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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朱五之案

    相比祁国的国都,桐城不过是一座新建了几十年的幼城,市集和居坊规划得整整齐齐,萧鸿花了一早上功夫便将皇城外主干道的官署和居坊摸了个大致。毕竟这桐城也是模仿恒城修建的,除了更为规整有序、易管理外并没有大的不同,就连集市的位置都是同样一东一西位列两边。

    他信步行至青波湖边,驻足欣赏了一会儿。两岸杨柳成排,柳叶随风摇摆扫过他的脸颊,蹭得他脸上痒痒的,他折取一叶衔在口中,打算学人吹个小曲儿,却想起自己竟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不记得,吹出来的声音也怪模怪样。

    如今想来,自己对音律果真是毫无天分,当初一时兴起要学吹笛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不,也许初识时,在太学门口非要抢她的赤羽刀也是因为——那时便“见色起意”瞧上她了。

    原来他是如此幸运,在情窦初开的时候,第一次喜欢的人便成了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也恰巧喜欢他。

    他轻笑一声,步子轻快,朝着宣王府走去,来的路上他已经算好了时辰,现在走过去午正前恰好能到。

    守卫见了请帖,恭敬地请他入内,进了府院又由王府的管家延引入会客厅,那管家虽不认得萧鸿,但见他气质非凡想是非富即贵,便未多问。

    适时,宣王不仅备好了酒菜,且已经和任陌一道在等着他了——确切地说是在等着殷墨。

    宣王放下了手中的麈尾,在他刚进门时脸上挂着的笑意顷刻间消散:“怎么,本王都请不动他了?”

    萧鸿不卑不亢,拱手行了一礼:“殿下误会了,殷都尹特让在下代为致歉,实在是手上正有棘手的案子要处理,不敢有负君恩,只能暂且辜负殿下,日后再行赔罪。而且,殿下与任尚书当也知道他的心意,怎好在这种时候为彼此招惹闲言碎语?”

    “哦?他一向自诩清高也会在意这个?”宣王这时似乎听出了他的口音,沉声问道,“且慢,你,你是祁国人?”

    “不敢有所隐瞒,在下萧鸿确为祁国人。”萧鸿眼神坦荡,直言不讳。

    宣王双目圆睁,此刻的神情与先前判若两人,惊讶中带着喜色,忙请萧鸿入席。

    “原来阁下就是萧伯雁萧将军,果然是英武不凡、一表人才。”

    任陌见状也跟着夸奖了两句,又问道:“萧将军怎么会来我桐城,莫非是因为周凌……”

    萧鸿跟着举起杯子,点头道:“萧某如今只是一介平民,莫要再如此称呼了,我确是为夫人暂留桐城,全因私事罢了,日后自会随她归隐山林不再过问世事,二位请勿见疑!”

    宣王对此种想法很是鄙夷,这个年岁不去趁着大好的年华建功立业,学什么归隐,那分明是老人家该做的事!但萧鸿毕竟是祁国人,他这么做对翎国也并无坏处,而且他是客人,总不好对着客人说教。

    “本王听闻萧公子年纪虽轻却武功造诣极高,殷玄猗今日既让萧公子前来,想必一时半刻不会离开桐城吧,不知是否愿为我儿指点一二?”宣王道。

    什……什么?不是在说笑吧?

    萧鸿惊讶得险些喷出口中的茶水,他来这里不过是应付殷墨交待的差事,宣王没再揪着此事不放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但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请求,一时愣住了。

    宣王哈哈大笑一阵,拉着他坐在自己的榻上,像是对待自家子侄一般慈眉善目:“萧兄弟不必见疑,实在是我那儿子太不争气了,他若能学得你的十之一二,也算不负我的期望。当然了,不论结果如何,本王都有重金酬谢!”

    “承蒙不弃,萧某乐意效劳!只不过恐怕未必能时时过来。”

    “好,好,闲时便可。萧公子果然是个爽直之人,世逸若是有你一半气概,本王也不必整日愁苦!”宣王拍着他的肩膀,捏了捏他手臂结实的肌肉,既有赞赏又有惋惜,赞赏之意溢于言表不须细说,惋惜却是惋惜这竟不是自己的儿子。

    宣王府世子名思文,字世逸,年纪不过十六岁,由于兄长早夭,身为明承衍唯一仅剩的儿子,小王爷的名头便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宣王本希望这儿子能够有朝一日坐镇一方,成为自己在朝堂上可靠的外援,那么他辅政大臣的位子也能坐得稳些。却不料他偏只爱文房四宝不爱舞刀弄剑,在他眼里是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这才令他头疼不已。

    萧鸿原本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却并不吝惜授艺,而且他想着若将来与殷墨起了冲突,兴许还能利用宣王这层关系。

    世子被父亲要求前来拜见时,面上不冷不热的,既不敢违逆父亲,却也不想给师傅好脸色,规矩地行完礼便找借口退下,走之前又被宣王训了一顿。

    萧鸿摸了摸眉毛,有些头疼,他想传授武艺,也得对方愿意学才行,如今看来有点麻烦……

    “萧公子不妨在府中住下,也省得来去不便。”宣王道。

    任陌眯了眯眼,笑了一声:“咳,殿下,人家家有娇妻,哪里舍得?”

    宣王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把这事忘了?

    他本命人准备了几锭金子作为谢礼,但萧鸿说未立寸功不敢接受,又饮了两杯酒便回了殷府。

    走时心中又有些疑惑,依殷墨所料,二人本是为李青明的案子邀他前来,怎么说了拜师一事便不再提起此事了?难道仅仅了是为了玷污殷墨清廉的名声?

    萧鸿回府时,桓清正在厨房忙着,手上沾满了面粉,旁边碟子里装着些蜜饯梅子、桂花、红豆之类的东西。

    “你回来啦,先去休息吧,我做些糕点待会给你先尝尝,还有桃花酿。晚会儿我去找你!”桓清回头笑道,手上的活也没停下。

    “休息什么,不过是去吃顿饭,不累。我来帮你?”他卷起衣袖净了手,走了过来。

    桓清却伸着胳膊将他挡在了门外,她第一次自己做这东西,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可不能让他看笑话。

    “那既无事……我去找殷墨!”

    “伯雁,”桓清叫住了他,顿了顿才道,“若是殷墨没交待你的事,就不要管他那么多,有关朝政或者王公大臣的事也最好不要掺和,免得惹祸上身。”

    萧鸿擦掉她脸颊上沾的面粉顺便亲了亲,叫她不要多想,便大步离开。

    在进府前,他通过桓清大致了解了一些案情,四个地痞虽一口咬定朱老大是被被告李青明用石头砸中后脑而死,但李青明却说他只是用板凳打了他一下,从未拿过什么石头,反而自己挨了别人一记闷棍晕了过去。而且,在他晕倒之前,姓朱的还好好的,没想到再醒来他却死了。

    由此李青明辩解称,是他们自己人打死了朱老大,却来嫁祸给他。

    那石头凶器上表面生了些青苔,底上沾有新泥。而李青明从案发起到进牢房之前从未离开过众人的视线,少尹张肃在第一时间赶到时检查过他的手指和衣物,上面确实有些青苔泥痕,但是凶器上却不止有一两个手印,显然确实可能另有隐情。

    殷墨昨日已命张肃查访了一天,今日晌午才刚提审过李青明等人,此刻却又进了牢房。

    面前跪在地上的人是周林王沈四个地痞中的老二林斯。那人额宽脸方,五官中正,唯有一双眼睛似总半眯着,显得有些阴险。

    “怎么,你还一口咬定是李青明用石头砸死朱五的?我提醒你想清楚再回答,你的兄弟们可不是这么说的。”殷墨平素只是看着冷峻,此刻身着朱紫官服神情肃穆,更添威严庄重之气。

    此时虽还是大白天,但因牢房里只有上方一个小窗口,此时又刚好是背光,举着烛台将将能看清人脸。

    林斯龇牙咧嘴一笑,眼中透着精明:“当然是李青明。大人这么说无非是想诈我,否则为何不在公堂提审,可惜小人心地刚直不愿撒谎。”

    “你还挺讲义气,那么你们兄弟四个也算是各得其所了……”殷墨冷笑一声,半隐在暗处的脸色看起来铁青阴森。

    地上的人微微舔了舔上唇,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你该是第二个受审的,你知道为什么最后才轮到你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老老实实认罪,我还能给你个好的了结,就不用顾念你那几个兄弟了。他们三个顶多算是包庇罪,不同于你的杀人罪,我甚至连刑具都没用上,他们便全招了,你说你这不算是死得其所吗?”

    林斯嘿嘿笑了两声,揉了揉跪痛了的膝盖,跪得像是歪坐着那般自在:“哈,我杀人?他们绝不可能那么说!大人又在诈我!”

    顾敏得到殷墨示意,拿着三纸招认书一一摆在他的面前。

    这些地痞多是在生意场上捞偏门的,多少认识些字,自然也会写自己的名字。林斯见上面果然是那几个人的字迹,还附有手印,惊骇万分,忽然间如旱蔫了的草苗瘫倒在地。

    “不可能,怎么会!!纵使招认,他们也绝没有理由推到我头上……”林斯话声渐低如喃喃自语,忽又发狂似的冲着殷墨吠叫,“是你!一定是你诱导他们,你假公济私!”

    “哦,假公济私?莫非你是要老实交待教唆周霖收买刺客谋害自己姐姐的事?那么你详细说说,我让文书好好记着。其实原本我以为审讯不会那么顺利,但没想到他们还挺配合,就像是……哦对,就像是商量好的。所以本官心有疑虑,不希望冤枉无辜也怕你有所顾虑,故而屈尊来此,不过这样看来……”殷墨不急不躁,自始至终一副冷然样子。

    默不作声的萧鸿忽然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想起了什么。周霖……难道他说的周霖的姐姐正是他的夫人桓清?

    “既然人证物证俱有,还跟他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对付这种泼皮无赖就得用刑!”萧鸿冷冷道。

    顾敏呵呵笑了两声:“公子不懂律法,岂不知人证物证俱在的话,他招不招结果都一样!只不过大人公正清明,想要不念旧恶帮他一把,他却不领情,甘心赴死呢!”

    林斯似受了惊吓呆呆地挺立着上半身,听了顾敏的话脸上变幻莫测,欲言又止。

    殷墨皱了皱眉:“既然是我多虑了,那便算了。”

    “大人,真的不是我!我……”那林斯见殷墨打算离开,便觉像是已经被宣判了死刑,但磨蹭半天也没再吐出一字半句。

    他回头淡淡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飞快走了出去。

    殷墨在桌案前埋头处理公务时,萧鸿便像顾敏一样随立一旁,偶尔插嘴问起方才的案子,殷墨虽不至于不理人,却总是三两个字敷衍过去。

    但他毕竟不是殷墨真正的属下,他不说也懒得再多问,直到回去的路上,实在按捺不住好奇才又开口。

    “殷兄不急不躁的,莫非已是成竹在胸?”

    对方微微摇了摇头,抿了抿唇仍旧一言不发。

    “那三个人并没有写什么供认状吧?我还以为殷兄有什么高超的手段,原来不过是咋呼人!”见他不语,萧鸿愈发不满于他的无礼,斜飞一眼,开始揶揄起来。

    “萧公子误会了,我家公子怎么会用那种手段呢,将来被人揭发了岂不要连累自己坐罪?公子怎么会给人留下这种把柄!”顾敏道。

    萧鸿步子一顿,眨了眨眼,显然没有料到。

    看方才林斯的样子,似乎确实不像凶手,另外三人何以要将罪责推到自己人头上?他们明明咬死李青明便可,为什么要出卖自己的兄弟呢?

    果然只是寻常地痞,毫无义气可言!

    回过神时却见那两个人已经落下自己一大截,忙紧走了几步追了上去。但他知道殷墨虽同意让他代为报恩,却只是拿他当个苦力,不愿与他多说什么。

    可又能如何,他拢了拢怀里的书籍案卷摇头叹息,谁让夫人欠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