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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最好想起来

    文道望着邵忆,“二哥,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邵忆说:“真的倒是真的,因为这事是可以查证的,请驻防军清淤,将军府和州司府衙会留有文书,罚了个同四品将军半年俸禄,兵部和司律院也必有记载。这种事胡编不得。怪就怪在,太也巧了点,知道这两卷羊皮位置的,现在怕是只有她们两人,偏偏被送到咱们这了。”

    “你是担心大黑班主和那个乐坊掌柜?”

    “大黑班主我略微查过一下,倒是干净。这事,那乐坊掌柜透着邪。”

    “那怎么办?”

    “无法可想,就是现在差人去河山关,又招人耳目,又无从下手。你先安顿好她二人,有机会了找个由头去河山关再私下查看。左右我们又不图那天大的富贵。何况,这东西在洹水里已经快十年了,再放几年也无妨。”

    “二哥你倒是沉得住气。”

    文道回了房,却只见傅珊一人在自己屋里。“珊儿,姐姐呢?”

    “姐姐说,让我今晚独自服侍公子。”傅珊的声音细若蚊蝇。

    “二哥真是可恶,说些什么不好。”

    “我怕我做不好,我去换姐姐来。”

    “换什么,等着我去把姐姐找来。”文道说罢,去了隔壁,傅禾正在拨弄琵琶,却不发出多大声音。文道一把横抱起傅禾,回了自己屋子。傅禾先是挣扎了两下,就一动不动任由摆布。想了十日,文道早就急不可耐。二人衣着都不曾褪完,就被文道扑到在床榻之上。

    一夜癫狂,次日文道只能黑着眼圈去太学。所幸正在年节前紧要关头,也没人去关心文道的憔悴神色。大家口中谈的,都是节后的复考。文道想和几位同窗商议下羊皮古卷的事,又无从开口。见上次在医馆汤池几人的神色,大约也不识得其中奥秘。不觉间,也被众人气氛感染,一心扑在学业上。偶尔想起傅禾傅珊二人,也觉得自己更该潜心向学,有个好功名,也算对得起父母妻妾。

    十日一晃,腊月十九,汪笙邀众人去府中,文道想起上次康王说的,这次休沐要问自己被绑一事。就推了众人,只说若是无事,便去汪笙府上寻众人。果然一回南宅,就接了康王的帖子,让文道从速去王府。文道和乔远肖剑三人胡乱塞了两口面食,匆匆赶去。

    康王府已是轻车熟路,可到了王府,却说王爷不在,文道只能自己在正厅闲等。深冬时节,庭中花草都已不见,换成了盆栽松景,正厅中熏着异香,文道正要焦急,却听正门处有响动,康王带着个着六品鹭鸶朝服的官员回来了。

    两人抬得小轿将康王抬了进来,康王招呼着:“道儿好早啊,竟走在了我等前面。走,咱们书斋说话。”

    文道和那六品官跟着小轿来到书斋。康王在软榻上坐下,让二人也坐。文道在一侧坐定,才看清那六品官员,竟是个认得的人,是那位当初在司律院审理翠儿案子,出了验身主意结案的六品协律姚广。文道忙又起身施礼,“姚大人,好久不见。”

    姚广起身回礼:“哦?公子竟还记得姚某?”

    “大人说笑了,我可就进过那一会司律院,审自己案子的官,怎么会忘。”

    康王见了,笑道:“我都不知道你还是审过道儿的官。”

    姚广施礼道:“王爷恕罪,下官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想文公子还记得下官。”

    “无碍,认识倒也好说话。道儿,你可领教过姚大人的手段?”

    “识得,姚大人轻言重行,明察秋毫。”

    “陛下让司律院找一个能把案子查明白的人过来,司律院就把姚大人派来了。上月他说大致查清了,但有几处细节要问了你才能定论。姚大人,你问吧。”

    文道正襟危坐,望着姚广。姚广说:“文公子,下官先说说目前知道的情况。你看看可有疏漏。你于今年二月初到了上京,第一日晚间去的京戏园。点了胭脂后,与一戏子在戏园外舞枪时遇歹人劫持,蒙面塞口,在马车上一路不曾下车停顿的直到了西城门外十里亭,被交到四个西迟军士手中带往西迟。在西京卫城被铁骑军救下,又返回上京。”

    文道点点头,“不错,确实如此。”

    “公子能否回想一下,当日马车出城时,是一路平坦,还是偶有起伏。特别是,先下到半深的地方,又驶上来那种起伏。”

    时日已经不短,文道极力回忆,却不曾记得有这等起伏。良久,望着姚广,摇了摇头。

    “难为公子了,时日长久,记不清也正常。公子最好能想起这高低起伏。”

    “最好?”

    姚广不理会文道的疑惑,接着说:“这个公子回去慢慢想。再有就是,公子一路可曾听说什么,比如这帮人是如何策划如何下手的。”

    文道一路都是和西迟几名军士同行,凡是相关之事,二三四五都是一句他们也不知道。文道同姚广说了,姚广锲而不舍:“那,蒙面人将公子交与西迟人时,可曾说过什么?”

    文道继续绞尽脑汁,忽然大叫道:“有了!西迟人问蒙面人,可否确定是我,蒙面人说,从我入京就盯着我了,不会错。”

    “公子确定?是说从你入京就盯着。”

    “确定,当时我还想,自己竟没有半点察觉。”文道嘴上说着,心里却想起义父所说的,一路上哪都可以动手,为何偏偏等到上京城。

    姚广起身,对康王施礼道:“王爷,下官问完了。”

    康王把眼从卷宗上移开:“可有定论?”

    “容下官明日将案卷移交给上峰,一并给王爷回话。”

    康王笑了笑:“道儿与我子侄无异,我才特请姚大人到府上,一是问他话,二是他太学经律科要读完了,正想知道些法政科的事情。姚大人是上一届太学出身,正好给他讲讲。”

    姚广:“下官诚惶诚恐。”

    文道听了,忙又施礼:“还请姚大人不吝赐教。”

    姚广似有为难之处,推脱道:“公子大才,下官也就知道个模样。只是方才的事情,还需整理入卷宗,公子可愿稍等。”

    康王未等文道出声,便接口:“几笔卷宗不急,你先和道儿聊聊,聊完了明日再写。二十休沐,二十一再拿给我就好。”

    姚广一愣,忙说:“下官明白了。”

    询问太学之事自然不必在王府,文道和姚广在王爷那又不自在,两人出了王府。文道要在近便初寻一间酒楼茶馆。姚广却说:“文公子可有私密之处?方才王爷提点,下官有些话,还是想问个明白。”

    文道不明就里,只好说:“那上次姚大人屈尊的那个小院可好?我和义兄搬到了南城宅院,那小院一直空着,只有义兄看铺子太晚偶尔去住。”

    一路上,姚广见文道身边还有乔远肖剑二人,一言不发。四人到了小院。文道将姚广让入正厅,姚广竟紧闭了门窗。文道惊到:“姚大人这是为何?”

    “方才王爷说,让咱们聊完了再写卷宗。既如此,我就得和公子全都说了。”

    “姚大人请将,在下洗耳恭听。”

    “公子这案子,实际不难。西城共计四个半城门。正门,侧门,驿站的偏门,天劫教寺院的角门,和一处黑市贩子常用的半地下的矮门。公子既然出了城,逐一排查这几个门就是。可司律院现下却无人愿接,公子可知为何?”

    “莫不是,守门的乃是军伍,我也是军旅出身,司律院众位大人不愿插手军中之事?”

    姚广摇摇头:“陛下荣登大宝前就查过此事,陛下和王爷要查,军中也无阻碍。故而,由军士把守的正门,侧门,偏门,都确定无碍。只剩下天劫教的角门和黑市贩子的矮门。查到这,大家就怕了。若是矮门,抓几个黑市贩子,严刑逼供一番,经办之人必是大功一件。可若是寺院角门呢?”

    “天劫教伙同西迟绑了我?”文道大惊。

    “公子出身铁骑军,乃是我大宁边疆柱石。真要是天劫教掺和进来,那可是通天的案子。若无实证服众,朝廷怎么可能去查天劫教。到时候,只能把罪责扣在经办的官员身上,扔去清水衙门都算好的,搞不好就会罢官夺爵。所以才无人愿意碰。”

    “那姚大人为何…”

    “我在朝中无根无基,又家门中落,接了这案子,成了有功分给上峰,败了有过一人承担也无伤大雅。”

    “那依姚大人之见,究竟是黑市还是天劫教?”

    “那黑市贩子所用的半地下矮门,虽然勉强可以过马车,但上下都是石阶,需用木板铺垫。别说公子只是被蒙双眼,就是熟睡,过一遭也要惊醒,公子说毫无记忆,那就必然是天劫教了。”

    “那姚大人岂不是…”

    “公子哪有空操心下官,天劫教为何要加害公子,才是大事。”

    文道却说:“二月份他们就要加害我了,如今都十二月了。应无大碍。况且,姚大人也说了,没有实证,朝廷也查不得,我又能如何。”

    “公子洒脱。”

    “姚大人问话时说,我最好能想起这起伏,便是这个意思吧。”

    “公子有所不知,当时我可是等着宣判的心情。”

    “那对不住姚大人了。不过,现下我倒是想起来了,有这起伏。”

    “文公子,这可不是说笑的事。”

    “我没说笑,不是说咱们聊完了才写卷宗么,那姚大人就把我这话写进去,有这起伏。这样,就成了黑市贩子所为,到时再说个犯事之人早已离京,最多下个海捕文书。各地府衙抓不到人,也不影响姚大人的功绩吧。”

    “文公子这是为何?”

    “既然无法查实,不如索性不查。既然不查,干嘛又要让人家知道自己已然生疑?莫如做个错案,姚大人能领功受赏,我也换一方清静。”

    “使不得,哪能明知是错案还要如此。王爷还说公子不知法政科做些什么,我看公子这法政科还未修习就在姚某之上了。”

    “姚大人何出此言。”

    “经律科,学的是道,法政科,学的则是术。空有满腹经纶圣贤之道,不知如何做事是不行的。况且,这世间事,哪有那么多对错好坏,更多的,不是做与不做,成与不成么。”

    “姚大人当初为何选的法政科?只为了实权官职么?”

    “这倒不是。实际,我进太学,不是经法论,也不是实务志。而是医道。”

    “医道?那大人为何…”

    “我姚家本是医药世家,我虽资质愚钝,也懂些医术,有幸能入太学。可在我太学第一年,祖父和父亲因去了极南蛮荒之地采集毒虫药草,犯了先皇的忌,被贬出太医院。我就算继续研习医道,也难进太医院。心如死灰之际,还是李忠和侯正两位先生劝导,让我潜心经法。我本欲留在经律科,术数,地学,都是同医药一般严谨。但同窗和亲眷都劝我,说我不懂变通,若是仍就只做学问,怕是将来还会重蹈祖父和父亲的覆辙。我才学了法政。可惜还是不懂权便,反倒将医道里的由表及里,以果推因的法子套在司律院里。”

    “那姚大人今次就权便一次如何?”

    “可…这终究是错案。实恶之人逍遥法外,无罪之人枉受刑罚。”

    “本来就惩治不得实际的恶人,只消说谋划动手之人已逃离上京,也没人受责罚。这样,我或许可以再给大人一些口供。”文道说完,推门去找来乔远和肖剑。

    “这两位皇卫大哥,自我再次入京后常在我身边护佑,你可问问他二人,是否有些黑市贩子,地痞掮客之类的人跟踪于我。”文道隐约记得乔远提起过中秋前,那些招惹邵家铺子的地痞也远远的跟过自己,当下卖个便宜人情,也为自己遮掩一下。

    乔远不明就里,说:“八月时,确实有一伙地痞样的人暗中观察过文公子和公子宅邸。”

    姚广一头雾水,“二位就没想着抓来问问?”

    “我等当时受命暗中保护文公子,除非有人动手,否则我二人不会干涉。就放过了那群人。”

    “后来呢?后来还可曾有过?”

    “不曾有过,只那一时。”

    “可否说下详细情形?”

    乔远将何时何地,大约几人如何跟踪文道一一告诉了姚广。姚广细细记下后,辞别三人,快马赶了回去。临别前,给文道躬身行礼说:“多谢公子,年节下,公子若不嫌弃,我再去府上拜会。”

    文道送走了姚广,表面上神色如常。实则心里烦躁的很。自己几次三番央求父亲,执意来上京城,是想着能做一番功业。原以为,不过兼做个父亲放在京中的人质,也没什么大不了。如今天劫教要是也要对自己不利,那可真是无法可想。大宁国教,百姓大多笃信。各州寺院除了若干护法僧众,并无什么强硬手段,但很多时候,德高望重的比丘几句话,就是百姓的人心向背。这日日讲清修救世的天劫教,干嘛要和自己过不去。越想心绪越是烦乱,但表面上却还是装作无事,也没和邵忆翠儿细说,搪塞了几句,就一副色相,来着傅禾傅珊回屋。进了屋,却无心快意之事,只说想听二人抚琴。

    傅禾也未察觉,只是轻弹琵琶,做些舒缓调子。傅珊却跑来文道身边低声说:“公子有何不快?可是我二人哪里不称公子心意?”

    文道不觉吃了一惊,今天自己得知天劫教极可能是加害自己的黑手后,一直面上极其淡然,莫说姚广和乔远肖剑,就连最是精明的邵忆都不曾瞧出来。

    傅禾停下手中琵琶,说:“珊儿一直在几家辗转,小小年纪就侍奉着乐坊里的姐姐跟着学琴,心思最是敏感。”

    文道摸着珊儿的脸:“这可怜的人儿,苦了你们了。我是有些心事,不过和你二人无关。”

    傅禾说:“我二人不过中人之姿,承蒙公子不弃,却不能为公子分忧。”

    文道笑了,“这事暂时没什么可忧的,近一年前的旧事。现在应该已经无事了,不过是我徒增烦恼。再说,我觉得你二人都很好看。”说着,手向珊儿的衣内伸去。

    珊儿却羞涩的用手护住胸前,“我,我的小,不如姐姐。”这怯懦神情,却让文道兴致大发,愈加肆无忌惮。自入府后,傅珊已被文道折腾了几次,也渐渐从一动不动,到开始懂得迎合。傅禾两次想退去外间,却被文道捉回,一番手口并用,也依从了文道。

    酒色能乱人心,也能忘人烦忧。到文道抱着二人平静下来,已没有方才那么忧虑,只剩一声长叹。

    傅禾却伏在文道怀里说:“公子不是在戏园画舫有认得的姑娘?明日去玩乐一番就好了。”

    文道一皱眉:“你这是何意。”

    傅禾说:“我见乐坊里的贵人,无论家中有什么样的娇妻美妾,都还是贪图个新鲜。在乐坊玩乐一番,回府后连妻妾也新鲜起来。我是怕公子对我二人倦了。”

    “胡说,怎么会倦。”

    “公子敢说,不曾想过戏园画舫的姑娘?”

    文道一时语塞。

    傅禾笑了,竟依偎在文道身侧,安稳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