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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回宫面圣

    天下四分,胤远不若漠圉军力强势、地域广阔,却是最为繁荣。

    皇宫气势恢宏,碧瓦朱甍,环顾四周飞阁流丹、层楼叠榭,在皇宫后方的九尊塔高耸矗立,恍若琼楼金阙。

    待她回到宫里已逾酉时,日头照在金殿顶,熠熠生辉。

    晚霞飘过,在急急流年,滔滔逝水中笼罩着她身后的望京,残血一般割裂在天地之间,吞噬众生。

    牧缘筠站在凤阳宫门前,如这红云一般,背后不是太阳,是无尽长夜,看不见过往,望不到将来,伸手触到的是熔岩之中模糊冷冽的寒冰。

    而她面前的偌大宫殿,便是以人骨为梁,以皮肉为瓦,以鲜血为漆的至圣之地。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情愉悦起来,摸摸悉云澈给她互相联络的鸣镝,爽步迈入大殿。

    龙涎香幽幽漫散,谁曾知殿上众人何时生死。

    “儿臣叩见父皇。”牧缘筠伏在正中,声音清亮,在殿中回荡。

    “你可知那悉云是作何打算?”

    三年不见,他光彩依旧,老态未显,语气平和,似是在与她商谈。

    “父皇这三年可还安好?”

    牧雍沉吟半刻,抬起眼帘。

    “起身吧,”他就那样坐在龙椅上,半分未动,“你自觉朕可还好?”

    她起身后,含笑回道:“父皇容光焕发,神采英拔,与多年前并无二致。”

    “事别三年,你也算吃了苦。”

    “是,”总归是要吃这命中该来的苦头,“道之道,行者道,世间好恶,须躬行之,儿臣游历归来,总得有些长进。”

    “却也比不上皇兄们镞砺括羽,事必躬亲,承天子之命,担苍生之任。”

    消息很是灵通,牧雍料到她在致远阁安插人手。

    牧琰前往艽羽一事,兵部与北门担责,右学士封裕华谋事,算不得机要,可朝中鲜知。她这话无非想告诉他这个父皇,有野心的不止那几个皇子而已。

    “那你可是能如实禀明,你与这悉云澈,唱得是哪出戏了?”

    “儿臣愚钝,自认与悉云澈毫无交集,还望父皇明示。”眼神中透出一丝慌乱,手攥成半拳。

    若是芙莲在,定要来回抃袖,感叹演技高超。

    台上这位可不是芙莲那丫头:“怎么,他来向朕求你的亲,是一人之谊而已?”

    “若硬要说,前些日子,我与他确是相见过,”牧缘筠面露难色,装着努力回想,“至于求亲之事,儿臣着实是不知其中缘由。”

    既她这般说,牧雍也不再多问,这孩子生性执拗,逼得越紧,越容易出事。

    他心里明白,这三年胤远内外变故频发,节外生枝的事绝非偶然,祸及子女也是常情,牧缘筠尤甚。和亲之事,不论悉云澈如何打算,定有这孩子暗中撺掇怂恿。

    朝中群臣近些日子大做文章,说不合规制,他们在想什么,牧雍一清二楚,无非东宫空置,分立党羽,一群不成大气的东西。

    不想她知道的太多,反而徒增因果,不好收拾。

    今日一见,隐约觉察出她的不同,但前十五年来,他这做父皇的,也与子女交往甚少,更莫提到处奔波的长女:“罢了,远离是非也好,勿落得……”

    后半句牧缘筠隔着距离没听清,心中却确认了,皇上并不知晓颜玴阁当年旧事,看来,杜玄成说得是真话,宫变叛军与御林军之中,没有母亲的人。

    牧缘筠愣住一瞬,再看向他,不由得笑,这般笑意,让牧雍不可见地退后半步。

    神态简直与苏臻入宫后如出一辙,任谁看了也要竖起汗毛。那笑容只有一恍神,她便低下头说:“此事还请父皇定夺。”

    “去吧,箫儿在等你,同她多聊聊。”

    “儿臣告退。”

    凤阳宫到闵福宫,一路空旷,天幕已垂,唯一处灯火通明。

    牧缘筠快步跑去,“铛铛”敲响门环,里面的传来嬉戏打闹声忽地安静,小宫女探出头来,见来者是她,面露喜色,赶忙行礼:“长公主驾到!”

    听到此响,一窝蜂的宫女内臣拥着牧纪箫来到前院:“大姐!”

    “阿闵。”

    三年前,牧缘筠走的那日,牧纪箫被禁足,没赶得上送她,只得偷偷跑去九尊塔目送。

    虽然牧缘筠与皇子生疏,但与两个小公主来往频繁。

    牧绍筝曾写信给她诉苦,皇宫极是无聊,哪怕流放到漠圉也是强上百倍。后来求着父皇去酉闼修行,被刘贵妃斥责一顿,遣去青园修经文,说是过几日也就回宫了。

    “淮济如何,有没有想着我们?”她松开抱着牧缘筠的手,“听得那边好山好水,没遇见个如画的美男子?”

    “男人都是邋遢成性,美女倒是不少,个顶个的漂亮,可,”她话锋一转,“都没你貌若天仙。”

    “几年没见,还是那么油腔滑调。”牧纪箫装作娇羞,轻戳她的肩膀,拉她去屋子里聊。

    话倒是不错。

    牧纪箫生了一双含情眼,眼下生了一颗泪痣,螓首蛾眉,便有了楚楚可怜之态,似远山芙蓉。

    她是最神似牧雍的,牧绍筝气质清冷少了不羁,牧缘筠狡黠机变少了多情。这小不点儿也最招各宫娘娘喜欢。

    两人几年不见,未见生疏,谈及过往,说些体己话,牧纪箫便原形毕露,没个正形。

    “听说那个外族人求娶长姐,我才得以幸免,你又救我一命啊。”

    “且歇着吧,等牧琰回来要杀了我。”

    “诶,非也非也,我看他也没甚么反应,上次回信还说是,要带贺礼回来叙旧呢。”

    “都没几分交情,叙哪门子旧,他是出了名的活阎王,我还想要脑袋。”

    “也有你怕的时候,”牧纪箫巧笑倩兮,“打皇后的时候没见大姐手软,提起这,前些日子家宴,牧渊好死不死提了句‘过几日皇姐生辰’,皇后就暗处罚了安贵人今年月例,诶呦,让人瞧了都笑话。”

    皇后锱铢必较,宫里的常事了。记恨她是当然,此事如若不是她故意把宫女珂儿害死,牧缘筠也不会下手打她,更不会去淮济。

    “行了,别乱打岔,三皇兄何时回来?”

    “不好说,父皇命他处理好匪患,哪有那么快,早也得下月。”

    从前牧焕戍边,走两天不打紧,现下朝中关系微妙,牧琰又是特遣,怕是不会太晚。

    “那悉云澈如何啊?”她眼睛放光,“悉云裕禾可是绝世倾城的大美人儿,帕夏汗年轻时候也风姿绰约,他也不差吧?”

    她宛若村口街妇,牧缘筠就敷衍回答:“肤色太黑,没瞧仔细,帕夏汗和他同父异母,不一定多像。”

    “少糊弄人,小赖子都说了,长得可高大俊逸了,和他一比,照人男子都矮了一截儿,”牧纪箫眼睛滴溜转,说得不亦乐乎,跟见过本人似的,“望京城打着灯笼你也见不到几个美男,算上杜玄成一个。”

    “你和杜玄成相识?”她装作随口一问,心下却一惊,他们怎的相识?

    牧纪箫脸上挂着花痴相:“不认识,在君门远远见过。”

    长吁一口气,牧缘筠放下心,她还以为舅舅来找她麻烦,多虑了。

    “然后我就问父皇,把他许给我做驸马。”

    “咳咳!”她这口茶还没咽下去,差点被这大喘气的下句呛死,“父皇准了?”

    “父皇没搭这茬,因知道我偷跑出去,还骂了本公主一通。”

    又是呼出一口气,庆幸父皇最疼牧纪箫,不然芙莲她可是也得罪不起。

    “话说回来,他真俊俏啊,一眼,就忘不了。”

    “夸张。”

    “才不是,”她嘟嘴生气,“那日君门下来了近千人,我却只能看见他一个。”

    舅舅在她眼里竟得此高赞。牧缘筠一直拿他当长辈,长相容貌倒没仔细瞧过,自认没牧纪箫说的那般玄乎,就是个白净书生。

    “算了,不同你讲这,谁在你眼里都是‘泛泛之辈’。”

    “有一张好皮相有何用,活着被标上价,死了终会变成枯骨黄沙,人什么都留不住的。”

    留不住的。

    “从淮济回来,你这是得道后,清心寡欲了?”

    “那我还回来做甚,”这是怕她牵扯进来,“别当真,杜玄成风头正盛,总归有些城府,你从小在这宫里,心性单纯,莫被人利用了。”

    “他倒是得用得到我,”她趴在桌子上泄气,“见了一面,就没机会再见。”

    这是给她下迷魂汤,上头了。

    引得牧缘筠摇头,还是太年轻,不懂得世道险恶,在朝廷里能混个一官半职的人,可没这么简单。

    牧纪箫倏地跳起来:“走,我们去见他。”

    “啊?”这孩子发癫,快入夜了,哪里去看杜玄成,京兆尹是外官,住天子街,除早朝入宫,别时须有皇上手谕,这会儿就算致远阁留人,也得去前殿,远得很,“你派人盯着杜玄成?”

    “嘿,盯着算不得,报个信儿罢了,上任之后也没见他来过,今日难得父皇召他,筠儿姐又回来……”听牧纪箫话是非去不可了。牧缘筠也好奇,皇上召杜玄成入宫有何要事,平日舅舅从不和她说这些政事,但又不想冒被发现的风险去前殿。

    “今日就免了,我有些乏,过几日陪你见他。”

    “你就是懒。”她一脸不乐意,却也没得法子说动牧缘筠,“饿了,给我做椒麻鸡。”

    “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