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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深巷酒楼

    文道离开了正殿,由冷公公送着出宫,两人定于明日在秘疏监见七殿下。文道记得万拢陛下传位那日就是冷公公领着自己,对这面善的老太监有些好感。

    “此番琐事,有劳冷公公了。”

    “文大人客气了,我只管瞧瞧物件真假,还是文大人出力。”

    “不瞒着公公,怎么找,我可是全无头绪。”

    “七殿下年纪尚幼,一切全凭文大人主持。”

    “公公,这丢失的物件,我只是对着单子在秘疏监和宫里一点点找,并不知道其中利害,敢问公公,三十二件物件里,最值钱的是哪些个?“

    “值钱?”

    “倒未必要值钱,最贵重的也行。”

    冷公公接过文道手中的单子,大略看了下,惊异道:“金叶双轮十二环锡杖疑似有假?”

    “假不假的,最后得公公您定夺,怎么这锡杖很贵重?”

    “这锡杖是阿赖耶识杖之前的天劫教现世佛信物。陛下将阿赖耶识刀赐予现世佛后,现世佛也将锡杖回赠与陛下了。但老佛爷觉得刀的杀念太重,还是把刀重铸成了阿赖耶识杖。这锡杖,可不是银钱的事情,乃是朝廷和天劫教交好,视天劫教为国教的信物。”

    “这…”文道一听,顿感头疼。本以为只是几件价值不菲的物件,找不到也无甚大碍。可这锡杖若是找不回来,被笃信天劫教的黎民百姓知道了,可是大事。

    “还有这一件,七宝函。是古佛宗圣物,原藏于倒悬天,倒悬天被毁后由北灮收藏。瑞王屠灭北灮皇室后带回上京。”

    “这一件我记得,甚是蹊跷,只有最外一层宝函是真的,内里六层全是假的,据秘疏监的书办说,最里面应是装有东西,也不见了。”

    “文大人,别的东西也至为贵重,但就这两件,若是找不回来,可要出大乱子。”

    “三弟,你这差事可了不得。找到一件就是大功,可若是有一件没找到,也是大过啊。”汪笙瞧着文道手上的单子,感叹道。

    找东西文道真不在行,冷玉就全无线索,出了宫只好来找汪笙商量。听到汪笙慨叹,文道也挠头:“帮我想想,如何找寻。”

    “三十二件,不可能每一件都没有头绪吧。”

    “二龙三凤冠,赌坊掌柜赵二指竞买来的。去审审他或许有些头绪。再有就是,什么人刻意去盗这锡杖和宝函。若是卖了换钱,这两件识货的人不敢买,不识货的人瞧不上。”

    “那就是识货的人自己动的手。”

    “二哥你是说,天劫教干的?”

    “偷了干嘛呢?这锡杖,对天劫教来说,放在皇宫才是信物,偷回去就是麻烦。那宝函,天劫教更是不会供奉的。不过你的担心也有道理,得找人去法门寺住持那里问问。”

    “可惜四弟云游去了,能不能请你那老丈人去问问?”

    “你怎么打起这个主意了。”

    “要不然呢,总不能我自己跑去法门寺说,东西在宫里丢了,我来你这找找。”

    “也好,我岳丈富贵闲人,做这事也算合适。我这就去找他,你去审那个什么掌柜的。”

    汪笙和文道分头行动,文道找去刑部,听说赵二指已经被拉去城北做苦役修烽火楼了,文道刚要动身去城北,却被乔远拦住。说是当下文道还是少出城,区区一个苦役犯,让刑部把人带来就是。文道无心和乔远纠结出城之事,又去寻刑部主事。奈何刑部和司律院素来不睦,主事四下寻借口搪塞。文道有些动气,又没有办法,乔远拉过文道,指指文道怀中的圣旨:“公子是奉旨办差,怎么总找自己朋友兄弟出力。”

    文道恍然大悟,请出圣旨,吓得刑部主事亲自跑去城北提人。文道就在刑部又审了一遭赵二指。赵二指也不隐瞒,知道的都说,可惜知道的太少。河港附近大户赵家,也是赵二指的本家,那二龙三凤冠是河港赌坊青楼和富户一同齐钱在黑市上竞买的,之所以自己出面,一是赌坊出钱最多,再一个,这竞卖的生意,自己这凶恶之人去好一些。至于物件,早就送到了本家。

    文道听了,转身奔向司律院,倒不是刑部衙门不能去赵家本家拿人,但自己若是让刑部去了,司律院那不好交代,刑部也难说会不会尽力。文道回到司律院,找到宋掌院,说起这二龙三凤冠之事。

    宋掌院:“司律院和御史台的案子不是都结了么?该抓的抓了,该判的判了,家也抄了。再去本家拿人,得要个罪名啊。”

    文道奇怪,这宋掌院向来不怕事,只有案子被别人抢去他揶揄,只好又将圣旨请出:“陛下下旨,让下官追回宫中丢失的物件,这二龙三凤冠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宫中失窃之物?来人,请姚大人过来。”宋掌院看了圣旨,马上命姚广带着差役和文道前去拿人。文道一整日都在奔波,自己巳时入宫之时,还想着算是交了差能轻松几日,结果陛下又派了这等差事。正如汪笙所言,找到一件就是大功,可漏下一件,便是大过,不觉心下烦闷。

    行至南城门,文道姚广的队伍却被十来人拦住。

    “什么人,胆敢阻挠司律院公务。”差役见拦下队伍的人不是官服,大声呵斥起来。

    领头的也不怯场,不卑不亢道:“我家主子请文大人见一面。”

    差役听了,见对面知道是司律院还敢阻拦,口气缓和了些:“你家贵人是哪位?我们大人正在公干。”

    “不敢扰了诸位大人公干,我家主子确实有要事。”领头的说着,摸出一块牌子,正是皇卫所的铜牌。

    文道见了,翻身下马,嘱咐姚广稍候,和乔远肖剑迎上对面。领头的显然能认出文道:“文大人,公主殿下想见您一面。”

    公主?万灵?她在这里拦着自己干嘛。文道好奇,见众人没有兵刃,也不曾围拢,偷眼看了下乔远肖剑,向马车走去。当帘子挑起,哪里是万灵那小丫头,乃是个面戴轻纱的四十多岁妇人。文道一愣,反应过来这是曾为自己引学入山的三公主。确实是公主,只不过不是万凇的公主万灵,而是万拢的公主万柳。文道忙合手施礼:“微臣文道,见过公主殿下。”

    “文大人,无需多礼,这是二龙三凤冠。”公主说着,亲手从车内递出一个木匣。

    “这…公主殿下这是为何?”

    “赵家多有香火供奉,不要因一人之过牵连太多。赵家已将此物供奉给了法门寺,住持听说是朝廷找寻之物,请我转交文大人。”

    文道接过木匣,忍下了打开来看的冲动:“有劳公主殿下,除了宝物,微臣还想问赵家人几个问题,定不会牵连无辜。”

    “住持大人也想见你,你随我来吧。”

    文道抱着匣子找到姚广:“这是二龙三凤冠,公主殿下给讨回来了。”

    “公主?那车里是公主殿下?”

    “在法门寺那位公主殿下。”文道苦笑着把匣子塞给姚广。

    姚广接过匣子,刚要打开,也停了手。抬眼看了下远处的马车,又看了眼文道。文道点点头:“姚大人和差役们护着宝贝回去就是。我得跟着公主殿下走一遭。”

    “这八百多金的东西,我才不带回去。”

    “那就送去秘疏监,交予冷公公。”

    姚广叹了口气,下马对着远处马车行了全礼,率众离去了。等众人散去,公主的马车也动了,朝向儒山驶去。文道三人缓缓跟在后面。法门寺自有自己的寺门开在儒山西侧。刚到寺门,车马停住,万柳下车步行领着三人进入寺内,进了前庭一间耳房。“文大人稍待,住持和赵家人这就过来。”

    文道也不敢多问,只在耳房里笔挺的坐着。他在儒山三年,和许多学子一样,从未进过法门寺。倒不是不愿来,只是这法门寺并不是寻常人能去进香的地方,要大笔的香火钱才能进入寺门。百姓若是想求个平安,只在山脚下即可。

    一身披袈裟的暮年比丘慢步进了耳房,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个老者。万柳公主:“这便是法门寺住持慧明大师。”

    文道忙起身:“见过大师。”

    慧明:“有劳文大人了。比丘贪财护个短,请文大人不要株连赵居士。”

    文道心讨:这大师倒是干脆,上来边说自己贪财护短,只好说:“大师误会了,只是陛下圣命,不得不请赵家家主,问问那宝物来历。”

    “比丘谢过文大人。此外,万青居士也带了消息来,比丘也有事要辛劳文大人。”

    这汪笙动作倒是够快,文道跑司律院这一遭,已经让岳丈将消息带到。“大师可是说的…”文道话刚一出口,见慧明大师轻轻摆手,又把话咽了回去。

    慧明大师:“赵居士,且去隔壁稍待。”等那虔诚样子的老者退了出去,又说道:“听闻今夜双轮十二环锡杖也遗失了,还请文大人多费心。”

    文道施礼:“大师说的哪里话,陛下圣命,在下定当尽全力找寻。不知大师这里,可否有什么头绪?”

    慧明大师:“没有,那锡杖,在比丘眼中乃是至宝。换了地方,恐怕不值什么大价钱。可无论哪个比丘,就算得了这锡杖,也不敢拿出来示人。”

    万柳公主:“不尽然,既然是至宝,那总会有人觊觎。要只是贪图个富贵钱财倒也罢了,如此要紧的东西,别是什么人谋划着生事。”

    文道:“在下尽力找寻。问了赵居士,看看着宝物都是如何转手的,或许能有些眉目。”

    慧明大师:“有劳文大人。若有需要,尽可来法门寺找比丘。”

    文道:“多谢大师,大师若有什么消息,也请不吝赐教。”

    万柳公主和慧明大师先后离去,文道和颜悦色的问了赵家家主。赵家人也认下了这罪过,只说是在南城商街的地下黑市竞买得来的,并不知道是宫中失窃的物件,只听说是富贵人家私藏的前朝宝贝,高价拍来送到法门寺的。

    不仅赵家,整个上京城,多有百姓,穷苦的时时祭拜,盈余的舍些钱财,富贵的更是不惜血本的供奉着天劫教。这二龙三凤冠,本就是赵家的供奉。赵二指出多半的钱,算是孝敬的本家,本家就在河港一带给赵二指关照。本家把宝贝供奉给法门寺,法门寺就给本家诵经,周遭百姓也都跟着得缘。

    如今既然物件是宫里丢的,法门寺也就将二龙三凤冠归还。三十二件,第一件算是回来了。

    天色已晚,文道还是从城南赶回北城秘疏监。不仅姚广没走,冷公公和晁大人也没有离去,都守着这二龙三凤冠等着。

    文道:“有劳三位大人,冷公公,这宝贝,是真是假?”

    冷公公:“真的,专门和宫里的九龙九凤冠比对过。文大人年少有为啊,仅一日,就寻回一件。”

    晁大人:“原先觉得文大人是借着将军府声威来京里享福的,是老朽小人之心了。”晁大人年不过四十,却自称老朽,文道也不知他是真心夸赞还是倚老卖老。

    文道苦笑道:“只有这一件在明面上,其他的,全无头绪。三位可有什么好办法?”

    冷公公:“三位大人拿主意就是,我先将宝物带回宫中,明日请七殿下过目后封存。”说完,冷公公和几个书办带着匣子退了出去。

    晁大人:“文大人,今日旗开得胜,明日再商议不迟。既然能找到一件,顺着查下去,总有办法。陛下让皇卫协助,又让七殿下和冷公公督办,那这京中,应该就没有差不了的地方。”

    文道心想,这第一件,就在这查不了的地方。法门寺若是不给自己,自己怕是除了上报陛下,再无他法。不过今日确实晚了,也就借着晁大人的说辞,和姚广离开了秘疏监。

    姚广始终不出声,等出了秘疏监,才问:“那赵家人,是从何处竞买的此物?”

    “南城商街黑市。”

    “文大人如何打算?”

    “明日去查问。”

    “不可,你知道了,他们怕是也快知道了。到时候咬死只此一件,编个故事,我这就一件,已经还回去了,到时你怎么办?”

    “那姚大人的意思是…”

    “现在就去,不是去查问,而是人抓了账查了仓库封了。不给他们搬东西改账目对口实的机会。”

    “有理!”文道听了,恍然大悟,“那咱们现在就去抓人。”

    “用哪的人抓,可想好了?”

    “姚大人的意思是?”

    “这事司律院师出无名,况且司律院只是差役。要做这等事,或者是州司捕快,或者是皇卫所。”

    文道沉思片刻,“走,去康王府上,请皇卫抓人。”

    康王不在府中,董闲听了文道的请求,当即调派了人手。亲自带着五十名皇卫随着文道姚广赶赴南城商街。正是晚膳时分,商街的酒楼饭庄热闹非凡。那黑市开在一间名为深巷的酒楼里。酒楼一二层饮酒吃饭,三层的大场子,时不时有竞买竞卖。

    董闲虽人到中年,但仍看得出年轻时乃是位俊美男子,平日里在王府,都是副谨慎小心的模样,如今统领众人,却堪称丰神俊朗:“来啊,前后门堵住,一个不许走脱。用饭的查清一个放一个,酒楼的人都抓到院子里来。把掌柜的给我带过来。”

    酒楼的伙计刚要申辩两句,就被长刀架住。掌柜的被从内院抓了过来。

    “几位官爷,这是…这是做什么,小店犯了哪家王法。”

    董闲:“你就是这儿的掌柜?叫什么?东家是谁?”

    “这位官爷,小的叫孙瑞。官爷有事儿招呼小的就行。”

    董闲:“你就是东家?”

    孙掌柜的只是憨笑,却不答话。董闲微微一笑:“来人,把这酒楼封了,好好的搜。我要每一块板子都锯开,看看找不找得到东家。”

    文道听的一惊,查个东家,随便问个伙计就行,大不了去州司瞧一眼文书就是,董闲却要直接抄家。

    孙掌柜面如苦瓜,只好怯怯的说:“官爷,这东家是四殿下府上的人…您看…”

    董闲:“四殿下?你确定?”

    文道不觉莞尔,这四殿下按照先皇遗诏,可是康王子嗣。虽然其中定然另有蹊跷,可自己可是刚从康王府出来。这掌柜的编排谁不好,编排到四殿下头上。

    孙掌柜:“真的是四殿下府上的人…”

    董闲:“来啊,掌嘴!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一名皇卫像抓鸡鸭一般,揪住孙掌柜的,轮圆了胳膊一记耳光打在孙瑞脸上,一声脆响让原本有些哄闹的酒楼瞬间安静下来,孙瑞顿时被打的眼前一黑,脸上通红肿胀起来,嘴角翻起,鼻血流了出来。院中的伙夫跑堂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连用饭的平头百姓,也吓得不轻。皇卫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手又是一耳光。这下孙瑞彻底被打蒙,脸肿的猪头一般,若不是皇卫揪着他的衣衫,定会一头栽在地上。

    文道方才还觉得董闲颇有神采,现在却觉得这简直是个玉面阎王,担心再打下去今儿这人就审不得了,忙说:“掌柜的,就个名字,你还是赶紧说了吧。”

    孙掌柜嚎叫着:“尹修,尹修。东家叫尹修。”和话声一起出来的,还有两颗断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