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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百人天

    午时还在那家客栈,宋孺宴请了文道和姚广。两人心思都不在此,讨恩这种事,两人也都不屑。宋孺热络了一番,也瞧出二人心思,一面为二人斟酒,一面说:“看来二位对这案子心有不甘?”

    文道:“确实如此,宋先生不是也平白无故遭了一场牢狱之灾,怎么还这么洒脱?”

    宋孺:“那日就在这间屋子,我醒来看见满身的鲜血,便知道是被人构陷了。彼时文大人刚刚动身南下去取玉神树,我得知道,构陷我的是哪位大员,还是生意场上的朋友。思来想去,朝廷犯不上,那便是为了生意。既然是为了生意,应不会置我于死地。”

    姚广冷冷的说:“宋先生好气魄,司律院大牢里像您这么淡然的,还真不多。只可惜…”

    宋孺瞧出姚广心中的愤懑:“只可惜那燕环姑娘,我宋某虽是好色之徒,却不是无情之人。但斯人已逝,只能做些后事了。”

    姚广:“宋先生果然洒脱。”

    宋孺叹了口气:“倘若不是二位救我,死的是我,家父也会这么说。世人都说我宋家的矿地做的是杀人的生意,殊不知,就是我宋家人死了,也是废弃矿坑里填起三尺黄土而已。”

    文道饮了杯中酒:“宋老先生如何我是不知,但是杏儿姑娘,可是会伤心的很。”

    宋孺眉头一抖,又马上笑起来:“确实想我闺女了,哎,一想到没两年就要看她出嫁了,真舍不得。文大人,姚大人,就冲着二位让我还能见到女儿,也得准许宋某答谢二位。”

    文道想了想:“宋先生,按律法,我二人绝不能接收先生半点好处。今日能前来,也是因为先生被冤屈在司律院大牢多日,应是我二人给先生致歉。先生若真想谢,那日倒是有两个姑娘,帮了一些忙。”

    宋孺:“文大人说的可是燕环姑娘那个小童,和那位画舫的姑娘?”

    文道:“正是,宋先生消息灵通的很啊。”

    宋孺:“与我同来的几个伙计都一直瞧着这案子呢,这间房又被文大人留下时,便问清了几位姑娘的来历。”

    文道:“燕环姑娘那小童,身世凄苦,如今燕环遇难,又难有别的姑娘敢带她。宋先生若真有心,就给她个能安稳过活的日子吧。”

    宋孺:“文大人还真是善心。”

    案子一结,小童就回到潇湘馆去做杂役,还是没有姑娘敢带着她。这刚过了一日,就又被请来客栈。宋孺做足了架势感谢小童,只问小童想做什么,小童却只知道摇头。她尚未成年,无依无靠,做娼妓都要被告官,更别说做些个正经营生。最后,文道想了个主意,自己赎小白出阁,让小童跟着小白。在百芳街做个胭脂水粉的买卖,小童别的不会,唯独每日给潇湘馆的姑娘们上妆是精熟的很。小白在画舫做了四五年,各个园子相熟的姐妹也不少,这买卖倒是做得。

    于是宋耀出钱,赎了小童,又给了百金做开水粉铺子的钱。地脚一时找不到,只能慢慢去寻。寻到前,两人可以现在红儿客栈,也正好多拉些个姐妹。小童对宋孺千恩万谢,宋孺倒不以为然:“你要谢,也是谢文大人。我宋某人这条命,可不只值这点银钱。但听我一句劝,这钱财,省着用。最好啊,先交给你信得过的人。”

    小童又转向文道千恩万谢,还请文道帮她收着这大笔的钱财。文道说什么也不干,后来让小童等着小白来了,一起去对岸乐坊找莎莎。文道觉得此事已了结,推脱说,午后还要去儒山,就此告辞。只问小童,还有什么需要的,小童想了想,忽然说:“我想要个名字。”

    文道顿时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你自己有喜欢的名字么?”

    小童点点头:“我想叫燕环。”

    文道看向宋孺:“依照规矩,宋先生给小童赎的身,这名字,得由宋先生递去州司衙门。”

    宋孺:“乐意效劳。不过,这孩子还小,若是我就这么带去州司,别是引出什么误会。”

    姚广半晌没说话,这会儿忽然说:“我同宋先生去吧,这案子我是主审,州司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文道有些担心孔灿在州司那边作梗,宋孺去一次,试探一下也无不可。但姚广要是去了,却被州司为难,可是个麻烦事,便劝阻说:“此案京中人尽皆知,姚大人还是随我去儒山吧。”

    姚广却说:“你不还得去叫上那几个同窗?咱们去你家汇合搬东西就是。放心,我这边耽搁不了多久,去去就来。也算为这孩子尽一份心,也算为冤屈了宋先生道个歉。”

    文道不好再劝,大家分头出了客栈。文道去寻九方锦和曹桦,回儒山送郝英书卷这事,这二人定然都得喊上。

    乔远忽然说:“说起来,公子那古卷,似乎还未拿给曹公子瞧瞧。”

    文道一听,大呼不好:“完了完了,这几日事情又多又碎,全然忘却了。今日,今日就得抓曹桦兄这个壮丁来。”说着,加快了马的脚程。

    九方锦在工部,倒是好找一点。可曹桦现在还在北城校场,北边战事完事,一应封赏还没下来,抓的许多俘虏也还没有安置,曹桦作为立了大功的督军,自然委以重任。大胜后的讨赏,算是个很有油水的活,曹桦却更关心那些坎乾两周的战俘。哪些只是被迫,都应放还,不仅要放还,还得考虑这帮人的路费和回去后的安置。要不然又要激出变动。哪些人算是逆党,该杀头该流放该苦役虽然要有司律院和刑部定夺,但军律院和兵部的文书,才是要紧。

    等好容易找到曹桦,说了古卷之事,曹桦对文道一通埋怨:“文道兄,你这差事倒是逍遥。出去游山玩水,回来就给我们派活。我这几千人呢,该放还是该抓,都等着呢。”

    文道只好嬉皮笑脸的磨:“几千人,不能都指望你一个人吧。那就是也不差你一人。我这事可是只有你办得。”

    九方锦也说:“曹桦兄,文道兄这次去离州,可是带回了郝英先生多年的真迹,那可是宝贝。咱们这就把它送到儒山上,我都要跟衙门请个调令,去儒山上整理这些书卷。”

    曹桦也并未真的埋怨文道:“那我也去,省的在这天天听他们叫屈。”

    九方锦:“哎,我是工部的,这书卷手记写得都说山形水文,调令还能批复,你个兵部大员,你凑什么热闹。”

    曹桦:“兵部更要熟知各地山势地貌,你当是宝贝,我也当是宝贝。走吧,先听听李掌院怎么说,我也有些日子没回去了。”

    几人回南宅,姚广和邵忆正在逐册收拾郝英的书卷。文道得知州司见了姚广,客客气气的一一照办,才算放心,又将羊皮古卷的原本和一份抄本交给曹桦。天色将晚,几人快马加鞭赶往儒山。

    儒山此时一半人已经以待选的身份出了山,有些冷清。但故地重游,见到那些莘莘学子,不免感慨。文道想起近日之事,叹道:“都说这是百人天,可三年百人,人来人往,好像也没那么金贵。”

    九方锦:“你和曹桦兄都已立下大功,我们还是无头苍蝇一般,说是百人,真正能上为朝廷建功,下为百姓排难的,也没几个。说起来,怎么许久不见汪笙兄了?”

    曹桦:“他和蒋迪,正在核算北征将士的军功赏赐,麻烦的很啊。”

    九方锦:“那不是个肥差么?怎么麻烦。”

    姚广:“这次可不是什么肥差。军工当赏赐钱财田土。以往的战事,外州的将军府外战立下军功,赏赐外州的田土即可,不足的,再补以钱财。即是外站,自然也赚的不少,赏赐出去的都是小数目。这次是上京军北上平内乱,上京周边哪还有什么大块田土能赏给将士,内乱又没得多少东西,这次封赏,纯粹就是掏国库。”

    曹桦点头:“别说上京将军府,就是绥缨,裁撤之时已将诸多田土分了出去,这次更是难办。还有好些被迫从贼之人要遣还,若是就这么打发回去不管不问,怕是又要闹出事来。”

    九方锦:“这么说还是别打仗了,胜了还这么多麻烦。”

    姚广:“大宁虽疆域辽阔,百姓安居。但百年来繁衍教化,田土却未多出分毫。每年的粮米稻谷,也就将将够百姓糊口。看着是盛世,实则一场天灾,必将饿殍遍野。除了南下云梦泽,已经没什么地方能再养活大批人了。”

    文道:“这么一说,咱们手里这两箱子书好像更重了。”

    众人转过弯来,正看见百人天的牌匾,九方锦提了提手里的书箱:“也更配得上这块牌子了。”

    李忠见了几个爱徒,开心不已。得知文道离州之行遇见了郝英,难免生出许多感慨。亲自打开书箱,一册册摸过去,久久不肯起身。“这些云梦泽相关的手记,我当择时报给陛下。这些上京到九黎沿途的手记,这就梳理出来,要快,尽快。让这一遭学子就用上。”

    九方锦:“先生,学生斗胆,想来儒山做这件事。”

    曹桦也眼巴巴的看着李忠。李忠笑开了脸上的皱纹:“好,好。我这就写请调的文书,你们俩都来。”

    文道:“学生还有皇命,后日去河山关,年内或许还得取一次小林寺,可惜不能给先生出力。”

    李忠开心的不行:“你?没指望你做这个。山形水文工部和兵部本就要参与,司律院可用不上。你出去时,再找点这样的好东西回来才是。”

    姚广忽然躬身俯首:“先生,学生虽在司律院,但学生也想…”

    李忠打量了一下姚广:“怎么,遇见意难平的案子了?”

    姚广点头:“学生得恩师教诲,只愿平生所学给大宁一方净土。可这次…”

    文道这才知道,自己只是气闷了两日就当无事的宋孺一案,让姚广多么挂怀。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总觉得,似乎有些自己的责任。可若不用董闲的法子,听之任之,或者要让宋孺蒙冤,或者宋家从别的地方找回来,也更让人憋屈。

    李忠:“你在司律院的官声我也听说,做的不错,事事难以尽如人意。这点弯儿都转不过来么?”

    姚广:“若没有这两箱手记,转不过来学生也能在院里做下去。可千秋之业就在此地,学生不想错过。”

    李忠点点头:“也罢。我这张老脸,也就这会有用处了。”

    四人在儒山直待到掌灯。李忠:“好啦,你们再不走,就只能吃山上的食盒了。”

    四人倒是有些想念当时山上的伙食,不过眼看着来找李忠的官员和学子络绎不绝,也不好再多打扰。三人各自拿了请调的文书,和文道一起下了山。

    文道邀大家来南宅吃饭,也没人跟他客气。谁知回了家,发现金川万风正在等自己。果然万风软磨硬泡着又让金川带上了自己。这会儿兴奋的不得了。金川也显得很放松,说是此次没有护卫皇子之责,只要不耽搁公事,就当故地重游。金川起于河山关将军府,随陛下返京时不过二十出头,身为皇卫,本来归省的机会就极少,进了一所做了陛下亲卫,更是丝毫挪动不得,已经多年没回过河山关。此次取件名贵些的衣裳,本用不到他这统领出马,但陛下特意下旨让他同文道一同前往,即是表示对文道的重视,更是对金川的体恤。

    离州之行,文道虽然闹腾了一番,但事前通知了宋家,让宋家早早准备,没让七殿下耽搁时日,金川还是很满意的。这一回没了皇子殿下,只有自己,万风,文道,乔远和肖剑。就是身手最差的文道,也是能秋狝夺魁的水平。金川这次来,是要确定下宝物去向,再商议下要不要带人。

    文道留两人在此吃饭,又是一大桌子热热闹闹的。本来宾主尽欢,金川听闻九方锦在河山关待过,还专门勘察过洹水河,追着问了不少故乡风物。这河山关说多了,傅珊终于忍不住问了两句。金川听闻傅珊傅禾是傅望将军女儿,起身便拜:“傅将军大义,骨肉沦落,金某却未能尽一份薄力,愧对将军在天之灵。”

    傅珊吓了一跳,本能的躲在了文道身后。傅禾上前一步:“大统领这样,不是折煞了我们姐妹。敢问大统领,可是家父旧识?”

    邵忆瞧了,招呼大家到院中,吵着要看雷刀和风剑比试。众人心领神会,都退出了正厅。只留金川文道和傅珊傅禾。

    文道等众人出了门,傅珊坐下:“大统领,您跟着陛下入京之时,傅将军应该尚未去河山关赴任啊。”

    金川点头道:“确实如此,我并未见过傅将军,但我的家人,都是得了傅将军的照拂,才平安到的上京。我成年起便入军中,得顾将军赏识,得以护卫当今陛下。后来陛下从河山关回京,将我一起带了来。但我的家人,依恋故土,除了妻儿,都留在了河山关。我有个弟弟,本来他在家照顾双亲,我也放心,结果据说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得罪了東和人。有顾将军在,虽不曾太过受欺,但也多有不快。家父决定变卖了家产,来京中寻我。那東和人怀恨在心,就想着路上生事。是傅将军,不惜顶撞東和人,护送我家人平安出了河山关。舍弟说,傅将军是洹水东岸守军将领,与士卒同甘共苦,对百姓爱护有加。后来听闻傅将军噩耗,未能对其报恩,我心甚痛。如今见到二位有了个好归宿,也算是老天应了将军的善念。”

    金川的话,除了勾起思念,徒增伤感,也没什么别的消息。傅珊和傅禾有些难过,但对着这显赫的统领,也不好表露。文道瞧出来二人的心思,宽慰了一番。金川说:“勾起两位伤心过往,是我金某的不是。之前我作为陛下亲卫,凡事不闻不问,不说不念。今后我若出了皇城,文公子,两位夫人,有事只管来招呼金某。”

    傅禾谢过了金川,拉着傅珊回了内院。文道叹了口气:“不瞒金统领,此番若不是皇命在身,我都想带她二人回去看看。这一遭,咱们去那瞧瞧,到底東和人在震州嚣张成什么样子。”

    金川点头:“那咱们不带旁的护卫,就五个人。”

    安排停当,九方锦曹桦姚广和金川万风各自回府。文道和两个同窗定下了明日京戏园见面。九方锦笑道:“怎么,家有如花美眷,文道兄七夕还要出来么?”

    曹桦:“着你倒是冤枉了文道兄,他的如花美眷被公主借走了。咱们是去万宽兄的。”

    文道:“万宽兄要选皇子妃,结果自己还跑了,把这糟心事扔给了公主,公主就拉上了傅家姐妹和汪笙兄的女眷。咱们就去陪殿下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