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冤家路窄
“放肆！”
“香儿姑娘嗓门愈发洪亮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牧缘筠刚回宫第二天，就碰上皇后摆着大阵仗去百戏阁听戏，后面跟着十几个宫人，真是有派头。
本想绕路走，却被香儿这蠢丫头喊住，瞧这奴才狗仗人势，便开口教训她几句。
当年就是她把珂儿杖责致死，若是牧缘筠想杀皇后十分，想杀她就是九分。
“你……”
“香儿，”周依倩比三年前圆润了许多，想必是过久了舒坦日子，“退下。”
“皇后娘娘千岁。”她只张了嘴，手上半点没动弹。
“三年不见，筠儿竟出落得这般标致可人，快走近给本宫瞧瞧。”周依倩面带笑容，满面春风。
牧缘筠也报以笑意，走近几步，靠过去半个身子，只听她压低嗓子说：
“小贱蹄子，还敢回来？”
“不回来，怎么看你死呢，”两个人神情依旧，仿佛关系亲近，“就知道皇后娘娘挂念我。”
“本宫就是杀了你，皇上也不会动本宫，顶多借题发挥打压周家，你可真是好大的口气。”
“话说得那么明白，没意思，等咽气时，娘娘再闻闻您自己的口气，多让人恶心。”
“哈哈，”周依倩笑起来眼角没一点皱纹，甚至仍有小女子的娇俏，“你的脾气比起三年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看来，那个……叫什么，诶呀，本宫年岁大了，记性不好，杀过的人，名字都记不得了。”
牧缘筠面色泛白，笑得像鬼：“最好不记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怕脏了他的名字。”
“听说他是为救你中箭而亡，可惜，你不领情，偏要伸着脖子，回来送死，辜负了一片苦心。”
“这话留着给他当面说吧。”
周依倩笑得更开怀，凤钗抖动，鄙笑不已：“本宫迫不及待想看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的戏码了，你简直跟你那个贱人娘亲一个德行。”
“那还有劳娘娘受着，我这颗石子激起的千层浪潮了。”牧缘筠手上的青筋快要崩出来，咬紧后槽牙，强忍一刀杀了她的冲动，“至于我娘，贱这个字，跟您比差远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二人便看见龙撵走来，牧雍远看更威严几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底下人喊得地动山摇，声音盖过任何暗处的杂音。
“父皇万安。”
皇后由香儿扶着走下仪轿：“给皇上请安，臣妾去看戏，碰上筠儿又遇见皇上，这不是巧了去。”又狠狠瞪一眼牧缘筠。
明摆着周依倩是为了偶遇皇上，牧缘筠知而不言，瞧她不是去看戏，而是来演戏，话术伎俩比起戏子更胜一筹。
“皇后好兴致，”他瞥了一眼牧缘筠，“天儿热了，多喝梅子水，也解解乏。”
“确实，没到三伏天，也炙得些，听说珺燚宫倒是凉快，筠儿性子沉稳，图得个心静自然凉。”
“娘娘说得是，儿臣惰性大，一天到晚珺燚宫门都出不了，赶明儿您要是闲来无事，到西边坐坐，暑气浅，给您消消火。”
俩人话里有话，牧雍在一边看得明白：“觉得热取些冰来便可，跑来跑去反倒中了暑。”
“儿臣欠考虑，娘娘凤体娇贵，走几步也是怪麻烦，过几日下了雨，也就不热了。”
“就是怕闷，云翳不散，蒸笼一般的天气，憋得人难受。”
牧缘筠扬着嘴角不再说话，一刻也不想看见周依倩。
牧雍脸上看不出心思，插来一句：“过几日筠儿生辰，有劳皇后给操办着，各国使臣都候着这天，别丢了胤远面子。”
话里没提和亲，却督促她办事牢靠些，周依倩明白清楚得很。
“自然是，大事大办。”
“仪式从简，莫要克扣用度，照顾到雁卫所，”牧雍没与牧缘筠讲上半句话，从始至终却看着她，“也算是迎牧琰回来。”
不知道皇上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两家仇人都没做声。最后是牧雍发话，遣了她二人，自己回致远阁商议政事。
牧琰这头，说实在，是不可这早回去，但要说皇命难违。
艽羽高官士族各自为政，民心涣散，各族画地统治。这还不算得甚，承令郎做事拖沓，频频出错，牧琰有时烦躁至极。
其中也不尽为探查之事作愁，另有事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筠儿生辰之前归朝，暴乱之事朕自有安排。”
他来不过几日，想对暴乱探个究竟是绝无可能，京中传来和亲的消息，他心里才明白圣上所意为何。
调虎离山计只一招，牧雍便是屡试不爽。
调发牧琰来艽羽，又招牧缘筠当和亲公主，即能防儿子送妹妹到悉云澈身边，又可安排大女儿的婚事。牧琰是不信只因悉云澈或牧缘筠一席话便可操控和亲人选。
另外，依他所想，牧雍心中已经对暴乱有了结果。
至于卿昱昆之死，似是为仇家所杀，却波及甚广。他多年前曾是牧雍军中部下，先皇帝牧涵在位时就已侍奉多年，后来东郊岗之变时，立下大功，率先杀入宫中，算得上领头羊。
近几年风声紧，龙逄内乱，几家虎视眈眈，朝中早有主战派献议远交近攻，拿下龙逄几个属国。
不过，卿昱昆是个难得的主和派，对于战事极力反对，与周家关系不和。挑剔如牧琰这半个周家人，都对他高看一眼，哪怕仇家不少，也算他是个心怀国家的英才。
他知道父皇对他调查案子心存顾虑，才费力召回牧焕协同办案。到了艽羽，牧琰才想到，原来对于此事，牧雍也怀疑到了周家的头上。
事出有因，只是他无可奈何，连他自己都无十足把握不是周家所为，周氏宗亲势力庞杂，不好定性。
在憋气窝火的时日里，还好有彭岳醇和彭战辉两个娃娃解闷儿。
彭家有些来头，在艽羽叫得上名。祖上与望京裴家是表亲，举家搬迁到艽羽富纳县做皮料生意，后商路拓开，在艽羽几县和边境都有铺面。
裴家卷入夺位之争，被流放边境，路遇劫匪偷袭，几乎满门被杀，而彭家赶巧了时机，幸存下来。
现在彭家当家的正是彭浦藤和毕诺安夫妇，那两个娃娃的父母，与牧琰在阱沽救灾时相识。两人总不在艽羽，撇下孩子到处跑，知道牧琰来，还托他看管几天，自己去邺滨做兵器生意。
“殿下，彭家小姐让您回府时带份辣酿皮，不要蒜，小少爷说吃面片，多放笋。”陆河一板一眼地站在那报菜。
“我是谁？”
他生愣愣问出一句，陆河傻傻回答：“胤远三殿下。”
“胡说，”他站起身来，拍拍陆河，“我就是带饭看孩子的管家，彭家找的冤大头。”
“不冤不冤，您自己应下的。”陆河赶忙补了一句，真诚慰藉，又想到这是三殿下的一句笑话，于是装着被逗笑：“哈哈哈，真好笑。”
牧琰想回几句硬话，觉得也没什么不对，唉了一声：“我回去养伤，你离我远点儿。”
“您别忘了酿皮不要蒜，面皮多放笋。”
他回头阴冷地看一眼陆河：“多谢提醒。”
这时康达跑进来，单膝跪下：“殿下，匪首已擒，怎么处置。”
“我是谁？”
康达把脸上的黑布扯下来，露出一张年少稚嫩的脸，双膝跪下：“三殿下千岁。”
“胡说，”牧琰把他拉起来，“我这会儿就是父皇手下的冤大头。”
可惜康达不是陆河，脸比牧琰还冷：“殿下英明，还望明示。”
“杀光了事。”
“那是等您回来再杀还是……”
这位王爷还是如冰一般：“多活无益。”说完就出去买辣酿皮了。
陆河追上去，笑嘻嘻打哈哈：“我给您拎东西。”
“香儿姑娘嗓门愈发洪亮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牧缘筠刚回宫第二天，就碰上皇后摆着大阵仗去百戏阁听戏，后面跟着十几个宫人，真是有派头。
本想绕路走，却被香儿这蠢丫头喊住，瞧这奴才狗仗人势，便开口教训她几句。
当年就是她把珂儿杖责致死，若是牧缘筠想杀皇后十分，想杀她就是九分。
“你……”
“香儿，”周依倩比三年前圆润了许多，想必是过久了舒坦日子，“退下。”
“皇后娘娘千岁。”她只张了嘴，手上半点没动弹。
“三年不见，筠儿竟出落得这般标致可人，快走近给本宫瞧瞧。”周依倩面带笑容，满面春风。
牧缘筠也报以笑意，走近几步，靠过去半个身子，只听她压低嗓子说：
“小贱蹄子，还敢回来？”
“不回来，怎么看你死呢，”两个人神情依旧，仿佛关系亲近，“就知道皇后娘娘挂念我。”
“本宫就是杀了你，皇上也不会动本宫，顶多借题发挥打压周家，你可真是好大的口气。”
“话说得那么明白，没意思，等咽气时，娘娘再闻闻您自己的口气，多让人恶心。”
“哈哈，”周依倩笑起来眼角没一点皱纹，甚至仍有小女子的娇俏，“你的脾气比起三年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看来，那个……叫什么，诶呀，本宫年岁大了，记性不好，杀过的人，名字都记不得了。”
牧缘筠面色泛白，笑得像鬼：“最好不记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怕脏了他的名字。”
“听说他是为救你中箭而亡，可惜，你不领情，偏要伸着脖子，回来送死，辜负了一片苦心。”
“这话留着给他当面说吧。”
周依倩笑得更开怀，凤钗抖动，鄙笑不已：“本宫迫不及待想看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的戏码了，你简直跟你那个贱人娘亲一个德行。”
“那还有劳娘娘受着，我这颗石子激起的千层浪潮了。”牧缘筠手上的青筋快要崩出来，咬紧后槽牙，强忍一刀杀了她的冲动，“至于我娘，贱这个字，跟您比差远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二人便看见龙撵走来，牧雍远看更威严几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底下人喊得地动山摇，声音盖过任何暗处的杂音。
“父皇万安。”
皇后由香儿扶着走下仪轿：“给皇上请安，臣妾去看戏，碰上筠儿又遇见皇上，这不是巧了去。”又狠狠瞪一眼牧缘筠。
明摆着周依倩是为了偶遇皇上，牧缘筠知而不言，瞧她不是去看戏，而是来演戏，话术伎俩比起戏子更胜一筹。
“皇后好兴致，”他瞥了一眼牧缘筠，“天儿热了，多喝梅子水，也解解乏。”
“确实，没到三伏天，也炙得些，听说珺燚宫倒是凉快，筠儿性子沉稳，图得个心静自然凉。”
“娘娘说得是，儿臣惰性大，一天到晚珺燚宫门都出不了，赶明儿您要是闲来无事，到西边坐坐，暑气浅，给您消消火。”
俩人话里有话，牧雍在一边看得明白：“觉得热取些冰来便可，跑来跑去反倒中了暑。”
“儿臣欠考虑，娘娘凤体娇贵，走几步也是怪麻烦，过几日下了雨，也就不热了。”
“就是怕闷，云翳不散，蒸笼一般的天气，憋得人难受。”
牧缘筠扬着嘴角不再说话，一刻也不想看见周依倩。
牧雍脸上看不出心思，插来一句：“过几日筠儿生辰，有劳皇后给操办着，各国使臣都候着这天，别丢了胤远面子。”
话里没提和亲，却督促她办事牢靠些，周依倩明白清楚得很。
“自然是，大事大办。”
“仪式从简，莫要克扣用度，照顾到雁卫所，”牧雍没与牧缘筠讲上半句话，从始至终却看着她，“也算是迎牧琰回来。”
不知道皇上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两家仇人都没做声。最后是牧雍发话，遣了她二人，自己回致远阁商议政事。
牧琰这头，说实在，是不可这早回去，但要说皇命难违。
艽羽高官士族各自为政，民心涣散，各族画地统治。这还不算得甚，承令郎做事拖沓，频频出错，牧琰有时烦躁至极。
其中也不尽为探查之事作愁，另有事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筠儿生辰之前归朝，暴乱之事朕自有安排。”
他来不过几日，想对暴乱探个究竟是绝无可能，京中传来和亲的消息，他心里才明白圣上所意为何。
调虎离山计只一招，牧雍便是屡试不爽。
调发牧琰来艽羽，又招牧缘筠当和亲公主，即能防儿子送妹妹到悉云澈身边，又可安排大女儿的婚事。牧琰是不信只因悉云澈或牧缘筠一席话便可操控和亲人选。
另外，依他所想，牧雍心中已经对暴乱有了结果。
至于卿昱昆之死，似是为仇家所杀，却波及甚广。他多年前曾是牧雍军中部下，先皇帝牧涵在位时就已侍奉多年，后来东郊岗之变时，立下大功，率先杀入宫中，算得上领头羊。
近几年风声紧，龙逄内乱，几家虎视眈眈，朝中早有主战派献议远交近攻，拿下龙逄几个属国。
不过，卿昱昆是个难得的主和派，对于战事极力反对，与周家关系不和。挑剔如牧琰这半个周家人，都对他高看一眼，哪怕仇家不少，也算他是个心怀国家的英才。
他知道父皇对他调查案子心存顾虑，才费力召回牧焕协同办案。到了艽羽，牧琰才想到，原来对于此事，牧雍也怀疑到了周家的头上。
事出有因，只是他无可奈何，连他自己都无十足把握不是周家所为，周氏宗亲势力庞杂，不好定性。
在憋气窝火的时日里，还好有彭岳醇和彭战辉两个娃娃解闷儿。
彭家有些来头，在艽羽叫得上名。祖上与望京裴家是表亲，举家搬迁到艽羽富纳县做皮料生意，后商路拓开，在艽羽几县和边境都有铺面。
裴家卷入夺位之争，被流放边境，路遇劫匪偷袭，几乎满门被杀，而彭家赶巧了时机，幸存下来。
现在彭家当家的正是彭浦藤和毕诺安夫妇，那两个娃娃的父母，与牧琰在阱沽救灾时相识。两人总不在艽羽，撇下孩子到处跑，知道牧琰来，还托他看管几天，自己去邺滨做兵器生意。
“殿下，彭家小姐让您回府时带份辣酿皮，不要蒜，小少爷说吃面片，多放笋。”陆河一板一眼地站在那报菜。
“我是谁？”
他生愣愣问出一句，陆河傻傻回答：“胤远三殿下。”
“胡说，”他站起身来，拍拍陆河，“我就是带饭看孩子的管家，彭家找的冤大头。”
“不冤不冤，您自己应下的。”陆河赶忙补了一句，真诚慰藉，又想到这是三殿下的一句笑话，于是装着被逗笑：“哈哈哈，真好笑。”
牧琰想回几句硬话，觉得也没什么不对，唉了一声：“我回去养伤，你离我远点儿。”
“您别忘了酿皮不要蒜，面皮多放笋。”
他回头阴冷地看一眼陆河：“多谢提醒。”
这时康达跑进来，单膝跪下：“殿下，匪首已擒，怎么处置。”
“我是谁？”
康达把脸上的黑布扯下来，露出一张年少稚嫩的脸，双膝跪下：“三殿下千岁。”
“胡说，”牧琰把他拉起来，“我这会儿就是父皇手下的冤大头。”
可惜康达不是陆河，脸比牧琰还冷：“殿下英明，还望明示。”
“杀光了事。”
“那是等您回来再杀还是……”
这位王爷还是如冰一般：“多活无益。”说完就出去买辣酿皮了。
陆河追上去，笑嘻嘻打哈哈：“我给您拎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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