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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冲喜

    次日一早,几人睡得神清气爽,左右休沐还有两日,便撺掇着出门。九方锦说:“这酒真好,醉人却不伤身。若是南边的酒这样豪饮,次日定会头疼。”

    邵忆说:“九方兄若是喜欢,就常来。我这偌大的院子,平日里也太冷清了。”

    九方锦摆手:“这等美酒喝多了,真该成酒色之徒了。”

    汪笙说:“酒色就酒色,况且,你们几个哪个色了?昨日那绿儿姑娘还跟我说,你们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不像男人。”

    文道说:“怎么,汪二哥你昨天男人了?”

    汪笙笑骂道:“去去去,曹桦兄直接让兰儿弹琴,大家还怎么男人。连四弟都…”

    “二哥!莫要拿我消遣。”话刚说了一半,甄智红着脸叫到。

    “谁拿你消遣,紫儿姑娘可是念着你呢。”汪笙笑道,“今日左右无事,我们再去。这次不游湖了,各人一间屋,你们谁愿做真君子请便,我去做酒色之徒。”

    众人神色多有异样,说不想去,那是扯谎。可说想去,又没有汪笙那般洒脱。邵忆见了,索性直接安排,让下人去告知红儿姑娘,顺便送两坛酒去。“几位,不是醉卧花间就一定是酒色之徒。才子哪有不风流的。”

    曹桦和甄智有些半推半就,汪笙和九方锦倒是坦荡,文道本不想去,但想起昨日小白说莎莎姑娘要嫁人了,又觉得应该再去问问。

    红儿姑娘接了消息,早已备好。她那客栈本不算青楼,多是些对岸的常客贵客歇脚游玩。手下几个姑娘平日里多是陪着歌舞游湖,皮肉生意也不多,况且价码不低,风尘气还不算重。

    文道进了自己那间客房,小白已在里面候着。“公子是为我而来,还是为莎莎姐姐来的?”小白问道。

    文道一惊。小白又说:“姐姐说,几位公子都是雅客,让我们切勿卖弄。还专门叮嘱我,说若是文公子不嫌弃我,就差人去请莎莎姐姐,让我与她一同服侍公子。”

    “为何这般?莎莎她不是要出嫁了么?”

    “莎莎姐姐说,她欠公子的春宵一度。况且,我们这哪里是出嫁,到日子了去给人做妾而已。公子稍待,我这就去请莎莎姐姐。”

    小白说着,出了门。红儿的客栈和京戏园只是一桥之隔。不多时小白带着莎莎回来了。莎莎见了文道,上下一番打量,笑道:“小白,文公子今日还是不会动咱们姐妹了。我这情,是还不上了。你先出去一会,我单独给文公子侍茶。”

    文道确实是想知道莎莎的情况,只是不知如何询问,更不知自己知道了能如何。莎莎与文道对坐,开始沏茶,也不用文道开口,就说起自己的事来。清明后,莎莎身价不菲,多有富商巨贾献殷勤。最后有人出到百金,莎莎才点头应允。

    “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文道憋出一句。

    “七旬老者,病入膏肓。”

    “这如何使得…”

    “家财万贯啊,他纳我为妾也不过是为了冲喜。公子不用这样,百金是给戏园子的,我还能落下些好处。他若过得了这关,我便安心服侍他,若是过不了,我还回戏园子帮掌柜的。”

    “就不能找个安稳点的人家?”

    “找不到啊,非百金不可。换一家可能还有正室和旁的小妾,我可过不得那争宠的日子。”

    文道一时无言以对。莎莎笑着说:“于我而言,这是上好的去处。我得多谢公子,可惜除了这副你瞧不上的身子,没有别的办法谢你。来日公子娶妻纳妾了,且来戏园寻我,我给你找几个刚来的干净姑娘。”

    见文道还是拧着眉不做声,莎莎说:“文公子你再这样,我便和小白脱光了缠你身上。”

    “使不得,使不得。”

    莎莎浅笑一下。起身关了窗。这屋子本就是供人寻欢之用,窗一关上,便完全听不到外界声响。“我想求公子一事。”

    “莎莎姐姐请说。”文道松下一口气。不知为何,别人求自己,反而轻松一些。

    “那老者,终归是富户。我担心将来受他或他家人欺辱。”

    “莎莎姐姐要我做什么?”

    “公子这身份,自然不便为了我个戏子与人争执。我已将所虑告知于掌柜。于掌柜自有手段。可掌柜的得了百金,我又出了这戏园的门,他不管我也在情理。掌柜的更看重文公子,若是您能偶尔让他知道您还对我有一丝旧念,他便不会坐视不管。”

    “为何说于掌柜看重我?这京中富家公子多了去了。”

    “这戏园的东家,乃是蒋氏。在蒋氏而言,戏园不过是众多家产中不起眼的一份,蒋氏最看重的,是那位和您同食同寝的万公子。”

    “这…”文道想起曾和邵忆闲谈这戏园东家。看来不是东家刻意深藏,而是在蒋氏眼里,这戏园根本不在心上。也难怪于掌柜对文道邵忆礼遇有加,根子在四皇子身上。可这虚无缥缈的事情,文道凭什么借四皇子和万宽的名号影响人家掌柜的。

    “我知公子所虑,我也不求公子做多少为难之事。只要您装作还念着我就好。说到底,在公子而言,装作还念着我个戏子,不过举手之劳,在掌柜的而言,为我做主或是将来让我再回这戏园有个容身之所,也不是难事。可在我,却是半生平顺。”

    “我不需假装,确实念着莎莎姐姐呢。”

    莎莎听了,婉儿一笑,去开了窗。然后又去门外唤来小白。小白拿着酒壶,说是邵公子送消息来时,还送了两坛酒水过来。文道此时少了心中烦乱,只觉世事无常,和两姐妹痛饮起来。莎莎和小白是浅尝则止,文道是杯到必干。很快一壶酒见了底。文道微醉着倚在窗前,看着湍流而过的万红河水。

    “小白,你说昨日文公子枕在你的膝头睡了片刻?”莎莎问。小白点点头。

    “公子不要偏心了。”说着,莎莎挽过文道到床头,撩起裙摆,露出光洁如玉的修长双腿。文道借着三分酒意,带着一分羞涩两分贪恋,躺在了莎莎的大腿上。

    莎莎搂着文道的脸庞,对小白说:“这些少年郎,一边满心都是这等事,一边又畏首畏尾,不敢真的越界。今后你遇见这样的,便投其所好,定能寻到如意的人儿。”

    小白点点头,问:“若是那些个大人老爷呢?”

    莎莎笑道:“那你只要两眼一闭,让你干嘛你干嘛就好。”

    小白也笑了,“还是公子这样的好。”

    “可惜公子瞧不上咱们。帮我二人脱了鞋袜,就这么躺着也好。”

    小白给二人脱了鞋袜,感叹道:“姐姐的腿真美。”自己也脱了鞋裙,卧在文道身侧。文道软绵绵躺着,只听窗外暖风,忍了忍**,半睡半醒。

    酒意散去,似是小睡了片刻。文道见四条玉腿凌乱,略带慌张的起身。莎莎拦住文道,捧着文道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公子。”

    文道说:“姐姐说的事我记下了。”

    莎莎幽幽的看着文道,“本想让公子当真念着我的。”说完像当初在戏园子中一样,轻咬了一下文道的食指,便先起身了。

    文道出了门,见曹桦和九方锦已在外间等着吃饭。前几次红儿的游船上都是河鲜,这次在客栈里,说是要换些样子。伙房将新进的羊肉剔筋去膜,细细切好。再佐以香料稍加腌制。大铜锅烧开了井水,将些个草药放进去熬煮。

    “不错不错,铜锅羊肉,我家最爱吃这个。”汪笙也下了楼,见到桌上摆的,甚是开心。

    九方锦说:“这上京的铜锅可是有名,却和南边的截然不同。”

    汪笙来到桌前,附身闻了闻锅里的草药,“九方兄倒是说说,有何不同?”

    九方锦说:“南面吃铜锅,是要煮些厚重的汤底,不像这样清淡。下锅的也是筋头巴脑什么都有,再蘸上些辣子红油。”

    汪笙说:“是了,这上京的铜锅,只有羊肉生蔬,汤底要清亮,酱汁也不重。”

    切肉的伙夫插话道:“几位喜欢南边的吃法?我现在给各位换一桌,就是得稍等等。”

    甄智从楼上下来,恰好闻着肉香,“不用换,只是不知,这南北的铜锅有何区别?”

    伙夫答道:“上京的铜锅,讲究在肉上。一斤好羊肉只切得出八两下锅。不过既然这肉好,自然不需要太重的佐料。汤底酱汁清淡些,吃的鲜美。南方的铜锅,讲究在汤料里,每家老店配方各异熬煮时间不同,味道细品,千差万别。汤底味重,就可以配些重味的内脏下水,吃的热辣。”

    汪笙问:“那依大师傅看,哪的好吃些?”

    伙夫答:“吃食这东西,哪有高下之分,要不和人口味,要不尝个新鲜。做得好,哪的都好吃。据说东边还有别样的铜锅,煮的是海里鱼鲜。”

    “几位公子若是喜欢,晚间也在小店用膳吧,让师傅再换一次南方的铜锅。”红儿姑娘端着些鲜果,款款而入。

    汪笙说:“我得改日了,再不回去要被我爹训斥了。不过姐姐你这的姑娘,我可是包下了,今儿晚上我哪个兄弟要是留宿或者要带姑娘们出门,你可得让他们满意喽。”

    红儿笑盈盈的应了。众人就着热腾腾的铜锅,大吃起来。邵忆送来的两坛酒,也被喝个七七八八。酒足饭饱,汪笙有些踉跄的要回府,绿儿将其搀上马车。见汪笙走了,九方锦也说要回山上,除了课业,他还借了几本观文院的藏书,要赶在明日还可下山去还上。文道瞥了眼紫儿小鸟依人的样子缩在甄智身边,便拉着曹桦,要和他回府对练。

    甄智笑道:“几位无需这般刻意,我想留下自然会留下,你们当真没人陪我?”

    文道说:“有紫儿陪你不就行了。晚间你若觉得这里不便,可以去我那小院。”

    九方锦,文道和曹桦陪着莎莎走回京戏园。九方锦叫了马车回儒山,曹桦说也想回去,左右对练之事在山上也能做,便和九方锦一同走了。文道独自回了南城宅院。

    “你说这京戏园,当真是蒋家的?怎么没听万宽提过,也没见见蒋迪去过。”文道将莎莎的事红着脸告诉了邵忆。挑了个不痛不痒的问起来。

    “大约是真的。蒋家我不知道,我猜万宽也不知晓这京戏园是自己母亲家里的产业。不过,你这买卖做得赔了啊。”

    “什么买卖?什么赔了?”

    “人家借你的名声给自己抬了身价,卖了钱也没分你。事后还要借你的关系保自己退路。人家姑娘也没就想利用你,愿意回报与你,偏偏你还在那假清高。”

    “什么假清高,总不能真的和她…“文道听了,觉着确实赔了。

    “莫说春宵一度,就是几度,有何不可?大戏园子里的戏子,不是什么良家女儿轻薄不得,也不是那青楼女子有损自己名节。本就是些个放不下又放不开的人去寻乐子的地方。”

    “二哥,你怎么不在戏园子里找一个。”文道听了气恼,徒劳的反讥邵忆。

    “酒色财气于我,放得下。若真是寻欢作乐,我也放得开。你不要这般神色,此事算不得光彩,毕竟是个戏子算计你。也算不得什么麻烦,就如莎莎所言,在你,在于掌柜,都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与人为善,没什么不妥。”

    “那二哥为何还说我赔了?”

    “今天一个戏子能算计你,明天呢?你的声名,不过是将军府出身加皇子殿下看重得来的,没有什么根基。声名这东西,多攒,少用。”

    “攒?怎么攒?”

    “万宽的文章悬在了皇城上,就攒了才名,他现在不仅是皇孙,而是在百人天里都出挑的才子。甄智的诗文传唱,也攒了才名,莫说他给钱去找那紫儿,就是不给钱,多少戏子女子愿意贴上去。曹桦帮你接了東和的寻衅,每有冲突又都护持你们几人,是攒了忠勇之名,他虽出身碌碌,才学平平,你们可曾轻视于他?”

    “那我要如何攒这名声?和東圭打架么?”

    “你和東圭打架,是还的咱们这宅子钱。除了太学授业不可马虎,譬如今日所提秋狝,若是能有所作为,也算是个名声。而且这名声就是你这铁骑帅府公子最该去争的。”

    “来了上京,也许久没有纵马快意了,到真有些心痒痒。”

    “实际上,我倒是更佩服汪笙和九方锦。汪笙和你最像,高官世家,自身又有些才学,只等建功立业。但他比你洒脱,不是这青楼戏子之事,而是他比你清楚要建什么功,立什么业。”

    “这话什么意思?”

    “怪不得你,你知道的功业,是义父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军功。可这军功,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若老想着打仗冲杀,才是麻烦。可汪笙所知道的功业,是吏治民生,他自然比你清楚。”

    “那九方兄呢?”

    “九方兄更了不得,他以他所见,立自己的志向。凭他所学,为这志向做准备。这志向之大,不是什么金戈铁马万户侯,而是百代民生福祉。若能成,功业堪比帝王,若不能成,也问心无愧。”

    “我又要多谢二哥教诲了。”

    “你若真想听教诲,且记下了,你将来若立志,不可只顾一人一姓之私,想想黎民百姓。”

    邵忆总能化开文道的心结。次日休沐最后一日,文道连拜帖都没递,便要去陈家,按理应该去南城外陈家庄园,可自己当下不好随意出城。就还是去了北城陈宅。

    门房见是文家少爷,客客气气请进正厅。陈祖正在书房核对账目,听说文道来了,乐呵呵跑来。文道说自己想念师伯,没递拜帖就跑来了。两人静坐闲谈。说起西京之事,陈祖对皇家颇为叹服。

    “焘儿和我说了,邵家小子猜到了五殿下西去的目的。一是明告百官,大位已定,安抚人心。一是巩固西疆,精兵强将,以据外敌。”

    “当真是这一石二鸟的谋划?”

    “何止二鸟,是一箭三雕啊。这两件都非要事,想告百官,随便一点什么消息大家都能猜出来,想拒外敌,再调遣些兵将即可,到底西疆的主心骨是你父亲。陛下真正想做的,是进一步裁撤北烈军。”

    “这是何意?”

    “皇亲中北烈军所仰仗的,就是五皇子,他又牵着着各地军务。每次裁撤,五皇子秉着军中义气,都会宽宥一些。现在把他调出去,下起手来真狠啊。”

    “五皇子他愿意么?”

    “他比谁都清楚坎乾两州需要裁军,事是这么个事,可遇到那些故人,总有不舍。现在索性躲了出去。唯有此事,是五皇子必须离京的缘由。”

    “昨日义兄还对我说,做大事时,多想想百姓,少惦记自己。”

    “差不多的意思吧。只不过这个自己,在五殿下不是一人富贵,而是多少亲眷旧友。这可不是咬咬牙就放得下的。这邵家小子了不得啊。这五殿下,更了不得。”

    “可惜义父不让我二哥出仕。”

    “不做官也好,你看焘儿,本是为了行走各个衙门方便,讨了个闲职。现在也被带去西京了,这积压下不少账目,我这老眼昏花的。”

    “世伯辛苦,可这不做官也被管着。”文道将两名皇卫护卫,却不让自己出城的事说了。陈祖却说,有人护着总是好事,不出京也没什么。还定了下次休沐时带陈曼和陈娜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