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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五十)

    行者在半空中见他两个回去,便又摇身一变,变作一个苍蝇儿飞下去,跟着两个小妖后面。却道他既是变了苍蝇,那两件宝贝却是放在何处?如若是丢在路上,藏在草里,被人看见拿去了,却不是劳而无功?

    却不知他还是带在身上。至于说是怎么带在身上啊,苍蝇不过豆粒大小,如何容得?却原来那两件宝贝,与他的金箍棒有些相同,被叫做如意佛宝,随身变化,可以大,可以小,故就算是化作苍蝇,身上亦可容得。

    他嘤的一声飞了下去,跟定那两个小怪,不一时,已是到了洞里。只见那两个魔头,正坐在那里饮酒作乐。小妖朝上跪下,行者就钉在那洞府的门柜上,侧耳听着。

    小妖道:“大王。”二老魔随即停杯问道:“你们来了?”小妖道:“来了。”又问:“拿着孙行者否?”小妖叩头,却是不敢声言。老魔又问,二妖依旧不敢应,只是叩头。问之再三,小妖俯伏在地,请罪道:“赦小的万千死罪!赦小的万千死罪!我等执着宝贝,走到半山之中,忽遇着蓬莱山一个神仙。

    他问我们那里去,我们答道,拿孙行者去。那神仙听见说孙行者,他也恼他,要与我们帮功。是我们不曾叫他帮功,却将拿宝贝装人的情由,与他说了。那神仙也有个葫芦,善能装天。我们也是妄想之心,养家之意:他的装天,我的装人,与他换了罢。

    原说葫芦换葫芦,伶俐虫又贴他个净瓶。谁想他仙家之物,近不得凡人之手,正试演处,就连人都不见了。万望饶小的们死罪!”

    老魔听说丢了两件宝贝,气得暴躁如雷,说道:“罢了!罢了!这就是孙行者假妆神仙骗哄去了!那猴头神通广大,处处人熟,不知那个毛神放他出来,骗去宝贝!”二魔却是劝道:“兄长息怒。叵耐那猴头着然无礼,既有手段,便走了也罢,怎么又骗宝贝?我若没本事拿他,永不在西方路上为怪!”

    老魔闻言,便问他道:“怎生拿他?”二魔道:“我们有五件宝贝,去了两件,还有三件,务要拿住他。”老魔却是有些记不得了,问道:“还有那三件?”二魔道:“还有七星剑与芭蕉扇在我身边,那一条幌金绳,在压龙山压龙洞老母亲那里收着哩。如今差两个小妖去请母亲来吃唐僧肉,就教他带幌金绳来拿孙行者。”

    老魔闻言,便问道:“差那个去?”二魔喝道:“不差这样废物去!”而后将精细鬼、伶俐虫两个一声喝起。二人心想道:“造化!造化!打也不曾打,骂也不曾骂,却就饶了。”二魔吩咐道:“叫那常随的伴当巴山虎、倚海龙来。”

    那二妖过来之后,跪下,二魔对着二妖吩咐道:“你却要小心。”俱是应道:“小心。”“却要仔细。”又俱应道:“仔细。”又问二妖道:“你认得老奶奶家么?”又是俱应道:“认得。”

    二魔见他二人差不多都记得,便吩咐道:“你既认得,你快早走动,到老奶奶处,多多拜上,说请吃唐僧肉哩。就着带幌金绳来,要拿孙行者。”

    二怪领命疾走而出,怎知那行者就在一旁,将他们谋划听得十分明白。于是他展开翅,飞将过去,赶上巴山虎,就钉在他身上。行经了二三里路,就要打杀了他两个。又想道:“打死他,有何难事?但他奶奶身边有那幌金绳,又不知住在何处,等我且问他一问再打。”

    就见那行者,嘤的一声,躲离;两个小妖,让他们先行足有百十步,却又摇身一变,也变做令个小妖儿,戴着一顶狐皮帽子,将那虎皮裙子倒插上来勒住,赶上两个,叫道:“走路的,等我一等。”

    那倚海龙回头,望见是个小妖,便问道:“是那里来的?”行者套近乎道:“好哥啊,连自家人也认不得?”小妖皱眉说道:“我家没有你。”行者道:“怎么没我?你再认认看。”小妖仔细端详,还是道:“面生面生,不曾相会。”

    行者辩解道:“正是,你们不曾会着我,我是外班的。”小妖将信将疑,就道:“外班长官,是不曾会。你往那里去?”行者道:“大王说差你二位请老奶奶来吃唐僧肉,教他就带幌金绳来拿孙行者。恐你二位走得缓,有些贪顽,误了正事,又差我来催你们快去。”

    小妖见他一下就说着了海底眼,心中便不疑惑,把行者认做是一家人,而后三人急急忙忙,往前飞跑,一口气又跑了有八九里远。行者问道:“忒走快了些,我们离家有多少路了?”小怪回道:“有十五六里了。”

    又行了一会儿,行者问道:“还有多远?”那倚海龙用手一指,说道:“乌林子里就是。”行者抬头见前面一带,黑林已是不远,料得那老怪只在林子里外,便立定脚步,让那小怪在前走,自己取出铁棒,而后走上前,着二妖脚后一刮。

    可怜二妖也忒不禁打,就把两个小妖全都刮做一团肉饼,却拖着脚,藏身在路旁的深草丛里。又拔下身上一根毫毛,吹了口仙气,叫声“变!”,那毫毛就变做一个巴山虎来,自身却是变做那倚海龙,假装做两个小妖,径直往那压龙洞请老奶奶。

    这叫做七十二变神通大,指物腾那手段高。

    行者和化身不过行了三五步,跳到林子里,正在找寻处,却只见有两扇石门,半开半掩,只是不敢擅入,只得在外面吆叫一声道:“开门!开门!”早惊动那把门的一个女怪。

    她将那半扇儿门开了,问道:“你是那里来的?”行者回道:“我是平顶山莲花洞里差来请老奶奶的。”那女怪听说了,便道:“进去。”到了二层门下之后,闪着头往里观看,又见那正当中高坐着一个老妈妈。

    只见她怎生模样?但见:雪鬓蓬松,星光晃亮。脸皮红润皱文多,牙齿稀疏神气壮。貌似菊残霜里色,形如松老雨余颜。头缠白练攒丝帕,耳坠黄金嵌宝环。

    孙大圣见了,却是有些不敢进去,只在二门外仵着脸,脱脱的哭起来,却不知他哭怎的,莫不成是怕她?其实就是怕他也不会哭,况且之前还先哄了她的宝贝,又打杀她的小妖,那却又是为何而哭呢?

    行者曾经下过九鼎油锅,就一连泡了七八日也不曾有一点泪儿,只为想起乐唐僧取经的苦恼,他就泪出痛肠,放眼便哭,心中想道:“老孙既显手段,变做小妖,来请这老怪,没有个直直的站了说话之理,一定见他磕头才是。

    我为人做了一场好汉,止拜了三个人:西天拜佛祖,南海拜观音,两界山师父救了我,我拜了他四拜。为他使碎六叶连肝肺,用尽三毛七孔心。一卷经能值几何?今日却教我去拜此怪。若不跪拜,必定走了风讯。啊!算来只为师父受困,故使我受辱于人!”

    可是事到如今,却也没及奈何,只得撞将进去,朝上跪下道:“奶奶磕头。”那怪道:“我儿,起来。”行者暗道:“好!好!好!叫得结实!”心中就有十分怒气。

    老怪又问他道:“你是那里来的?”行者回道:“平顶山莲花洞,蒙二位大王有令,差来请奶奶去吃唐僧肉,教带幌金绳,要拿孙行者哩。”老怪闻言,大喜道:“好孝顺的儿子!”就去叫然抬出轿来。

    行者见她这般排场,心中好笑道:“我的儿啊!妖精也抬轿!”后壁厢即走出来两个女怪,抬出一顶香藤的轿子,就放在门外,挂上了青绢纬幔。老怪起身出洞,坐在轿里,后有几个小女怪,不是捧着减妆,端着镜架,就是提着手巾,托着香盒,跟随在那老妖左右。

    那老怪见这么多人,便皱眉道:“你们来怎的?我往自家儿子去处,愁那里没人伏侍,要你们去献勤塌嘴?都回去!关了门看家!”那几个小妖闻言,便都回去了,止留有两个抬轿的。

    老怪又问行者道:“那差来的叫做甚么名字?”行者连忙答应道:“他叫做巴山虎,我叫做倚海龙。”老怪吩咐道:“你两个前走,与我开路。”行者暗想道:“可是晦气!经倒不曾取得,且来替他做皂隶!”却又不敢抵强,只得向前引路,大四声喝起。

    一众行了五六里远近之后,行者就坐在那石崖上,等候那后面抬轿的到了,行者道:“略歇歇如何?压得肩头疼啊。”小怪那知什么诀窍,也有些累了,就把轿子歇下。行者在轿后,从胸脯上拔下一根毫毛来,变做一个大烧饼,抱着啃。

    轿夫见了,问道:“长官,你吃的是甚么?”行者笑道:“不好说。这远的路,来请奶奶,没些儿赏赐,肚里饥了,原带来的干粮,等我吃些儿再走。”轿夫连道:“把些儿我们吃吃。”行者笑道:“来么,都是一家人,怎么计较?”

    那两个抬轿的小妖不知好歹,居然围着行者,要分其干粮,冷不防被行者掣出棒,着头一磨,一个汤着的,头被打得稀烂;一个擦着的,虽是不死还哼。

    那老怪听得有人哼,便从轿子里伸出个头来看时,却被行者给跳到轿前,劈头一棍,脑袋打了个窟窿,脑浆迸流,鲜血直冒,行者将她拖出轿来看处,却原是个九尾狐狸。行者笑道:“造孽畜!叫甚么老奶奶!你叫老奶奶,就该称老孙做上太祖公公是!”

    好猴王,就把她身上带着的那根幌金绳搜了出来,笼在袖里,欢喜道:“那泼魔纵有手段,已此三件儿宝贝姓孙了!”却又拔出两根毫毛来,变做个巴山虎、倚海龙,又拔下两根变做那两个抬轿的,他自己却是变做老奶奶的模样,依旧坐在轿里。

    化身将轿子抬起,径直回了本路行走。不多时,行者和四个假身就到了莲花洞口,那毫毛变的小妖,俱在前面,叫道:“开门!开门!”内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对里面喊道:“巴山虎、倚海龙来了?”毫毛化身道:“来了。”

    “你们请的奶奶呢?”毫毛化身用手指着轿子内,道:“那轿内的不是?”小怪吩咐道:“你且住,等我进去先报。”随即入内,报与两魔道:“大王,奶奶来耶。”两个魔头闻说母亲来了,即命人排香案出来接。

    行者听得这等排场,心中暗喜道:“造化!也轮到我为人了!我先变小妖,去请老怪,磕了他一个头。这番来,我变老怪,是他母亲,定行四拜之礼。虽不怎的,好道也赚他两个头儿!”

    好大圣,他下了轿子之后,抖了抖身上衣服,把那四根毫毛具皆收在身上。那把门的小妖,把一顶空轿抬入门里,他却随后徐行,那般娇娇啻啻,扭扭捏捏,就象那老怪的行动一般,径直自己进去了。

    又只见内中的大小群妖,都来跪接,只听得鼓乐箫韶,一派响亮;博山炉里,霭霭香烟。行者到正厅中间,面朝南面坐下,两个魔头,俱是双膝跪倒,朝上叩头,叫道:“母亲,孩儿拜揖。”行者道:“我儿起来。”

    却说猪八戒此时被吊在梁上,哈哈的笑了一声。沙僧见他还笑得出来,喝问道:“二哥好啊!吊出笑来也!”八戒连忙解释道:“兄弟,我笑中有故。”沙僧问道:“甚故?”八戒道:“我们只怕是奶奶来了,就要蒸吃;原来不是奶奶,是旧话来了。”

    沙僧闻言,追问道:“甚么旧话?”八戒笑道:“弼马温来了。”沙僧问道:“你怎么认得是他?”八戒道:“弯倒腰叫我儿起来,那后面就掬起猴尾巴子。我比你吊得高,所以看得明也。”沙僧听说是大师兄,就道:“且不要言语,听他说甚么话。”八戒回道:“正是,正是。”

    又说那孙大圣坐在两魔中间,问两魔道:“我儿,请我来有何事干?”魔头回道:“母亲啊,连日儿等少礼,不曾孝顺得。今早愚兄弟拿得东土唐僧,不敢擅吃,请母亲来献献生,好蒸与母亲吃了延寿。”

    行者闻言,却是笑道:“我儿,唐僧的肉我倒不吃,听见有个猪八戒的耳朵甚好,可割将下来整治整治我下酒。”那八戒听见此话,却是慌了,骂道:“遭瘟的!你来为割我耳朵的!我喊出来不好听啊!”

    噫,只为呆子一句通气话,却是走了猴王变化的风声。外面却是有几个巡山的小怪,把门的众妖,都撞将进来,报与两魔道:“大王,祸事了!孙行者打杀奶奶,假妆来耶!”两个魔头闻听此言,那容分说,掣着七星宝剑,望着行者劈脸砍来。

    好大圣,将身一幌,只见满洞红光,却是预先施展变化走了。似这般手段,着实好耍,正是那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吓得个老魔头魂飞魄散,众妖精噬指摇头。老魔道:“兄弟,把唐僧与沙僧、八戒、白马、行李都送还那孙行者,闭了是非之门罢。”

    二魔却是不肯干休,说道:“哥哥,你说那里话?我不知费了多少辛勤,施这计策,将那和尚都摄将来。如今似你这等怕惧孙行者的诡谲,就俱送去还他,真所谓畏刀避剑之人,岂大丈夫之所为也?

    你且请坐勿惧。我闻你说孙行者神通广大,我虽与他相会一场,却不曾与他比试。取披挂来,等我寻他交战三合。假若他三合胜我不过,唐僧还是我们之食;如三战我不能胜他,那时再送唐僧与他未迟。”

    老魔听见兄弟都这么说了,也不好拂了他的意,便道:“贤弟说得是。”教左右小妖道:“取披挂。”众妖抬出披挂,二魔结束齐整之后,执着七星宝剑走出门外,叫声:“孙行者!你往那里走了?”

    此时大圣已经落在云端里,闻得下面有人叫他名字,急忙回头观看,却原来是那二魔。只见他怎生打扮:头戴凤盔欺腊雪,身披战甲幌镔铁。腰间带是蟒龙筋,粉皮靴乃梅花摺。颜如灌口活真君,貌比巨灵无二别。七星宝剑手中擎,怒气冲霄威烈烈。

    二魔见了行者,高叫道:“孙行者!快还我宝贝与我母亲来,我饶你唐僧取经去!”大圣忍不住骂道:“这泼怪物,错认了你孙外公!赶早儿送还我师父师弟白马行囊,仍打发我些盘缠,往西走路。若牙缝里道半个不字,就自家搓根绳儿去罢,也免得你外公动手。”

    二魔闻言,急忙纵起云跳在空中,轮宝剑就来刺,行者掣这铁棒劈手相迎。他两个在半空中,这场好杀: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棋逢对手难藏兴,将遇良才可用功。那两员神将相交,好便似南山虎斗,北海龙争。

    龙争处,鳞甲生辉;虎斗时,爪牙乱落。爪牙乱落撒银钩,鳞甲生辉支铁叶。这一个翻翻复复,有千般解数;那一个来来往往,无半点放闲。金箍棒,离顶门只隔三分;七星剑,向心窝惟争一。那个威风逼得斗牛寒,这个怒气胜如雷电险。他两个战了有三十回合,也不分胜负。

    行者见那魔如此神勇,心中暗喜道:“这泼怪倒也架得住老孙的铁棒!我已得了他三件宝贝,却这般苦苦的与他厮杀,可不误了我的工夫?不若拿葫芦或净瓶装他去,多少是好。”转念又想道:“不好!不好!常言道:物随主便。倘若我叫他不答应,却又不误了事业?且使幌金绳扣头罢。”

    好大圣,就见他一只手使棒,架住他的宝剑;一只手把那绳子抛起,刷喇的扣了那魔头。却不知原来那魔头有个《紧绳咒》,有个《松绳咒》。若是扣住了别人,就念《紧绳咒》,莫能得脱;若扣住自家人,就念《松绳咒》,不得伤身。

    他认得那是自家的宝贝,即念起《松绳咒》,把绳松动,便脱了出来,反将幌金绳望这行者抛将去,却早已是扣住了大圣。大圣正要使个“瘦身法”,想要脱身,却又被那魔念动《紧绳咒》,绳子紧紧扣住,怎能得脱?一直褪至颈项之下,却原来是被一个金圈子给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