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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春宵苦短

    文道头一次不大想去和同窗游什么湖,但也不能就这样爽约。又出了门,去向红儿客栈。一路上,文道满脑子都是昨夜之事,竟有些自得。马步也轻快起来。难怪那么多人沉迷酒色,这酒色确是醉人。乔远肖剑二人也觉文道神色较往日有异,左右与自己的护卫之事无关,也不多问。

    登上游船,汪笙等人已到。大家正猜测着,内湖的冰,是否能够上人。冬日虽已渐深,天气并不十分寒冷。船上没有多旺的炭火,众人也不觉寒冷。等万宽登船,游船缓缓向罪洗湖漂去。

    姑娘们还是备了歌舞演乐,却被汪笙叫停,“今次免了吧,我大哥日日被这声音搅得心烦,咱们还是看景就是了。”

    可冬日里,若是没有冰雪,也无甚景致好看。湖上船儿都寥寥无几。大家觉得无趣,索性回了舱内。墨儿还是跟着小白,两人心思细腻,也觉出文道与往次不同。小白问:“公子可是有什么喜事?”

    文道被人瞧出了异样,有些尴尬:“喜事?什么喜事?”

    小白掩口胡卢:“不光是有喜事,对我们也与往日不同。”

    文道:“小白你打什么哑谜,又有什么不同。”

    墨儿接话说:“往日公子不与我等亲近,是少年羞涩。今日公子不与我等亲近,是君子礼数。”

    文道也笑了:“到不知其中有何区别。”

    小白:“以前啊,是有贼心没贼胆,现在啊,是有贼胆没贼心。”

    墨儿听了,笑得花枝乱颤,文道却感觉大窘。“我哪有那么多贼。”

    小白:“男人都是贼的,不过有些贼是窃玉偷香,有些贼是凶猛豺狼。”

    文道摇头:“你们都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墨儿:“我等终日不是学点粗浅技艺,就是听各色客人调笑,除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别个。”

    游船驶入内湖,湖口军士却告知,今日怕是上不得人,内湖深处虽然有冰,但只得薄薄一层。几人回到船头,望着内湖紧里面一层薄冰,一声长叹。

    万宽:“只能改日了。今年这深冬的天气,竟冻不上内湖了。”

    九方锦却说:“除了不能游玩,倒是好事。上京和河山关一线,如果入冬不冻,则可算是暖冬了。南面地方,更是热的早些,九黎再往南,若是天热的早,雨水来得早,有些两年三季的稻谷,或能赶上一年两熟。若是冷冬,甚至能冻上南面的河流,到时候,不仅稻米要减产,这货物储运所耗的银钱,还得涨。”

    汪笙也点头:“正是,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万红河都冻了,北方更是遭了寒灾。南面三钱一斗的稻米,运到北方已涨到十钱。”

    曹桦:“我也记得,那十钱也是官价,出了绥缨府,每远上几百里,米价就要翻一番。真不敢想到了乾州那边,是什么模样。”

    万宽:“乾州倒还好,稻米从巽州装船走海路,经東和和艮州运抵乾州。那一次,东青王铁腕严刑,沿途倒没有多少贪墨之事。”

    文道也回忆起众人所提的那一次旱灾,唏嘘道:“那一年,西迟更是大灾,甚至有流民要入我大宁。朝廷为稳定边疆,平价给西京送粮。西京城的米价却涨的比绥缨都高,还是挡不住西迟粮商疯了一样有多少买多少。官道上多有流民饿殍,粮商们却赚的盆满钵满。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甄智惊讶:“那后来呢?就这样由着这般人搜刮民脂民膏,大发国难财么?”

    文道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州司衙门在米价涨过十钱时就上报了朝廷。朝廷也准了司州大人的折子,给大宗稻米加了重税。粮商赚了,官府也赚了。赚的钱也拿去安置流民了。这些人是发了国难财,可是发的乃是西迟的国难财。”

    甄智还是想不通:“可若是把卖与西迟的粮食送到坎州乾州,不是更好。”

    万宽却跟文道一样摇头:“赈灾不光需要粮食,更需要钱。赚来西迟的钱,才好抚恤灾民。”

    汪笙:“也是多亏了巽离两州那边的稻米,要不然,灾年粮如金。”

    九方锦:“就是那一次大灾之后,不少人跑去极南的云梦泽那开荒,甚至有些县衙还组织乡民流民过去。一年两熟的稻米,再难吃也是钱财。结果好些人误入了蛮荒烟瘴之地,害了恶疾,北方寒灾后,紧接着南方的疫灾。”

    万宽:“端王爷就是早年去南方染了瘟疫。回来就一病不起,临走前还专门上书说万不可令百姓随意进入云梦泽。结果挡不住灾年粮胜金,还是酿成了大祸。”

    甄智点头:“侯正先生也是那次去南方查询疫灾,不慎染疾。虽然保住了性命,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内湖深处已有薄冰,不便行船,游船只得打道回府。几人下了船,依照汪笙的意思,就再在客栈玩耍片刻,可众人兴致不高。觉着冬至两日已经尽兴,尤其文道,往日他和汪笙最是贪玩,今天心里却急着回去,众人还是决定回山,简单吃了午饭,万宽汪笙和文道回府,甄智九方锦和曹桦回山。

    南宅里邵忆和翠儿都不在。文道带着期许之心,急切的去找傅禾傅珊。姐妹二人被安置在挨着文道的房间。傅珊正在洒扫收拾,本来一人只有一个小包袱,没多少东西,傅珊却躺在床上。见文道回来,傅禾忙拉起妹妹,傅珊起身,走路有些跛脚。

    文道连忙把傅珊扶回床上,问傅禾:“可曾去过医馆?”

    傅珊低着头说:“这等事情,如何好去医馆。歇息两日就好。”

    文道听了,才明白竟是自己昨夜一味只顾寻欢,弄疼了少女,又是窘迫,又是关切。

    傅珊却说:“公子不是说晚间才能回来?”

    文道:“说好去湖上玩冰,可惜还不能上人。明日就要回太学,正好给你二人安置一下。”

    傅禾:“我已收拾完了,有劳公子挂心。”

    文道:“不是说做我妻妾么?为何还这般生分。”

    傅禾:“做妾的是珊儿,我是珊儿的丫鬟。我愿代珊儿服侍公子,但与公子,终是主仆。”

    “你这姑娘啊…,罢了,先给你二人准备些衣物。”文道叹了口气,去前院唤来梁兵,打发他先去找个裁缝来。

    梁兵甚是麻利,去个远近闻名的铺子请来了裁缝。裁缝一路有些不情不愿,多大的买卖让他扔下铺子上门。正抱怨着,转弯就瞅见了南宅的气派,顿时喜笑颜开:“小爷,是给哪位量体裁衣?做个什么样的衣裳啊?”

    梁兵请来傅禾傅珊,“我家两位少奶奶,今年冬天到明年冬天的,一季十件。没让你白来吧。”梁兵知道文道的脾性,见他对二女极其爱重,张口就是十件。

    裁缝的眼角都乐出了褶儿:“没有,没有,小的谢谢公子,谢谢少奶奶。只是,只是这夏秋的衣裳,现在也不好寻料子。”

    傅禾拽着文道说:“哪要得了那么多,有两件换洗就好。”

    裁缝也是激灵,陪着说:“少奶奶青春年少,来年可能就换衣裳了。公子要不少要几件,小店手艺,件件都穿得出。”

    “罢了,那就一人一季五件,要最好的。先做今冬和明春的。”文道说。

    裁缝忙不迭的谢恩,小声说:“小店最好的料子,冬衣一件十个银钱,春装一件八个银钱。”

    文道取了两个金钱,扔给裁缝,“余下的,算是定钱,差不多到日子了你再过来。”

    裁缝接过,笑得合不拢嘴。忽然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公子,这要给两位少奶奶量体,小人可得去唤我家婆娘来。您让两位少奶奶稍候片刻?”

    裁缝回去找人来量体,文道又让梁兵去首饰店,让掌柜的捧着首饰盒过来。傅珊想拦着文道,文道却说:“怎的,我当你二人是亲眷了。你还当我是外人?”

    一整个午后,裁缝铺的,首饰店的,胭脂坊的,来来回回围着两姐妹打转。到了晚膳时辰,才算是清静下来。

    晚膳时,邵忆,翠儿和大黑班主先后回来。众人推杯换盏间,文道和傅珊傅禾都对班主道谢。等用过了晚膳,邵忆让翠儿去陪着两姐妹收拾。自己拉着文道和大黑去了书斋。

    大黑班主知道这是两人心有疑虑,将事情从头至尾又说了一遍。

    中秋后,先皇崩殂,官面上和大点的商贾,都停了唱戏演乐,自己那时正领着戏班要离开東和,去到震州,无奈只能原地寻个便宜地方住着。挨过了丧期,就匆匆上路。河山关的同心亭,本是江湖人的圣地,自己早年走江湖学艺的时候,在那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就有当地乐坊的一位掌柜。本就耽搁了时辰,自己只能求旧友多给介绍几台戏。旧友好奇班主为何这般着急,往年戏班常常在河山关唱到年节。自己就将翠儿被贵人收做义女,得以被京戏园掌柜看重的事情说了。于掌柜那倒是备了東和的好茶,正愁怎么感激文道和邵忆。那旧友就提起,乐坊里有双姐妹。原是当地贵人之女,妹妹已满十六,本地能在乐坊赎这等才艺样貌姑娘的人,多半当年也是那贵人座上客,不免令人唏嘘。若是沦落到风尘,更是难过。不如让自己带到上京。

    这话和前夜在京戏园与文道所说,以及傅家姐妹对二人所言并无二致。邵忆追问:“班主可曾知道,那贵人是谁,为何没落。”

    大黑:“我肯定得问明白,也担心给两位公子添麻烦。旧友说是河山关东岸守城将军,姓傅。得罪了东青王,畏罪自缢。但人死账消,东青王这么多年也没再寻过两个姑娘麻烦。我还问了旁人,也是一般说法。才敢将二人带来。”

    文道:“这等大贵人身份,你不早说…”

    大黑倒是无所谓的样子:“算是大贵人么?河山关东岸守城同四品将军,若是春风得意之时,女儿嫁给公子做正室不也是大大的高攀,做个妾也未尝不可。如今人都死了快十年了,也就是两个姑娘在乐坊,识文断字又精通音律,要不然早就散落民间了。”

    邵忆笑道:“倒是忘了,班主是连东青王世子都想动手的人。可那将军姓傅,你也不想想万一是绥缨傅将军的亲眷。”

    大黑笑了:“二位公子没去过绥缨吧。傅将军打北灮时就年近半百,在军中颇有威望。当时挂帅的虽是大皇子,军中事物都是傅将军说了算,他放在军伍里的亲眷可多了去了。将军,偏将,校尉,都能找出来不少姓傅的。难不成他一个震州的偏将,能是什么近亲不成。”

    邵忆:“班主果然比我二人想的还周全。终究是进府的人,我们多问了几句,班主勿怪。”

    大黑想了想,说:“邵公子这么一问,倒是有一件事,现在想起来多少有些在意。”

    邵忆:“何事?”

    大黑思索着:“我那旧友,似乎是在我到了河山关之后才知道二人身份。我第一次和他提起两位公子之时,他还没说这两个姑娘的事。是后来又找到我说的。”

    邵忆想了想,“倒没有什么不妥。至多,是知道班主的难处后,回去问及她二人身世。或者,这身世是看着两个姑娘姓氏,借着傅将军的事情编的。”

    文道插嘴:“那样倒好了,寻常女子,省去许多麻烦。”

    邵忆:“人家姑娘家可是自己说的身世。要这身世是编的,那便是姑娘们在演戏。演的这么好,你可寻着宝贝了。三弟,你切莫只知颠鸾倒凤,多探听一些。”

    班主也笑了,“在下说句粗俗之言,公子初识人间味,还是不要在意这许多。园中还有戏要安排,我先回去了。”

    邵忆和文道送走了班主,连带着翠儿也要跑去戏班子玩耍。大约是一人闷了许多时日,邵忆也由着他去了。送走二人,连邵忆也要出门。文道以为邵忆是碍于自己,邵忆却说,冬至三天铺子里出货许多,要去盘货。还应了陈家铺子的掌柜。

    文道折返回房,傅禾和傅珊已等在门口。昨夜傅珊的伤还没好,文道全扑在了傅禾身上。乐坊虽不是青楼,但急则隔三差五,缓则十天半月,傅禾都要应付些贵客。故而傅禾不是未经人事的傅珊,而是引导着文道,共赴云雨,即使文道是军旅出身的无知少年,壮硕鲁莽,傅珊也多能忍耐。文道也从一瞬时,到了一盏茶的功夫。

    文道满身大汗的倒下,傅禾把玩着文道的手指。文道忽然问:“班主说你们精通音律,都是奏的什么?”

    傅禾:“乐坊姑娘,都是学琴瑟起,若是气息悠长的,便学笙箫,若是身段好的,多学二胡琵琶。最后找到最善之物。我弹琵琶多些,珊儿弹琴多些。”

    文道:“下次休沐,咱们去找些乐器来。同窗在府中被他喜爱演乐的妹妹弄得烦闷,我倒是想听上一听。”

    傅珊听到乐器,坐起身来,望着文道说:“公子不怕到时也觉得烦乱?”

    傅禾笑了,入府以来,她二人小心翼翼,现在终于也有了点笑容:“傻妹妹,公子若是烦了,我们不弹了就是。”

    文道也笑了,“怎么会烦。”

    傅珊终于也轻轻笑了下,闭上双眼,靠近文道。傅禾也俯身到文道股间。

    又是一夜春宵。要不是下人来唤,文道险些错过太学授业。

    过了冬至,离年节只有一月。年节过后,经律科结业,甲乙两组学子,约有一半人可入法政科,另一半,留在经律科。虽说本无高下之分,但据说法政科的,进的必是实权衙门,经律科的,则有些会落入清水衙门。除了几个别有志向的学子,大家都盼着,能在年后的大考中排得靠前些,能选进法政科。十二月一开始,平日就用功的更加努力,平日散漫些的,也紧张起来。

    除了文道。文道现在是比谁人都盼着开山。又不好跟同窗挚友提及这等事,尤其是曹桦。只好每天耐着性子熬过授业。好容易等到了初十,甄智等人都要在山上静心,不打算下山。文道也马上停了假惺惺的邀请,匆匆奔向南宅。心中又是期许,又有点担忧。毕竟,十日已过,自己冬至时的家书父母定已收到。自己是差快马送回,即便回信不是快马,这两日也该到了。

    回到府中,众人皆在等着文道用午膳。往日文道可是没这个待遇的。

    “姐妹们非要等你,我是等她们呢。”翠儿拉着傅珊,一副亲近的样子,想来无论在哪,都只有她一个小姑娘,现在终于有了伴儿。

    邵忆却在一边翻着账本,头也不抬,扬手递来家书:“看吧,义父义母只让你照顾好他们。”

    文道接过家书,草草读过,心底松了一口气。但父母只寥寥几句,甚至没有提及春节安排。文道问:“二哥,西京是不是有事?”

    “西京无事,北烈军出事了。瑞王爷重手惩治了一批贪腐之人。一些乾州校尉带着布防图和金银,翻荒山穿沙漠的逃去了西迟。”

    “布防图?那还了得。”

    “哼,坎乾两州的布防图西迟拿去也无甚用处。乾州到西迟,崇山峻岭,走个十几人商队都要数月,想调集军队根本不可能。现在铁骑帅府不仅要防着西迟,还得提防自己人。”

    “他北烈军帅府的活,干嘛推到我铁骑军头上。”

    “推在咱们铁骑军头上算是走运,要是又惊动了上京守军,咱们怕是年节下连家都回不去。”

    “道理我懂,还不让抱怨两句。”文道无奈道。

    “过两日陈大哥回来,问问他或能知道绥缨的情况。”

    饭后,文道嚷着要带两人去买琴,不曾想,邵忆和翠儿已经送了二人得意的乐器。反而是两人拉着文道要为他抚琴。文道心中有些迫不及待。但瞧着二人专门换上新衣,抱着崭新的乐器,一副期许的样子,只好强忍着,听二人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