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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九方锦

    大宁兵制,名义上沿袭前朝,军权在五府军律院,五府是指上京将军府,兑州西京将军府,震艮東和三州的河山关将军府,坎乾两州的绥缨将军府,巽离坤三州的九黎将军府。其中西京将军府因二皇子,文生和俞老将军力战西迟有功,改称铁骑帅府,绥缨将军府因君臣合力破北灮有功,改称北烈军帅府。前朝兵制里,军律院管军籍。镇戍,征讨均由兵部节制,以做到兵不识将,将不专军。但大宁建立后处在北灮東和西迟的围堵夹攻之中,为保障战力,五府的将军都极其固定。以至于除了还算安定的九黎,几个戍边的将军在地方上权势极重。为此,上京皇室除了将编制三万人的上京将军府扩充至五万之外,还将本来只有皇城护卫职责的皇卫所扩充。

    明面上,皇卫有金甲卫银甲卫和铁甲卫。金甲卫是同四五品的军职,银甲卫同六七品,铁甲卫同八九品。即是说,每一个皇卫,都是官,至少高过普通兵士一等。皇卫所共分四所,一所负责陛下的护卫和仪仗,只有百人,但都是金甲卫。二所负责宫城和各个衙门,人员最杂,金银铁都有。三所是上京周围的明岗暗哨,协同皇城军拱卫京师,人员最多,不过除了首领外多是铁甲卫。四所则是天下安定后收拢了江湖上一些游侠刀客,专司远赴各州之事。传说皇卫除了金银铁,还有暗卫。负责抓捕和刺杀。甚至还有传言说四所之外,还有皇卫五所的。

    “这些乃是我朝兵制基本,你个兵营里出来的,应当知道。”

    “我只知道铁骑军,百人长同六七品,千人长同四五品。”

    “总之,皇卫品级高,人数不知,直属陛下,明里护卫宫城,实则监察百官,牵制四方的外兵。”

    “那今天那两个,估计就是暗卫了。”

    “也可能是寻常皇卫,传言这东西,乱风过耳,不知真假。还有一日你就上儒山了,不去管他就是了。”

    文道想了想,还是让梁兵去了趟陈祖府上,说过几日待太学休沐,再去拜访。

    将夜,翠儿从京戏园回来,说是于掌柜请邵忆文道去戏园子吃茶。接连几日,除了去儒山,文道都闭门不出。今天知道自己有高手保护,胆子也大了许多,就拉上邵忆要去听戏。走到门口,还故意大声说要去戏园子,随即爬上马车。

    翠儿一到戏园,就到后台找戏班子的人嬉闹去了。于掌柜烫了茶,将二人引到三楼。几日不见,掌柜的还是那般模样。

    “这几日都是翠儿小姐往这跑,怎么不见两位公子赏光啊。”

    “这几日都是太学的事,没能来打扰掌柜的。”文道看着台上的戏,舒舒服服的卧在了躺椅上,“不过,掌柜的这里还是舒服啊。”

    “文公子喜欢就常来,以后这间房,我就常留给二位了。”

    邵忆停下手中的杯子:“掌柜的,这可使不得。已经在你这里白吃白喝不少了,岂可再受此等恩惠。”

    “公子不要见外,这也是我家东家的意思。前几日我去见了东家,东家说仰慕邵老先生和文帅已久,二位公子能来这儿他也不胜荣幸。邵公子就不要推辞啦。”

    “敢问东家是哪位?这么大好处,我可不敢白拿。”

    “文公子见谅,东家嘱咐过,不是他授意,不得透露其身份。小老儿自己也是猜测,东家应和几位殿下关系不浅。交好二位公子,也是哪位殿下的意思。”

    文道听了,不禁一个头两个大,“掌柜的,可别了。我这一到上京城,就是各路皇子殿下。我就一个外地的小子,我爹也只是个同二品。这大宁,二品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吧,也没见别家公子被这么折腾。”

    于掌柜:“呵呵,文公子说笑了。二品官是不少,可有些人是就个二品衔,恨不得将那锦鸡补子拿给所有人看。有些人是屈居二品。令尊那身狮子服,怕是他最不值钱的一身行头了。”

    文道:“哼,我倒觉得我爹还挺喜欢那身狮子服的,就挂在卧房里,整年也不见穿几次。掌柜的,这雅间就不用了,能喝到您这的好茶,我就心满意足了。”

    于掌柜:“好,我也就不多攀附二位。只盼二位常来。”

    邵忆见文道谢绝了这雅间,也长出一口气。开始和于掌柜摆弄起茶器来。两人说到兴起,于掌柜拉着邵忆去了自己的茶室,文道摆摆手:“粗瓷碗和夜光杯,味道还能不一样?我还是在这看戏好了。”

    两人刚出门不久,曾带翠儿置办衣裳首饰的莎莎姑娘推门摸了进来。文道本倚靠在躺椅上看戏,刚要起身,莎莎却快步跑来,推着文道的肩头压了过来:“公子莫动,小女子来给您侍茶。”说着,侧坐在文道身边,轻纱薄裙,玉手朱唇,距文道只有咫尺。身上一股浓重的香甜,让人气血上涌。

    文道不经人事,如此浓艳的女子近在身侧,不免心慌意乱:“莎莎小姐,这可使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

    “公子跟我们戏园子里的姑娘说什么授受不亲呢。天下男人若都如公子这般,我等岂不是要饿死。”莎莎双手几乎环上了文道的脖颈,就在文道耳边,吐气如兰。

    文道登时面红耳赤,僵在躺椅上一动不敢动。女子却只是做个亲昵姿态,也不当真贴在文道身上,只将纤细玉指,绕着文道的短发。文道更是不敢直视,扭头躲着莎莎的脸庞,挣扎着想起身。

    “公子难道是嫌我?”莎莎松开双臂,和文道对着依在躺椅的另一头。文道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莎莎将一条长腿抬起,这次人远了,腿却紧紧贴在文道身侧,又轻轻扯动薄裙,露出玉脂一样的裸腿,脚尖轻轻探入文道怀中。文道只觉血气上涌,口干耳鸣,几乎就要扑过去扯下女子的裙裳。连忙打个滚从躺椅上下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多谢,多谢姑娘美意。”说完,就逃也似的冲出了雅间。

    直等到邵忆和于掌柜从茶室回来,连翠儿也跑上楼来,文道的脸色还是潮红的。于掌柜看了一眼文道,依然满脸堆笑。邵忆见了,也没多说什么,直到三人离开京戏园,文道的脸色才回复如常。

    “这京戏园东家,看来也是局中人啊。”邵忆忽然感慨道。

    文道不解:“二哥这话怎么说?”

    邵忆:“是不是找了娇小姐去寻你?”

    文道羞愧:“是那个莎莎姑娘。”说着,手在胸前一滑,似乎还有那玉足的滑腻。

    邵忆:“给我摆了一套玉制的茶器,说不上价值连城,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物件。”

    翠儿在一旁插嘴:“看看二哥,人家拉拢都用得这等高雅东西。三哥你这就是美人计,啧啧。莎莎姐居然没让你就范。”

    “她身上胭脂味太重了。”文道自嘲道。

    “这里是百芳街,哪里给你找大家小姐。”翠儿揶揄道。

    邵忆本想说以后少去那戏园子,但看着翠儿和坎州戏班的情义,又不忍开口。好在文道还有一天就上儒山了,兄妹三人一路说笑,回到小院。

    二月三十午时,南城门外。万宽,汪笙,文道三人换上了太学给的那身书生衣裳,打发走车马,步行向儒山走去。万宽照例有两名侍卫远远跟着,那两名皇卫高手再未出现,但大约也在附近。

    “不知这太学吃住如何,我听说是三人一间。”汪笙没得半点烦心事,三人中最是轻松写意。

    “我父王说已托人给咱们安排了,我和三弟一起,你和四弟一间。只是不知道另两人是谁。吃的么,七八品官员的标准,按时送来食盒。你想要山珍海味没有,但也不缺鸡鸭鱼肉。休沐之日,还有酒呢。”万宽倒是打听的明白。

    听见休沐二字,文道忙问:“大哥,这太学是几日一沐?”

    “十日一沐,休沐前一天午后便可离山。”

    闲谈间入了太学山门,这次书童直接领进了百人天的大门,穿过课舍模样的院子,又爬了一段山路,才到学寮。学寮位于半山腰上,松散错落着的单间瓦房。房前有木牌,已刻了学子的名字。过了不过七八间,便看到写着万宽和文道名字的木牌。汪笙自去找自己的住处,约定了晚间和甄智一起来找二人。万宽和文道走向瓦房,见木牌上还有个名字:九方锦。

    两人上前叩门,一白面书生开门,见了二人,忙合手一躬到地:“见过皇孙殿下,见过文公子。”

    “哪有什么皇孙,入了太学,所有人一般无二。”万宽忙回礼。

    白面书生:“话虽如此,但皇孙毕竟是皇孙,我可是惴惴了整整三日了。两位快里面请。”

    二人进了屋子,通透的一大间,一半摆着桌椅木柜,一半用木窗隔出了三个方正的小间,床铺方柜烛台,甚为简朴。白面书生又一次行礼:“在下九方锦,离州人士。”

    万宽无法,只好也正重的还礼:“在下万宽,上京人。”

    文道倒是没这么庄正:“在下文道,兑州来的。”

    九方锦:“二位的大名谁人不知,一个皇孙,一个将军府独子。只是不知道我这一介平民,为何和二位弄到了一间房。”

    万宽:“九方兄,切勿再提此事,三公主说了,入了太学,所有人没有区别。”

    文道:“大哥,你这倒是冤枉了人家。换了我,忽然知道自己要和王子皇孙一起,也要慌个几天。若为人和善还好,要是碰到些粗鲁蛮横的人,岂不倒霉。”

    九方锦笑了笑:“多谢文公子体察,我确实慌了三天了。”

    万宽:“九方兄是前日起便在此住下了?”

    九方锦:“正是,这山脚下的客栈太贵了些。我在上京也没什么认识的朋友。”

    “哈哈,现在你有了,你在上京第一个朋友可大有来头。九方兄不用担心,万兄身份尊贵,但待人赤诚。”文道笑道,顺势吹捧一波万宽。

    “还有个兑州的兄弟,更不简单。军营里习武出身,还写得一手好文章。”万宽也吹捧了一下文道。

    “多谢二位抬爱。二位也得了个离州的至交。只可惜平平无奇。”九方锦还是很拘谨的。

    万宽为了让九方锦不再拘束,自己随意的坐下,想与他闲聊点别的:“九方,这姓氏不多见,应是九黎人吧。”

    九方锦:“正是,家住九黎城外不远,世代以酿酒为业。”

    “九黎的酒,百花酿?”文道酒量不怎么样,嘴馋倒是真的。

    九方锦:“文公子好见识,不过这百花酿工艺繁杂,一个酒庄一年也出不了百坛。更多的还是普通的雕花酒。”

    “哈哈,百坛百花酿,九方兄怕是比我俩都要富贵。我听说,一坛百花酿就值一个金钱。”万宽也认得这百花酿,上京城里,一坛百花酿就要大几十银钱,奢华一些的酒楼,更是卖到一个金钱。

    九方锦:“在九黎可没这么贵,一坛百花酿,出酒庄只要二十银钱,上了酒楼,三十银足矣。上京城卖这么贵,多半是路上的花销。”

    “路费这么贵的么?”万宽惊异道。

    “百花酿搬运起来很是麻烦,不宜颠簸。出酒庄时封坛口的,都是宣纸,若是路上颠簸打湿了这宣纸,这坛酒就作废了。而且这酒不同于北方的酒水,不能久藏。隔了年就不好喝了,三月内味道最好。所以上京大酒楼里那动辄一金的酒,应是每月都去九黎采买搬运。费用自然就高了。”说起自己熟悉的事,九方锦果然轻松不少。

    “不能颠簸,那这路上要怎么运送?”文道好奇起来。

    “主要走万红河水道,其他时候就得脚夫肩挑手抬。到了夏汛之时,水路也不稳当,就得全程靠脚夫抬着。”九方锦说着,轻叹了一声。

    “啧啧啧,大哥,下次休沐,咱们去尝尝这百花酿如何?”文道听说是从九黎大老远抬到上京的,不禁感慨。只是他觉得对脚夫最大的褒奖,就是去痛饮一番。

    “九方兄为何叹气?”万宽倒是心细,王府里经年累月的迎来送往察言观色,比之初经世事的文道强出许多。

    “离州到上京再到各地,实则多困于这运送之苦。百花酿名声在外还有人重金求之,离巽两州实际多有物产,只因为途中所耗太大,不能为世人所享。若能便宜些运到上京再辗转各地,两州百姓生活能好上不少。”九方锦到底是勤学来到太学的真才子,心中所想,不仅限于几坛好酒。

    万宽皱起眉头,“确实,地理志里就说,上京城居三方要道,东北西侧的交通极为便利,唯有南向,丘陵起伏河汊纵横。可若大兴土木又劳民伤财。”

    文道听了,也收起那份贪玩馋嘴的心思,说:“这其中缘由,我倒是听义父讲过。大宁自立国起,便于東和北灮西迟征战不断。近百年来边疆不停修筑军事,上京到边塞也不修整拓宽官道。大敌当前,不得不为尔,到灭北灮收東和,官道也成了四方物资转运商贾奔波的便利。”

    自打进屋起,三人所谈都是见识学问,皇孙也好公子也罢,确实没有一点架子。九方锦也是大户人家宠出来的才俊,没有许多心思,也终于放松下来,笑道:“这么说,还是可惜了离州没有战事?”

    “九方兄还是别可惜这个了。官道可以慢慢修,总有修好的日子。可要是起了兵祸,那可是多少条人命啊。”万宽答道。

    三人闲谈许久,熟识起来。九方锦这两晚睡的是东侧小间,瓦房一概坐北朝南,东侧的阳光最少,他显然是看着名牌选了个最普通的。定然不能让皇孙睡一边,文道跑去西侧小间,将中间略大一点的留给了万宽。铺盖和换洗衣物等杂物都是太学派发的,也没什么好收拾。三人刚刚安稳停当,就有人叩门。

    推开一看,是送食盒的书童。几人闲谈,竟不觉到了晚膳时间。跟在书童后面的,是汪笙和甄智两人。万宽将九方锦介绍给二人。五人拎着食盒,进屋在桌边围坐下来。

    “和你二人同屋的呢,是个什么样的人?”

    甄智:“坎州来的学子,名叫曹桦,我猜应和三哥一样,练过武艺。”

    “你猜?怎么猜的。”文道好奇起来。

    甄智:“满山的学子,除了个别剃发早的天劫教僧侣,多是束发。山上短发的不过五六人。师傅说,只有江湖习武的和军中军士是短发。”

    “有意思,干嘛不一起喊来。”

    汪笙咽下嘴里的肉,笑道:“人家听说我们是要来找皇孙殿下和文帅公子的,说什么也不肯过来了。倒是九方兄大气,没被这俩人唬住。”

    九方锦忙说:“我见到牌上名字,两夜没睡好了。好在几位都是儒雅之人。”

    一屋子都是意气少年,不多时就闹成一团。文道早忘了山下的那些皇子暗探,绑匪护卫,只想着,明日便开始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