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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身前战魂身后乱

    中秋过后,文道在万宽又一次吐苦水的时候,也装作不胜其烦的样子,说自己家里那两个,也是乐府出来的。

    万宽:“要不把她们三人凑到一块去,休沐的时候去你家弹。”

    文道:“别,我那地方招待大哥还算勉强,招待公主可不敢。”

    万宽:“那就凑到一起去,让弟妹务必把万灵拉到别处去弹。”

    文道:“那就让她俩试试看,别到时候对公主殿下伺候不周。”

    万宽:“万灵那丫头,除了痴迷演乐,别的都好说,吃穿礼数过得去就行,待人也算和善。”

    自此,傅家姐妹隔三差五就去皇子府上陪万灵弹琴,万灵有人陪着开心的不得了。两姐妹说皇府森严,不敢常来,万灵就常常让车马把二人拉到天香小筑去。还真成全了邵忆的一举三得。开心的除了万灵,还有傅珊。傅珊本在音律上有些天资,这些日子随了文道,却有些荒废。如今不仅又能弹琴,还是在天香小筑,由皇家的乐师提点。傅禾音律上的天资倒是平平,也一直和万灵说自己是庶出,只是妹妹的丫鬟。万灵倒是贴心,走到哪,都说二人是自己姐妹,不与外人提什么主从之分。

    上京城里日子安稳,绥缨却没这般风调雨顺。

    瑞王到了绥缨,不紧不慢的主持丧礼,连墓址都是亲选。风水一事在大宁虽然淡泊了,但葬经还是有的,也不知哪里寻来的比丘,说傅将军是北境战魂,身死魂不灭,应立周山麓。就将墓址选在了绥缨以北百余里外的周山山脚下。

    原来几个将军府主事,得了王爷助力,也勉强转得动两州的北烈军士。等到七月下浣,九黎军还有一日到上京城外时,瑞王突然召见傅将军几个子嗣,说是七月就已这般酷暑无雨,定是傅将军思念故人,令几人都去守灵。几人碍于天家威严,也是要多在王爷面前尽孝表功,纷纷赶去,谁走的晚了一天,就好像犯了大错。

    傅家子侄们日日在陵墓前尽孝,瑞王在绥缨逐一拆解各个高阶将领部曲。本就因裁撤而七零八落的北烈军,又因为上层将领调动而更加虚弱。上层将领的调动一开始,就引起警觉,但有人失利,就有人得利,瑞王拉拢傅家亲信,疏远其他将领,算是稳住了守灵的傅氏子弟。

    一万马军,三万步军的同四品以上将领几乎换了个遍,连校尉都调了又调。瑞王就以傅将军最小的儿子守孝最诚,且体弱为由将其单独召回绥缨。每日同出同入,北烈军中之事,也多问其主张。引得其几个哥哥大为不满,若说体弱多病,小儿子还不到四十,是几个兄弟中最年轻的,军中之事更是原本轮不到他主持。至于什么守孝心诚,根本无从比较。长子军中根基最深,次子与瑞王最是亲近,两人先后以调动后时常发生的军中乱象为借口,也赶回了绥缨。不久,留在墓址的三子四子,也耐不住了。此二人原本没有争位之心,但见连最弱的五弟都被委以重任,也动了心思。

    瑞王倒是来者不拒,在五个兄弟中周旋。五人为争帅位,闹得不可开交。由于部曲被打乱,几人也难以掀起大的风波,只能对着瑞王说些兄弟坏话。傅将军过世刚过百日。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谁都知道年节时王爷要回京了,回京时这帅位就要定下来了,兄弟快变成仇人了。至此,只要再等一两件让人震惊的出格之事,就可以以之为借口,从京中调来一位将军主事。瑞王这半阴半阳的谋划,已经图穷匕见,可几个傅氏子弟,也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

    可这令人震惊的,能上报朝廷让满朝文武哗然的事,却大大超乎所有人意料。

    畏罪弃官潜逃的李新李浩,不知勾结了哪个傅氏子弟,或者是哪个子弟勾结了李新李浩,以死侍潜入帅府,行刺瑞王。

    帅府外圈有北烈军护卫,内里也有不少皇卫,死侍扮作给帅府送菜的菜农,绕过护卫下手。瑞王久居军中,身体强壮反应敏捷,躲过了致命伤,皇卫当即出手,为保王爷安全,第一下就下了死手。两名死侍一人当场毙命,另一人重伤被擒,未及审讯,也自断于医馆之中。

    此事一出,不仅朝野震怒,连傅氏子弟也大感羞愧。倒是瑞王自己一直淡然,虽然伤势不轻,砍向脖颈的一刀,被王爷用肩头软甲吃下,只是伤了筋骨。刺向心口一刀,被王爷侧身闪避,割伤了手臂。帅府中医官及时救治,但失血过多,身体十分虚弱。经此一乱,傅氏子弟再无人敢争帅位,朝廷从五府军律院和上京将军府调了几名将领,带着亲兵去绥缨上任。最后接替帅位的,是原来五府军律院的同二品将军卢升。卢将军并不是跃马疆场的将领,而是一路在兵部任职,主管军需调度和将领升迁赏罚的。派一名儒将统军,有整内大于征外的意思。瑞王在绥缨卧床养伤足足一月,才勉强赶在年节前回到上京。

    腊月二十一,陛下在城北校场亲迎,瑞王在北烈军帅府之事办的妥帖,一切都随了朝廷的意,加上王爷本人为此负了重伤,更添荣光。将近年节里鼓乐喧天,百官出迎,比之秋狝还要热闹不少。

    万宽照例在仪仗前,身后跟着众皇子。虽说一年的太学课业,万宽缺了不少,但法政科本就是行事之术。同窗们在教舍里以思辨居多,万宽在京城里则都是实干。

    而除了万宽,一年时间里汪笙文道九方锦曹桦都是心无旁骛,大有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意思。此番文道倒没有执着回家,一是见了母亲,心中安定不少。二是周遭人期盼甚高,文道不想负了众人。

    眼瞅着年节降至,照例是万宽汪笙回府,九方锦曹桦来文道家中过年。甄智倒是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法门寺静修。

    众人商议年节怎么个过法。去年邵忆回了西京,傅家姐妹在小院过的冷清。几人才在京戏园寻个热闹,今年人更多了,翠儿也不求年年和戏班子一起守岁,大家就决定留在南宅,一番张灯结彩,满园的喜庆。

    二十八午时,三人下了儒山,正碰见宫伟,这一年来虽然仍偶尔和東和人拌几句嘴,但还算和睦。想起去年宫伟曾来府上拜年,柳宗又和曹桦惺惺相惜,文道干脆出言邀请宫伟。

    宫伟:“难得难得,文道兄相邀,却之不恭。我等就不去府上叨扰了,咱们还去那个汤池子如何?”

    文道:“世子不来,去哪里都好。”

    宫伟:“世子年节里除了见些个東和出身的官员,就是在潇湘馆,才没空理会我等。”

    文道:“那就初四吧。初四午时咱们先去戏园子。”

    宫伟:“我和柳宗兄必到,景久不知道拉不拉的来。”

    文道:“可跟柳宗兄说好了,看戏喝酒泡池子都好,切莫在切磋武艺了。”

    几人大笑起来,曹桦:“他要切磋我也不答应他了。”

    三人回到南宅,众人面上都洋溢着喜庆,正等着三人来吃饭。

    傅禾:“公子年后哪天有空?”

    文道:“初一在家中,初二去王府,初三去陈府,下山时和同窗约了初四去泡汤池子,之后便无事了。大哥二哥那边得留一两日。怎么?你俩有事要办?”

    傅禾:“不是我俩,是公主殿下。我们排了新曲,万灵说要把你们几个都叫上。”

    文道:“倒是没怎么再听大哥抱怨公主弹奏了。公主殿下有令,只能是她说哪日便是哪日。”

    傅禾:“到还没定日子,但说是最好年前定好,好去安排。”

    文道:“安排?安排什么?”

    傅禾:“殿下说,不在府里,去天香小筑。”

    文道:“那你们就回公主殿下,说但凭安排。”

    文道转身和九方锦曹桦说起,两人大摇其头。尤其曹桦:“那不是皇家乐师呆的地方么?如何去得。”

    文道:“何止皇家乐师,是万灵公主,皇室演乐,咱们去听。”

    九方锦:“反正都是你跟万宽兄的事,我们就跟着喊好就行了。”

    文道:“不知道四弟能不能下山,一起去听个曲,还能跟义兄下棋。”

    邵忆:“甄智兄是要在寺里静修,哪有半路跑下来听曲儿下棋的,那还修什么。”

    文道:“那我们几个可没人陪你下棋。”

    邵忆:“用不着,我自有去处。”

    翠儿:“二哥在商街的茶楼里,下棋也有几分名声。”

    九方锦:“茶楼里对弈,是要有彩头么?”

    翠儿:“二哥的彩头是最便宜的。赢了他,铺子里的毛皮折价,输了他,必须去买一件。现在不少人,是先去买件毛皮,再来找二哥下棋。原先我掀门帘赚来的几个客,都被他又拉回去了。”

    邵忆:“西迟抬了一成的税银,这半年毛皮出货慢了许多,我不去拉客怎么办。”

    文道:“西迟为何多收了一成?”

    邵忆:“北烈军一乱,就涨了。”

    文道:“涨点子税银算什么?价高了咱们收的就少,它也得不着便宜。”

    邵忆:“总要表示表示,不然再集结一次兵马?”

    九方锦:“不是从九黎也调来了不少兵马么?”

    邵忆:“都是明里的样子。上次西迟集结兵马,陛下就调了两万上京军去西京,一万北烈军西进。这次北烈军调不了,就先把九黎军调来。”

    曹桦:“可怜北烈军,现在已是半死不活。”

    文道:“乱一时罢了,过两三年稳妥了,就好了。”

    邵忆:“大年下的,不说这忧心事。我订了明日红姐的画舫,你们去畅快的玩一玩。”

    文道:“二哥你怎么发的善心?”

    邵忆:“一是你这段日子安心学业,也该放纵放纵。二是大过年的不能只有你有美人相伴,得给九方兄和曹桦兄也安排好。”

    曹桦:“邵忆兄说笑了,这除夕夜的七仙女可不便宜。”

    邵忆:“些许银钱,二位能进行最好。晚间也将人家姑娘带回来,人多了守岁也热闹一些。”

    翠儿:“那二哥你也把那漂亮姐姐领过来啊。要不然别人成双成对,二哥自己不是可怜。”

    九方锦:“文道兄可不止成双成对。”

    邵忆:“三弟,你到时分一个给翠儿,堵住她的嘴。”

    文道:“我有禾儿珊儿就好,剩下一个给你,堵住二哥的心思。明年你那司州的娇小姐可就出百马寺了。”

    傅禾:“明日我和珊儿陪翠儿守岁,才没人管你。”

    除夕,三人和翠儿先去了京戏园。倒是好长时间没来看戏,这当红的都已换了新鲜人,只有于掌柜还是一般客气,抱怨着几人不来,这间屋子都没有人气。文道见了台上新人换旧人,已没有多少自己听过的曲儿,不禁感慨。

    于掌柜:“可惜这几个终究不及惠儿和莎莎,都只能唱个一年半载,有人看上就赶紧出阁。”

    文道:“我听班主说,能在掌柜的您这当成个旦角登台的,天生得身段好,学艺也要十年八载。怎么就唱这么短时间?”

    于掌柜:“也都是苦命的孩子,六七岁就被爹妈送到乐坊,就图一口饱饭。嗓子好身段好的,送到好点的戏园子练着,在我这,也就是招呼来给口饭吃白干活。能上台上唱两年,我已是赚了。”

    九方锦:“那这乐坊,管吃住还教本事,岂不是赔了?”

    于掌柜:“家里给拿钱的,乐坊只管教,到了年岁孩子就是上不了台,回去也能找个大户人家。家里要是不给拿钱,那孩子可就归了乐坊了。哪像大家小姐,到了年岁要先去寺院里,出来还能主个事。”

    说起去寺院,文道想起陈曼。中秋后已经几月不见,年节里应是能回府。上次陈曼给自己泡了茶,这次得寻点什么回谢人家。于是拉着于掌柜要听茶经。于掌柜趁着时候尚早,把自己的茶器摆出来,跟几人聊起了茶。

    宁人喜茶,南北东西又气候植被迥异,故而茶的种类也多。但究其根本,口感有甜,鲜,涩,苦。又分成入口和回甘。这让文道长了脸的临江津,就是入口轻涩,回甘甜香浓厚。而若是换了冲泡的水,入口则由涩变为微苦。除了口感,还有香型,分为鲜,甜和杂味。鲜有清香和花香,甜有果香和醇香,杂味木香和烘烤香。每种香型还可细分多样。例如清香里又有茶本香和草香,茶本香再分嫩香和毫香。等等等等。

    于掌柜如数家珍,文道记了个囫囵。还请于掌柜代买了一些好茶。临江津是不行了,得换个新鲜,龙团胜雪买不到,于掌柜痴于此道,差人去寻了几两华顶云,几两安顶云。

    文道买了茶,戏园子也开始上人。差人去请了七仙女,照例是小白,墨儿,红儿和兰儿前来。

    文道:“年节下,紫儿她们做什么呢?”

    小白:“紫儿她们去了凤来仪。冬日里画舫的生意不好,我们常去别的园子帮手。”

    文道:“可曾去过潇湘馆?”

    小白:“自然去过。”

    文道好奇東圭等人日日泡在潇湘馆,小白她们却未曾去过東圭等人寻欢的楼层。说是这等贵客,不会让她们这些帮手的姑娘过去,若只是服侍不周,大不了训斥一顿。要是被贵人看上,带去别处可不得了。但按其他潇湘馆里姑娘的说法,東圭多是沉迷演乐,真让他留过夜的姑娘,两年了也不过几人。

    文道:“不过几人…”

    墨儿:“世子可是得空就去听曲儿,两年了才几个姑娘,都能算是雅客了。都和文公子这般,这百芳街都开不下去了。”

    红儿:“几位公子今晚带咱们回去,就看你俩谁有那个福分了。”

    大家伙在戏园子待到入夜,又从百芳街逛到南城商街,这一年不比去年,算是冷冬,众人一向不怎么出门,除夕夜也算是好好逛了一遭。晚间四个姑娘跟着三人回了南宅,府中宾客主仆皆开怀畅饮,连傅珊都饮了酒,大家一同在院中篝火前守了岁。不仅文道,连邵忆九方锦曹桦都有些豪饮无度,过了子时,一个个醉的烂泥一般,被姑娘和下人拖回了房。

    等文道醒来,发现自己赤裸半身,一边躺着的却是墨儿。晃了晃头,竟全然想不起昨夜之事。轻轻起身,去了隔壁,隔壁睡的竟是傅禾和小白。傅禾已经起身梳妆。

    文道:“珊儿呢?”

    傅禾:“妹妹去陪翠儿了。”

    文道有些迟疑,“昨夜…”

    傅禾笑了:“昨夜你们四个喝醉了,还是乔大哥和肖大哥把你们挨个送回房的。”

    文道一听,羞红了脸:“那,墨儿怎么…”

    傅禾:“总要有个姑娘夜里照顾下喝醉的。”见文道还是有些窘迫,“送上门的你也不要,现在想想,我和妹妹头一回来的时候倒是走运。”

    文道:“别乱说,你们不一样。”

    傅禾:“好啦,你没动人家。真喝的烂醉,还哪有心做那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