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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法之根基

    文道和姚广正坐在司律院里,姚广几番追问文道,如何结案。文道心里也没底,只说,若是成了,再告诉姚广。“事若不成,我在这说怎么办的,不是让人耻笑。”

    姚广无奈:“你啊你啊,这关乎人命,关乎大宁法制,你怎么还…”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闹腾,忽有书办神色匆匆的进来:“两位大人,有人…外头有人…”

    姚广坐定,恢复平日里的模样,问:“外头有人怎么了?”

    书办:“外间有人来投案。”

    姚广瞥了眼文道,问:“投的什么案?”

    书办:“投的潇湘馆燕环姑娘的案子。”

    文道在司律院的牢房前,将宋孺接了出来。宋孺虽是身穿囚服,但看着气定神闲,面色红润。

    宋孺紧赶两步上前躬身合手:“多谢文大人。”

    文道现在心情差得很。宋孺救下来了,宋耀的买卖做完了,朝廷也不会背上为个宝贝杀人儿孙的名声。可这案子真正的谋划之人,却还是干干净净,而且,案子不是自己查的,自己费了几天的功夫,徒劳无功。董闲只凭自己的一番讲述,三言两句就把事情办妥。文道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个涂了花脸的丑角,拼命在台上蹦跳。台下人对自己视若无睹,如今宋孺的道谢,像是有人抬眼瞧见了自己的丑态。

    文道:“宋先生委屈了,文某不过公事公办,不足挂齿。”

    宋孺:“这可是在下身家性命,文大人,对我可算是救命之恩。”

    文道忍着心中烦闷:“宋先生客气了,已有人在院外等候先生。文某今日还有些事,就不相陪了。”

    宋孺:“那就改日,改日宋某再答谢大人。”

    刚午时,文道便告了假,一路垂头丧气的回到家中。邵忆听闻案子这么破的,也有些惊异。文道将董闲早早料定此事因果说了,感叹自己的无能。

    邵忆:“你出儒山也有段时日了。可还记得出入儒山的两次的题目?”

    文道:“自然记得,法之本源。可宋孺这案子,法又何在?不过是些显赫之人弄权罢了。”

    邵忆:“有一事,或许不是法之本源,但可算是法之根基。这案子,孔家有缘由,有能力去做局,那董先生让你如此查办,你却觉得不妥。乃是因为没有证据。人证物证都没有,你便觉得没有道理。”

    文道想了想:“正是,上京城里能做这局的人就算不多,也少不了。凭什么就去责难孔家?此次或许是其所为,但若不是呢?为了解宋孺的冤屈,就要去冤屈别人么?”

    邵忆:“是了。三弟,这事不合规,你便不去做,就是做了,心里也不舒服。说明你心里装着规矩,说明我爹没白教。我不管你怎么想,你心里记挂着规程乃是法的根基,我很欣慰。”

    文道从未想过这层,一时无言以对:“二哥…”

    邵忆摆手:“秦雁正在教施诗姑娘武艺,你不去瞧瞧?”

    文道回来时就瞧见了,只是当时实在没有心境。被邵忆一说,觉得自己或许蠢笨了些,但不是全无用处。毕竟,若是自己真的做错了,邵忆可是从不藏着掖着的。推窗望去,秦雁正手把手的教施诗落英门的身法,肖剑也在凑热闹。这身法秦雁走起来,鬼魅凌厉,拆开来教人,却有几分滑稽。文道忽然想起墨儿说的,让秦雁再去一次的赌约,在窗口高叫道:“秦大侠,我那簪子,可还在那姑娘头上。她让你回去取。”

    秦雁收了架势,“这是身法入门的功夫,施姑娘可以先练几日。若是有兵刃,最好拿上。肖兄弟他们雷刀门的人动不动就扔东西出去,我落英门,有时是兵刃把人扔出去。”说罢转向文道,“公子,你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文道:“那姑娘同我打赌,若是你被她抓了,我得去给你赎身。”

    秦雁:“笑话,那若是我把她连人带簪子一起抓了呢?”

    文道:“倒是没说,那姑娘据说懂些书画,要不然让她陪你幅画?”

    秦雁:“这买卖不是赔大发了?”

    文道:“你是上京城飞贼,人家就是个卖艺的姑娘。”

    秦雁:“罢了,今晚我就去取回来。”说完,飞身踏上屋檐,溜了出去。

    肖剑见秦雁走了,喊道:“公子,这施诗姑娘的兵刃…”

    文道:“糟了!这几日忙晕了忘却了。走,咱们去找陈伯。”

    不是休沐的日子,三人带着施诗,去城北找陈祖。北边战事结束后,陈祖算是清闲下来,寻常事情交给陈焘,陈曼在法门寺算是安稳,陈娜虽然好动,但也比之前省心了不少。自己每日只在工部点个卯,便回来喝茶逗鸟。见了文道,更是开心,只埋怨他不把翠儿和邵忆带来。文道将离州之行和京中孔宋两家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陈祖。陈祖对孔家有些不悦:“若是不满宋家跑了自己生意,大可朝堂之上,六部州司那弄些个阻碍,冤屈人家下狱也就罢了,还害死个无辜之人,着实有些过分。道儿,你今后和他孔家,面子上过得去就好,和这等人,切莫深交。”

    文道点头应了,又说乔远肖剑有事求陈祖。这是路上乔远便安排好的,给施诗打造兵刃,算不得什么大事。文道若是开口,自然能得应允,但求准岳父给一妙龄女子帮忙,有些不妥。况且施诗本就是雷刀门请来的。于是,乔远肖剑借着雷刀门的名号来求陈祖。陈祖欣然应允:“不过,寻常工匠,要的是便宜规整,雷刀门请的女侠,兵刃可不是这么造的。道儿查办的宫中失窃一案,有几个能仿制至宝的师傅。原本关在绥缨做阶下囚。兵部已经知会工部,要把这几人安排过来戴罪立功。前些日子来信说,月初上路,到上京,怎么的也得中浣了。正好请他们打造一把。”

    乔远躬身道:“多谢陈大人。”

    文道:“陈伯,到时候,怕是我和乔大哥肖大哥又得去河山关。”

    陈祖:“啊,是了。你还得跑一趟。那让翠儿带着施姑娘来就是了。河山关可不比九黎,慢悠悠走,差不多要走个十来日,就是快马,也得七八天。这一路虽然都是官道,你也得多当心啊。”

    文道:“不妨事,不仅乔大哥肖大哥,看陛下的意思,这次金川大统领也跟去。”

    等出了陈祖宅子,文道想了想,还是调转马头,去了趟康王府。文道独自入内,留三人在外等候。虽已入夜,但康王仍不在府中,说是王爷近来在宫中调养。董闲倒是在,文道便将案子后续给董闲说了。

    董闲:“所以,今天就来人自首了?”

    文道:“先生神算,我昨夜告诉的孔灿,今天一早自首的就来了。是那痴情于死去女子的汉子。在街上赌坊做活。赌坊和青楼算是邻居,两边的伙计龟公也都认得。大家都知道他痴迷那死去的姑娘,当天有人故意激他,说那姑娘跟贵客出了门,怕是要被赎身。他才犯下这不赦之罪。”

    董闲苦笑一声:“那为什么又来自首了?”

    文道叹气:“坊间因宋孺的案子迟迟不判,有谣言说要定那姑娘意图灌醉宋耀谋财,被宋耀自卫击杀。这汉子为保姑娘清誉,就来自首了。全都是些下人伙计间的笑谈,一点把柄没留。”

    董闲:“赌生盗,奸生杀,这孔家驾驱人心的伎俩用的不错。只是可惜害了条性命。”

    文道:“实际还有好些疑点,那汉子说是自己避开了客栈值夜的伙计,这是要点运气的。况且,入了室内,杀了姑娘反而没杀宋耀,也是奇怪。”

    董闲:“他自己怎么说?”

    文道:“他说进了屋内,宋耀已经醉倒熟睡,姑娘却对其处处维护,他一时怒火中烧,才下了杀手。姑娘死后,他即惊又惧,从窗户走房檐逃了。”

    董闲:“你若还想查,可以去看看那晚和宋耀同住客栈之人。”

    文道:“小子不想查了。宋孺既然没杀人,那就放了,至于他家走不走得官船,随他去吧。就是查下去,怕是也没什么物证。”

    董闲:“这宋家大公子一条命,可是不小的人情。你舍得?”

    文道想了想:“他若真当这是份人情,就请他出笔钱财,厚葬了燕环姑娘吧。”

    董闲盯着文道瞧了一会儿:“文公子,心不可太善。”

    文道被董闲看的有些心慌,应下后,关切了一番董闲病情,就匆匆出了王府。

    至此,麻烦的事情都差不多了。文道长出一口气,对乔远说:“明日去把郝先生的书卷送到儒山,给李掌院报个平安。后天在上京过了七夕节,咱们就请旨去河山关。”

    肖剑:“在河山关的是什么宝物来着?”

    文道:“素纱禅衣。薄如蝉翼,轻如烟雨,若隐若现,色彩斑斓。传闻乃是先朝皇后的嫁妆。那皇后嫁入皇家时,只是一名嫔妃,凭借此物,深得宠幸。原来皇后薨,这嫔妃就成了皇后。”

    肖剑:“就凭一件衣服?”

    文道:“笑话,自然是一方势力,加上美色。先朝女宠乱国。那是件半透明的衣服,生得漂亮,自然穿着漂亮。若是生成个母夜叉…等等,说起母夜叉,咱们得准备比武招亲。”

    施诗不明文道这些公事,听到比武,竖起了耳朵:“比武招亲?是翠儿姑娘么?”

    文道哈哈大笑:“不是,不是。是肖大哥。我自从来上京,就劳他护卫,以致耽搁了终身大事。我要给他寻个上京城的大小姐,他却非说要…”

    肖剑脸早已通红,叫道:“公子!”

    文道:“乔大哥意下如何?”

    乔远:“招不招亲倒在其次,施姑娘来上京,自然要请门里青年一辈前来学习,可惜上京习武女子不多。”

    文道:“那明日,明日我去儒山,换几个护卫来。乔大哥回去安排一下。”

    乔远:“公子还是先想想正事,不管原来那件衣服是后是妃,穿衣的人是美是丑,现在呢?可有消息?”

    文道惨笑一声:“倒是有消息,算是在一个故人手上。陛下刚下旨之时,便已知会过。”

    肖剑:“那这趟岂不是很容易?”

    文道摇摇头:“那故人,和东青王关系匪浅,虽在河山关,也需小心应对。”

    文道被宋孺一案搅乱的心绪总算平复不少,本以为可以睡个安稳。谁料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院中动静吵醒。秦雁难得走了次正门,他横抱一团锦被,轻轻叩了前门。下人倒是知道秦雁算是府中客,但这一大早带着铺盖来,也着实让人疑惑。秦雁好说歹说,下人才来唤醒文道乔远。文道睡眼惺忪,生怕吵醒枕边的傅珊,蹑手蹑脚起了身,去见秦雁。

    文道打着哈欠:“我说秦大侠,你这一大早的,是要干嘛。”

    秦雁:“你不是和人家打赌,我现在连人带簪子,都给你偷回来了。”

    文道:“打赌?什么赌?什么人?”

    秦雁打开锦被,只见里面墨儿瞪大着双眼,带着一丝狡黠看着几人。文道吓了一跳:“墨儿!”

    墨儿:“谁说是他偷的,本姑娘愿意过来,才让他扛着的。”

    文道有些无奈:“墨儿姑娘,我…我只当是和秦大侠说笑,只是让他取回簪子,没想到他…。”

    墨儿:“怎么能是说笑,说好了,若是他取不回簪子,被我捉住,公子可要给他赎身。”说着,紧紧抓住秦雁手臂。

    秦雁又好气又好笑,随手便将墨儿头上簪子取下:“我可是连人带物全都…”说到一半,忽然愣住,手中的簪子,并不是文道给的那支,文道给的,是支银簪,如今手中的,却是一支笔。

    墨儿一手拢起散开的头发,一手还是抓着秦雁不放:“如何,文公子,这赌约,是谁赢了?”

    秦雁急着喊道:“这丫头,你使诈!文公子,这可做不得数。”嘴上喊得着急,却没有挣脱开墨儿。

    墨儿却说:“你是飞贼,盗人钱财,就不许我使诈了?”

    秦雁还要争辩,被文道肖剑两人早已笑得前仰后合。“秦大侠,这赌约,是墨儿姑娘赢了。不过,墨儿姑娘,盗人钱财这事,你却是冤枉了秦兄弟。他这贼,多是盗些为富不仁之人,还在接济故土百姓。也算是盗亦有道。”

    墨儿瞧了秦雁一眼,松开紧拽着的手:“瞧不出来。既然我赢了,公子愿出多少钱,赎这位侠盗回来?”

    文道想了想:“他做贼,你使诈,你们俩差不多。这样,晚间我去红儿姐姐那,赎你出阁要多少钱,我就用多少钱赎咱们的秦兄弟。”

    文道本想让乔远肖剑今日回门里去,结果两人都不肯。说哪有因私废公。尤其是案子刚审结,总有满意的和不满意的,还是小心些好。文道无法,便约定东行路过雷刀门时,再去拜会。当下,不满意的要怎么样不知道,这满意的,可是已经下了帖子了,午时还在那家客栈。

    既然早早起来了,文道便去皇城请旨入宫,明日七夕一过,便要启程去河山关。他虽也知道些达官贵人的乱象,但这一遭,竟闹到草菅人命,属实有些过分,现在他只想离开上京城,河山关往返,就是事情办的顺利,也要近一月时间。都说上京城是假风流,震州才是真风雅。他想去换换心绪。

    可午前正是陛下处理朝政的时候,各部大员齐聚,完全没有理会文道的功夫。文道三人正在偏殿候着,万风跳了进来:“公公说,文公子来了,是不是事情办妥了,可以去震州了?”

    文道:“正是来向陛下请旨。”

    万风:“文公子想着哪天走?”

    文道:“明日过了七夕,后日出门。”

    万风:“我这就去找金大统领去。”

    肖剑:“你不在皇城里好好当差,老和我们跑什么。”

    万风:“要不咱俩换换?”

    肖剑:“别,我个小小铁甲,若不是跟着公子,都进不得这皇城。”

    万风:“那天金统领和陛下说起上次南行之事,陛下的意思是,等从震州回来,公子升正五品,你升同七品银甲,乔大人加一次大功。”

    肖剑:“真的假的?”

    乔远:“你什么时候成官迷了。”

    肖剑:“师傅,升了银甲,不是能多发点饷银么。”

    乔远:“不仅官迷,还成了财迷?”

    万风揶揄道:“肖兄弟肯定是急着攒钱讨老婆。”

    几人正在说笑,金川也进了偏殿:“文大人,陛下口谕。”

    几人赶紧站起来躬身听着。“朕今日政务缠身,文监证离州一行朕非常满意。择时日与金川同去震州,不必再行请旨。早去早回,回来一体封赏。”金川威严的复述了一遍,又缓下身子道,“文大人,咱们何日启程啊?”

    文道:“后日如何?”

    金川:“陛下可说得是速去速回。震州可不比离州,路途远不说,还没有宽广水路。”

    文道:“明日七夕佳节,三殿下要选妃…”

    金川:“三殿下要你为他选妃?”

    文道:“怎么会,主要是万灵公主去选。可三殿下自己也躲开了,我是去陪三殿下。况且,京中还有些事情需要料理。”

    金川:“也好,那便后日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