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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男儿志向

    文道把宋孺的案子简短说了,拜托秦雁将簪子送到那间屋子里去。要求只有一个,人鬼不知。

    秦雁撇撇嘴:“文大人可真会消遣人。”

    文道:“不白使唤你秦大侠,你是要银钱啊,还是要办事啊。”

    秦雁想了想:“都不要,举手之劳,况且公子也是棵大树。”说着,接过了那支簪子,瞧了瞧:“我可记得当日,公子说若是有贼敢偷府上贵人的东西,可是要弄死的。公子不是让我去栽赃吧。”

    文道:“想什么呢,那屋子里只有几个苦命的姑娘,不要惊扰人家,东西放过去就好。”

    秦雁揣起簪子,借着栏杆,纵身上房。文道喊道:“下此走正门!”秦雁却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秦雁走了,一日之事总算安排妥当。文道当即跑到了傅珊傅禾的屋子,两人还顾不得说些相思之情,就被文道扑倒在床上。傅禾刚埋怨了两句,就变成了小别后的娇喘。直到三人都筋疲力尽,才得空说几句相思的话儿。文道说起南行见闻,两人讲了京中日子,说到一半,便困倦的相拥而眠。

    晨时,文道睁眼时,傅珊还在文道身边,傅禾已起身梳妆。傅禾轻声问:“昨夜公子说,要去河山关,可是真的?”

    文道点点头:“衙门里还有件事未了,了了便去。只不过,陛下好像还要让个官儿挺大的统领跟着,怕是不能带你们一起。”

    傅禾:“我不愿回什么河山关,但珊儿还是有些想念,公子劝住她就好。”

    文道:“劝什么,若是那大统领不跟去,咱们就一起去。”

    傅珊睁开惺忪睡眼,两人也不再谈论河山关的事情。傅珊忽然叫道:“公子!昨夜都忘记了。万灵公主说要让我和姐姐帮三殿下选皇子妃。怎么办?”

    文道:“那你就选啊。”

    傅珊:“才不要,万一最后选中的不是我和姐姐相中的,不是遭将来的皇子妃记恨。”

    文道笑了:“我家珊儿几时也懂得这么多了。”

    傅禾:“珊儿又不傻,公子快说,怎么办。”

    文道也觉得这自己妻妾去给万宽选妻妾的事情不怎么合适,不过万灵万景都在,她俩只要少说话,问啥都说这大家闺秀们知书达理温婉可人挑花了眼就行。

    傅珊:“那要是,一定要选个人出来呢?”

    文道挠头:“那我也不知道了,走,吃早饭去,顺便问问二哥。”

    傅珊简单收拾了一下,在饭桌上就问起邵忆此事。邵忆喝了杯茶:“这样,你俩就挑个无关痛痒的事情,比如,谁当日穿的衣服和万灵最搭配,看着像一家人。”

    文道:“难得二哥的主意不馊,新鲜的。”

    翠儿拉着施诗,大约时缠着施诗教她武艺缠了半夜,现在竟挽着施诗一副小女孩的样子:“就这么选出来的,能做好皇子妃?那三殿下不说是半个太子爷么?”

    邵忆:“这话可不敢乱说,妄议储君之位,杀头的罪过。”

    翠儿撇撇嘴:“家里嘛,关起门来偷偷的。”

    邵忆:“那也不行。放心,选不错的,因为能去让公主殿下选的,就没有错的。三殿下之所以不愿意自己去选,推给妹子,也是不愿意得罪人,本来这事应该皇后来操办的,不知道为什么,皇后挑完几个就不管了。”

    翠儿:“那三殿下就没个自己心仪的姑娘?”

    邵忆:“若有的话,可以等一两年纳为妾室。”

    翠儿:“那姑娘多可怜。”

    邵忆:“可怜什么,你看看你三哥。”

    文道忙着吃饭,只要一想起离州的谷米,这碗里的饭就香了不少,一口还没咽下去,呜呜的说:“二哥你扯我做什么。”

    等文道这口饭咽下去,秦雁又从房上跳了下来:“文公子。”

    文道一回头:“都说了走正门。”

    秦雁:“习惯了,习惯了。这不是急着交代公子要办的事么。”

    文道起身,拉着秦雁往偏宅走去,秦雁挣扎着:“先给口饭吃啊…”

    秦雁夜里去了那客栈,直等到对面百芳街的华彩都落了,才飞檐走壁的从外侧上了三层,撬开了窗子,趁着姑娘们熟睡,将簪子戴在了一个姑娘头上。

    文道:“说了不让你惊扰人家。”

    秦雁:“没惊扰,睡得香着呢。”

    文道:“呸,早起头上多了个东西,不吓着才怪。”

    秦雁:“我留了字条。我本也想簪子放了就走,但那姑娘睡相着实可爱,能妆点一下,也是美事。”

    文道:“好了好了,那是万红河上有名的七仙女,能不可爱么。”

    秦雁:“不说笑了,那屋子,能进去。但能像我这么进去的人不多,朝街的一面,隔着长廊,总有个伙计瞧着。另一面临河,想上去得专门练过。不过…”

    文道:“不过什么?”

    秦雁:“我探看临街一面时,见那伙计时常走动,就又试了试。”

    文道:“试了什么?”

    秦雁:“公子吩咐的,走正门啊。”

    文道:“啊?”

    秦雁:“就是走正门。人不绕过屏风,柜台的人是不知道的,趁柜台的人不注意,窜上楼梯即可。然后在二层等着,三层那伙计下楼的话,就能上三层去了。”

    文道:“三层的伙计下楼?”

    秦雁:“那伙计是夜里服侍老爷们的,老爷们要个酒水吃食,他不得下去拿?厨子在一层,酒在地下,端着盘子跑个来回,怎么也要一柱香的时间。”

    文道听了,从椅子上跳起来,闯出门就喊道:“备马,备马。”

    文道快马到了客栈,进去不由分说抓住了那夜当值的伙计,现下正守在三层楼梯处的小屋里:“那晚你给宋老爷房间送过酒肉后,还离开过这里么?”

    伙计不明就里,但这几日早就被司律院刑部和州司的人审的七荤八素,啄米一般点头:“那晚三层住了两位老爷,夜里都要过酒肉热水或是填过熏香。我下去过几次…”

    文道长叹一声,正要赶回司律院,这一番闹腾,惊了屋内的小童等人,小童跑出来:“可是文大人?”随着小童探出头来的,还有墨儿和小白。

    文道想起方才秦雁说的,忙将三人拉进了屋子,细细问起。小白见了文道有些欣喜,但见文道神色,知道正在办差,也就老老实实的问什么说什么。

    红儿说了文道的要求,新来的姑娘们不敢来这死了人的屋子。小白也有些害怕,但听说是文道的安排,就点头应允了,还拉上了墨儿。墨儿倒不是为了文道,而是她本不在意什么死人屋子,知道这客栈三层屋子好,吃喝也好。就陪着来了。

    文道见那簪子就戴在墨儿头上,把自己昨夜安排人来的事情说了。小白说吓了个半死,墨儿说见到字条就知道是文道安排的,果然没那么好心让她们白住大屋子。

    文道觉着,秦雁这样进女子闺房,确实不妥,把簪子呆在女子头上,更是过分,一面道歉,一面想要回这簪子。墨儿却攥在手里不给,定要那秦雁再来取一次。

    文道:“墨儿若是喜欢,我再送你新的。”

    墨儿:“哼,公子的簪子,讨小白欢心还凑合,我可不稀罕,我就要那蟊贼再来一次,亲手抓住他,然后要公子给他赎身。”

    文道哈哈大笑,小白:“公子不要管她,让那毛贼把这簪子和她一起偷去才好。”

    文道嘱咐两人照顾好那小童,转身赶往司律院,一见姚广,就兴奋的把那客栈夜里不说是来去自由,也是由得寻常歹人出入的情形说了。姚广却没这么欢欣:“然后呢,我们又没有证物证明那晚还有别人进过那屋子,至多是一种可能。现在,宋孺的嫌疑是小了,那真凶呢。”

    文道静下来一想,倒也是这么回事:“不过总归是有了点眉目。”

    姚广:“你这也是眉目?你这是本来有了点眉目,又把眉擦了目扣了。来人!”

    书办应声入内:“大人有何吩咐。”

    姚广一面写一面吩咐:“速速差人,去宋耀所住客栈周边询问,当晚子时之后,是否见过有人在那客栈出入。不得扰民,提供有用线索者,赏钱十银。”

    书办领了文书下去了,姚广手一伸:“文大人,这十银,就请你出吧。”

    文道刚才还在想,区区十银也太少了,原来要自己付钱,只好摸出张银票,笑道:“那我得多谢姚大人高抬贵手。现在呢?”

    姚广:“等着。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文道:“就这么空等?”

    姚广:“你要有别的办法,咱们去试试也行。若就是办案,那咱们便只能等着。来,说说你在离州的见闻。”

    文道从早起就一惊一乍的忙活,正好往椅子里一靠,摸过姚广的茶碗,说起了离州见闻。

    说到只有两次没跟着官兵,就遇见两次拦路抢劫。说到一路既被江湖门派保护,又被飒爽女侠下毒。最终说道郝英让自己带着书卷回到上京。

    “郝先生?那书卷呢?”姚广急切起身。

    文道见姚广的样子,支支吾吾:“还…还在我家中。我这两日不是急着这案子嘛…”

    姚广:“急什么案子,郝先生的书卷要紧,快快快,你刚说书卷要给谁?”

    文道:“太学同窗,九方锦,当下的工部六品…”

    姚广:“快叫他来啊。”

    文道:“这…这时辰,都在公干…”

    姚广:“你可是文道文大公子,跟我这装什么守规矩,你若不叫,我这就写司律院公文让他来。”

    文道见姚广急成这个样子,也觉得有负郝先生所托。只好说:“成,咱们这就去工部,然后上我家。”

    “这就对了。”姚广拉着文道就往外跑,都跑出了内堂,身后书办追了出来:“姚大人,官帽,官帽。”

    九方锦当下没什么要紧的差遣,和万宽回来后,就在工部做离州主事,每日查些山形水文。见到文道,正觉欢喜,却被姚广直接拉了出来:“你们兄弟间有话路上说,文公子家有神仙给你的宝贝。”

    九方锦一头雾水,被姚广拉扯着出了工部。路上扭头问文道:“什么神仙,什么宝贝?”

    文道跟在后面笑:“郝英先生托我给你带了些书卷…”

    没想到九方锦比姚广反应还大:“那你不早说!”扭头向门外跑去。

    明明是回自己家,两个文官跑的比文道都快。文道摇头向乔远叹道:“这二人是怎么了?”

    乔远:“兴许,那些咱们觉得不起眼的东西,在二位大人眼里乃是无上至宝。”

    几人一路拉拉扯扯,终于赶到了南宅。一推门,文道便高喊道:“速速把那两箱子书搬出来。”

    邵忆从书斋出来:“你不好好公干,跑回来…”话说一半,见到姚广和九方锦的急切模样,笑道:“二位稍安,东西在书斋呢。”

    九方锦姚广邵忆文道四人小心翼翼的将两个箱子打开,把书卷一一取出。才翻了一本,九方锦姚广两人便被迷住。把邵忆文道两兄弟晾在一边,一字字研读,文道喊了两声都没人答应。

    “喂!”文道大叫道,“二位,这里有两箱子,等你们这样看完,都过年了。郝先生说这些就是要给九方兄的,你抱回去慢慢看…”

    九方锦终于抬头:“文道兄有所不知,这里大半写的就是修筑运河必不可少的东西。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的夙愿,先贤早就在做了。你看这里,郝老先生提了个之前我忽略的问题,赤岭周围缺乏植被,多矿洞。若修运河,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塌方,甚至多少水灌下去都沉入地下,成不了河川。必须要寻个能撑得住水的山谷。”

    九方锦说的文道云里雾里,文道听不懂,只好说:“你才看了一本。”

    九方锦一扬手:“这本是目录。”

    文道:“反正都是你的。”

    姚广手捧书卷,眼眶发红,一声长叹:“郝先生说,我大宁若求更进一步,必要南向云梦泽,南向云梦泽的第一步,就是修筑大运河。祖父在天有灵,可当含笑。”

    文道:“二位,我说二位。这书卷都已是你们的了。能不能先缓缓。”

    九方锦直起身,合上手中书卷:“郝英先生人在何处?我想去拜望他。”

    姚广也说:“不错,早闻先生乃是三贤之一,地学算学天下无对,若能去拜望一下,得先生真传,也不枉此生。”

    邵忆把两人按在座位上,在门前接过梁兵递来的茶水,给二人各自倒了一碗:“我说两位大人,生平之所愿,得先贤鼎力,确实是人生快事。但若是二位都跑去陪着先生在离州跋山涉水,这如天上之河一般的工程,几时能有个开端?”

    邵忆不等二人答话,侃侃而谈。且不说南向云梦泽,是先帝定下的禁忌,就算是没这个禁忌,那蛮荒烟障,若不弄明白如何保全,又有多少人敢去探究。即使不提云梦泽,只说运河,运河需要山形水文,也需要有人能调动十万百万人众协同劳作,加上银钱,吃住,工具。这怕是比在哪挖,怎么挖,还要难得多。

    邵忆最后说道:“二位都是当世大才,巧的是,二位当初都是本应学经律,却来学了法政。不就是要将这书卷里的,付诸现实么?我听三弟说,郝先生之所以会将这些书卷送来上京送给九方兄,是因为甄智兄曾伴其左右,得知了九方兄的志向。敢问九方兄,便是你去了,做成了第二个郝先生,这运河,又从何修起?”

    九方锦和姚广面面相觑,差不多三年前两人谈起志向之时,还是姚广劝的九方锦读法政科,所谓朝中不缺几个懂山形水文的官,缺的是能上达天听,下安黎民的官。彼时二人从未想过,在先贤郝英眼里,南向云梦泽,和修筑运河,是一回事。

    文道见二人被邵忆劝的稳住了些心神,才说:“如何,九方兄,这书卷我找人给你送去?”

    九方锦:“我现在住在工部的寮舍,要不就放在工部,还是送去观文院…”

    姚广:“九方大人,这里面多有进入云梦泽的说法,怕是还不好随便给世人看。免得给郝先生惹来麻烦。”

    九方锦点点头:“可这旷世之学,藏起来不是可惜了。”

    文道:“那这样,就放我这,九方兄就来我家住好了。把里面地学的挑出来,再交给李掌院,让太学院传开来。至于云梦泽的内容,届时一并交给李掌院。李先生和郝先生有旧,定然知道郝先生一片为民之心。”

    邵忆:“难得你出了个好主意。”

    文道:“姚大人有空也常来,咱们再把曹桦也喊来。”

    姚广:“你不是过些日子还要去河山关?”

    文道:“何止,按曹桦的说法,可能还得去一趟小林寺。不过不耽误咱们整理这些书卷。好啦,马上午时了,咱们吃了饭再走。”

    便是吃饭,姚广和九方锦也舍不得,真真是手不释卷。看的郭婉和傅珊傅禾莫名其妙。郭婉悄悄问邵忆:“这上京当官的,都这么好学么?”

    邵忆笑了:“这不是好学,男儿之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