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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战(一百三十)

    纣王吟罢诗后,自嗟自叹,心中不胜伤感,却是忽然之间天人交感,这些年来被墟狱锁链和妲己魅术迷惑了的神智却是缓缓回归,心神大震。他还来不及做些什么,就只听见周营中传出一声鼓响,而后三军吶喊,欲要攻城。

    纣王在宫墙上看见此时,不觉长叹一口气,知大势已去,非是人力可以挽回,只得点头数下,长吁一声,下了五凤楼,过九间殿,至显庆殿,过分宫楼,至摘星楼而来,忽然传出一阵旋窝风,就地滚来,将纣王罩住。

    怎见得怪风一阵,令人透胆生寒,有诗为证,诗曰:

    萧萧飒飒摄离魂,透骨侵肌气若吞。撮起沉冤悲往事,追随枉死泣新猿。

    催花须借吹嘘力,助雨敲残次第先。止为纣王惨毒甚,故教屈鬼诉辜恩。

    纣王方才行至摘星楼下,就只见一阵怪风,就地裹将上来,只见那虿盆内咽咽哽哽,悲悲泣泣,有无限蓬头披发、赤身裸体之鬼,浑身血腥臭恶,秽不可闻,一齐拥上前来,扯住纣王,大呼喊道:“还吾命来!”

    其中又见赵启、梅伯二位死于此地的大臣,赤身大叫道:“昏君!你一般也有今日败亡之时!”只是此时纣王神智不昧,只是把自己二目一睁,人道阳气冲出,将阴魂全部扑散。就见那些屈魂怨鬼只得狠狠地隐然而退。

    而后纣王把身上的帝王袍袖一抖,上了头一层楼,又见姜娘娘的鬼魂,一把扯住纣王,大骂道:“无道昏君,诛妻杀子,绝灭彝伦,今日你将社稷断送,将何面目见先王于泉壤也!”姜娘娘正扯住纣王不放之时,又见黄娘娘也是带着一身血污,腥气逼人,上前扯住纣王,大呼道:“昏君摔我下楼,跌吾粉骨碎身,此心何忍!真残忍刻薄之徒!今日罪盈恶满,天地必诛!”

    纣王被两个冤魂缠得如痴似醉一般,却是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又见黄飞虎的原配贾夫人也上前大骂道:“昏君受辛!你君欺臣妻,吾为守贞立节,坠楼而死,沉冤莫白。今日方能泄我恨也!”照着纣王就是一掌劈面打来。

    纣王忽然之间,一点真灵惊醒,就把二目一睁,又冲出人道阳神,那几条阴魂如何敢近,只得隐隐散了。而后纣王上了摘星楼顶,行至楼上九曲栏边,在此默默无语,神思不宁,扶栏而问:“封宫官何在?”

    有封宫官朱升听闻纣王呼唤,慌忙上了摘星楼来,俯伏在栏边,口中称道:“陛下,奴婢听旨。”纣王吩咐道:“朕悔不听群臣之言,误被谗奸所惑,今兵连祸结,莫可解救,噬脐何及。朕思身为帝王之尊,万一城破,为群小所获,辱莫甚焉。欲寻自尽,此身倘遗人间,犹为他人作念;不若自焚,反为干净,毋得令儿女子借口也。你可取柴薪堆积楼下,朕当与此楼同焚。你当如朕命。”

    朱升听罢纣王的吩咐,泪流满面,哭着说道:“奴婢侍陛下多年,蒙豢养之恩,粉骨难报。不幸皇天不造我商,祸亡旦夕,奴婢恨不能以死报国,何敢举火焚君也!”言罢,呜咽不能成声。

    纣王却是劝慰道:“此天亡我也,非干你罪。你不听朕命,反有忤逆之罪。昔日朕曾命费、尤向姬昌演数,言朕有自焚之厄;今日正是天定,人岂能逃,当听朕言!”此时纣王神智清晰,竟是对文王曾经说过的话深以为然。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江山覆灭,其中少不得天上仙人的暗中算计,但是对于自己这些年来的作为,他也是醒悟了过来,是以竟是能说出这样一番大彻大悟的话来,不过可惜为时已晚。

    朱升再三哭奏,劝纣王道:“且自宽慰,另寻别策,以解比围。”纣王却是怒道:“事已急矣!朕筹之已审。若诸侯攻破午门,杀入内庭,朕一被擒,汝之罪不啻泰山之重也!”朱升只得大哭下楼,去寻柴薪,堆积在摘星楼下。

    纣王见朱升下了楼,就在楼上自己穿好衮冕,手执碧圭,佩带着满身的珠玉,端坐在楼中。朱升在楼下,将柴堆满,挥泪下拜之后,方敢举火,放声大哭。

    朱升举起火,烧着楼下的干柴,只见烟卷冲天,风狂火猛,六宫中宫人喊叫,霎时间乾坤昏暗,宇宙翻崩,鬼哭神号,只因人族帝王失位。朱升看见摘星楼已是一派火起,甚是凶恶。于是撩起衣物,痛哭数声,大叫道:“陛下!奴辈以死报陛下也!”说完之后,将身蹿入火中。可怜朱升忠烈,即便身为宦竖,犹知死节。

    纣王在三层楼上,看见楼下火起,烈焰冲天,不觉抚膺长叹:“悔不听忠谏之言,今日自焚,死故不足惜,有何面目见先王于泉壤也!”只见那火趁着鬼魂阴风之威,又有风乘火势,须臾间,就将这四面摘星楼烧得四面通红,烟雾障天。怎见得,有赋为证,赋曰:

    烟迷雾卷,金光灼灼掣天飞;焰吐云从,烈风呼呼如雨骤。排炕烈炬,似煽如焰,须臾万物尽成灰,说甚么栋连霄汉;顷刻千里化红尘,那管他雨聚云屯。五行之内最无情,二气之中为独盛。雕梁画栋,不知费几许工夫,遭着他尽成虀粉;珠栏玉砌,不知用多少金钱,逢着你皆为瓦解。

    摘星楼下势如焚,六宫三殿延烧得柱倒墙崩;天子命丧在须臾;八妃九嫔牵连得头焦额烂;无辜宫女尽遭殃;作恶内臣皆在劫。这纣天子呵!抛却尘寰,讲不起贡衣航海,锦衣玉食,金瓯社稷,锦绣乾坤,都化作滔滔洪水向东流;脱离欲海,休夸那粉黛蛾眉,温香暖玉,翠袖殷懃,清讴皓齿,尽赴于栩栩羽化随梦绕。

    这正是:从前余焰逞雄威,作过灾殃还自受。成汤事业化飞灰,周室江山方赤炽。

    子牙在中军方与众诸侯商议攻进皇城之事,忽有左右报进中军:“启元帅:摘星楼火起。”子牙连忙领着众将,同武王、东伯侯、北伯侯共天下诸侯一齐上马,出了辕门来看这火。武王在马上观看,见那烟中,迷离着显出一个人来,身穿一身赭黄衮服,头戴冕旒,手拱碧玉圭,端坐于烟雾之中,却是有些朦胧,不甚明白。

    而后武王问左右道:“那烟雾中乃是纣天子么?”众诸侯答道:“此正是无道昏君。今日如此,正所谓‘自作自受’耳。”武王闻言,却是掩面不忍看视,自行兜马回营。子牙连忙追上前去,启奏问道:“大王为何掩面而回?”

    武王回道:“纣王虽则无道,得罪于天地鬼神,今日自焚,适为业报;但你我皆为臣下,曾北面事之,何忍目睹其死,而蒙逼君之罪哉?不若回营为便。”子牙见他还是这副样子,只得无奈地对他说道:

    “纣王作恶,残贼生民,天怒民怨,纵太白悬旗,亦不为过;今日自焚,正当其罪。但大王不忍,是大王之仁明忠爱之至意也。然犹有一说,昔成汤以至仁放桀于南巢,救民于水火,天下未尝少之;今大王会天下诸侯,奉天征讨,吊民伐罪,实于汤有光,大王幸毋介意。”

    众诸侯见状也只得同武王一同回营。子牙则是督领着众将门人在此继续看火,以便等到火停之后,取城。只见那火越烧越盛,眼看已是卷上楼顶,将那楼下的柱脚都给烧倒,只听得一声响,摘星楼塌倒下来,如同天崩地裂之状,将纣王给埋在火中,霎时就已化为灰烬。

    而后纣王一灵已入封神台去了。有诗叹之,诗曰:

    放桀南巢忆昔时,深仁厚泽立根基。谁知殷受多残虐,烈焰焚身悔已迟。

    又有诗单道纣王失政,诗曰:

    女娲宫里祈甘霖,忽动携云握雨心。岂为有情联好句,应知无道起商参。

    妇言是用残黄耇,忠谏难听纵浪淫。炮烙冤魂多屈死,古来惨恶独君深。

    又诗叹纣王才兼文武,却是最终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实在可叹,诗曰:

    打虎雄威气更骁,千斤膂力冠群僚。托梁换柱超今古,赤手擒飞过鸷雕。

    拒谏空称才绝代,饰非枉道巧多饶。只因三怪迷真性,蠃得楼前血肉焦。

    摘星楼上纣王自焚之后,众诸侯俱在午门外住札。少时,只见午门开处,王宫内的众宫人同侍卫将军等人,还有御林士卒皆是出来酌水献花,焚香拜迎武王的车驾,武王则是同诸侯在九间殿。姜子牙则是传令众军士道:“且救息宫中火。”

    这边众诸侯俱是上了九间殿,只见丹墀下拜伏着商汤的大小将领、头目等众,跻跻跄跄,簇拥两傍。武王对子牙说道:“纣王无道,残虐生灵,而六宫近在肘腋,其宫人、宦寺被害更惨,今军士救火,不无波及无辜;相父首先严禁,毋令复遭陷害也。”

    子牙闻言,连忙传令道:“凡军士人等止许救火,毋得肆行暴虐,敢有违令妄取六宫中一物,妄杀一人者,斩首示众,决不姑息!汝宜悉知。”只见王宫内的众宫人、宦寺、侍卫、军官齐呼万岁。而后武王亲自在九间殿驻跸,与众诸侯看麾下军士救火。

    武王猛然间抬头,却是看见殿东边有黄邓邓的二十根大铜柱摆列在一傍,武王问子牙:“此铜柱乃是何物?”子牙回道:“此铜柱乃是纣王所造炮烙之刑。”武王嗟叹道:“善哉!不但临刑者甚惨,只今日孤观之,不觉心胆皆裂。纣王可谓残忍之甚!”

    子牙见武王终于是对纣王没那么恭谨了,心中有些开怀,于是又引武王入后宫,至摘星楼下,见那虿盆里面无数蛇蝎上下翻腾,中间又有许多白骨暴露,骷骸乱滚;又见一旁的酒池内也是阴风惨惨,肉林下冷露凄凄。

    武王不解问道:“此是何故?”子牙回道:“此是纣王所制虿盆,杀害宫人者;左右正是肉林、酒池。”武王听后,叹息道:“伤哉!纣天子何无仁心一至此也!”心中不胜伤感,乃作诗以纪之,诗言:“成汤祝网德声扬,放桀南巢正大纲。六百年来风气薄,谁知惨恶丧疆场!”

    心中又有些伤感于炮烙之刑,也作诗以纪之,诗言:“苦陷忠良性独偏,肆行炮烙悦婵娟。遗魄常傍黄金柱,楼下焚烧业报牵。”

    而后武王来至摘星楼下,见这楼里余火尚存,烟焰未绝,将原本好好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楼,给烧得是十分狼狈,甚至还有无辜宫人遭在此劫,此时尚有余骸未被烧尽,一时间臭秽难闻。武王更觉心中不忍,连忙吩咐左右军士道:“快将这些遗骸检出去埋葬,无令暴露。”

    武王又对子牙说道:“但不知纣王骸骨焚于何所?当另为检出,以礼安葬,不可使其暴露于天地;你我为人臣者,此心何安!”子牙闻言,见武王还是没忘记臣子之礼,叹了口气,回道:“纣王无道,人神共愤,今日自焚,实所以报之也。今大王以礼葬之,诚大王之仁耳。”

    于是子牙吩咐军士道:“检点遗骸,毋使混杂;须寻纣王骸骨,具衣衾棺椁,以帝王之礼葬之。”有诗叹成汤王业如斯而尽:

    天丧成汤业,敌兵尽倒戈。积山尸遍野,漂杵血流河。

    尽去烦苛法,方兴时雨歌。太平今日定,衽席乐天和。

    子牙令军士在摘星楼废墟中寻纣王遗骸,以礼安葬后,众诸侯则是陪同武王一起往鹿台而来。上了台后,见此处阁耸云端,楼飞霄汉,亭台迭迭,殿宇巍峨,雕栏玉饰,梁栋金装;又只见明珠异宝,珊瑚玉树,厢嵌成琼宫瑶室,堆砌就绣阁兰房,不时起万道霞光,顷刻有千条瑞彩,真所谓目眩心摇,神飞魄乱。

    武王点首叹道:“纣天子这等奢靡,竭天下之财以穷己欲,安有不亡身丧国者也!”子牙也是回道:“古今之所以丧亡者,未有不从奢侈而败,故圣王再三叮咛垂戒者,‘宝已以德,毋宝珠玉’,良有以也。”以此叮嘱武王要以纣王为鉴。

    武王又提议道:“如今纣王已灭,天下诸侯与闾阎百姓受纣王剥削之祸,荼毒之苦,征敛之烦,日坐水火之中,衽席不安,重足而立,今不若将鹿台聚积之货财,给散与诸侯、百姓,将巨桥聚敛之稻粟,赈济与饥民,使万民昭苏,享一日安康之福耳。”

    子牙听得此言,点头赞头道:“大王兴言及此,真社稷生民之福也!宜速行之。”而后武王命左右去发财运粟送于诸侯万民。只见有人从后宫之中,擒拿了纣王之子武庚,子牙命道:“推来。”众诸侯听说纣王之子在此,心中无不切齿。

    少时,众将将武庚推至殿前,武庚跪下。众诸侯一齐说道:“殷受不道,罪盈满贯,人神共怒,今日当斩首正罪,以泄天地之恨。”子牙也点头道:“众诸侯之言甚是。”武王却是急忙制止道:

    “不可!纣王肆行不道,皆是群小、妖妇惑乱其心,与武庚何干?且纣王炮烙大臣,虽贤如比干、微子,皆不能匡救其君,又河况武庚一幼稚之子哉?今纣王已灭,与子何雠?且‘罪人不孥’,原是上天好生之德,孤愿与众位大王共体之,切不可枉行杀戮也。俟新君嗣位,封之以茅土,以存商祀,正所以报商之先王也。”

    东伯侯姜文焕却是出般启奏道:“元帅在上:今大事俱定,当立新君以安天下诸侯、士民之心。况且天不可以无日,国不可以无君,天命有道,归于至仁,今武王仁德着于四海,天下归心,宜正天位,以安天下民心。况我等众诸侯入关,襄武王以伐无道,正为今日之大事也。望元帅一力担当,不可迟滞,有辜众人之心。”

    众诸侯也一齐说道:“姜君侯讲得有理,正合众人之意。”子牙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武王却是有些惶恐地逊谢道:“孤位轻德薄,名誉未着,惟日兢兢,求为寡过以嗣先王之业而未遑,安敢妄觊大位哉!况天位惟艰,惟仁德者居之,乞众位贤侯共择一有德者以嗣大位,毋令有忝厥职,遗天下羞。孤与相父早归故土,以守臣节而已。”

    一傍的东伯侯听了武王之言,却是厉声大喝道:“大王此言差矣!天下之至德,孰有如大王者!今天下归周,已非一日,即黎民之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谓大王能救民于水火也。且天下诸侯景从云集,随大王以伐无道,其爱戴之心,盖有自也。大王又何必固辞?望大王俯从众议,毋令众人失望耳。”

    武王还是推辞道:“发有何德,望贤侯无得执此成议,还当访询有众,以服天下之心。”东伯侯姜文焕继续劝道:“昔帝尧以至德克相上帝,得膺大位;后生丹朱不肖,帝求人而逊位,群臣举舜。舜以重华之德,以继尧而有天下。后帝舜生子商均亦不肖,舜乃举天下而让之禹。

    禹生启贤明,能承继夏命,故相继而传十七世。至桀无道而失夏政,成汤以至德放桀于南巢,伐夏而有天下。传二十六世至纣,大肆无道,恶贯罪盈。大王以至德与众诸侯恭行天之讨,今大事已定,克承大宝,非大王而谁?大王又何必固逊哉!”

    武王却还是谦让道:“孤安敢方禹汤之贤哲也。”不过态度已是有些软化,姜文焕见状,继续说道:“大王不事干戈,以仁义教率天下,化行俗美,三分天下有其二;故凤鸣于岐山,万民而乐业。天人相应,理不可诬。大王之政德,与二君何多让哉!”

    武王却是有些无力的辞让道:“姜君侯素有才德,当为天下之主。”忽然听得两傍的一众诸候一齐上前,大呼喊道:“天下归心,已非一日,大王为何苦苦固辞?大拂众人之心矣!况吾等会盟此地,岂是一朝一夕之力,无非欲立大王,再见太平之日耳。今大王舍此不居,则天下诸侯瓦解,自此生乱,是使天下终无太平之日矣。”

    子牙见众人将武王逼得有些紧了,连忙上前制止道:“列位贤侯不必如此,我自有名正言顺之说。”正是:子牙一计成王业,致使诸侯拜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