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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二十四)

    三藏听说此事,却是吃了一惊,埋怨行者道:“都是你!都是你!”行者笑道:“怕他怎的?等我包起来,教他拿了去看。但有疏虞,尽是老孙管整。”那三藏阻当不住,只得把袈裟递与老僧,叮嘱道:“凭你看去,只是明早照旧还我,不得损污些须。”

    老僧闻言便喜喜欢欢,着一个幸童将这袈裟拿进去里屋,却又吩咐众僧,将前面的禅堂扫净,取来两张藤床,安设好铺盖,请二位老爷安歇;一壁厢又教人安排明早斋为二人送行,而后各散。师徒二人关了禅堂,先在此地睡下。

    却说那和尚把锦斓袈裟骗到手后,拿在后房灯下,却是对袈裟就号啕痛哭,慌得那本寺僧众,全都不敢先睡。小幸童也不知祖师为何大哭,只得去报与众僧道:“公公哭到二更时候,还不歇声。”

    这里面有两个徒孙,是他心爱之人,上前问道:“师公,你哭怎的?”老僧道:“我哭无缘,看不得唐僧宝贝!”小和尚道:“公公年纪高大,发过了他的袈裟,放在你面前,你只消解开看便罢了,何须痛哭?”

    老僧道:“看的不长久。我今年二百七十岁,空挣了几百件袈裟,怎么得有他这一件?怎么得做个唐僧?”小和尚问道:“师公差了。唐僧乃是离乡背井的一个行脚僧。你这等年高,享用也彀了,倒要象他做行脚僧,何也?”

    老僧道:“我虽是坐家自在,乐乎晚景,却不得他这袈裟穿穿。若教我穿得一日儿,就死也闭眼,也是我来阳世间为僧一场!”众僧道:“好没正经!你要穿他的,有何难处?我们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罢了。何苦这般痛哭?”

    老僧却是摇头道:“纵然留他住了半载,也只穿得半载,到底也不得气长。他要去时只得与他去,怎生留得长远?”

    正说话处,却是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智,出头道:“公公,要得长远也容易。”老僧闻言,就欢喜起来,问道:“我儿,你有甚么高见?”广智说道:“那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知道,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却把那袈裟留下,以为传家之宝,岂非子孙长久之计耶?”

    老和尚见他这般说,顿时满心欢喜,却才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即便收拾枪刀准备。内中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说道:“此计不妙。若要杀他,须要看看动静。那个白脸的似易,那个毛脸的似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我有一个不动刀枪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

    老僧赶忙问道:“我儿,你有何法?”广谋道:“依小孙之见,如今唤聚东山大小房头,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连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见,只说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那两个和尚,却不都烧死?又好掩人耳目。袈裟岂不是我们传家之宝?”

    那些和尚听闻此言,无不欢喜,都道:“强!强!强!此计更妙!更妙!”遂教各房头都搬柴来堆在此处。唉!这一计,正是弄得个高寿老僧该尽命,观音禅院化为尘!他那寺里,足有七八十个房头,大小有二百余众。当夜一拥都来搬柴,把那禅堂的前前后后四面围绕不通,安排放火。

    却说三藏师徒,此时安歇已定。只是那行者却是个修炼有成的灵猴,虽然是睡下了,却只是存神炼气,朦胧着醒眼。忽然听得外面不住的人走,揸揸的柴响风生,他心中疑惑道:“此时夜静,如何有人行得脚步之声?莫敢是贼盗,谋害我们的?”

    于是他就一骨碌跳起来,欲要开门出去看,却又恐惊醒了师父。于是他弄个精神,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蜜蜂儿,真个是:口甜尾毒,腰细身轻。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小小微躯能负重,嚣嚣薄翅会乘风。却自椽棱下,钻出看分明。

    只见那众僧们,在外面搬柴运草,已经围住禅堂正要放火哩。行者暗笑道:“果依我师父之言,他要害我们性命,谋我的袈裟,故起这等毒心。我待要拿棍打他啊,可怜又不禁打,一顿棍都打死了,师父又怪我行凶。罢,罢,罢!与他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教他住不成罢!”

    好行者,只见他一个筋斗就跳上天界的南天门来,唬得个当值的庞刘苟毕四天君躬身,马赵温关四天君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行者却摇着手道:“列位免礼休惊,我来寻广目天王的。”

    几人正叙旧时,却遇上天王早到了,迎着行者问他道:“久阔,久阔。前闻得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谛等,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去,说你与他做了徒弟,今日怎么得闲到此?”

    行者回道:“且休叙阔。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烧他,事在万分紧急,特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救。快些拿来使使,即刻返上。”天王不解问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

    行者回道:“你那里晓得就里。借水救之,却烧不起来,倒相应了他;只是借此罩,护住了唐僧无伤,其余管他,尽他烧去,快些快些!此时恐已无及,莫误了我下边干事!”那天王闻言,便是笑道:“这猴子还是这等起不善之心,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

    行者见他磨磨唧唧的,就催促道:“快着快着,莫要调嘴,害了大事!”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将辟火罩儿递与行者。

    行者拿了这法宝,就按着云头,径直到那禅堂的房脊上,用这法宝罩住了唐僧与白马、行李,他却是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头坐好,着意保护那袈裟不要被烧了。看那些人放起火来,他便转捻诀念咒,望巽地上吸了一口气吹将去,便有一阵风起,把那火转刮得烘烘乱着。

    好火!好火!但见: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起初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威威血马。南方三炁逞英雄,回禄大神施法力。燥干柴烧烈火性,说甚么燧人钻木;熟油门前飘彩焰,赛过了老祖开炉。

    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不去弭灾,反行助虐。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火趁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好便似残年爆竹;泼泼喇喇,却就如军中炮声。烧得那当场佛象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胜如赤壁夜鏖兵,赛过阿房宫内火!这正是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

    须臾间,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烧得是处处通红。你看那众和尚,全都搬箱抬笼,抢桌端锅,满院里一时是叫苦连天。

    孙行者独独护住了后边的方丈,而辟火罩则是罩住了前面的禅堂,其余前后皆是火光大发,真个是照天红焰辉煌,透壁金光照耀!

    不期这观音禅院火起之时,却是惊动了后山的一山兽怪。这观音院正南二十里远近,有一座黑风山,山中又有一个黑风洞,洞中有一个妖精,此时正在睡醒翻身,只见那窗门透亮,只道是已经天明。

    起来看时,却发现乃是是正北下的火光晃亮,妖精大惊道:“呀!这必是观音院里失了火!这些和尚好不小心!我看时与他救一救来。”

    这妖精便纵起云头,即刻至了那烟火之下,见观音禅院内果然是冲天之火,烧得前面殿宇皆空,两廊烟火方灼。于是他大拽步,撞将进去,正呼唤叫人取些水来,却只见那后房无火,唯有房脊上似乎有一人正在放风。

    他见是如此情形,便急忙入里面看时,却见那方丈中间有些霞光彩气,台案上有一个青毡包袱。他将包裹解开一看,却见里面是一领锦襕袈裟,乃佛门之异宝。正是财动人心,他也不救火,也不叫水了,只是拿着那袈裟,趁火打劫,拽回云步,径转东山而回。

    那场火足足烧到五更天明,方才灭息。你看那院内的众僧们,个个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内寻铜铁,拨腐炭,扑金银。有的在墙筐里,苫搭窝棚;有的赤壁根头,支锅造饭。叫冤叫屈,乱嚷乱闹。

    而这边行者却是取了辟火罩,一筋斗送上南天门,交与广目天王,邪道:“谢借!谢借!”天王收了宝贝,笑道:“大圣至诚了。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无处寻讨,且喜就送来也。”行者厚颜道:“老孙可是那当面骗物之人?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天王也不与他争论这事,他是什么性子,这天上有谁不知,于是问道:“许久不面,请到宫少坐一时何如?”行者却是回道:“老孙比在前不同,烂板凳高谈阔论了;如今保唐僧,不得身闲。容叙!容叙!”

    于是悟空辞别了天王坠下云,又见那太阳星已经上到高天,便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飞将进去,现了本象后,却见那师父还在沉睡哩。行者连忙叫道:“师父,天亮了,起来罢。”三藏这才醒觉过来,翻身道:“正是。”

    而后三藏穿了身上衣服,开门出来,忽抬头只见外面尽是些倒壁红墙,不见了昨日的那些楼台殿宇,大惊问道:“呀!怎么这殿宇俱无?都是红墙,何也?”行者回道:“你还做梦哩!今夜走了火的。”

    三藏问道:“我怎不知?”行者回道:“是老孙护了禅堂,见师父浓睡,不曾惊动。”三藏闻言,皱眉道:“你有本事护了禅堂,如何就不救别房之火?”行者笑道:“好教师父得知。果然依你昨日之言,他爱上我们的袈裟,算计要烧杀我们。若不是老孙知觉,到如今皆成灰骨矣!”

    三藏闻言,听说这寺内众僧要还自己,害怕问道:“是他们放的火么?”行者反问道:“不是他是谁?”三藏却是不信,反道:“莫不是怠慢了你,你干的这个勾当?”行者道:“老孙是这等惫懒之人,干这等不良之事?实实是他家放的。老孙见他心毒,果是不曾与他救火,只是与他略略助些风的。”

    三藏听说行者还助了一股风,更道:“天那!天那!火起时,只该助水,怎转助风?”行者回道:“你可知古人云,人没伤虎心,虎没伤人意。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三藏闻言,便也不与悟空争论,他也觉得这观音禅院的众僧不是什么好东西,便只是问道:“袈裟何在?敢莫是烧坏了也?”

    行者回道:“没事!没事!烧不坏!那放袈裟的方丈无火。”三藏却是恨道:“我不管你!但是有些儿伤损,我只把那话儿念动念动,你就是死了!”行者见他又要念咒,有些慌了,道:“师父,莫念!莫念!管寻还你袈裟就是了。等我去拿来走路。”

    三藏这才牵着马,令行者挑了担,出了禅堂,径直往后面的方丈去了。此时那些和尚,正因庙宇被烧,悲切之间,忽的看见他师徒二人牵马挑担而来,吓得一个个魂飞魄散,道:“冤魂索命来了!”行者喝道:“甚么冤魂索命?快还我袈裟来!”

    众僧不知二人是生是死,只知得罪不起,便一齐跪倒叩头求饶道:“爷爷呀!冤有冤家,债有债主。要索命不干我们事,都是广谋与老和尚定计害你的,莫问我们讨命。”行者却是咄的一声道:“我把你这些该死的畜生!那个问你讨甚么命!只拿袈裟来还我走路!”

    其间有两个胆量大的和尚回道:“老爷,你们在禅堂里已烧死了,如今又来讨袈裟,端的还是人是鬼?”行者笑道:“这伙孽畜!那里有甚么火来?你去前面看看禅堂,再来说话!”

    众僧们闻言,便爬起来往前观看,却见那三藏住的那禅堂外面的门窗槅扇,却是不曾燎灼了半分。众人无不悚惧,才认得三藏是位神僧,行者是尊护法,一齐上前叩头道:“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下界!你的袈裟在后面方丈中老师祖处哩。”

    三藏行过了三五层败壁破墙,心中嗟叹不已,昨日这里盛景却是毁于一旦了。只见后面方丈果然无火,众僧赶忙抢入里面,叫道:“公公!唐僧乃是神人,未曾烧死,如今反害了自己家当!趁早拿出袈裟,还他去也。”

    可是这老和尚因为寻不见袈裟,又烧了本寺的房屋,正在万分烦恼焦燥之处,一听此言,怎敢答应?因左右寻思始终无计,进退无方,只得拽开步,躬着腰,就往那墙上着实撞了一头,可怜只撞得脑破血流魂魄散,咽喉气断染红沙!

    有诗为证,诗曰:堪叹老衲性愚蒙,枉作人间一寿翁。欲得袈裟传远世,岂知佛宝不凡同!但将容易为长久,定是萧条取败功。广智广谋成甚用?损人利己一场空!

    见了这老和尚的尸体后,却是慌得个众僧哭丧道:“师公已撞杀了,又不见袈裟,怎生是好?”行者见他们拿不出袈裟来,便说道:“想是汝等盗藏起也!都出来!开具花名手本,等老孙逐一查点!”

    那上下房的院主,将本寺和尚、头陀、幸童、道人尽行开具手本二张,大小人等,共计二百三十名。行者请师父高坐好,他却一一从头唱名搜检,每个人都要解放衣襟,分明点过,却无袈裟。又将那各房头搬抢出去的箱笼物件,也从头细细寻遍,那里有袈裟踪迹。

    三藏见袈裟找不到了,心中十分烦恼,懊恨行者不尽,就坐在上面,念动那紧箍咒。行者闻咒,便扑的跌倒在地,抱着头,十分难禁,只教道:“莫念!莫念!管寻还了袈裟!”那众僧见了这般情形,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上前跪下劝解,三藏这才合口不念。

    可这行者却是一骨碌跳将起来,却是从耳朵里掣出铁棒,要打那些和尚,被三藏喝住道:“这猴头!你头痛还不怕,还要无礼?休动手!且莫伤人!再与我审问一问!”众僧们连忙磕头礼拜,哀告三藏道:

    “老爷饶命!我等委实的不曾看见。这都是那老死鬼的不是。他昨晚看着你的袈裟,只哭到更深时候,看也不曾敢看,思量要图长久,做个传家之宝,设计定策,要烧杀老爷。自火起之候,狂风大作,各人只顾救火,搬抢物件,更不知袈裟去向。”

    行者闻大怒,便也走进那方丈屋里,把那触死鬼的尸首抬出,选剥了细看,却是浑身更无那件宝贝,就是把个方丈都掘地三尺,也无袈裟踪影。行者忖量半晌,问左右道:“你这里可有甚么妖怪成精么?”

    院主闻言,回道:“老爷不问,莫想得知。我这里正东南有座黑风山,黑风洞内有一个黑大王。我这老死鬼常与他讲道,他便是个妖精。别无甚物。”行者问道:“那山离此有多远近?”院主道:“只有二十里,那望见山头的就是。”

    行者闻言,笑道:“师父放心,不须讲了,一定是那黑怪偷去无疑。”三藏道:“他那厢离此有二十里,如何就断得是他?”行者道:“你不曾见夜间那火,光腾万里,亮透三天,且休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也照见了!坐定是他见火光焜耀,趁着机会,暗暗的来到这里,看见我们袈裟是件宝贝,必然趁哄掳去也。等老孙去寻他一寻。”

    三藏见他要去寻妖怪,赶忙问道:“你去了时,我却何倚?”行者回道:“这个放心,暗中自有神灵保护,明中等我叫那些和尚伏侍。”即唤众和尚过来吩咐道:“汝等着几个去埋那老鬼,着几个伏侍我师父,看守我白马!”众僧领诺。

    行者又恐吓道:“汝等莫顺口儿答应,等我去了,你就不来奉承。看师父的,要怡颜悦色;养白马的,要水草调匀。假有一毫儿差了,照依这个样棍,与你们看看!”于是他掣出棍子,照那火烧的砖墙扑的一下,就把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足有七八层墙。

    众僧见了,吓得个个骨软身麻,跪着磕头滴泪道:“爷爷宽心前去,我等竭力虔心,供奉老爷,决不敢一毫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