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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山口!山口!

    西迟兵士见山口将破,纷纷砍下山腰处的皮绳,半山上巨石滚落。王昭等人收马躲过,但前路却被巨石阻绝。西迟长弓兵在巨石后视图再次结阵,不亏是西迟人经营多年的山口,竟还在商贾必经之地安排了滚木雷石,西迟人打算依据地利继续顽抗。王昭令玄铁骑稍稍退开,也缓一缓马匹脚力,身后轻骑带着步军杀出,轻骑短弓抛射,令西迟长弓难以快速结阵。步军百余人抱着沙土木板,冒着箭雨冲出。

    西迟长弓兵尚未结阵,见到步兵轻骑,只能仓促应战。大宁步军迅速铺好沙石木板,要在乱石中在铺出一条路来。西迟人也悍不畏死,两边顶着散乱的箭羽,在乱石边混战。大宁步军一次次将木板在乱石上铺好,西迟人又一次次将其捣毁。只一刻钟多一点,混着双方战死将士的血肉和骸骨,乱石上终于又被搭出一条路来。王昭早已换了轻骑,一有机会,第一个纵马跃出冲入山口,身后轻骑纷纷跟上。王昭甲胄上插了多支箭矢,已有鲜血渗出。但他心系义父安危,全然不顾,一口气杀出十余丈。身后轻骑皆以越过乱石,跟着王昭将西迟步军逼退。大宁军士开始搬离石块。歇了这一合的玄铁骑,又跃跃欲试,这山口,算是攻破了。

    王昭见西迟守军已将开始退却,传令道:“玄铁骑,与我接应大帅!”

    “王将军,轻骑不是更快?”留在王昭身边文生的亲兵焦急问起。

    “方才有大队骑兵声音,轻骑容易陷入苦战。速速传令玄铁骑。”

    亲兵得令,集结玄铁骑。王昭拔出身上箭矢,胡乱包扎止血,又带队向前。

    阻绝了大宁多年的山口被破,顾将军领着大队步军赶到时,望着满目尸骸,当即下令,捣毁山口所有工事,追杀所有西迟逃兵。军令传下,自己早已老泪纵横。不知是哭这战死将士,还是几十年军旅生涯,攻破山口的念头终于得偿所愿。

    “追杀?”副将望着顾老将军,大惑不解。

    “此乃文帅入迟前密令,捣毁山口,追杀守军。”

    “可…这就不是接文帅回来,是要和西迟…”

    顾将军望了眼远山上几处西迟的碉楼,烽烟已起,叹道:“此番确实难以将山口久占,但多杀敌一人,我大宁军士将来就多活一日,多碾碎一寸工事,我大宁百姓便多一日安宁。为此,文帅才不惜涉险。传我将令,安身为上,但能杀掉的,一个不留!”

    王昭率玄铁骑沿路疾行,方才明明听到大队马蹄声,攻破山口时却没有整队骑兵据守,心中隐隐不安。果然只前进片刻,就见远处尘烟,西迟旗号的大队骑兵迎来。

    “王将军,你义父文生已死!你大宁的擎西疆柱已毁。”来人正是截杀文生的西迟将领,他眼见王昭率的是玄铁骑,心中暗道不妙。这只能进退的山路上,轻骑可挡不住重骑的冲杀。当下喊出文生已死,要乱王昭军心。

    王昭知道,迎来的是西迟人,义父已是凶多吉少。但当下不能显露,与其在这做口舌之争,不如今快追过去一看究竟。当即强忍悲痛,举起长枪仰天长啸:“玄铁骑!冲阵!”

    这一次,玄铁骑冲的不是低矮据险的拒马阵,而是软甲弯刀的轻骑兵,更是得心应手。往日里,都是轻骑兵快马骚扰重骑,重骑追追不上,跑跑不掉,只能依靠自家轻骑与之周旋,这一回,可算是堵住了多年的死对头,一个个奋勇当先。弯刀和短弓在重甲和长枪前,十之八九碰不到人,好容易近了身,也难以对玄铁骑造成致命伤。一千人的轻骑,一次冲阵下,前队就已七零八落。

    西迟将领知道文生在战场上从不多言,能战向来提枪向前。如今文生死了,没想到这个王昭和他义父一个脾气,文生之死竟丝毫没有动摇其心。只能一面抵挡,一面令众人后撤。

    王昭早杀红了眼,手里长枪疯了一般索要着敌军性命。几个文生亲兵也毫不孙色,即使冲散了敌阵,也不停马,仍拼死向前。西迟轻骑在如狂风怒卷一般的玄铁骑铁蹄下,四散奔逃。一部分人沿着官道向后撤去,一部分人逃向通往北城门的战道。

    王昭直追到瞧见地上三十余具尸首,才从马上跌下。踉跄着在地上爬了几步,找到文生的无头尸首,愣在当下。文生留在王昭身边的亲兵也纷纷下马,默默的站在王昭身后。仓惶逃窜的西迟人见了,远远向王昭等人射了几箭,又匆匆逃去。一箭落在王昭身侧,王昭竟纹丝不动。

    “将军,此地已**谷城,不宜久留。还是带了大帅尸首…”王昭的亲兵见了箭羽,劝解道。

    王昭双膝跪倒,磕了三个响头,抱起文生尸首,对文生的亲兵说道:“你们带义父和义母的尸首回去。”

    几名亲兵过来,接过尚有余温的文生,余下的人纷纷将地上尸首一一收殓。

    王昭面如生铁,声如鬼泣:“我去平谷城前看看,你们回去吧。”说罢,翻身上马,向前冲去。一众骑兵,除了带着文帅尸首的几人外,也纷纷上马,追着王昭去了。

    平谷城外,太子吴瞻已令皇领重骑整装,只待官道口山火熄灭,就要冲出。轻骑和部分步军已从北门出城,走战道驰援。山口是肯定丢了,三千步军一千轻骑是守不住的。若是宁人就此撤走,就是拿文生的命换了他大迟边疆三千精锐。吴瞻心里悄悄算起了账,自己是输了,还是赢了。回去后父皇是奖,还是惩。

    王昭赶到平谷城路口前,眼见着山火渐渐熄灭,从根本无法近人,到已可隔着火光瞧见整装列队的重骑。重骑也发现的王昭,王昭追上几个被山火阻隔的逃兵,当着重骑和远处城墙上吴瞻的面前,扭断了他们的脖子,随后拔刀砍下头颅,扔入火中。

    皇领重骑一阵骚动,有人已等不及山火熄灭想要催马。但被领军将领制止。王昭亲兵劝道:“将军,咱们还是…”

    王昭点点头,率众人折返。正迎上顾,程两位将军派来的亲兵。

    “王将军,北侧发现一条战道。顾将军请您速速回去。”

    “通往何处?”

    “一个出口在山口附近,一个在官道中段。那一千轻骑,应该就是走的这条战道。”

    “走,回山口。”

    山口处,顾,程两人望着文生的尸首。

    程将军:“大帅以身犯险,我等拿得下却守不住这山口。来人,送大帅和夫人回西京城。”

    顾将军:“没办法,此地西迟经营多年,又新修了战道。只要平谷城援军不停,高处碉楼袭扰,我们还是未能争得寸土。”

    程将军:“文帅一走,这千斤重担,怕是要放在你顾老哥身上了。”

    顾将军摇头:“我坐不了这帅位,也坐不得这帅位。或是你程将军,或是朝廷另派大将。”

    程将军:“回去听朝廷和军师安排吧,当下,等王将军回来,咱们一把火烧了这山口,回城去吧。”

    王昭快马赶回,“我义父呢?”

    程将军:“已将文帅送回城了,咱们也走吧,”

    王昭:“平谷城前只有重骑,轻骑和步军应有一部分走的北侧小道。或可再行击之。”

    程将军:“不等到重骑,他们是不会出来的,我们若贸然进小道,恐遭埋伏。”

    顾将军:“那就等重骑出来,在此深沟高垒。我们这么多年被西迟借着这山口的地势遏制。这次,换咱们痛杀他们一次。”

    程将军:“是否过于行险。”

    王昭:“是,但若不行险,难道大帅的性命只换他们三千多人?”

    程将军:“王将军,那可是你义父!”

    顾将军:“怪不得王将军,这是夫人的意思,凡事都是生意,有得赚就行。”程将军说完,一声苦笑。

    王昭:“我也算是义母带大的。父亲母亲如此以身犯险,身为人子,我得让他们这生意再多赚点。”

    顾将军回头望了眼西京的方向,叹道:“既如此,我率玄铁骑当道拦住重骑,王将军率步军封住山口处战道出口,长弓兵上山。有劳程将军,带轻骑找机会掩杀敌军。”

    王昭:“玄铁骑和重骑对冲太凶险了,老将军还是让…”

    王昭话到一半,却被顾将军打断:“你看看你身上的伤,若你不是文帅义子,我早送你回西京治伤。虽不如文帅,顾某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文帅能为大宁赴汤蹈火,顾某何惧马革裹尸。”

    王昭低头瞧了一眼自己,不知是人血,还是马血,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西迟人的血,总之半身的铠甲已全是凝结的黑色血块,长枪上的红缨,也被浸成乌黑的一团。冲山口,冲敌阵,往返掩杀四散的西迟逃兵,先是接应义父心切,而后又是复仇的怒火,便是铁打的人,抗到现在也是不易。

    孙将军疼惜的拍了拍王昭:“带着步军好生据守,山口工事各处和战道口布好火油。我俩也还没老呢。”

    可皇领重骑在官道上见到玄铁骑后,并未强冲。西迟用山口险要扼守了大宁几十年,知道这地势的厉害。吴瞻明白,此刻强冲,回折损更多人,况且,当初官道口处两辆马车炸的山崩地裂。若是宁人又备了一样的东西,还能不能夺回山口都是未知数了。现在只要等着,沿山脉,大迟多有据险而立的碉楼岗哨,再等两个时辰,整个山头都将是大迟军士,拿回山口,必须万无一失。

    顾将军见到急急赶来的重骑,却以守势为先,就知道没有机会绞杀西迟人了。只传令长弓兵对战道处的轻骑和步军多番袭扰,战道狭窄蜿蜒,山上的长弓虽难以聚阵齐射,也伤敌无数,每人的三十只箭矢放完,就缓缓撤了回去。临走前一把大火,焚了山口。西迟和大宁再次隔火相对。

    西迟死伤了四五千人,还有一千多是马军,可谓元气大伤。数十年傲视大宁的山口第一次被攻破,多年经营的工事毁于一旦。太子吴瞻以下众将士个个咬牙切齿,唐越躺在医馆里,又气的背过气去。大宁则更是悲苦,死伤虽不到五百,但文帅夫妇身亡,将士一个个垂头丧气,全然没有胜仗的样子。

    这一战,从晨时打到午后,等西京众将回营,已近黄昏。郭司州看着文生和安宁的尸首,老泪纵横。邵忆本是开开心心回乡见妻女。一进门却见到这副场景,顿时心如刀割,踉跄的趴在堂前。众将不知如何安慰,黑漆漆站满人的铁骑帅府,只有抽泣之声。和文生一起如西迟的三十名亲兵尽皆战死,跟着王昭的,冲的最狠,也多有伤亡。亲眷围在铁骑帅府外,伏地痛哭。

    帅府上下悲痛已极,邵俨却一直在城头守到入夜,安排了夜晚的值守巡逻,才回到府中。见了众人,望着尸首,沉默良久,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大宁冲破山口,尽毁工事,杀敌无数,全赖各位奋勇拼杀。文帅戎马一生,将军死阵前,是大宁英杰,是我等楷模,更是文帅自己心愿。如今大帅心愿已了,大宁大胜,你们都做这凄凄切切的样子,对得起文帅么?对得起铁骑军么?对得起大宁百姓么?”

    邵忆抬起泪眼,看着老父亲:“可…爹…义父他…”

    邵俨:“全军,时刻戒备西迟人反攻。朝廷旨意下来前,请顾将军代掌帅印。”

    顾将军起身:“邵老哥,我…”

    邵俨:“将军,此刻没空给我们谦让推脱。军中不可一日无帅。”

    顾将军听了,勉强面向众人:“顾某第一条将令,全军,为文帅夫妇戴孝。戴孝同时,庆功!”

    西京城一夜之间,变成了个匪夷所思的模样。即张灯结彩,又披麻戴孝。百姓都知道了文帅以身家性命换取大胜,都自发为文生戴孝,也自发参与到铁骑军的庆功当中。军民中,既有求战为文帅复仇的怒火,又有必胜斩杀西迟的决心。西迟人出了山口,看见西京城头硕大的顾字帅旗迎风烈烈,没找到半点机会,只好撤回平谷城。

    文生及三十名入迟的亲兵均已殉难,安宁公主也自尽。但安宁公主的侍女,却在被抬回西京城后醒了过来。她一个女人,手无寸铁,西迟轻骑并未下杀手,只是在两军厮杀时,被撞下马,晕了过去。这侍女与安宁公主几十年的主仆情分,望着安宁的尸首,彻夜流泪。

    邵俨和郭司州商议,让邵忆次日就带着郭婉和女儿回上京。山口之战的消息当日就已快马入京,别是传到文道那时,身边一个亲近陪伴的人都没有。

    邵忆看了眼郭大人:“孩儿这就回去。一路快马,怕是要委屈婉儿了。”

    郭大人:“无碍,让道儿节哀,好生在京中呆着。”

    邵忆:“不让三弟回来奔丧么?”

    郭大人:“文帅定然是国丧,尸首要入京的。”

    邵俨:“好生宽慰道儿,快去吧。”

    三月三十日夜,铁骑军差三人快马入京,通报当日战况和文生夫妇死讯。郭司州在奏呈中力请朝廷为文生夫妇国葬。

    四月初一,邵忆带郭婉和女儿上路,女儿取名邵安,以纪念随夫亡故的安宁公主。邵忆一路快马加鞭,才出西京城不久,就扔下了妻女车驾,只和梁兵两人披星戴月。

    四月初三,三名报信的军士抵达皇城。披麻戴孝,但手持报捷的绣火边红底旗。

    万凇见到捷报后,闭目靠在龙椅上等了片刻,就急招康王和五府军律院将领入宫。

    万凇:“西疆报捷,四百二十人伤亡,换了西迟四千多精锐,捣毁山口。但文帅夫妇阵亡。郭司州请为其国葬。”

    康王看着捷报:“四千人?”

    一位军律院将军细读了随捷报同来的战况奏陈:“详情在此,山口处四千守军,斩杀两千余人,一个轻骑千人队,斩杀八百余人。埋伏西迟反攻,一千余人。”

    康王:“文生啊文生,你给大宁做的好生意。”康王嘴上说着,从来沉静如玉的脸上,也有了一丝哀愁神色。

    万凇:“几位将军看,如何是好?”

    “确实是大捷,平谷城常年有两三万步军和五千马军。加上山口工事尽毁,西迟人可以安生一段时日了。”

    “铁骑军的顾将军和程将军都是帅才,王校尉此次居首功,人才济济,定能稳定军心,无惧强敌。”

    “按郭司州所言,现在城中军心凝聚,民心稳定…”

    几个将军分分面露喜色,万凇打断道:“朕是说,文帅。”

    “当如郭司州所言,予以国葬。”

    “文帅乃吾辈英模,当在军中为其…”

    康王忽然说:“封王。”

    “这…王爵还都得是陛下的…”

    万凇:“文生与朕亲如兄弟。”

    几个将军三番五次被陛下和康王打断,也不敢再说什么,只齐齐行礼道:“全凭陛下安排。”

    万凇:“上京将军府,再调三千马军,一万步军北上。你们回去,会同兵部商议下铁骑帅府大帅的人选。”

    几个将军领命去了。

    万凇:“来人,把朱尚书请来。王兄,劳你去找一下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