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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尤欠东风

    桓清看了会儿公堂之上你来我往的推拉之辞,如何能不疑惑,殷墨不是说他有办法让牢里那三个地痞据实作证吗?那么,如今为什么只与刘长松做口舌之争?是他们反悔了,还是后面出了什么岔子?

    而且,前日不是还捉到两个刺杀雷彻的刺客吗,为什么也不押来作证?不会是……根本没把握定他的罪,打算向刘家妥协了吧?!

    正此时,堂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参军,在殷墨耳边低语一阵。殷墨面无表情愣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门内走进来两个太监打扮的人,走在前头的那个手里捧着明晃晃的卷帛,像是圣旨。桓清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这案子还有更棘手的地方。

    “陛下有旨,鉴于都尹殷墨与证人有旧,为避不正之嫌,着命都尹府将朱五一案移交廷尉府审理,卷宗、嫌犯及一干人证物证即刻交于廷尉府接管!”

    “可是,案子正审了一半……”殷墨皱了皱眉。

    那太监啧啧一声,凑近他低声道:“陛下既说了即刻,大人还迟疑什么,不过是烫手山芋又不是什么美差,落个清闲干净岂不好?”

    殷墨垂首沉默了片刻,最后看了眼手上的卷宗才点了头。

    桓清心里像是被棉花团堵住了似的憋屈得难受,等到他忙完,才终于有机会说上句话:“你看看,叫你不早点拿他,忙活了这么久,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殷墨揉了揉额角,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挂着莫测的笑:“你怎知是嫁衣而不是其他?”

    什么意思,不是嫁衣还能是寿衣?她知道此人心思若深渊,但今日怎么竟一点也看不透似的,他到底是早料到如此还是想顺水推舟给自己留个面子……

    她搬了个圆凳挨着坐在他的桌案后,趁此时身边无人,便低声问他:“老实说,你原本就不想理这个案子对吧,是不是你找人上书的?”

    他正收拾案上的公文准备回去,见她靠过来,笑了笑,附耳道:“刘司徒曾是天子之师,现在的朝政处处有他插手,我的确不想现下就与刘家结仇,但确实不是我。”

    一个行为不端的膏粱子弟杀了一个泼皮狗腿子这种事,不管吧恐有损名声,管了吧又得罪人。若是孤家寡人倒也无所谓,但殷墨定然不希望因此连累谢家。

    桓清道:“交给廷尉府又如何?他与刘家有亲?”

    “刘司徒于廷尉正张箴有知遇之恩。”

    “可是,陛下不知此事吗,怎么就同意了……刘司徒总不好亲自出面上书,莫非是他那个贵妃女儿?”

    “陛下虽年纪轻又怎会不懂避嫌的道理,何况他也没那么宠信刘贵妃,我想是另有其人。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居然连后宫的事儿都门儿清?

    不过,桓清倒是高兴他能顾念自己的身体,早些回家休息,忙帮着收拾东西。

    *

    傍晚后,街上灯火阑珊,行人疲惫懒懒,寻常店铺多已关闭了门户,走街串巷的也收了挑担,只有花街柳巷依旧嬉闹声不断。

    桓清走在这桐城的大街上,不由想起几年前二人初识的光景。

    那日,他于西郊将她从刺客手上救出后,二人赶在天黑前进了城,但那晚她并没有回家。

    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不是周泽的亲生女儿,但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父亲的偏心,她明白纵使他知道刺客是他那个宝贝儿子雇的,也未必会拿他怎么样。

    不过,白日虽是殷墨救了她,她也不敢全心信任,便假称回家独自拐去了一条巷子,打算在偏僻的墙根底下待一夜。殷墨本已走了,不知怎么察觉出她的不对,悄悄跟了过去。

    他借着月光看到墙根下蹲着的人有些哭笑不得,叹息一声,蹲在桓清面前细心安慰,那嗓音不似白日般清冷而多了几分低柔:“夜深时偶尔会有流民乞丐在此歇息,你一个姑娘家睡在这里岂不危险?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前面马上就到广玉堂了,我把前铺腾出来给你睡,再将这剑借给你防身。广玉堂里摆满了金银玉器,左右铺子都有人住……若实在不愿回家,要不要随我去那里住一晚?”

    那时桓清并没有多想,还道他考虑得周到,现在想来假若殷墨不是好人,放点迷烟或是在茶饭里加点药,她又能防得了什么?不,若他有歹心,早在郊外便能做什么了……

    为了赌气孤身在外过夜,现在想想还真是草率!世上不尽是坏人,却也未必尽是好人。而侥幸,并非天幸。

    “怎么不说话?你今日也没做什么,也累了?”殷墨道。

    “没,只是有点困了。对了,那广玉堂你还有收成吗,还是全给了**姐了?”

    “嗯,你知道我不喜欢做生意,当初也不过是为了糊口罢了。”

    桓清撇撇嘴,说得轻巧,寻常人想靠这个糊口还办不到呢!

    “咳,话说回来,其实江……”

    她刚提了一个字,殷墨便猜到她又要说什么,冷着脸道:“我看那雷公子也不错,你要不要与萧伯雁休离改嫁给他?!我先前说过什么,你从来不肯将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是吗?!”

    呃,又生气了……

    “不是不是,我记得,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刚刚发呆就是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殷墨,我感激你敬重你也欣赏你,只是希望你日后能过得舒心些……对不起,我以后真的不再提了!”桓清心中暗叹,跟他说话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真是让人惶恐!

    “你少气气我,我不就舒心了?”殷墨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披风递给了身侧的侍从。

    暑夏要到了,天还真的开始热了。

    “好吧,那不说你,说说顾敏总可以吧?我知道她跟在你身边从没有什么怨言,但你有没有问过她自己的想法,她和雷映的事就这么耽搁着?”

    “嗯,过阵子我会处理。那你呢,你真的觉得萧伯雁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会愿意跟你回西雀山过苦日子?”

    桓清沉默了一会儿,眼看着便要走到府门,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也没有很苦啊,而且他自己答应……不过,算了,他什么时候想回祁国,就随他去吧,我还能拦着他吗?哼,这种事我比你们想得开,哪像你小孩子似的,别人要走还非要强留,不知道的还当我是什么宝贝香饽饽呢!”

    殷墨笑出了声,低低道:“那就好。”

    回去后,殷墨又在书房里待了一会儿才回房休息。

    萧鸿和衣在床上躺着,听见动静,坐了起来,看着桓清换衣洗漱折腾了一番,伸手将她拉至床边坐下。

    “夫人这么晚才回来,累不累?”

    她摇了摇头,靠着他的肩膀,双眼却渐渐沾染上睡意:“你呢,那位世子学得如何?”

    “唉,不是谁都像你夫君我这样既有武学天赋又肯勤学苦练。世逸不好这个又有些叛逆,我可是想了不少办法才逼他学了一点皮毛,却也顶不了什么用,反倒是他那姐姐有些根基。对了夫人,我还有一事想请教。”

    桓清听他如此自夸将自己的睡意都笑没了,见他似有正事,便坐直了身子:“夫君请说。”

    萧鸿见她如此正经,反倒吞吞吐吐起来:“呃……就是,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和尚还俗呢?”

    “什么?”桓清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好的,为什么要乱人心性毁人修行啊?别做这种事吧……”

    “不是,假如是他自己的心动了,却碍于佛门教诲不肯入世呢,就像偶尔口是心非的夫人你!”

    她原本还以为是那位世子生了佛心,想劝他回头,看来真的是个正儿八经的和尚?

    “伯雁,倘若那和尚真的心有旁骛想要还俗,也未尝不可,但假如是他自己愿意修行,哪怕他心里尚未能了断尘缘也不要苦苦相逼。你可以提点却最好不要妄想靠什么手段去达到目的,进退自有人家自己的考量,我们不要掺和。”

    “可是阿清,若是我当初轻易放弃,你如今又怎会成为我的妻子呢?”

    “若我不是你的妻子,你自会有另一番人生,焉知你不会更开心?”桓清说完便发现身旁的人生气了,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忙赔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跟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不能,不能一概而论。”

    萧鸿像是没听到后一句话,神色幽怨,丧气道:“你不如说,若是没有嫁给我,你自会有另一番人生,那样你会更开心?!”

    “不是不是,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伯雁!我没有后悔,我方才那么说是就事论事讲道理,没有真的特指你我。”

    怎么又犯老毛病了!明知道有些话不中听还非要说,对着自己亲近的人哪有那么多道理……

    桓清抓耳挠腮,苦于解释,正费心思考,突然听到一声低笑。

    萧伯雁弯着眉眼,勾了勾她的鼻子:“好了我知道,都老夫老妻了,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纵使你真的后悔也无济于事,除了我,你这辈子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了!”

    桓清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天净得罪人去了。

    朱五一案移交廷尉府后,桓清便再没有听殷墨提起过此事,而顾敏也一直外出未归。直到得知廷尉府今日传召雷彻作证,她才按捺不住好奇心,想去打探打探。

    殷墨一听便调侃起来:“廷尉府审案可不是谁都能旁听的,我可没有特权给你,你去找谁打探?”

    她嘴硬道:“那……雷彻总是我们的客人,我去接他回来,顺便问他总行了吧?”

    “你直接说想出去玩不就好了,我会拦着你?反正你闲着无事去转转也好,若是将一个姑娘家养成肥猪可就是我的罪过了。”殷墨自从前几日将此案移交后,仿佛便跟着闲了下来,都有功夫回来吃午膳了,心情似乎也不错。

    桓清气得直翻白眼,将盘子里仅剩的一块烤排骨夹在了自己碗中。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我还不是替你去打探,若是张箴徇私,那先前做的一切便都前功尽弃了好吗!

    “对了,你查出来没有,是谁在皇帝跟前使绊子?”

    殷墨却先叹了口气,直到桓清等得不耐烦才说道:“想必无论如何你也猜不到,是从祁国嫁过来的那位郁山公主。”

    那块被她咬掉了一半肉的排骨掉落在碗里,她眉毛拧成一团,一会抿唇一会转着眼珠,许久未言。

    “我猜她不过是为了讨好刘司徒罢了,没什么好意外的,这也想不通?”殷墨吃完饭,就着桌边的白巾擦了擦,又啜了一口茶。

    她摇了摇头未肯多说,也跟着喝了口茶,出了门。

    她穿着蓝紫色的男装,发髻高高竖起,双手背于身后,走起路来身姿挺俏而潇洒,从后面看去像是个年轻俊秀公子哥,但一见正脸,除了略带英气的黑直长眉,很容易便能看出是个女子。

    走到长平大街时,一个油腻脸的汉子,佯装醉酒,在明明很宽敞的大道上却径直朝着她迎面撞去。

    桓清虽在想元怡的事有些出神,却也不是瞎子,那满目猥琐明晃晃刺痛了她的双眼。在他撞过来的刹那间她侧身一躲,朝他小腿弯处一踹,那人“噗”地一身趴倒在地,正好磕到了下巴,磨出了几道血印子。

    他站起身便骂骂咧咧叫嚷起来,横眉怒目,指指点点。

    “大哥,喝醉了就不要到处乱走,要不是我闪得快,被撞倒的可就是我了,你还敢先发制人?”桓清大声道。

    “谁喝酒了?!现在摔倒的可是我!”

    “哦?没喝那就是故意的咯?街上那么宽你非要冲我来,是不是要……顺我钱袋子啊!!”其实她是想说,是不是要当街耍流氓,但这种事他更不会承认,反而会纠缠个没完了。

    “你!明明是你踹了我一脚,你还敢诬赖我,找打!”那壮汉见她比自己还要泼赖,气得口鼻歪斜,越发觉得自己没错。

    路过的人,一边劝一个才硬将他们拉开,桓清逮住机会,赶忙溜去了廷尉府大街。

    因为她今日起得晚,殷墨便特意将午膳提前,二人一起用了饭,便各行其事。等她赶到廷尉府大门时,里面似乎还在闭门审案。她向守门的问了两句,躲在斜对面的巷子拐角处,蹲坐了下去,只要大门一开,看里面出来的人是什么表情便可以知道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