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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初入官场

    文道谢过了王爷,拿着手令去找乔远肖剑。二人见了手令,啧啧称奇。

    肖剑:“文公子,这可是皇子皇孙才有的待遇。”

    乔远:“确实不多见,当初几位殿下和如今的三皇子才会在衙门里也带着亲卫。王爷不请旨就下这等命令,多半陛下那边对公子也颇为看重。”

    文道:“怕是要为此被人戳脊梁骨了。”

    肖剑:“戳也是戳公子你的,师傅和我无所谓。”

    文道苦笑一声:“走吧,禀告完了王爷,咱们再去陈大人府上。”

    陈祖听了消息,哈哈大笑起来:“道儿,这司律院可是深似海。”

    文道:“世伯请指教。”

    陈祖:“司律院最主要的两项是司律和监察。若是司律,可是达官显贵到市井小民什么样的人都有,看尽人世百态。若是监察,则是个权重却不讨好的活。你想想,别人干活你盯着,干得好了你要去替人家邀功,干得不好了你要去惩治。可你不是亲眼见着旁人干活,而是看的卷宗文书,那东西可最会骗人了。”

    文道想起汪笙说的,不觉叹气。

    陈祖:“放心,不会让待选之人定赏罚功过的。或者你先去司律好了,多见见世间模样。监察就是做的极好,也至多是不得罪人。”

    文道:“这司律院是李掌院给我求来的,去了做什么,哪能让自己挑拣。”

    陈祖:“那司律院,掌院大人我不熟悉,次席的掌律大人徐业倒还算相熟,你待我给他写封信吧。晚间我就差人送到他府上。”

    文道拍个马屁:“世伯手眼通天啊。”

    陈祖:“屁话,你刚从天家那里出来。我这算什么手眼。但我劝你一句,待选之时,各个环节都熟悉熟悉,不要着急做什么越格的事情。”

    得了两人的嘱咐,文道八月二日一早去了司律院。

    文道递上告身,又一并递上了康王手令。坐堂的官看朝服是个五品,看了眼告身,忙将文道请到后堂,一面倒茶,一面说:“文大人稍后,下官这就去请掌律大人。

    文道:“多谢大人,大人是司律院高官,区区只是个待选。”

    五品官:“掌院大人和掌律大人都有交待,文大人出身贵重,博学多才,不日定是高官显贵。”拍了通马屁后就退着出了门。

    文道环视了下这司律院府衙后堂,器具简谱但看着就浑厚踏实,桌上笔墨纸砚,架上分门别类的卷宗,并没有丝毫赏玩之物。

    少顷,二品朝服的一名老者进了后堂。先前的五品官跟着,“这位是司律院掌律徐大人。”

    文道起身行礼:“太学学子文道,见过徐大人。”

    徐业:“陈老弟的信我收到了,倚老卖老喊你一声文贤侄,不为过吧。”

    文道:“徐大人抬爱了。”

    徐业摆手遣回了五品官员,“文贤侄,听说瑞王爷点你去军律院你没去,康王爷点你去皇卫所你也没去。怎么想起来来司律院了。”

    文道:“李掌院劝学生先不要入军伍,让学生来此继续向大人学习。”

    徐业笑道:“李掌院可不是让你找我学,他可是直接跑去找了宋掌院。宋掌院还向我抱怨,说铁骑军少帅来了,轻不得重不得。”

    文道:“徐大人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徐业:“这样,听闻你和姚广大人相熟,待选这半年,你就先跟姚大人一起。姚大人现在虽只是六品协律,来年定升五品,经手的是京里一些案子,不做监察之事,也算清闲太平。”

    文道一听,自己安排给了姚广,心中安定不少。至于做什么事,倒在其次。当下谢过了徐大人。

    徐业拿出文道的告身:“你这告身,还是去找宋掌院用印,他现在应在宫中,不多时就能回来。记得回儒山和李大人说一声。”

    按理,别说是司律院次席徐业,就是方才那五品官,在告身上用个官印,再给文道张官告送回吏部即可。徐业安排了文道却不收这告身,倒是谨慎。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宋掌院从宫里回了衙门。问了几句李掌院和太学的事,在告身上安稳的用了印信,又亲手写了官告。听说徐业安排文道跟随姚广,又对姚广称赞一番,就放文道回儒山了。

    文道拿着官告,去寻吏部的衙门口,到了门口,又觉得自己的告身是李忠给的,这官告就算要自己送来吏部,也要先去告知李忠,又拨转马头回了儒山。李忠收了文道的官告,听说文道接的差事是司律不是监察,说道:“文道,太学里不是教些个道理,就是讲些个军国大事。可这司律的活,多半是些偷鸡摸狗家长里短。审案时切记,处以公心,法向良俗。”

    八月三日一早,文道起身去了司律院大堂去找姚广。这大堂可不是昨日那衙门,而是自己初到上京时受审的那个。门外照样一些闲汉等着些热闹案子。文道从侧门入内,转了两圈,终于找到姚广。

    姚广:“昨天接到掌律大人的调令,说是要把文公子调来我这,诚惶诚恐啊。”

    文道:“姚大人惶恐什么?”

    姚广:“文公子这样的进了各部衙门,一是要安稳,二是要功绩。安稳是上面大人的事情,排在这不碰各部衙门关节的职位,功绩就要看我们下面这些人了。这半年若是不能给文公子找点立功受赏的机会,就是我姚某人的不是了。”

    文道:“姚大人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来此向姚大人学习,顺便跟诸位大人混个脸熟。姚大人,我该做些什么?”

    姚广:“当下没有什么案子,文公子若是有事,自可去办,若是无事,可在此看看卷宗。我在这主审命案,上京城里,命案可不多。”

    文道:“姚大人原先可不是审的命案,怎么…”

    姚广:“这还是多得公子相助。办好了你那桩陛下和王爷亲自交代的案子,司律院算是大功一件。上封领了赏,我今年只要没有大过,也能定品个上上。宋掌院让我做这清闲事,也是爱护。”

    文道:“三年升到五品,姚大人可喜可贺啊。”

    姚广:“家道中落,幸得李掌院和文公子这等贵人相助。就看这几月,有没有个报答文公子的机会。”

    文道自此日日跟着姚广在司律院看卷宗。上京城确实没什么命案,但各地呈递给刑部的极刑重刑卷宗,刑部批完后,也要转到司律院。待司律院复核后,再递交陛下。每一个死囚,都要经这三重复核才能行刑。不过是否冤案多是刑部审议,若无异议,司律院只做誊抄记录,陛下也只是大略看看就下御笔朱批。这事本是下面低阶官员在做,每日只报个数给姚广。除非有蹊跷,是不会请姚广细看卷宗的。可文道实在闲来无事,就偶尔翻翻。

    整个大宁最穷凶极恶之徒一个个摆到文道眼前,最骇人听闻之案一桩桩经文道之手,文道看的触目惊心。

    乾州:三人行凶杀了一家五口,只为了几十个小钱。然后在血泊里将家中存的酒肉一扫而光。醉了竟倒在屋中睡去。

    巽州:四人奸杀独自在家的一双母女,兽行持续了整整三日。等到家中丈夫回来,见着惨状又直接吐血而亡。

    艮州:入深山采药之人,因得了根价值几十金的百年山参,起了贪念,在山中杀了两个同伴,谎称同伴坠崖而亡。却因为贪图财物,又从尸首上偷了同伴的行囊匕首被人怀疑。

    文道看了半天,八月大热的天只觉得浑身冰凉。姚广见了,忙收起文道眼前的卷宗:“文公子,就是日日做这差事的官员,也不敢一口气看这么多重案的卷宗。”

    文道:“这些都是…”

    姚广:“什么也不是,你瞧瞧寻常案子。我们几人正为两个案子争执。来,这一个,惊了的马儿踩踏了邻家的花圃。里面有株名贵花朵,索赔两金。你说说怎么判?”见文道还是脸色煞白,又换了一个:“还有这一个,青楼争风斗殴,追打对方时不慎跌落摔伤,向被打之人索赔一金。”

    文道:“你不是审重案命案的官儿么?这都是什么?”

    姚广:“当下上京没有重案,又不能一直闲着。你快说说,这两个如何是好。”

    文道:“去买株同样的花朵赔给邻居,买不到就赔偿两金。”

    姚广:“好主意。若是邻居说只要原先那一株呢?”

    文道:“那就赔他两金,然后让被告之人反诉邻家讹诈,讹诈的银钱就按差价算。”

    姚广点点头,让下面的书办就按文道说的答复,然后问:“另一件呢?”

    文道:“被打之人可曾还手?”

    姚广看了一眼书办,书办翻出卷宗:“两人在青楼争风,在屋中殴斗,一人不敌,夺门逃出,另一人追赶时不慎从二楼跌落。应是动了手。”

    文道:“附近请个医官,给两人都治伤,花多少另一人赔多少。青楼损失二人一人一半。”

    书办看了一眼姚广,见姚广点头称赞,就照着文道所言去答复。书办是州学不曾考中太学,待选了几年后谋得实缺的学子。写了答复后问:“两位大人,这第一件案子,为何可以反告讹诈?”

    姚广:“名贵花草这等物事,各人各价,我等断案要按一般百姓认准的公价,不能由得人坐地起价。那人惊了马是有过,可有过也不能任由邻家宰割。”

    书办:“若真是什么稀罕物件呢?”

    姚广:“那就只能商议了,商议不妥,再由衙门帮着裁定。只要是物件,就算价值连城,也有个价不是,哪那么多无价之宝。”

    书办:“谢过大人。那青楼伤人案里,自己跌倒,为何还要被追打之人出医药的钱?”

    文道:“这等斗殴之事,只要没有大的伤损,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不光掏出的银钱,自己身上受的伤,也算是个惩戒。况且,如果衙门认定这斗殴中自己受的伤另一方无需担责,下次难免有人做局陷害别人。”

    书办:“做局陷害?”

    文道:“我激怒大人,让大人追打在下,然后逃至危险之处,我故意做的局,自然躲得过这危险。大人盛怒之下,如何躲过。”

    书办:“有理。下官学习了。”

    几人陪着文道说些琐事,文道才缓过一口气来。但还是浑身发凉。晚间回了南宅,将看的几个案子悄悄说给邵忆。邵忆大摇其头:“你该多关注,哪州这类重案恶行最多,原因何在,然后想想如何杜绝。而不是在这惊惧。”

    文道:“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哪还能有什么共通的缘由。”

    邵忆:“那上山采药的案子,按理说同行进入深山的都应是知根知底的兄弟父子,怕的就是在荒山野岭里见财起意。为何这群人会如此行险。”

    文道:“卷宗上说,因寒冬,猎户和赶山的人一冬难以进山,生活困苦,天气转暖就记着多赚些银钱,为了能比往日进更深的山,才不同村镇的人结伴。”

    邵忆:“所以根子在于朝廷对这些人的抚恤不够。”

    文道:“这也能算到朝廷头?”

    邵忆:“冷冬,可能寒灾,可能凌汛,朝廷都要管农户,避免其受灾。那冷冬封山,猎户和采药的就不该管么?”

    文道:“这么一说,倒是该管。农户是民,猎户也是民。那为何朝廷不管呢?”

    邵忆:“管不过来呗。只管农户就已筋疲力尽。没了农户的稻米会死人的,没了采药之人的药材虽然也会死人,但饿死和病死可是两码事。”

    文道:“那朝廷该怎么办?”

    邵忆:“没办法,风调雨顺就能多救济下穷苦人。灾年兵祸大家就只能自求多福。你还是少看这些过于极端的事情,做点正事,别是到年节下一件要案没碰。”

    文道:“我跟着姚大人,主办重案命案,真要是到年节下都无事可做,倒是好事。就帮着书办批批卷宗就是了。还能借机看看有没有什么天劫教相关的文卷。”

    可这偌大的上京城,又如何能遂了文道的愿。

    中秋休沐,除了万宽和甄智,几个刚当了差的同窗,自然要凑到一起议论议论。汪笙在户部与文道相仿,只是些寻常公文,上峰和同僚都知道他是吏部侍郎的公子,也是以安稳为上。曹桦更是安稳,倒不是李忠袁樉等人刻意维护,乃是给東和史书编纂目录的工作浩繁,每日就是在阁楼中读书誊抄。只有九方锦,盛夏之际日日在河边勘察,原本的文弱公子现在晒黑了不少,但往日所学能用在实处,同寮有口皆碑,而且这新港的选址,甚至预算的银钱,都有自己一份力,九方锦是心情大好。

    几人听了曲儿,喝了青瑶竹吃了河鲜,画舫在罪洗湖里荡着,绿儿换了新人,原先的被人赎了出去。这画舫除了万宽,就是汪笙来的最少,本无所谓。况且他对这等事最是豁达,便是贪图了享乐,也真就是露水红颜。

    文道照例是由墨儿和小白相伴。本来只小白一人即可,但自从上次墨儿受了责罚,若是不带上,又显得自己仍有芥蒂。可今日小白和墨儿却没了往日那种顽皮和亲昵,似乎是在揪心什么事情。文道自从收了傅家姐妹,对这女儿心思也细了一些:“是有什么烦心事了么?”

    小白:“我二人昨日在大园子帮忙,结果园子里一个姐妹,被人从屋里满身是血的抬了出来,就那么死了。”

    文道:“死了?可说了死因?”

    小白:“只说是,旧疾复发,也不知什么旧疾。能弄得满身是血。”

    墨儿:“哪里是什么旧疾,定是那恩客有些嗜好,一时失手。”

    文道:“可曾报官?”

    小白:“这等事报不得官的,恩科只要给园子一笔钱,园子就给官府报个什么隐疾,就此蒙混过去。”

    文道:“这怎么行,没人管么?”

    墨儿:“园子里接那种客的姑娘,哪有人管。毋宁说,死了园子赚的更多。”

    文道怒道:“这不是草菅人命么?”

    墨儿:“接那种客的姑娘,即无依无靠,又无才无貌,在这娼门里都是最下等人,连命也是贱命。”

    文道:“命哪有什么贵贱,就算有,贱命也是命。”

    小白:“公子息怒,不要为这等事败了兴致。都怪我等,不该和公子提起。”

    文道:“与你二人何干。不过,既然知道了,便不能坐视,我现下虽是学子,却也在司律院待选。”

    小白:“公子要司律院查此事?”

    文道:“不是我要查,是司律院就该查。是哪家园子?”

    小白犹豫片刻:“留香苑。公子若真是要查,能否不要提起是我二人所说?”

    文道:“你们放心。死了人这等大事,司律院定然知道。只不过是若有医官的写的文书,又没有家属去高官,从不一一排查。”

    文道说完,出了船舱,喊船家靠岸。汪笙等人出来,问文道何事。文道简略说了,也叮嘱众人不要再同旁人谈起,自己只是去司律院让书办和衙役去查看一番,事后就回来找众人。船夫又将船驶回,文道和乔远肖剑纵马奔向司律院。汪笙等人也无心再在画舫游玩,便带着姑娘们回了京戏园等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