，稳住朝局，再一招祸水东引，小王爷真是叫王某眼前一亮啊”
“王相谬赞了”
“土改推行，万难千险，非常人所能预见，陛下并非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只是……哎”
只是坏血烂根里，枝枯叶落，如何生发新芽？说到最后，也只能空叹一声。
“陛下既然已经动了心思，土改于陛下已是僵局，那推太子破这僵局，陛下大概率会顺水推舟”
“王爷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工部军械营跟兵部的交割数据，户部跟工部的银钱走向”
“军械营九家铸造局，查起来，不是小事啊”
“所以，只能来找王相，煜勋一动，怕是哪儿哪儿都要惊动，什么都查不到”
“行，小王爷，耐心多等几日”
“好，静候王相佳音”
煜勋走后，阿颜往杭州写了一封信，她终于深刻认识到了一件事，殷家能安安稳稳走过天下易主，能在这权利交错的洛阳广种深耕，绝非单单靠一个财字，殷大先生浸淫朝堂的势力远超乎她的想象，殷家既然让她置身风云，那她就要殷家这么多年在朝中经营筹谋的所有，全部。
她也想知道，殷家，到底想干什么。
东宫，温嫔小产。
信儿递到相府，楚清潭叹了一口气，又是心疼又是气“叫她小心小心，就是不听，仗着自己那点小聪明，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纪如松道“上次表妹不是说，这东宫里两位侧妃，个个在她眼皮底下”
楚相道“怎么断定就是东宫？”
纪如松吃了一惊“相爷的意思？”
楚清潭道“她能入东宫，是我用户部换来的，她想在东宫站稳脚跟，哪儿那么容易”
温嫔也确实没想明白，自从有孕，她便将自己这院子捂得滴水不进，连太子都不知道，那两位侧妃水深水浅她一眼便知，她们中间但凡有一个有这样的心机魄力，也不至于让太子妃的位置空悬这么久。
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难道这东宫还有一双手，一双她没看见的手，是谁呢？
这个亏，吃得真是闷。
太子推门进来，她脸上赶紧挂上两串泪“殿下……”
太子喝了酒，气息深重“都出去”
下人退了干净，温嫔道“殿下怎么了”
他眼皮有些重“哭什么，好好养着”
“哪里喝的酒，这东宫才解禁几日，殿下可别又落了把柄，多少人盯着你呢”
太子道“嗯，你说，这东宫是在日头底下吗？”
“什么？”
“你不是说，有多少人盯着我呢，我怎么一个也看不见”
“这日头啊，是照不进东宫的”太子伸出手，张开五指“一双手啊，遮天蔽日”
温嫔心头一阵乱跳“殿下你酒多了，别说了”
太子歪在榻上“温嫔啊，你是真的太不小心了，东宫是没有秘密的，没有的，什么都没有”
温嫔脑子里炸开一道光，劈开云雾，她听懂了，她早该听父相的，韬光养晦，步步为营，是她，操之过急了。
楚相气过一阵儿，问“叫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纪如松道“相爷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嗯，现在要紧的是把户部拿回来，路已经铺好了，就等人入戏了”
这夜，一丝风都没有，清辉明月铺撒大地，映着亮堂堂的街道，马车哒哒哒由远及近，停在宅院前。
车夫摆了脚凳，帘子掀开，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绣着金线纹路的官靴。
长帽斗篷，府门前站定，楚清潭抬起头，看着门额上硕大的卿府两个字，这宅子他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他来见卿赋。
可是卿赋病死之后，他见的人就成了卿夫人，这门槛他便鲜少再踏了。
卿赋真的是摆弄权势的高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风云在他指掌之间来回跳动，玩儿得炉火纯青，多少令洛阳改天换地的权术雏形就是从这座宅子里飞出去的，他若是不死，这洛阳应该是另一番模样，这大兴江山大概也轮不到他楚清潭指手画脚。
大门缓缓拉开，两盏昏黄的提灯引路，他垂下眼，这宅子，他闭着眼就能走到书房。
卿夫人在点茶，楚相摘了篷帽“夫人久等了”
“相爷快请坐，我闲着也是闲着，喝不惯小辈们那一套，这茶还是这样才好喝”
这月色这么亮，光普大地几欲遮灯，可这宅子，暗得寸光不进。
那宅子清空了，连狗都拉走了。
往北，过河，进山，然后不敢再跟。
进山？山里有什么？
卿家的事儿，叫她很不安。
萧孟川闭门不出，萧贵妃明显不占上风。
她想查卿家，无从下手。
一筹莫展之际，杭州来了一封信。
信上说卿家财帛雄厚，两年前就开始私屯兵马，其心昭昭，后来借太子之力插手工部与兵部的军械交割，卿家大房回京，或与军械有关。
阿颜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实是夫人亲笔。
信上还说了一个人，隐公子，说他身世复杂，实力难测，不到非常时候，切莫针锋相对。
到了掌灯时分了，阿颜叫来青衣“给王府递信儿，请王爷来一趟”
青衣还没应声，煜勋进来道“你找我？”
阿颜道“你来得正好，来给你看样东西”
煜勋看了信，惊道“真要反？”
“卿夫人的局，两年前就布下了，拿殷家补盐税，拿钱养兵，半年前私盐案发，财路折损，于是太子插手军械，可到底怎么个插手呢？”
煜勋道“可是不对啊，两年前，还没小皇子呢，没人争这天下啊，私屯兵马可是要诛九族啊，稍有差池，不说卿家了，就是太子，也被她推到死地里了”
“两年前，或许，不是为了反呢？”
“什么意思”
“或许，是为了对付楚相？”
煜勋点头“也许吧，别说那时候了，即便以后太子登基，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后来多了小皇子，这事儿反而变得更急切了，太子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那，他是拿兵部的军械来养自己的兵？”
“那兵部的窟窿谁来填？”
阿颜道“一个军械，牵着户部，工部，兵部，银钱走向，铜铁交易，查清楚了，卿家的底就露了，萧贵妃显然是没这个实力的，咱们得靠自己”
“我去找王相”
“我也是这个意思，铜铁交易我来查，剩下的你来”
煜勋又看了一遍那信，问道“殷家在洛阳到底还有多少人？”
“什么意思？”
“这个隐公子，我那日刚出宫他就堵住我了，他也是为了百鹤图里的东西”
“盯住杭州不放的，除了卿家，就剩那一位了，可是他们是怎么牵扯上的”
“我不知道，要不是她也盯着不放，我连洛阳都回不来”
他说“其实我想问，殷家，到底想干什么？”
辞了阿颜，煜勋又去找王相。
已经很晚了，煜勋道“这么晚还来打扰王相，失礼了”
“不妨事，王爷这么晚来，想也不是为了闲事”
煜勋也不啰嗦了“王相深耕朝政，最近可听到什么不谐之音？”
“王爷是指？”
“工部？”
王毓君看着他“王爷听到什么了”
煜勋斟酌道“或许，在工部的器械营？”
“王爷不妨再多说一些”
煜勋道“王相可知我去杭州所为何事？”
王相伸出手指，指了一个方向“可是为了那位？”
煜勋点头“还是王相通透，那位德行不周，确有其事，只是时机不对，不便跟王相细说”
“嗯，那又怎么牵扯上工部的？”
“两年多以前，卿家已经开始私屯兵士了，半年多以前，私盐案发，卿家两房流放，紧接着，那位就开始插手工部跟兵部的器械交割，王相，这个就不用煜勋多说了吧”
“王爷来找我，是想？”
“我想知道，那位到底涉足多深？这中间的漏洞在哪儿？”
“找着这漏洞，王爷想做什么？”
煜勋一笑“我知道王相的意思，你放心，我无意扯开这漏洞，我志不在此”
“那在哪儿？”
煜勋道“两位亲王一位公主，大张旗鼓来洛阳墓祭，可是却意在裴秀泽”
王毓君呵呵笑道“王爷这一趟杭州之行，所获颇丰啊，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煜勋也笑“煜勋实在佩服，我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前言不搭后语，王相也并不觉得突兀，想是有些事，王相早就看清楚了”
王毓君道“小王爷别恭维我了，前两句确实能串起来，可这后一句，我倒没看清楚”
“那煜勋就直说了，现在能救裴秀泽的，只有太子殿下”
“什么意思？”
“引太子入局，推行土改草案”
王毓君一怔“你说什么？”
“陛下为何让我查太子？王相，煜勋杭州之行，九死一生，这一条生路，便是萧贵妃给的”
王毓君看着他，眼神都变了。
煜勋道“王相，你听我说完，我不站太子殿下，也不站萧贵妃，我站的是裴秀泽，萧贵妃叫我活着，无非是为我手里的东西，以裴大人之力，拗不过陛下，也斗不过满朝文武，那三位一入京，撕开一张口子，必然引整个朝堂围攻，裴大人如何抗得住？”
王相缓了一口气“我大致听明白了，王爷这条路走得真是好，稳住朝局，再一招祸水东引，小王爷真是叫王某眼前一亮啊”
“王相谬赞了”
“土改推行，万难千险，非常人所能预见，陛下并非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只是……哎”
只是坏血烂根里，枝枯叶落，如何生发新芽？说到最后，也只能空叹一声。
“陛下既然已经动了心思，土改于陛下已是僵局，那推太子破这僵局，陛下大概率会顺水推舟”
“王爷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工部军械营跟兵部的交割数据，户部跟工部的银钱走向”
“军械营九家铸造局，查起来，不是小事啊”
“所以，只能来找王相，煜勋一动，怕是哪儿哪儿都要惊动，什么都查不到”
“行，小王爷，耐心多等几日”
“好，静候王相佳音”
煜勋走后，阿颜往杭州写了一封信，她终于深刻认识到了一件事，殷家能安安稳稳走过天下易主，能在这权利交错的洛阳广种深耕，绝非单单靠一个财字，殷大先生浸淫朝堂的势力远超乎她的想象，殷家既然让她置身风云，那她就要殷家这么多年在朝中经营筹谋的所有，全部。
她也想知道，殷家，到底想干什么。
东宫，温嫔小产。
信儿递到相府，楚清潭叹了一口气，又是心疼又是气“叫她小心小心，就是不听，仗着自己那点小聪明，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纪如松道“上次表妹不是说，这东宫里两位侧妃，个个在她眼皮底下”
楚相道“怎么断定就是东宫？”
纪如松吃了一惊“相爷的意思？”
楚清潭道“她能入东宫，是我用户部换来的，她想在东宫站稳脚跟，哪儿那么容易”
温嫔也确实没想明白，自从有孕，她便将自己这院子捂得滴水不进，连太子都不知道，那两位侧妃水深水浅她一眼便知，她们中间但凡有一个有这样的心机魄力，也不至于让太子妃的位置空悬这么久。
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难道这东宫还有一双手，一双她没看见的手，是谁呢？
这个亏，吃得真是闷。
太子推门进来，她脸上赶紧挂上两串泪“殿下……”
太子喝了酒，气息深重“都出去”
下人退了干净，温嫔道“殿下怎么了”
他眼皮有些重“哭什么，好好养着”
“哪里喝的酒，这东宫才解禁几日，殿下可别又落了把柄，多少人盯着你呢”
太子道“嗯，你说，这东宫是在日头底下吗？”
“什么？”
“你不是说，有多少人盯着我呢，我怎么一个也看不见”
“这日头啊，是照不进东宫的”太子伸出手，张开五指“一双手啊，遮天蔽日”
温嫔心头一阵乱跳“殿下你酒多了，别说了”
太子歪在榻上“温嫔啊，你是真的太不小心了，东宫是没有秘密的，没有的，什么都没有”
温嫔脑子里炸开一道光，劈开云雾，她听懂了，她早该听父相的，韬光养晦，步步为营，是她，操之过急了。
楚相气过一阵儿，问“叫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纪如松道“相爷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嗯，现在要紧的是把户部拿回来，路已经铺好了，就等人入戏了”
这夜，一丝风都没有，清辉明月铺撒大地，映着亮堂堂的街道，马车哒哒哒由远及近，停在宅院前。
车夫摆了脚凳，帘子掀开，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绣着金线纹路的官靴。
长帽斗篷，府门前站定，楚清潭抬起头，看着门额上硕大的卿府两个字，这宅子他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他来见卿赋。
可是卿赋病死之后，他见的人就成了卿夫人，这门槛他便鲜少再踏了。
卿赋真的是摆弄权势的高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风云在他指掌之间来回跳动，玩儿得炉火纯青，多少令洛阳改天换地的权术雏形就是从这座宅子里飞出去的，他若是不死，这洛阳应该是另一番模样，这大兴江山大概也轮不到他楚清潭指手画脚。
大门缓缓拉开，两盏昏黄的提灯引路，他垂下眼，这宅子，他闭着眼就能走到书房。
卿夫人在点茶，楚相摘了篷帽“夫人久等了”
“相爷快请坐，我闲着也是闲着，喝不惯小辈们那一套，这茶还是这样才好喝”
这月色这么亮，光普大地几欲遮灯，可这宅子，暗得寸光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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