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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九剑

    金川本对这来路不明之人随行有些疑虑。但时嘉也不往马车和皇卫队伍这边凑,只在前面山路上领头前行,偶尔路边有些个绿林中人探头探脑,但都不曾上前,这其中,到底是官旗的面子大些,还是时嘉的面子大些,也不好说。

    文道瞧见了,有些心虚,问起金川:“金统领,我看着赤岭上,确实不少讨生活的,万一真有人…”

    金川扫视一眼四周:“有奏报说过此事,不过赤岭上的,多是些南面门派之人。一面做匪惊扰商贾,一面走镖赚些银钱。这种人数不多,也不会与挂着官旗的咱们为难。就是真有人捣乱,文大人以为我就带了一个万风这样身手的?”

    文道听了,偷眼瞧向身后十名皇卫,一个个都仿佛半大孩子一般,与自己年岁相仿,大约也是少出京城,一路嬉闹着看尽山间景致,却全然没有一点高手风范。

    万风:“公子放心,这可是金统领精挑细选出来的,最好别让他们动手。有我们在,只要不是整队的骑兵,都不在话下。”

    文道:“万统领,这里还有能打赢你的?”

    万风嘿嘿一笑:“当然没有,不过…也没有怕和我打的。”继而回身高声问道:“文公子说,你们谁打赢了我或肖护卫,晚上给酒喝。”

    结果身后十名皇卫纷纷高嚷着,这个要挑战万风,那个要挑战肖剑。肖剑抱怨道:“哎别…有我什么事。”

    文道回身高喊:“好,到了下个县城,请大家吃酒。”

    众人一路欢闹着,沿山路向前。

    午膳时分,一行人只在山路边寻了块平坦地方,简单的吃了一口。金川令众人将万厚的马车围着,示意乔远去找前面的时嘉。

    时嘉来到众人身前,恭敬的行礼:“多谢大人不怪罪草民鲁莽。”

    金川答道:“哪里,这一路,也多亏了阁下,阁下这面子可不小啊。”

    时嘉摇头:“有面子的不是在下,而是这柄剑。”

    乔远:“九剑之一?”

    时嘉点头:“正是,不过在下刚承袭这长剑不久,师傅让我多在离州地面上走走。”

    乔远:“这长剑,可有名号?”

    时嘉双手捧剑:“此剑名为银蛇断水。可惜在下学艺不精,竟不能让乔大人出刀。”

    万风伸着脖子望着那长剑:“九剑,是说有九把这样的长剑么?”

    时嘉:“确实有九把剑,不过每把剑特点不一。银蛇剑剑身极其柔韧锋利,适合快剑。与它相对的,还有柄短刃,极为尖锐锋利,叫做龙牙。”

    乔远:“方才阁下说,是这剑面子大,看来这周遭习武之人,都认得九剑了?”

    时嘉:“出世的几把,得各路英雄抬举,应是都认得。还有三把剑通常只在本门里,极少出门,应该就没人认得了。”

    这九剑九,是离州最大的江湖门派,半数人在九黎,还有些,就在天水城,更多的则是散步在离州各处。因赤岭盛产铜铁,故而此地锻造冶炼尤为精通,或是工匠天成偶得,或是大师呕心沥血,出过几把难以再造的好剑。这些刀剑历经江湖风雨,几度厮杀,终于都落在了一个门派手中,便是这九剑九。可惜门派太大,自然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九黎城里的,都是一副乐善好施的善人模样,到了这赤岭和龙盘河上,又多有做下九流营生的人,生出些事端也不足为奇,故而九剑九令承袭九剑的人在离州四处走动,让挂着自己门派旗号的散人,不要太过分了。这时嘉,大约就是其中一个,听闻天水城里门人生事却被高手制服,问了来由便来此地。一是为了致歉,免得得罪了官爷生出什么麻烦,再一个,门人说出手的乃是风剑雷刀,自己学艺二十载,初入江湖,有高手自然要会上一会。

    时嘉并不藏私,见几人都是习武之人,便大方的将自己的银蛇断水让几人把玩。“此剑早年间,曾饶了北枪弟子的碎雪枪足足七圈,硬生生靠着柔韧剑身的绞力破了北枪的刹那冰封,一战成名跻身九剑。可惜,之后再没人练出过那等剑法。在下愚钝,只得皮毛。”

    乔远将长剑交回时嘉手上:“家师也曾说过此战,本来长剑进枪,极难拆招,更何况是北枪大弟子的杀招。却被九黎的九剑九以一把柔软如鞭却又锋利无比的长剑破了。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时嘉:“乔大人想必是看出我这银蛇剑的毛病了,我就是不会那一招巨蟒缠身,才有今日之败。”

    文道听的兴致正浓,忙问:“什么毛病,我看时大侠这剑法出神入化,配上这等兵刃,更是如虎添翼。”

    金川笑道;“文大人,怎可当着众人问人家武人的短处。”

    文道:“啊!是在下失言了。”

    时嘉:“无妨,我这银蛇剑,挥砍之时方见奇效,可挥砍就是让了中线。刀剑相对,让出中线太过凶险。本来这中线的缺,就靠那一招巨蟒缠身攻守,缠住对手兵刃,轻则脱手,重则断臂。”

    万厚一直被金川拦在车里,只能撩起车帘偷瞧,心里痒痒的很,却还是没有出来,只是有些闷闷。

    用了饭,众人又上路,赤岭虽高,但多有起伏。众人只要穿过一处山谷,便可以开始下山的路。过山谷时,众人警惕了许多,金川文道乔远在前,万风肖剑在后,十名皇卫将马车围住。时嘉还在前面开路,不过这次,几乎是和文道三人并行,并未走远。

    文道见一路景色别致,时不时有些人在山石后探头探脑,却无人敢上前惊扰,不免赞叹:“时前辈,您这剑面子这么大,难不成,全九黎的都人认得?”

    时嘉答道:“公子说笑了,只有本门中人认得。也不是认得所有九剑,时长在外走动的,只有六把。还有两把,落云沉江和赤霞,常年守在九黎城。”

    文道:“还有一把呢?”

    时嘉摇头:“我都不知道。”

    金川:“看来除了那一把无人知晓的,其余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

    时嘉:“金大人高见,我的这把银蛇断水和龙牙,乃是至柔和至刚。红妆醉酒和混元,算是至阴和至阳。二鬼抬棺和无心,算是至恶和至善。这六把刀,算是常在外走动的。不过,大家能瞧见的,也就只有四字长剑,两字短刃,也不多见。甚至我都不知道好些短刃的特性。”

    文道越发好奇:“红妆醉酒,这怎么算是刀的名字。”

    时嘉:“红妆醉酒形如洞箫,多是女子使用。传言是一青楼花魁,尤善吹箫。当地地主恶霸欺男霸女,百姓苦不堪言。这花魁虽是风尘中人,却是菩萨心肠,为解百姓疾苦,便请人打了把长剑,藏于形如洞箫的剑鞘之内,于吹奏时刺杀了恶人,恶人虽死,自己也被其鹰犬击杀,殒命当场。奇的是,洞箫丝毫不沾染那恶霸的黑血,却被女子的鲜血染红。加之吹奏之声让人如饮美酒般沉醉,得名红妆醉酒。”

    金川也被这故事勾起了兴致:“那二鬼抬棺呢?这名字更怪。”

    时嘉:“倒是也有个传说,不过就没那么动听了。古时有位名动一时的铸剑大师,却有个怪癖,若是其倾心打造的刀剑,新出一把,必然要去折断原先一把。以求自己所铸,必是天下第一剑。一日大师得了好材料,闭关铸新剑。原来旧剑的主人听了,大感不悦,他常自诩天下第一剑客,手持天下第一剑,为了这么个名头,便寻到大师,一剑将其杀了。他杀完大师之后,才发现大师所铸新剑在烈火中已然成型,确实是把胜过自己手中兵刃的绝世好剑。大感后悔,便拔剑自刎,弥留之际将手中长剑扔进熊熊烈焰之中。算是这铸剑大师,剑术高手,两把天下第一的宝剑,都就此毁了。谁知,那熊熊烈火将新旧两把宝剑融为一体,成了把一个剑柄,两个剑身的奇特之剑。”

    文道昨日刚刚提着两把明晃晃的大刀,想了想:“所以便叫二鬼抬棺了?”

    时嘉:“那两个剑身,一个锋利异常,一个尚未完工没有开刃,又相距甚近,一旦被起斩伤,两个相距寸许的伤口,一个深入肌骨,一个溃烂淤伤,几乎无法医治。如同两个索命厉鬼,被其所伤之人,就是救回去,也只能准备后世了。”

    文道听了,不禁缩了缩脖子。

    时嘉:“不过是些唬人的传言罢了,这银蛇剑也是九剑之一,工匠借异金妙手偶得,再难复制,也有如巨蟒般绞杀胜过高手的传言。不也是被乔大人刀不出鞘就给破了。”

    乔远:“阁下抬举了,不过是借了雷刀的名头,耍的一点机灵罢了。真早早拔刀,怕是要输的。”

    借着时嘉,或者借着银蛇断水,一行人安安稳稳过了赤岭,待到入夜,已到了赤岭南侧的一处村镇。金川多花了些银钱清空了一间客栈,人马走了一日都有些疲累,连带时嘉,也给安排了一间靠外的上房,一行人早早歇下。

    赤岭上没什么奇珍异兽,种田都不怎么长,这村镇多是些驿夫和往来于矿地的人歇脚的地方。没什么好逛的,文道肖剑和万风也老老实实的早早躺下。金川本来确实担心过一点山路上的歹人,毕竟这里出京已远,上京城里威风凛凛的皇卫,在此山野间也就是个名头,有时可能不那么管用。这九剑九的时嘉不管居心为何,至少现在是帮着大忙的。

    再往南走半日,出了赤岭地界,眼前豁然层层青绿,此间水系繁复,稻谷多是一年两熟,这第二季刚刚种下不久,田间时见忙碌的农户。途径的村镇县城也大了不少。又行了两日,安稳的过了黎文县城,距离九黎城只有一日路程。此间便已不是那山野景致,大路宽阔不输上京,附近多有村落,村中百姓也在路边做些集市饭庄。

    万厚挑起帘子,赞叹道:“都说九黎物甲天下,如此看来,确实是不输上京。”

    陈先生:“万氏先祖定我大宁都城之时,都曾考虑过九黎。”

    万厚:“说我万氏是起于上京和震州之地,为何还要定都于此?”

    陈先生:“当时九黎只有商贾,没有太多兵勇强人,主要是看重了物产富饶,人口众多。上京震州虽是万氏龙兴之地,但连年战乱,百姓十去之三四,民生凋敝,确实艰难了些。”

    万厚:“那最后为何还是选在了上京城?”

    陈先生:“外忧,北灮,東和,西迟,若是选择九黎,就是要偏安一隅,若是选择上京,便是要雄踞天下。”

    万厚喃喃道:“天下…”

    陈先生:“几代帝王心血,如今灭北灮收東和胜西迟,上京已是天下正中。至于眼前这座九黎城,享它的富贵便是了。”

    说话间,只见前面大队人马嘈杂,看样子,是离州司州薛大人率人出城迎候来了。

    眼见着州司衙门的官差,时嘉忽然停下马儿:“几位,承蒙几位大人赏光,如今已到九黎,在下告辞。”

    金川:“一路多得阁下相助,何不与我等一同入城。这九黎城,不是九剑九的本门所在么。”

    时嘉跳下马,一躬到地:“实不相瞒,在下与众位大人同行,乃是受人之托。九黎城中大户宋家,于本门颇有些渊源,此番诸位大人前来,应也是有事责他宋家。宋家为表对朝廷忠心,特意去了本门,让九剑九派人确保诸位一路无恙。”

    文道皱了皱眉:“好个宋家。”

    时嘉合手道:“如今我事已了,更多谢乔大人赐教,后会有期。”

    文道:“这时大侠,怎么早不说是应宋家之请。”

    乔远:“他若说了,怎么可愿让他开路?”

    文道想了想:“还是不要的好,我们是来讨要东西的,上来先受人恩惠,却有不妥。”

    金川:“那些卖刀的汉子,兴许真是意外,但这时嘉,借着个意外,强行与乔大人比武,再以此为由跟着咱们,可不像他自己说的二十年没出门。”

    文道:“罢了,再怎么说,也算是这宋家示好,但愿不要在玉神树上做什么文章。”

    金川:“我倒是担心,按时嘉所说,至少五六日前宋家便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那会儿,咱们还在龙盘河上,怕是朝廷的邸报都没到州司衙门。”

    文道:“实不相瞒,我出上京时,拖人给宋家带过话,说朝廷派人来请回玉神树。”

    金川:“文大人就不怕他宋家把宝贝藏起来,拒不交出?”

    文道:“真要事想藏,现在藏咱们也找不到。可若是事前他们不知道,别真是不在此间,反而误了时日。”

    金川:“有理,不过什么人家,消息如此之快。”

    文道:“孔家,多有车舟,送个消息,自然飞快。”

    “孔家?”金川点头,万风却忽然说,“这便奇了。”

    文道:“有何奇怪?”

    万风:“我出上京前,二所正在头疼。说是宋家长子要去京中办事,而孔家似乎不是很高兴。二所从四所得来的消息,都是和朝中由千丝万缕联系的大户人家,真起了争执可不是好事。今天听公子说,孔家还愿意帮忙,似乎没有卫所说的那么紧张。”

    金川:“但卫所的消息绝不会是空穴来风。文大人,个中缘由,你可知晓?”

    文道摇头:“说是宋家本来是请孔家帮着运送南边的矿产,算是大买卖。如今宋家人去了京城,大约是为了矿产能走官船,这孔家的买卖就亏了。至于两家到底是平是乱,我也不知道了。”

    说话间,迎候的队伍已经到了近前,薛司州带着大小官员客客气气走了过场,将众人迎入九黎城州司衙门里。等到热闹散的差不多了,薛司州起身道:“邸报里说,殿下此来是为了散落在我离州的宫中至宝玉神树,本官也差人在城中打听了一番,有幸替朝廷守着宝贝的人已经找到,殿下可愿赏光一见?”

    万厚望了眼文道,点头道:“有劳薛大人了。”

    薛司州一挥手,便有差役去后堂请人去了。便可功夫,一花甲老者跟随差役走了进来。此人衣着看着朴素,面相甚是苍老,精神却是极好。举手投足间,虽然对众人非常客气,但并不似旁人那般谄媚。“草民宋耀,见过七殿下和几位大人。”

    万厚:“听薛大人说,玉神树是您帮着照看的?”

    宋耀:“正是,早年在京中时偶得此宝,不知是宫中之物,便带来了离州。既然是失窃之物,自当奉还,还劳烦殿下亲自跑一趟,草民有愧。只是…”

    “只是什么?”万厚还是年轻,听宋耀说奉还便面露喜色,听到了只是,就急急发问。

    这宋耀空手出来时,文道就猜到了这个只是,也是急于知道。

    “只是这宝贝当下不在九黎城中,”宋耀见到万厚神色,紧接着说,“早些日子得到殿下要来的消息,已经差人去取,快则明日,慢则后日,定能送到。”

    万厚:“明后日?”

    宋耀:“明后日,宝物本在黎弼县,我五日前得到的消息,已请人去取了,往返三日路程,快了明日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