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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不可强求

    宫门外的主道铺了平整的石板,并不颠簸,但殷墨嫌在马车里闷得慌便下车走了一会儿,后来赶上的刘氏父子也跟着下了马车。

    天气渐渐有些炎热,刘朝远咳嗽了一阵,却又打起了羽扇。

    “老夫听说,昨日被你派去抓人的是祁国太后的侄子武安将军萧鸿,不知可有此事?殷都尹真是能干,竟能让他国将军供你驱使。”刘朝远抓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笑道。

    殷墨面无异色,平静道:“司徒误会了,全因他夫人是我们翎国人,与我有点交情,容他们暂住罢了。昨日是他为替自己夫人报仇偷了我的手令,那些人也不是我府上的,令公子昨日不是在的吗,难道看不出他们是否是官府中人?”

    “哦?”刘朝远似乎不信。

    “司徒大人不必见疑,若我有心与二位为难,朱五的案子就不会拖那么久了,张肃也不可能轻易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任家磨着脸面跟我讨人情,总得做做样子不是?”殷墨笑道。

    “大家同在朝堂为官,能相安无事最好,此乃社稷之幸。”

    刘朝远半信半疑,并没当面撕破脸皮,他是敌是友,且看千迦寺的案子怎么处理才好知道。

    殷墨说话故作轻松,回家时却步履沉重,他如今总算知道为什么京官难当了,没有皇帝的信任,还真不如出去做个太守自在。

    回了书房,未理会旁人,只单独叫了顾敏谈话。

    他知道刘朝远的把柄没那么容易抓到,故而昨日已预先安排顾敏盯着他的行踪,待得知他果然没有去千迦寺时,才确信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也预感此案并不会得到他预想的结果。

    “阿敏,张肃还在府里?”他揉着眉心,声音低沉暗哑。

    “没,公子不是说要将他押回大牢吗?“

    “这种人没必要活着,明白吗?”殷墨冷冷道。

    顾敏抬头愣愣道:“明……明白。”

    她跟了他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他会想要这么做。纵使张肃该死,似乎也不应由他私下解决,他怎么会突然犯这种错?

    “进来!”

    殷墨突然喊了一声,连顾敏都未察觉门外站了人。

    桓清舔了舔唇,尴尬地推门进来,试图解释:“我路过,想问问你们晚上吃啥来着,没想偷听……”

    “我没什么胃口,随你喜欢。”殷墨淡淡道。

    见她站着不动,始终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殷墨嘲讽似的一笑:“怎么,桓大小姐有何指教?”

    桓清咬了咬牙,走上前去。有什么不能说的,在陌生人面前尚能放言高论,对着朋友反而畏畏缩缩,像话吗?

    “殷墨,也许你是不想得罪刘司徒亦或者是想暂时取得他的信任,但杀人灭口不是什么好手段,将来事发怎么办?你自己心里过意得去吗?千迦寺的案子你又打算怎么审理,也睁只眼闭只眼?这样不好,大不了这官别当了又能怎么样,跟我们一起去西雀山也好!”

    殷墨低低笑开,眉心像是舒展了些:“凌儿果然长了些心眼,只可惜我本来也没你想得那么清白。”

    “我只是不想你有事,而且你现在身体也不太好……”

    他扶额低首,半开玩笑道:“唉,谁让你那夫君没能将人当场捉回来,还让人先一步在陛下跟前作戏去了,否则我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

    这事本来就有赌的成分,也不能怪他啊!

    这几日,殷墨命人核验了那几具尸体的身份,又问了那两名受害女子,只可惜她们并未见过刘氏|父子,而那几具尸体虽是附近村镇报过失踪的人口,却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与刘氏|父子有关,余下的要紧事便是审问寺里那些假和尚了。

    桓清想帮他分忧便自请去调查段弈,好在萧鸿为践行自己对郡主许下的诺言外出忙事,没法看着她。

    不过,她并没有顾敏的手段,也没有什么人脉,无法从别处下手,只好每日悄悄跟着他,但因为有上次的教训也不敢跟太紧。这日晌午,难得见段弈没跟在刘长松身边,而是独自一人出府,预感会有什么料想的事情发生,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段弈步子忽快忽慢,但只在大街上穿行,并不停留,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往偏僻的窄巷走去,桓清没敢跟近,就从隔壁一条并行的巷子飞快穿了过去,想从另一边继续劫上。谁知刚走到一半,二人形势互逆,段弈像是反过来跟踪她的人,竟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桓清大惊,怕又吃了上次的亏,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你不是在找我吗?跑什么?”段弈大叫道。

    他抱着短剑怡然自得,等着桓清回头,而她也确实回头了。

    “桓姑娘还不明白吗?我们并不是敌人。上次抓你不过是权宜之计,若不是我,你早成了别人嘴里的鲜肉了不是吗?”

    桓清呵呵笑了一声,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好,那我问你,上次千迦寺到底怎么回事?”

    他也学着耸了耸肩,说道:“你逃走后我本想着多隐瞒一阵子,尽量不让其他人进那个房间,可没想到还是被管事的陈放发现了,他没少从司徒大人那里捞好处,自然马上就通知了刘家。不过他们并不知道那日逃走的你是什么身份,只烧毁了一些来往账目,让人偷偷去寻你,在后山绕了大半天呢!”

    “既然有泄露的危险,为什么不直接一把火烧个干净?”

    “刘司徒确实是那么打算的,只是他那位公子和陈放舍不得。毕竟从那里逃走的人并不只有你一个,他们也不相信有人敢动那里。”

    “我看这中间少不了你的周旋吧……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桐城的,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桓清鉴于他言谈之中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睿智,悄悄挪了挪步子。

    段弈努了努嘴,才刚像一点年轻人的样子:“桐城乃一国之都,有各种口音都是正常的,不是吗?不过你放心,我本来就没打算瞒你,我是任六爷派来都城协助任陌任大人做事的。”

    桓清吃惊地半张着口,一时难以消化,更没想到他就这么告诉了她。

    “所以,当日刘长松身边那个女子是你们雇来的?”

    段弈摇头笑了笑:“赵雨和你一样是实实在在的受害人,只是被刘公子一番花言巧语和许诺的好处所骗,临阵倒戈罢了,殷大人若有本事倒是可以叫她作证,只不过这种人的证词不知道可不可信呢。”

    她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些安慰,今天能套出这些话也算有些用处。不对,这也不是她套的,而是他自愿告诉她的。

    “你们任尚书莫非是想扳倒刘司徒,做参知政事?”

    “不论是什么,你我总不是敌人,桓姑娘不必疑心。”

    桓清叹了口气,愈发自愧不如,她抱了抱拳:“虽然我无意参与这些斗争,但想必刘司徒那种人下野对翎国不是坏事,不过段兄弟要小心些,别最后受了连累难以抽身。”

    “抽身?没指望。”

    他面无表情说完,突然眉眼一挑,指着巷子口叫道:“哎?那不是你家那位好夫君吗?”

    桓清回头时并未看见他的身影,只有几个家仆打扮的人匆匆而过。

    她回身望着他,有些疑惑,怎么你好像对我们的事很了解似的?

    “还不快追!我看他身边还有位漂亮姑娘,莫不是背着你偷腥?”段弈看好戏似的,满目兴奋。

    桓清瞪了他一眼,追出巷子,段弈也提步跟了上去。

    她没有阻拦他,毕竟多个人也好帮她捉奸……呸呸呸,不对,伯雁才不会那么做,那位想必是他说的宣王府郡主明思瑗。

    跟得越久她越发心虚起来,这样做不就代表怀疑他了吗?

    “这萧将军倒是口味特别,放着祁国那么多美人不要偏偏只喜欢翎国女子,啧啧。”

    桓清一路上白眼不断,如不是在跟踪人的路上,常有将他打回娘胎的打算。

    郡主与萧鸿后边还跟着十来个护卫家仆,一群人浩浩荡荡,像是流氓土匪一般,所过之处弄得尘埃滚滚,故而一路上也没能发现他们二人的跟踪。

    香居寺,高高峙立于半山上,石柱和台阶上生着经年扫不去的黑青苔藓,大门和廊檐虽打扫得很干净却显得非常老旧,像是随时要坍塌——这里显然是座古刹。

    他们带这么多人来寺庙做什么?

    段弈见她有回头的打算,忙拉着她在转角背山处躲着:“走什么,你不好奇?”

    “我主要怕他等下看到我,问我为什么跟踪他,我怎么回答?”

    “你傻吧,先发制人啊,还等着他问你?”

    二人在山凹里躲了半晌,只隐约听到里面嘈嘈杂杂的声音,一会儿又安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忽然,一个蒙着头巾的男子鬼鬼祟祟从山后跑了出来,他穿着蓝灰僧袍提着个小包袱,往大门处看了一眼,又穿进了路对面一侧林子里。

    “跟着他!”段弈当即道。

    那人不是个练家子,不出一会儿便被他二人拦了个正脸。

    双方打了照面,他没吃惊,桓清倒先惊叫起来,这不是上次夜里遇到的那位原宗法师吗?难怪她觉得这寺庙眼熟。

    她心中似乎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慌不忙地为上次的事道谢。

    那位原宗师傅边回礼便往身后看,急了一头的汗。

    “法师乃出家修行之人,何以露出如此慌张之态?”段弈取笑道。

    “惭愧惭愧,贫僧还要……还有事,且容日后再与二位相叙。”

    “是因为宣王府郡主?师傅行得正坐得端,何必躲她?我就不信她还真敢强来!”

    俗话说,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逃又能逃多久?

    段弈闻言用胳膊捣了捣她,惊奇道:“哎你说真的?郡主看上他了?啧,这世上竟有如此急色之郡主……不过也难怪,法师生得如此俊俏,便是男子也难免会有心动的啊!我看那郡主挺漂亮的,富贵美色唾手可得,师傅又何必拘泥于清规礼法呢,啊哈哈哈……”

    原宗不料她竟知道其中原委,本觉尴尬,听段弈如此调侃,又只顾着摇头念经。

    “师傅果真对郡主无意?其实……”

    桓清正愁于如何措辞,原宗却打断了她,神色坚定而带着一丝冷然,不再像方才那般慌张,身上除了檀香似乎隐隐带有一股花香,难怪要叫香居寺了。

    他头上不再冒汗,裹头的布巾搭在肩上像件袈裟,身后的阳光打在头上像是佛光的洗礼:“贫僧自入佛门,便早已断绝尘世之心,过去未曾,如今没有,以后更不会。贫僧与那施主不过几面之缘,更没说过什么话,谁知竟遭此之难!”

    她心中动容,正想替他寻个对策,段弈却突然转头往深林中跑去,临走只丢下一句话:“人多口杂我先走了,热闹就看到这儿吧!”

    她听了这话知道事有不妙,回头果然见那群人从寺门口追了下来。

    萧鸿身手最为敏捷,先于众人跑下了山寺,桓清怕原宗知道他们的关系误会她是故意在此拦他,便先解释了起来。

    郡主见二人这时候还聊个没完,不禁怀疑原宗拒绝她是因为另有所爱,更加气愤了。

    “阿清,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鸿还未靠近他们一丈之内,身后突然飞来一个同样蓝灰僧袍的和尚,他一跃跳至他的面前,便与萧鸿过起招来。萧鸿功夫好,但明义力气也不小,二人过了几招不分胜负,却都有些气喘,看这架势显然在寺里已经动过手了。

    “师父,留什么手啊,不往死里打他是不吃教训的!”郡主叉着腰颐指气使,白衣金线孔雀纹在斜阳下明晃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