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百人天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官船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官船

    等大家散了各自回了府,夜色已深,文道却还得出门。小白和墨儿两个,盼着被赎出来这一天也盼了多日。

    红儿见了文道,假意埋怨道:“文公子,您这七夕节前一天要赎走我一个七仙女,还让我怎么开门。”

    文道笑道:“明日我们可是连船带姑娘都包下了,红儿姐姐还要开门不成?说吧,要小白姑娘出阁,是个什么价码?”

    红儿浅笑一下:“罢了,既然是公子带她出这个门,我只给姑娘讨十个金钱做她将来嫁妆好了。这么多年,忽然有点舍不得。”

    文道摸出银票:“红儿姐姐,那丫头没说么?便是出了阁,也是在这街上正正经经做些水粉生意,少不得见面的时候。”

    红儿没接文道的银票:“这当口,还是等那丫头也来的吧。”

    文道:“哦?现在有客么?”

    红儿:“您文大公子要赎的丫头,哪还敢让接客啊。和那小童…啊,不对,和燕环那孩子在客栈呢。”

    文道:“客栈?”

    红儿;“客栈掌柜的抱怨说,案子结了,还是没人敢住。宋家老爷倒是心善,索性给了一季的房钱,让燕环和小白先住着,说是让姑娘们时常热闹热闹,也有点子人气。我这就让人去喊她们过来。”

    文道:“啊,对了。还有墨儿姑娘。”

    红儿:“公子这是发善心了。两个都要赎走?”

    文道:“我一个朋友和墨儿打赌输了。至于这笔钱才墨儿自己如何用,我就不知道了。”

    墨儿和小白一左一右拉着小燕环跑了过来。两人本来有些紧张,见了文道,都笑开了花,蹦跳着过来了。

    红儿见了,笑骂道:“两个没出息的,文大公子说的还能不作数?既然是文公子,我就给你们个便宜,一人十金。”

    文道把两张银票递给小白和墨儿。小白看了眼文道,眼圈通红。文道示意她交给红儿。小白攥着银票,狠狠点了点头,递给了红儿。红儿接过银票,回房里取了小白的契书来,看了眼文道,直接将契书递给了小白。小白接过契书,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红儿搂着她:“好啦,大喜的日子。不过文公子明日可是定了咱家的船,再多帮姐姐一天好不好。”

    小白点点头,折了契书守在怀里。红儿又问墨儿:“你怎么办?”

    墨儿攥着手里的银票:“我等那贼人来给我赎身,才不要自己赎。”

    红儿:“贼人?”

    文道笑了:“我那朋友,身法了得,去哪愿意翻墙走窗的。”

    早早起来,又跑了一天,三人都有些疲累,慢慢踱着马步,向南宅归去。肖剑忽然问:“公子,赎个七仙女才十个金钱么?”

    文道:“怎么?肖大哥也想要一个?”

    肖剑:“不是不是,我是说,赎身的价码又不高,她们自己赚得的钱财也不少,得了契书,自己去州司也做得。干嘛不赎自己出来?”

    文道:“我也问过姐姐这事,姐姐说,麻烦的根本不是出阁,是以后。若是没个人照顾,孤零零一个女子,何以为生。”

    肖剑想了想:“有理。”

    文道:“况且,这些姑娘虽然也算是苦命人,但锦衣玉食,美酒佳肴的过了十年八年了。你让她们现在男耕女织粗茶淡饭的,也不大可能。”

    三人闲谈着,到了南宅。还未入门,就见秦雁在门前那棵树上靠着。

    文道嬉笑道:“秦大侠,你这是做什么呢?”

    秦雁跳下树来:“还你簪子。”

    文道:“怎的还为那姑娘的事不高兴呢?”

    秦雁:“分明是她使诈。”

    文道:“好啦,你和个姑娘计较什么?我把赎你的钱给他了,人家等着你去赎她出门呢。”

    秦雁:“公子真给她钱了?那么可人的姑娘,怎么这么歹毒。”

    文道:“呸,你快去把她赎出来,然后她是愿意跟着你做个女飞贼还是想和姐妹一起做点子买卖,我就不管了。”

    秦雁:“公子,你想要什么?”

    文道:“后日我去震州,路上会先将施姑娘送去雷刀门,你也跟着,把施姑娘教好了。”

    等秦雁离去后,乔远才开口:“公子倒是想得周全。”

    文道长叹一声:“到底是这些江湖豪侠好,以诚相待,就换来真情实意。咱们要学人家本事,总得给人家点什么。他既然觉着墨儿姑娘好看,墨儿似乎对他也有些特别,那就送他个美人。”文道说着,正要推门,忽然转身对肖剑说:“再说,不给他安排姑娘陪着就天天去教施姑娘,肖大哥怕是会坐不住。”

    肖剑脸刷的红了:“公子!”

    文道却返身推门跑了。

    七夕,文道早就没什么当值的心思,等万灵的金顶马车接走了傅家姐妹,自己跑去秘疏监点个卯,想再去司律院瞧瞧宋孺的案子后续,却发现姚广已经拿着请调的文书走了。徐掌律见了文道,惋惜了一番姚广:“这姚大人,刚办好一件大案,再做个一年半载,便能升四品。结果,哎,这李掌院开了口,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文道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跟徐掌律打着哈哈。一过午时,就跑去了乐坊。百芳街别的园子都张灯结彩等着过节,乐坊倒显得几分冷清。莎莎说今夜乐坊的乐师大都被大户人家请了去,晚上怕是都开不了门,又问起小白之事。莎莎原想着等小白要出红儿的客栈时再把她要过来。没想到文道先下了手。

    “完了,想着再等个一年半载呢,结果公子却耐不住性子了。”莎莎笑着埋怨着。

    文道只得力证清白,这倒是真的,自己还真没想把那丫头怎么样。温存片刻,文道见准备着出门的乐师来来往往,莎莎也忙碌的很,就早早跑去了京戏园。只是没想到,自己这过了午时就跑来的,竟不是最早。万宽居然第一个到了。

    万宽独自躺在躺椅上,似乎是睡熟了。文道刚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万宽就出声道:“三弟,那宋孺的案子,就这么结了?”

    文道正轻手轻脚的泡茶,被万宽吓了一跳:“大哥也听说这案子了?”

    万宽坐起身:“你为何不查下去?”

    文道轻叹一声,把自己束手无策,全凭董闲指点才破案一事告诉了万宽。

    万宽:“查下去,也坐不实孔家的杀人嫁祸之罪?”

    文道摇头:“很难,我不善此道,但那位姚大人确实精通的很。他都没办法,怕是正常查,很难查出来。”

    万宽凭栏望着下面空空的戏台:“你说,惩办一个真凶,和这规章,哪个要紧?”

    文道:“大哥觉得呢?”

    万宽回过头:“我都想要。”

    文道:“有朝一日,或可兼得,眼下若是只选一个呢。”

    万宽:“前天宋孺才洗的冤吧?今日,就复提了离州矿产走运官船的文书。凡官船水运的矿物,上船时一次付清税钱。而船,由孔家来造。”

    文道大吃一惊:“啊?孔家?这…”

    万宽:“不错,孔家。前天还在你死我活,不惜杀人构陷,昨天就勾搭到一起了。文书一早就到了父皇案头。”

    文道:“陛下怎么说?”

    万宽:“父皇什么都没说,问我应该怎么办。我说不知道,不能只凭两家商贾一纸凑疏就做决定。父皇限我三日内给他答复。这两家你多少都打过交道,三弟你说,准是不准。”

    文道摇头:“我也不知道,宋家这事先放放,孔家那个,做出此等事来,还想要掺和进来,总觉有些不妥。”

    万宽:“但要是只准宋家运货,不准孔家造船,似乎也说不过去。况且,这等先例要么不开,开就要开的好看一点,全权交给一家,也难服众。”

    文道最近觉得自己在上京就是个无知的丑角,只好说:“要不咱们问问那些一二品大员们?陛下既然给了三日期限,便是让大哥去请教嘛。”

    万宽:“老臣是老臣的想法,说是老成谋国,多半也圆融的很。父皇既然问我,我便要个我的办法。”

    文道:“那就等他们都到了的,咱们一起商议。”

    万宽给文道讲了不少河山关的事情,实则万宽多半在将军府待着,出门也都是一群人跟着。文道此去是想尽可能隐匿行踪,和金大统领一起瞧瞧,東和人借着怀柔的政策,到底如何欺压百姓。两人等了许久,九方锦先到了,满口都是郝英先生的手记如何如何。

    文道感叹:“九方兄现在真是着了魔。曹桦兄呢,你们没一起么?”

    九方锦:“我工部的差事不多,调令一下就可上山。曹桦兄可不一样,几千号人排着呢。”

    果然,直到半晚时分,戏台上都走了两回过场,曹桦和汪笙才到。曹桦看着一身轻松,汪笙却是满脸的倦意。

    文道:“二哥,这许久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汪笙:“千百号人,千亩田土,数万金钱,我能来就不错了。蒋迪连着户部吏部的人,都是被轿子抬走的。”

    万宽:“此番封赏确实不大好办,不过上京军得胜还朝,总是大喜事。”

    曹桦:“我想去户部请个几千金给遣回的俘虏发回去的路费,人家根本不看我。别说千金,百金都没有。”

    汪笙:“功勋将士的赏赐都发不过来,哪有钱给那些贼人。”

    万宽:“也不都是从贼附逆的恶人。几位,先别歇着,我这有件事,要各位想想主意。”

    万宽和文道又把宋孺的案子和今日的文书说了一遍,说完瞧着三人。

    曹桦:“这事我可不懂,既然愿意缴纳赋税。为何一定要走官船?”

    文道把官船快上许多,路上能省下多少时日钱财的利害讲了,况且九黎物产丰富,若是开得先例,以后也便宜百姓。

    曹桦:“那是好事啊。干嘛不准,不能因几个有钱人的勾心斗角就耽搁了正事吧。”

    九方锦也赞许道:“进上京后再排查一次货物就是了。连造船的钱都不用朝廷出,算是好事吧?”

    汪笙却不言语,想了许久才问:“大哥的意思,不想白费了这件好事,也不想让那孔家奸计得逞,还不想让宋家一家独享。”

    万宽点头:“确如九方兄所言,是件可以办的好事,唯独这得利的人,有些龌龊。”

    汪笙:“我这办法就是一说,到时候用不用在大哥,在陛下。就是用了,可也别提是我说的。”

    文道笑了:“有办法快说,怎么这般小心。”

    汪笙:“让薛大人公开在离州发榜文,凡是想进上京的货物,只要完了税,都可以请上官船。到时候准不准,就由得薛大人了。只是这宋家的矿产一定要准。甚至可以以他宋家送矿入京的时日安排船的日子。但最好别只拉他宋家的货。”

    几人一听,纷纷称赞。万宽追问:“那孔家呢?”

    汪笙疲倦的神情里又多了丝得意:“船,在上京发榜,就说朝廷要新造十艘走龙盘河的官船,谁愿意造,往后走船的费用,有他一份。”

    文道:“倒是个主意,不过那孔家车船生意做的不小,就是发了榜文,怕也是要落在他家头上。”

    汪笙:“使船的和造船的可是两码事。别人不说,他造的过陈伯家么?不过这使船的么,倒是可以让他孔家参上一脚。”

    万宽:“各色货物只要有需要,只要交了税款和运钱,就都能走官船。船由一家造,再换一家使。”

    汪笙:“嗯,就这个意思。之前没有官船走商贾百姓货物的先例,要开可以,本就该开,但是不能开给哪一家。”

    万宽:“那十艘可不够。”

    汪笙:“我是没走过龙盘河啊,再多怕是走不下。”

    九方锦:“走不下的只有三五处河道,清淤,拓宽一点即可。真要是省下了沿途查验的时间,九黎物甲天下之说,就不是一句空谈了。”

    万宽:“那就这么办,发榜,造船,清淤,开河。”

    文道:“到头来,不是宋家抢了孔家的生意,是朝廷抢的。”

    汪笙:“所以还要用他孔家的人使船,不能逼的太狠。”

    万宽:“哼,狠了也没什么。不过既然别人都满意了,也就不单单为难他一家了。走,咱们进宫。”

    汪笙还疲累的半躺在躺椅上,听了“进宫”二字,跳了起来:“大哥,这个时辰进宫?”

    万宽:“今日万灵和你媳妇都在天香小筑,让父皇知道我只是跑来游湖,又要挨骂,去陪我做做样子也好。”

    文道九方锦曹桦三人也都咧咧嘴,只好跟着万宽起身奔向皇城。百芳街已是人头攒动,为了快一点,大伙还饶了对岸河边走。文道忍不住问万宽:“大哥这会儿进宫,不只是担心陛下责骂吧。”

    万宽:“我私心以为,这折子若是等上三日,就说明看重其所言之事,有意为之。若是今日就批复下去,那便是朝廷觉得无甚了得。若是要将两家之事,变成百姓之福,还是随意点好,免得遭人记恨。”

    曹桦:“万宽兄为何一面说狠一点也没什么,一面又不愿被他们记恨?”

    汪笙:“既然定下了周全的法子,干嘛还让人记恨。”

    “发榜,造船,清淤,开河,是个主意。”万凇瞧了瞧万宽有些仓促的折子,“可算过清淤开河的人工和花销?”

    虽然没算,但万宽已问过九方锦和汪笙不少细节,从容答道:“龙盘河到城南河港前都宽阔平稳,泥沙淤积应该不多,况且两岸不像洹水河那么拥塞,清淤应该几千人便可见成效。开河之事,还需和工部商议。依熟悉离州的工部主事所言,需要拓宽的地方并不多。”

    万凇抬头看了看万宽,又看向身后的几人:“然后呢?没了?”

    几人被陛下如此随意的一问说的有些不知所措。万凇笑了,指点着曹桦道:“你是…曹桦,是吧。”

    曹桦向前一步:“微臣在。”

    万凇:“城北校场里还有多少北疆的战俘?要作何处置?”

    “回陛下,共有七千二百五十九人,暂拟寻常军士放还故土,从贼者,流放或苦役…”说到一半,曹桦忽然惊觉,“陛下的意思是,调这些战俘去清淤开河!”

    万凇:“重犯还是要严惩的,其余的,都去做徭役,那些要放还的,让他们自己挣路费去。”

    曹桦忙躬身俯首:“陛下圣明。”

    “你继续去做督军。”万凇说着又转向九方锦,“那个熟识离州的工部主事,是你吧。”

    九方锦上前:“臣九方锦,见过陛下。”

    万凇赞许的看了九方锦一眼:“你也去,何处需要清淤,何处需要拓宽,务求精细。”

    九方锦倒虽然念着郝英的手记,但能在自己研习多年的龙盘河上为朝廷为百姓做事,自然喜不自胜:“微臣领旨。”

    万凇继续下令:“汪笙,这主意多半是你的吧,那你也去,统筹钱粮。”

    相比九方锦和曹桦,汪笙这高官子弟,万凇还是见过几次,也显得熟络很多。汪笙也没有那么拘谨,上前道:“陛下,臣可是在吏部,这钱粮…”

    “明日旨意就送到,行了…”万凇刚要让众人散去,看见文道站在那有些焦急的模样,又问,“怎么,道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文道:“陛下,这几位同窗都去做这龙盘河的差事,我呢?”

    万凇:“等你把东西都拿回来,朕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