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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十九)

    玄奘也是回了洪福寺里面。见了那本寺众多僧众与几个徒弟,他们早知玄奘主动请命,前往西天拜佛取经之事,都来相见,又问玄奘:“发誓愿上西天,实否?”玄奘回道:“是实。”

    只见他那徒弟说道:“师父呵,尝闻人言,西天路远,更多虎豹妖魔。只怕有去无回,难保身命。”玄奘则是摇头道:“我已发了弘誓大愿,不取真经,永堕沉沦地狱。大抵是受王恩宠,不得不尽忠以报国耳。我此去真是渺渺茫茫,吉凶难定。”

    又对一众徒弟说道:“徒弟们,我去之后,或三二年,或五七年,但看那山门里松枝头向东,我即回来;不然,断不回矣。”众徒皆是将此言切切而记。

    待到次日一早,太宗设了早朝,聚集起一班文武,写了取经的文牒,在上面用了通行宝印后。有钦天监启奏太宗道:“今日是人专吉星,堪宜出行远路。”唐王大喜。又见有黄门官奏道:“御弟法师朝门外候旨。”

    随即太宗将玄奘宣上宝殿,对他道:“御弟,今日是出行吉日。这是通关文牒。朕又有一个紫金钵盂,送你途中化斋而用。再选两个长行的从者,又银駔的马一匹,送为远行脚力。你可就此行程。”玄奘闻言大喜,随即谢了皇恩,领了一应物事后,更无一点留滞之意。

    而后唐王排驾出宫,与多官一同,将玄奘送至关外,只见那洪福寺内僧众与玄奘诸徒将玄奘的冬夏衣服,俱皆送在关外相等。唐王见了这光景后,就先教人收拾起行囊马匹,然后着官人执壶酌酒。

    太宗举爵,又问玄奘:“御弟雅号甚称?”玄奘回道:“贫僧出家人,未敢称号。”太宗则是说道:“当时菩萨说,西天有经三藏。御弟可指经取号,号作三藏何如?”玄奘又是谢恩,接了御酒,回道:“陛下,酒乃僧家头一戒,贫僧自为人,不会饮酒。”

    太宗却是说道:“今日之行,比他事不同。此乃素酒,只饮此一杯,以尽朕奉饯之意。”三藏问说既然是素酒,不敢不受。接了酒,方待要饮之时,只见太宗低头,将御指拾一撮地上的尘土,弹入玄奘酒中。

    三藏却是有些不解其意,太宗笑道:“御弟呵,这一去,到西天,几时可回?”三藏道:“只在三年,径回上国。”太宗抚须道:“日久年深,山遥路远,御弟可进此酒: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

    三藏方悟太宗捻土之意,复谢恩将杯中酒饮尽,辞谢皇帝,出关而去。唐王驾回本宫。

    却说三藏自这一年的九月望前三日,蒙唐王与多官送出长安关外之后。一二日内,都是马不停蹄,早已来至法门寺。本寺住持上房长老,带领众僧有五百余人,在寺门两边罗列,将玄奘接至里面,相见献茶。

    茶罢之后,又进斋饭,斋后不觉已是天晚,正是那:影动星河近,月明无点尘。雁声鸣远汉,砧韵响西邻。归鸟栖枯树,禅僧讲梵音。蒲团一榻上,坐到夜将分。

    众僧们灯下与玄奘议论佛门定旨,以及上西天取经的原由。有的说西天水远山高,有的说西天路多虎豹,还有的说此去峻岭陡崖难度,也有的说路上毒魔恶怪难降。三藏却是钳口不言,但以手指自心,点头几度。

    众僧们一时莫解其意,合掌请问玄奘道:“法师指心点头者,何也?”三藏答道:“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我弟子曾在化生寺对佛设下洪誓大愿,不由我不尽此心。这一去,定要到西天,见佛求经,使我们法随轮回转,愿圣主皇图永固。”

    众僧闻得此言,已知玄奘高义,于是人人称羡,个个宣扬,都叫一声“忠心赤胆大阐法师”,夸赞不尽,而后请师先行入榻安寐。

    早上又是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那众僧起来之后,收拾茶水早斋。玄奘却穿了锦斓袈裟,上了正殿,于佛前礼拜,道:“弟子陈玄奘,前往西天取经,但肉眼愚迷,不识活佛真形。今愿立誓:路中逢庙烧香,遇佛拜佛,遇塔扫塔。但愿我佛慈悲,早现丈六金身,赐真经,留传东土。”

    祝罢,方才回方丈进斋。斋毕之后,那唐王派来的二位从者整顿了鞍马,促趱行程。三藏出了山门,辞别法门寺众僧。众僧一时有些不忍分别,直送了有十里之遥,方才噙泪而返,三藏遂直向西前进。

    此时正是那季秋天气,但见:数村木落芦花碎,几树枫杨红叶坠。路途烟雨故人稀,黄菊丽,山骨细,水寒荷破人憔悴。白蘋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依稀黯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嘹呖呖声宵碎。

    师徒们行了数日,到了巩州城后。早有巩州的合属官吏人等,将玄奘迎接入城中。在城内安歇了一夜之后,次日一早玄奘出城前去。一路上饥餐渴饮,夜住晓行,过来两三日,又至河州卫。此处却是大唐的山河边界。

    早有在此镇边的总兵与本处僧道,闻得是钦差御弟法师,要上西方见佛求经,无不恭敬,将玄奘接至里面供给了,又着僧纲请往此处的福原寺安歇。本寺僧人,一一参见了玄奘后,命人安排晚斋。斋毕,又吩咐二从者饱喂马匹,天不明就继续西行。

    待到雄鸡方鸣之时,玄奘随唤来从者,欲要前行,却不料又惊动了寺内众僧,整治好茶汤斋供。无奈,玄奘只得斋罢之后,方才出离边界。

    这长老因为心忙,太起早了。原来此时已是秋深时节,鸡鸣的早,只不过有四更天气而已。一行三人,连马四口,迎着清霜,看着明月,行了有数十里远近,见一山岭,只得拨草寻路,说不尽的崎岖难走,又恐怕错了路径。

    四人正在疑思之间,忽然失足,三人连马都跌落一处坑坎之中。三藏心慌,从者胆战。却才悚惧过后,又闻得里面有哮吼高呼,叫道:“拿将来!拿将来!”只见里面狂风滚滚,拥出五六十个妖邪,将三藏、从者揪了上去。

    这法师战战兢兢的,偷眼观看,只见上面坐的那个魔王,长相十分凶恶,真个是:雄威身凛凛,猛气貌堂堂。电目飞光艳,雷声振四方。锯牙舒口外,凿齿露腮旁。锦绣围身体,文斑裹脊梁。钢须稀见肉,钩爪利如霜。东海黄公惧,南山白额王。

    这副相貌真个事唬得三藏魂飞魄散,二从者骨软筋麻。魔王喝令将三人绑了,众妖一齐将三人用绳索绑缚了。正要安排吞食之时,只听得外面喧哗吵闹,有人来报,说道:“熊山君与特处士二位来也。”

    三藏闻言,抬头观看,只见前面走的是一条黑汉,你道他是个怎生模样:雄豪多胆量,轻健夯身躯。涉水惟凶力,跑林逞怒威。向来符吉梦,今独露英姿。绿树能攀折,知寒善谕时。准灵惟显处,故此号山君。

    又见那后边来的却是一条胖汉,你道他又是怎生模样:嵯峨双角冠,端肃耸肩背。性服青衣稳,蹄步多迟滞。宗名父作牯,原号母称牸。能为田者功,因名特处士。

    这两个人摇摇摆摆地走入里面后,慌得那魔王连忙奔出迎接。熊山君道:“寅将军,一向得意,可贺!可贺!”特处士也道:“寅将军丰姿胜常,真可喜!真可喜!”魔王问道:“二公连日如何?”山君回道:“惟守素耳。”处士道:“惟随时耳。”三个叙罢之后,各自坐下谈笑。

    只见那从者被绑得痛切悲啼,那黑汉问道:“此三者何来?”魔王道:“自送上门来者。”处士笑道:“可能待客否?”魔王点头道:“奉承!奉承!”山君吩咐道:“不可尽用,食其二,留其一可也。”

    魔王领诺,即呼左右前来,将二从者剖腹剜心,剁碎其尸,将首级与心肝奉献给二客食用,将四肢自食,其余骨肉,则是分给各妖。只听得一片啯啅之声,真似虎啖羊羔,霎时将二从者食尽。把一个长老,几乎下死。这才是玄奘初出长安的第一场苦难。

    正怆慌之间,渐惭的东方发白,那二怪至天晓方散,俱道:“今日厚扰,容日竭诚奉酬。”方才一拥而退。不一时,就见红日高升。

    三藏此时昏昏沉沉,也辨不得东西南北,正在那不得命处,忽然见一老叟,手持拄杖而来。走上前,用手一拂,玄奘身上的绳索皆断,又对面吹了一口气,三藏方才苏醒,跪拜于地道:“多谢老公公!搭救贫僧性命!”

    老叟答礼道:“你起来。你可曾疏失了甚么东西?”三藏道:“贫僧的从人,已是被怪食了,只不知行李马匹在于何处?”老叟用杖指定,说道:“那厢不是一匹马、两个包袱?”三藏回头看时,见那里果然是他的物件,并不曾失落,心这才略放下些,又问老叟道:“老公公,此处是甚所在?公公何由在此?”

    老叟又问道:“此是双叉岭,乃虎狼巢穴处。你为何堕此?”三藏回道:“贫僧鸡鸣时,出河州卫界,不料起得早了,冒霜拨露,忽失落此地。见一魔王,凶顽太甚,将贫僧与二从者绑了。又见一条黑汉,称是熊山君;一条胖汉,称是特处士,走进来,称那魔王是寅将军。他三个把我二从者吃了,天光才散。不想我是那里有这大缘大分,感得老公公来此救我?”

    老叟点头说道:“处士者是个野牛精,山君者是个熊罴精,寅将军者是个老虎精。左右妖邪,尽都是山精树鬼,怪兽苍狼。只因你的本性元明,所以吃不得你。你跟我来,引你上路。”

    三藏闻言,不胜感激,而后将包袱全都捎在马上,牵著缰绳,相随老叟径直出了这坑坎之中,走上大路。而后玄奘将这马拴在道旁的草头上,转身拜谢那公公,只见那公公遂化作一阵清风,跨上一只朱顶白鹤,腾空而去。

    只见风飘飘地遗下一张简帖,那书上写着四句颂子,颂子上写道:“吾乃西天太白星,特来搭救汝生灵。前行自有神徒助,莫为艰难报怨经。”三藏看了这帖子,对天礼拜道:“多谢金星,度脱此难。”

    玄奘拜毕之后,牵了马匹,独自孤孤凄凄,继续往前苦进。只见这岭上,真个是寒飒飒雨林风,响潺潺涧下水。香馥馥野花开,密丛丛乱石磊。闹嚷嚷鹿与猿,一队队獐和麂。喧杂杂鸟声多,静悄悄人事靡。

    那长老,战兢兢心不宁;这马儿,力怯怯蹄难举。三藏舍身拚命,上了那峻岭之间。行经半日之后,却还是不见个人烟村舍。一则腹中有些饥了,二则山中路又不平,正在危急之际,只见前面有两只猛虎咆哮,后边有几条长蛇盘绕。

    左有毒虫,右有怪兽,三藏孤身无策,只得放下身心,听天由命。又无奈那马也是腰软蹄弯,当即便是跪了下去,伏倒在地,打又打不起,牵又牵不动。苦得个法师衬身无地,真个是有万分凄楚,已自知必死,一时却是无可奈何。

    只是他虽有灾迍,却又有救应。正在那不得命处,忽然见毒虫奔走,妖兽飞逃;猛虎潜踪,长蛇隐迹。三藏抬头看时,只见林间走出一人,手执钢叉,腰悬弓箭,自那山坡前转出,果然是一条好汉。

    你看他:头上戴一顶艾叶花斑豹皮帽,身上穿一领羊绒织锦叵罗衣,腰间束一条狮蛮带。脚下躧一对麂皮靴。环眼圆睛如吊客,圈须乱扰似河奎。悬一囊毒药弓矢,拿一杆点钢大叉。雷声震破山虫胆,勇猛惊残野雉魂。

    三藏见他来得渐近,连忙跪在路旁,合掌高叫道:“大王救命!大王救命!”那条汉到了三藏跟前,放下钢叉之后,用手搀起道:“长老休怕。我不是歹人,我是这山中的猎户,姓刘名伯钦,绰号镇山太保。我才自来,要寻两只山虫食用,不期遇著你,多有冲撞。”

    三藏闻言,连忙说道:“贫僧是大唐驾下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适间来到此处,遇著些狼虎蛇虫,四边围绕,不能前进。忽见太保来,众兽皆走,救了贫僧性命,多谢!多谢!”

    伯钦听了三藏的话之后,也是连连说道:“我在这里住人,专倚打些狼虎为生,捉些蛇虫过活,故此众兽怕我走了。你既是唐朝来的,与我都是乡里。此间还是大唐的地界,我也是唐朝的百姓,我和你同食皇王的水土,诚然是一国之人。你休怕,跟我来,到我舍下歇马,明朝我送你上路。”

    三藏闻言,满心欢喜,谢了伯钦之后,牵马随他而行。二人过了山坡,又听得呼呼风响。伯钦道:“长老休走,坐在此间。风响处,是个山猫来了,等我拿他家去管待你。”三藏见说,又有些胆战心惊,一时不敢举步。只见那太保执了钢叉,拽开步,就迎将上去。

    只见跳出一只斑斓虎,对面撞见,它看见伯钦,浑身煞气,急得回头就步。只见这太保霹雳一声,咄道:“那业畜!那里走!”那虎见后面赶得急,已是躲不了了,只得转身抡爪扑来。这太保便以三股叉举手迎敌,这般光景,只吓得个三藏软瘫在草地里。

    这和尚自从出了娘亲肚皮,那曾见过这样凶险的勾当?只见太保与那虎斗在那山坡下,人虎相持,果然是一场好斗。但见:怒气纷纷,狂风滚滚。怒气纷纷,太保冲冠多膂力;狂风滚滚,斑彪逞势喷红尘。那一个张牙舞爪,这一个转步回身。三股叉擎天幌日,千花尾扰雾飞云。

    这一个当胸乱刺,那一个劈面来吞。闪过的再生人道,撞着的定见阎君。只听得那斑彪哮吼,太保声哏。斑彪哮吼,振裂山川惊鸟兽;太保声哏,喝开天府现星辰。那一个金睛怒出,这一个壮胆生嗔。可爱镇山刘太保,堪夸据地兽之君。人虎贪生争胜负,些儿有慢丧三魂。

    他两个足足斗了有一个时辰,只见那虎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爪慢腰松,被太保举叉平胸刺倒,可怜呵,三股钢叉尖穿透了心肝,霎时间已是血流满地。被太保揪着耳朵,拖上路来,好男子!斗完虎后,气不连喘,面不改色,对三藏道:“造化!造化!这只山猫,彀长老食用几日。”

    三藏见他如此神勇,夸赞不尽,道:“太保真山神也!”伯钦道:“有何本事,敢劳过奖?这个是长老的洪福。去来!赶早儿剥了皮,煮些肉,管待你也。”而后只见他一只手执着叉,一只手拖着虎,在前引路。

    三藏则是牵着马,随后而行,二人迤逶行过了山坡,忽见远处一座山庄。那门前真个是:参天古树,漫路荒藤。万壑风尘冷,千崖气象奇。一径野花香袭体,数竿幽竹绿依依。草门楼,篱笆院,堪描堪画;石板桥,白土壁,真乐真稀。秋容萧索,爽气孤高。道旁黄叶落,岭上白云飘。疏林内山禽聒聒,庄门外细犬嘹嘹。

    伯钦到了门首后,将那死虎掷下,叫声道:“小的们何在?”只见门后走出三四个家僮,都是些怪形恶相之类,上前拖拖拉拉,把只死虎扛将进去。伯钦又吩咐教道:“赶早剥了皮,安排将来待客。”复回头迎接三藏进内。

    彼此相见之后,三藏又拜谢了伯钦的厚恩怜悯救命,伯钦道:“同乡之人,何劳致谢。”二人坐定茶罢,有一老妪,领着一个媳妇,对三藏进礼。伯钦道:“此是家母、山妻。”三藏道:“请令堂上坐,贫僧奉拜。”

    老妪说道:“长老远客,各请自珍,不劳拜罢。”伯钦道:“母亲呵,他是唐王驾下差往西天见佛求经者。适间在岭头上遇着孩儿,孩儿念一国之人,请他来家歇马,明日送他上路。”老妪闻言,十分欢喜,说道:“好!好!好!就是请他,不得这般,恰好明日你父亲周忌,就浼长老做些好事,念卷经文,到后日送他去罢。”

    这刘伯钦,虽是一个杀虎的好手,镇山的太保,他却也有十分的孝顺之心,闻得母亲之言,就要安排香纸,留住三藏,待到明日前去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