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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五十九)

    行者道:“菩萨,这是你坐下的一个青毛狮子,却怎么走将来成精,你就不收服他?”菩萨却是道:“悟空,他不曾走,他是佛旨差来的。”行者闻言,奇怪道:“这畜类成精,侵夺帝位,还奉佛旨差来。似老孙保唐僧受苦,就该领几道敕书!”

    菩萨却是解释道:“你不知道;当初这乌鸡国王,好善斋僧,佛差我来度他归西,早证金身罗汉。因是不可原身相见,变做一种凡僧,问他化些斋供。被吾几句言语相难,他不识我是个好人,把我一条绳捆了,送在那御水河中,浸了我三日三夜。

    多亏六甲金身救我归西,奏与如来、如来将此怪令到此处推他下井,浸他三年,以报吾三日水灾之恨。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今得汝等来此,成了功绩。”

    行者闻言,就道:“你虽报了甚么一饮一啄的私仇,但那怪物不知害了多少人也。”菩萨又解释道:“也不曾害人,自他到后,这三年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何害人之有?”行者道:“固然如此,但只三宫娘娘,与他同眠同起,点污了他的身体,坏了多少纲常轮理,还叫做不曾害人?”

    菩萨闻言,更是笑道:“点污他不得,他是个骗了的狮子。”八戒闻言,走近前,就摸了那青毛狮子胯下一把,笑道:“这妖精真个是糟鼻子不吃酒——枉担其名了!”行者道:“既如此,收了去罢。若不是菩萨亲来,决不饶他性命。”

    那菩萨却念个咒,喝道:“畜生,还不皈正,更待何时!”那魔王才现了原身。菩萨放一朵莲花罩定那妖魔,而后坐在他背上,踏着祥光辞了行者。咦!径转五台山上去,宝莲座下听谈经。

    却说那孙大圣兄弟三人送走了菩萨之后,按下云头,径直至朝内,只见那满朝君臣储后,几班儿皆是拜接谢恩。行者将文殊菩萨降魔收怪的那一节,陈诉与他君臣听了,一个个都是顶礼不尽。正都在贺喜之间,又听得黄门官来奏,说道:“主公,外面又有四个和尚来也。”

    八戒闻言,却是有些慌了,说道:“哥哥,莫是妖精弄法,假捏文殊菩萨哄了我等,却又变作和尚,来与我们斗智哩?”行者也有些怒了,道:“岂有此理!”即命人将那四人宣进来看。众文武传令,着他进来。

    行者看时,却发现原来是那几个宝林寺的僧人,捧着那国王的冲天冠、碧玉带、赭黄袍、无忧履进得来也。行者见状,大喜道:“来得好!来得好!”而后教道人过来,摘下包巾,戴上冲天冠;脱了布衣,穿上赭黄袍;解了绦子,系上碧玉带;褪了僧鞋,登上无忧履。

    最后教太子拿出那白玉圭来,与他执在手里,早请上殿称孤,正是自古道:“朝廷不可一日无君。”只是那皇帝那里肯坐,只哭哭啼啼地跪在阶前,道:“我已死三年,今蒙师父救我回生,怎么又敢妄自称尊?请那一位师父为君,我情愿领妻子城外为民足矣。”

    那三藏却是那里肯受,他是一心只要拜佛求经,不肯受着凡尘俗世的侵扰。那陛下又请行者登位,行者却是笑道:“不瞒列位说,老孙若肯做皇帝,天下万国九州皇帝,都做遍了。只是我们做惯了和尚,是这般懒散。

    若做了皇帝,就要留头长发,黄昏不睡,五鼓不眠,听有边报,心神不安;见有灾荒,忧愁无奈。我们怎么弄得惯?你还做你的皇帝,我还做我的和尚,修功行去也。”那国王见苦让不过,只得自己上了宝殿,南面称孤,而后大赦天下,又封赠了宝林寺众僧人回去。

    又命宫人开了东阁,筵宴唐僧,另一壁厢传旨宣召丹青妙手,写下唐师徒四位的喜容,具皆供养在金銮殿上。

    那师徒们安了此处邦国之后,却是不肯久停,便欲辞王驾投西。那皇帝与三宫妃后、太子诸臣,将镇国的宝贝,金银缎帛,都要献与师父酬恩。那三藏却是分毫不受,只是让人倒换了关文,催悟空等背马早行。

    那国王见他师徒四人什么都不要,心中却是甚不过意,摆整朝銮驾请唐僧上坐,着两班文武引导,他与三宫妃后并太子一家儿,亲自为三藏捧毂推轮,将他四人送出城廓,却才下了龙辇,与众相别。

    国王对三藏说道:“师父啊,到西天经回之日,是必还到寡人界内一顾。”三藏回道:“弟子领命。”那皇帝眼泪汪汪的,遂与众臣回去了。

    而后那唐僧一行四僧,上了一条羊肠小路,一心里是专拜灵山。此时正值秋尽冬初时节,但见那霜凋红叶林林瘦,雨熟黄粱处处盈。日暖岭梅开晓色,风摇山竹动寒声。

    师徒们离了乌鸡国,一路上夜住晓行,又行了将近半月有余,忽然又看见前方有一座高山,真个是摩天碍日。三藏马上见是高山,就有些心惊,急忙兜缰勒马,呼来行者。行者问道:“师父有何吩咐?”三藏道:“你看前面又有大山峻岭,须要仔细堤防,恐一时又有邪物来侵我也。”

    行者见他又开始害怕了,却是笑道:“只管走路,莫再多心,老孙自有防护。”那长老闻言,只得暂且宽怀,而后加鞭策马,奔至山岩前来,果然也是十分险峻。但见得:高不高,顶上接青霄;深不深,涧中如地府。山前常见骨都都白云,腾腾黑雾。红梅翠竹,绿柏青松。

    山后有千万丈挟魂灵台,台后有古古怪怪藏魔洞,洞中有叮叮——滴水泉,泉下更有弯弯曲曲流水涧。又见那跳天搠地献果猿,丫丫叉叉带角鹿,呢呢痴痴看人獐。至晚巴山寻袕虎,待晓翻波出水龙。登得洞门唿喇的响,惊得飞禽扑鲁的起,看那林中走兽鞠律律的行。

    见此一伙禽和兽,吓得人心磴磴惊。堂倒洞堂堂倒洞,洞堂当倒洞当仙。青石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师徒们见此情形,正当悚惧只是,又只见那山凹里有一朵红云飘出来,一直冒到九霄空内,结聚了一团天上的火气。行者见状大惊,走近前,抓着唐僧的脚,将他推下马来,叫道:“兄弟们,不要走了,妖怪来矣。”慌得个八戒急掣钉钯,沙僧忙轮宝杖,把唐僧围护在当中。

    话分两头。却说那红光里,真是个妖精。他在数年前,闻得有人讲:“东土唐僧往西天取经,乃是金蝉长老转生,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延生长寿,与天地同休。”

    听了这话之后,他便日日朝朝都在山间等候,不期今日果然是等到了。他就在那半空里,正在往下观看,只见他的那三个徒弟,把唐僧围护在马上,各各准备。

    这精灵便夸赞不尽道:“好和尚!我才看着一个白面胖和尚骑了马,真是那唐朝圣僧,却怎么被三个丑和尚护持住了!一个个伸拳敛袖,各执兵器,似乎要与人打的一般。噫!不知是那个有眼力的,想应认得我了,似此模样,莫想得那唐僧的肉吃。”

    妖精沉吟半晌之后,以心问心地自家商量道:“若要倚势而擒,莫能得近;或者以善迷他,却到得手。但哄得他心迷惑,待我在善内生机,断然拿了。且下去戏他一戏。”

    好妖怪,当即散去身上红光,按云头落下,径直去那山坡里,摇身一变,变作一个七岁顽童,赤条条的,身上无衣,将麻绳捆了手足,高吊在那松树梢头,口口声声,只叫“救人!救人!”

    却说底下那孙大圣忽然抬头再看处,只见天上那红云散尽,火气全无,便叫道:“师父,请上马走路。”唐僧有些奇怪,问道:“你说妖怪来了,怎么又敢走路?”行者道:“我才然间,见一朵红云从地而起,到空中结做一团火气,断然是妖精。这一会红云散了,想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伤人,我们去耶!”

    八戒闻言,却是笑道:“师兄说话最巧,妖精又有个甚么过路的?”行者道:“你那里知道,若是那山那洞的魔王设宴,邀请那诸山各洞之精赴会,却就有东南西北四路的精灵都来赴会,故此他只有心赴会,无意伤人。此乃过路之妖精也。”

    三藏闻言,也似信不信的,不过他毕竟肉体凡胎,也不知行者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只得攀鞍在马,继续顺路奔山前进。正行时,只听得有人叫声“救人!”长老闻声,大惊道:“徒弟呀,这半山中,是那里甚么人叫?”

    行者却是抱着十分的警觉,上前对三藏道:“师父只管走路,莫缠甚么人轿骡轿,明轿睡轿。这所在,就有轿,也没个人抬你。”唐僧道:“不是扛抬之轿,乃是叫唤之叫。”行者笑道:“我晓得,莫管闲事,且走路。”

    三藏本来就担心有妖怪,如今见行者这么一说,只得依言,策马又进,行了不上一里之遥,又听得耳旁有人叫声“救人!”长老道:“徒弟,这个叫声,不是鬼魅妖邪;若是鬼魅妖邪,但有出声,无有回声。你听他叫一声,又叫一声,想必是个有难之人,我们可去救他一救。”

    行者就将事情挑明了,劝道:“师父,今日且把这慈悲心略收起收起,待过了此山,再发慈悲罢。这去处凶多吉少,你知道那倚草附木之说,是物可以成精。诸般还可,只有一般蟒蛇,但修得年远日深,成了精魅,善能知人小名儿。

    他若在草科里,或山凹中,叫人一声,人不答应还可;若答应一声,他就把人元神绰去,当夜跟来,断然伤人性命。且走!且走!古人云,脱得去,谢神明,切不可听他。”

    长老闻言,一来顾惜性命只得依他,又加鞭催马而去,行者便在心中暗想道:“这泼怪不知在那里,只管叫阿叫的。等我老孙送他一个卯酉星法,教他两不见面。”

    好大圣,就见他叫沙和尚前来,吩咐他道:“拢着马,慢慢走着,让老孙解解手。”而后他就让唐僧先行几步,自己却是念了个咒语,使出一个移山缩地之法,而后把那金箍棒往后一指,他师徒已是过了此处峰头,继续往前走了,却是把那那怪物撇下,他这才拽开步,赶上唐僧,一路奔山。

    只是他没料到,即便是他已经使出了这移山缩地之法,那三藏还是听得到那山背后有人在叫声“救人!”长老吩咐道:“徒弟呀,那有难的人,大没缘法,不曾得遇着我们。我们走过他了,你听他在山后叫哩。”

    八戒这次倒是没添乱了,也编个法,说道:“在便还在山前,只是如今风转了也。”行者则是叫道:“管他甚么转风不转风,且走路。”因此,遂都无言语,恨不得一步插过此山,不题话下。

    却说那妖精变化之后,待那在山坡里,一连叫了三四声,却是无人到,他心中思量道:“我等唐僧在此,望见他离不上三里,却怎么这半晌还不到?想是抄下路去了。”他便抖一抖身躯,脱了绳索,又纵着红光,上空再看。

    不觉孙大圣也是仰面回观,识得是那妖怪来了,又把唐僧撮着脚推下马来,对两个兄弟仔细叮嘱道:“兄弟们,仔细!仔细!那妖精又来也!”慌得那八戒、沙僧连忙又各持兵刀,将唐僧给围护在中间。

    那精灵见了这等场景,却是在半空中称羡不已,道:“好和尚!我才见那白面和尚坐在马上,却怎么又被他三人藏了?这一去见面方知。先把那有眼力的弄倒了,方才捉得唐僧。不然啊,徒费心机难获物,枉劳情兴总成空。”

    便又按了云头,恰似前番一般变化,依旧高吊在松树山头等候,不过这番他离师徒四人的距离却是不上半里之地。

    却说那孙大圣抬头再看,只见那红云又散了去,便又请师父上马继续前行。三藏问道:“你说妖精又来,如何又请走路?”行者道:“这还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惹我们。”

    长老见他如此两次,却是怀怒道:“这个泼猴,十分弄我!正当有妖魔处,却说无事;似这般清平之所,却又恐吓我,不时的嚷道有甚妖精。虚多实少,不管轻重,将我撮着脚,弄下马来,如今却解说甚么过路的妖精。假若跌伤了我,却也过意不去!这等,这等!”

    行者见他发怒,连道:“师父莫怪,若是跌伤了你的手足,却还好医治;若是被妖精捞了去,却何处跟寻?”三藏见他咒自己,心中更是大怒,哏哏的,就要念《紧箍儿咒》,却是沙僧苦苦劝住,只得上马又继续前行。

    还未曾坐得稳马鞍,就只听得又有人叫道“师父救人啊!”长老抬头看时,却见原来是个小孩童,赤条条的,被吊在那树上,三藏便兜住了马缰,骂行者道:“这泼猴多大惫懒!全无有一些儿善良之意,心心只是要撒泼行凶哩!我那般说叫唤的是个人声,他就千言万语只嚷是妖怪!你看那树上吊的不是个人么?”

    大圣见师父怪下来了,却又觌面看那妖精的模样,一则做不得手脚,二来又怕三藏念《紧箍儿咒》,因此只得低着头,再也不敢回言,让唐僧先到了那树下。

    那长老将鞭梢指着那妖怪,问道:“你是那家孩儿?因有甚事,吊在此间?说与我,好救你。”噫!分明他是个精灵,变化得这等,可惜师父终究是个肉眼凡胎,不能识得。

    那妖魔见他下问,认不出自己本相,就弄个虚头,眼中噙泪,叫道:“师父呀,山西去有一条枯松涧,涧那边有一庄村,我是那里人家。我祖公公姓红,只因广积金银,家私巨万,混名唤做红百万。年老归世已久,家产遗与我父。

    近来人事奢侈,家私渐废,改名唤做红十万,专一结交四路豪杰,将金银借放,希图利息。怎知那无籍之人,设骗了去啊,本利无归。我父发了洪誓,分文不借。那借金银人,身贫无计,结成凶党,明火执杖,白日杀上我门,将我财帛尽情劫掳,把我父亲杀了,见我母亲有些颜色,拐将去做甚么压寨夫人。

    那时节,我母亲舍不得我,把我抱在怀里,哭哀哀,战兢兢,跟随贼寇,不期到此山中,又要杀我,多亏我母亲哀告,免教我刀下身亡,却将绳子吊我在树上,只教冻饿而死,那些贼将我母亲不知掠往那里去了。我在此已吊三日三夜,更没一个人来行走。

    不知那世里修积,今生得遇老师父,若肯舍大慈悲,救我一命回家,就典身卖命,也酬谢师恩,致使黄沙盖面,更不敢忘也。”

    三藏闻言,也不辩真假,以为这小孩子不会说谎,就认了真实,教八戒解放绳索,救他下来。那呆子也无瞳术,不能识人,便要上前动手,行者在旁,却是一双忍不住喝了一声道:“那泼物!有认得你的在这里哩!莫要只管架空捣鬼,说谎哄人!你既家私被劫,父被贼伤,母被人掳,救你去交与谁人?你将何物与我作谢?这谎脱节了耶!”

    那怪闻言,心中就有些害怕,知道大圣是个能人,就暗暗将他放在心上,却又战战兢兢的,滴泪假意道:“师父,虽然我父母空亡,家财尽绝,还有些田产未动,亲戚皆存。”

    行者却是知道他是妖怪,却不敢对三藏明言,担心他肉眼凡胎看不出来,放倒怪罪自己,所以先问道:“你有甚么亲戚?”妖怪道:“我外公家在山南,姑娘住居岭北。涧头李四,是我姨夫;林内红三,是我族伯。还有堂叔堂兄都住在本庄左右。老师父若肯救我,到了庄上,见了诸亲,将老师父拯救之恩,一一对众言说,典卖些田产,重重酬谢也。”

    八戒听说了,却是扛住行者,说道:“哥哥,这等一个小孩子家,你只管盘诘他怎的!他说得是,强盗只打劫他些浮财,莫成连房屋田产也劫得去?若与他亲戚们说了,我们纵有广大食肠,也吃不了他十亩田价。救他下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