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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百人天3

    文道倒是不怕那東圭,义父说了,莫要惧他,四殿下也嘱咐,别让東圭和万宽起直接的冲突,自然是要自己去挡着。万宽起先也是气急,想将東圭的话顶回去,又想起父亲几番训诫不可生事,但要是就这么坐着不做声,也太丢万氏的面子。在座的多是些大户人家子侄,你让他们去顶撞王爷世子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要是由着他们背地里编排软弱的皇孙,可绝不含糊。而实际上最气的是甄智,他少时就跟随大儒研习经史律法,见的都是求学的谦谦君子,听的都是圣人的遵遵教导。从没见过東圭这样对着礼法口出狂言的。偏偏又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人。这会心中只想着文道骂的痛快,虽多少觉得文道也有些不讲道理。但这气,总算是出了。

    午时,随着食盒一起送来的,还有几卷誊抄好的文章。是今次学子们州试中榜的文章。虽没有天劫教和医道的,也有六十多份,一大半是经法论,余下的是实务志。几人无心细看,都在称赞文道。文道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这学舍里文邹邹的争执,哪比得上饭庄里亮拳头痛快。倒是有点担心,自己图一时口舌之快,说出了宁和相对的话。万宽倒是不以为意,说这话确实不当说,但谁人又心里不知。就是大宁朝堂上,有主张怀柔的,也有主张强横的。東和人里,有支持东青王加入大宁的,也有视大宁如侵略,认东青王是卖国贼的。“你只要不是在朝堂上或者司律院大堂上这么堂而皇之的说,便没事。学舍关起门来说的话,谁闹出去,就反告他个污蔑。文字狱那种下三滥的前朝东西,我大宁可看不上。”

    午后的律经到甚是无趣。律经并没有固定的教席。乃是各部衙门的官员来,讲述各类公文行文规范。尤其繁琐枯燥。偏偏律经要有课业。哪个衙门口来人了,就要装模作样写一篇这衙门口的公文。弄得文道是昏昏欲睡。好容易挨到了下课,几人闲聊着回到寮舍。大家正轮流翻看着午时送来的文章。忽听门外有人叫门。

    九方锦跑去开门,见门外是两个学子打扮的少年。其中一个身材魁梧,也是短发。九方锦开口道:“两位是要找谁?有何贵干?”

    汪笙低声对众人说:“東圭身旁的人,莫不是找麻烦来了。”

    身材魁梧的少年说,“我也是太学学子,久闻文公子出身军旅,武艺精湛,不才也练过几年,想向文公子讨教。”

    文道一听,果然是找上门来了。不提日间之事,只说要比武。大约这也是东青王给他那宝贝儿子安排的。总不能怕了他,文道立刻起身。“这位同窗怎么称呼?练的是哪家武艺啊?”

    “在下柳宗,大和人,学的乃是大和刀法。”

    文道微微一笑,“好,可惜这儒山上没有兵刃,咱们只能比比拳脚了。”说着就往屋外走去。

    “且慢,即是刀法,曹某不才,倒想领教。”曹桦突然起身拦住文道,万宽也向文道使了个眼色。曹桦转身大步出门,对柳宗一合手,说道:“北烈军后人,曹桦,久闻東和刀法精妙,还请赐教。”

    来的两人中另一人说道:“我等找的是文公子,还请曹公子不要阻拦。”

    曹桦横在门前,“文公子所练乃是马上枪法,東和刀法是步军所用,理应由我接着。若是执意挑战文公子,还请先弄两匹战马长枪来。”

    那人眉头一皱:“都说了比试拳脚,这山上哪去寻那战马。”

    曹桦接到:“谁说比试拳脚。战马没有,山上寻根棍子做刀不难把。”

    魁梧少年伸手止住同伴,“如此更好,若我胜了足下,还望文公子莫要怯战。”

    “胜了我再说。”曹桦也不含糊,得了应承,转身去屋后寻来两根树枝,一并递给柳宗。柳宗也不多言,随手拿了一根,上下挥舞两次,挽起衣袖,高喊道:“大和柳宗,请教!”

    “坎州曹桦,请教。”

    柳宗于一丈开外,一个箭步向前,双手举着树枝自上而下力劈。这一劈卯足了力气。曹桦没有硬接,侧身让过同时单手挥动树枝扫向柳宗脸颊。柳宗矮身让过,反身横扫过来。曹桦这次没有躲闪,反而立起树枝垫在左臂之上,向前冲了一小步,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这一抡本势大力沉,但力道本身都在枝梢,曹桦上前这一小步,乃是用左臂和树枝挡在了柳宗树枝的中段,消去了大半气力。

    两人稍稍僵持了一下,同时后撤一步。“曹公子好身手。”“哪里,柳公子好气力。”“再来!”

    柳宗一声大喝,挺着树枝刺来。曹桦侧身让过,单手劈向柳宗手腕。柳宗转手侧身,避开树枝的同时沉肩撞向曹桦。曹桦被撞个结实,向后踉跄了两步才站定。

    除了万宽文道等人,周遭也陆续聚拢了些其他的学子。众人都以为这一下是柳宗胜了,不想等两人站定,才发现柳宗的胳膊上长长的血印子。原来曹桦在柳宗变招之时,也变劈为扫,树枝深深的划了柳宗臂膀。看来这第二合。两人还是平手。

    “双手刀变招还这么快,柳公子也身法了得。”

    “单手刀持树枝还能伤我,曹公子气力不凡啊。”

    “那咱们再来。”曹桦站定,却换成双手握着树枝,箭步向前,从右上方斜斜劈下。柳宗却将树枝收于身侧,迎上前去,斜下而上挥出一刀。电光火石之间,两个树枝相撞,双双折断,两人各自手握断枝,立在当场。

    周围众人多是世家公子,没练过也瞧过些武斗比拼。纷纷鼓掌喝彩。万宽上前一步,“两位好功夫,点到为止莫要伤了和气。这一阵,算是平手。”

    柳宗扔掉断枝,合手说:“曹公子好身手,柳宗领教了。”

    曹桦也弃了断枝,合手行礼。两人算是都认下了这场平局。同柳宗同来的学子,看了文道一眼,拉上柳宗离去了。文道众人也上前围住曹桦。

    “今日多承曹兄援手,他这刀,我怕是还真接不下来。”文道自讨自己的枪法赢不过二人,真心感激曹桦。

    “哼,让人找骑兵比步军刀法,这东青王世子太也阴损了。”曹桦说道,随即随众人进了寮舍。

    “那人武艺如何?”甄智追着曹桦问道。

    “说是用树枝替刀,实际相去甚远,若真是東和长刀,我怕是撑不到这个平局。”曹桦坐下来,一手按着被柳宗撞过的胸口。

    万宽见了,关切到:“曹兄可是伤了?要不要紧?”

    曹桦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文道觉得愧疚,又不知如何感激,便说:“我记得北烈军,应是弯刀加圆盾,曹兄只得一根树枝,苦了你了。”

    東和刀法,多是双手使一柄长刀,而北烈军,则是右手弯刀左手圆盾。今天两人比试,兵刃上都打折不少。两人也都心知肚明,故而也坦然接受这平局。况且,毕竟在儒山上,学子间点到即止的比试尚可,若是真的闹出大动静,肯定得被掌院责罚。不过经此一事,曹桦和众人倒是亲近不少。

    柳宗没回自己的寮舍,而是去了東圭的。東圭正和宫伟两人翻看誊抄好的文章。见柳宗手臂上带着长长的血印子回来的,大感惊讶。柳宗将比武的事说了。東圭倒是不以为意,“哼,文道那厮倒是也不缺帮手,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揍他,也无趣了。景久,你没显露身手吧。”

    陪柳宗同去的那名学子答道:“没有,王爷嘱咐过,我只是来这上学的,这三年都不能让人知道我练过武。就是被察觉,也不能与人动手。”

    宫伟抬头插问:“那依你看,文道和今天那个什么曹桦如何?”

    景久:“文道不知道,不过他骑兵出身,和我们本就不是一路。那曹桦也就是出挑一点的士卒的水平,大概和世子殿下的两个护卫相当。”

    東圭说:“晦气,为何父王不让你显露身手,若是你出手,定可将什么文道曹桦,还有那个万宽都揍了。”

    宫伟劝道:“世子,王爷有王爷的谋划,你切不可为这点小事就乱了王爷的大计。况且,王爷是让你交好众人的,你不要跟谁都置气。”

    “交好?你看看那帮宁人,是能和我们大和交好的么?”東圭说着,抓起食盒打开,“呸,又是这些个烂菜叶。几时才能下山,嘴里都淡出鸟了,咱们得去潇湘馆,吃点好的。”

    “世子莫急,清明诗会那天,儒山会开山的。”

    “清明诗会上,我太学学子要请三篇文章去皇宫。这三篇就交由诸位来选。”次日一早,李忠在文经课上讲道,“不过,怎么个选法,我像先听听大家怎么说。”

    “自然是每人选一篇,被选中最多的三篇送去皇宫。”有学子答道。

    “不妥,既然要送三篇,那就应每人选三篇。”有人争道。

    “有经法论,有实务志,还有天劫教的辩经和医道的医经,是不是应该每种都选一篇。”有人高声问道。

    一时间,众说纷纭。也没定下个章程。李忠轻咳一声,“诸位,诸位。我们不用选辩经和医经。只选经法论和实务志。甄智,你说说看,应该如何推选?”

    甄智起身道:“每人选两篇经法论,一篇实务志,被选中最多的送去宫中。”

    李忠点点头,“你是赞同最多数人认为好的便是最好了。宫伟,你说说看,你可认同甄智的选法。”

    宫伟起身道:“学生认同,但学生觉得应再加一层。凡是愿意将文章送去宫中的,都应由本人给大家讲讲自己的文章。”

    “这是为何?”

    “学生写的是经法论,但经法论中有些文章学生自觉读的不是很懂。而实务志则是读懂的没几篇。无从去选。”

    李忠:“好,现在的选法是,愿意被选中的人都来讲解下自己的文章,然后再由大家推选。汪笙,你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汪笙起身说:“学生以为,不是愿意被选中的人来讲,而是大家选出来较多的几篇,稍加讲解,再由先生甄选。”

    “哦?说说缘由。”

    “文章这东西,一旦写出来,便不再只是行文者自己的东西。无论写时如何想法,都得由着众人解读。所以,愿意被推选的人,而是众人认为应被推选之人。此其一,其二么…太学虽称天下百人,但我等终是学子,定有疏漏之处,故而,学生认为应多讲几篇,且最终决断的,应是先生。譬如,实务志里有一篇写应如何修建上京到九黎,乃至跨连离巽两州运河的。这文章所说之事,若无天家赞许,便是空中楼阁,若得朝野鼎力支持,实乃惠及九州百姓子孙万代的大功。学生自认,无从评说。”

    汪笙说完坐下,最震惊的人是九方锦。那篇修筑运河的文章正是出自九方锦之手。那文章曾被州学的教席评价为耗资甚巨,无法可想。若不是学政大人力主,自己怕是连太学都来不了。昨晚大家翻看众人文章之时,也并没有去追问何人写的哪篇。这汪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挑出了自己的文章。

    “好,汪笙的选法是,诸位选出几篇,然后略加讲解,然后由为师决定送去哪篇。甄智,宫伟,你二人觉得是这个法子好,还是自己的法子好?在座各位,觉得如何,还有谁有什么想法,也请提出。”

    在场学子再无异议,只是找个推选的方法,又何必较真。李忠微笑道:“那便按照这个法子,时间紧迫,无法让大家回去细读了,给诸位一个时辰,请诸位写下自己推选的文章。”

    众学子大为吃惊,誊抄的文章昨日午时才发到众人手上,且是一个寮舍一份。大多学子并未读完,甚至有人还一眼未看。一个时辰就让选出,实在是难了一点。学舍里顿时嘈杂起来。

    汪笙算是勤快的,近二十篇实务志已经读完,经法论却一篇没看,直接问甄智:“四弟,经法论里,以你之见,选哪几篇?”

    甄智一皱眉,“二哥,个人推选。你问我作甚…”

    “笑话,经法论我一篇没看,看也未必能懂。但我信你。快说说看。”

    “大哥的《恶法非法》,三哥的《法之无用》,宫伟和东青王世子换名字的那篇《小恶无刑》。”

    “你自己的呢?”

    “我不行,不是谦虚,是真比不了。”

    “再来一篇。”

    “《万民之法》,作者应是孔灿。”

    “孔灿?比你的还好?”

    “比我的好,不在宫伟之下。”

    两人的话周遭人也听了去,大家顿时在文卷中翻找起来。几篇文章文道倒是有印象。确实是佳作,干脆也不看了,提笔写下,只是将自己的《法之无用》换成了甄智的《杀不辜》。汪笙更是干脆,直接把甄智说的几篇原样写了上去,连实务志都选好了。

    文道见了,忙问汪笙:“二哥,实务志我等不懂,你给说说看?”

    汪笙也不客气,直言道:“就是看选不选那篇《上京九黎运河之兴建》了。见识,气魄,均不是我等能比的。只可惜,若不倾一朝的人力物力财力,只能是空中楼阁。”

    文道也干脆:“那就选上,这事儿我听着熟悉。还有呢,你还写了哪篇?”一边追问,一边看了眼九方锦。文道觉得这修运河的事,和九方锦说的太像了。八成就是他的文章。

    “我自己的《告身说》,还有一篇《弃铜铸币》。”

    文道听罢。翻了翻文卷。正要写,却被九方锦拉住,“文道兄,《运河》那篇是我的拙笔,还是不要推举的好。”

    文道停笔问:“这是为何,九方兄也听汪笙兄说了,你那篇实乃至宝。”

    “终究是狂生梦呓,空中楼阁,还是不要推举的好,在下谢过文道兄了。”

    万宽听了,呵呵一笑,“不写可以,但你回去了,得和我们好好讲讲。”

    学舍里本就三十个学子,甄智和汪笙这般笃定,刚才又是被李忠点出来的两名想法子的学子,很快便传至众人。大家草草看了几篇文章,也确实不同凡响。不到一个时辰,便推举了出来。经法论推了《小恶无刑》《恶法非法》《法之无用》和《万民之法》,实务志则是《运河》,《告身说》和《弃铜铸钱》。

    李忠见了众人推选的文章,点了点头。略略点评了众人的课业,说午后礼经结束之后,望众人不要离开,他要点评甄选文章。午饭和礼经的课上,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急于知道文章甄选的结果。加上礼经所讲乃是大宁女子礼仪,学子们也都无甚兴致。

    待到礼经课后,有学童领着乙组的学子来到课舍。李忠也踱步进来。朗声说:“诸位所选,大抵相近。我们先来说说经法论。请写著《法之无用》《小恶无刑》《万民之法》《法之无用》和《杀不辜》的学子上前。讲解下自己的文章。

    文道,万宽,甄智和乙组一个学子上前,令文道吃惊的是,同样起身上前的不是已明说自己代写的宫伟,而是東圭。几人简略讲了自己的文章,東圭对《小恶无刑》的解说也是十分周全。退下等着李忠的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