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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 (八十五)

    菩萨听他要走,就问行者道:“你辞我往那里去?”行者回道:“我上西天,拜告如来,求念《松箍儿咒》去也。”菩萨听他要去见佛祖,就劝道:“你且住,我与你看看祥晦如何。”行者却是怒道:“不消看,只这样不祥也彀了。”

    菩萨解释道:“我不看你,看唐僧的祥晦。”好菩萨,就见她端坐莲台,运心三界,慧眼遥观,遍周宇宙,霎时间就知后事,对行者开口道:“悟空,你那师父顷刻之际,就有伤身之难,不久便来寻你。你只在此处,待我与唐僧说,教他还同你去取经,了成正果。”

    孙大圣只得暂时皈依菩萨的南海紫竹林,不敢造次,只侍立于宝莲台下。

    却说那边唐长老自赶回行者之后,教八戒引马,沙僧挑担,连马一共四口,奔西走了不上五十里远近,三藏勒马问道:“徒弟,自五更时出了村舍,又被那弼马温着了气恼,这半日饥又饥,渴又渴,那个去化些斋来我吃?”

    八戒回道:“师父且请下马,等我看可有邻近的庄村,化斋去也。”三藏闻言,先滚下马来。那呆子纵起云头,在半空中仔细观看,却是一望之下,尽是山岭,莫想有个人家。八戒只得按下云头来,对三藏说道:“却是没处化斋,一望之间,全无庄舍。”

    三藏听说没饭,就道:“既无化斋之处,且得些水来解渴也可。”八戒回道:“等我去南山涧下取些水来。”沙僧即取钵盂,递与八戒,八戒便托着钵盂,驾起云雾而去。那长老坐在路旁,等彀多时,不见八戒回来,可怜口干舌苦着实难熬。

    有诗为证,诗曰:保神养气谓之精,情性原来一禀形。心乱神昏诸病作,形衰精败道元倾。三花不就空劳碌,四大萧条枉费争。土木无功金水绝,法身疏懒几时成!

    沙僧在旁,见三藏饥渴难忍,八戒又取水,久久不来,只得稳了行囊,拴牢了白马,对师父说道:“师父,你自在着,等我去催水来。”长老含泪无言,但着实口渴,只得点头相答。沙僧急驾云光,也向南山而去。

    又说那师父在路旁独炼自熬,困苦太甚,正在怆惶之际,忽听得身旁一声响亮,吓得那长老欠身看处,原来是孙行者正跪在路旁,双手捧着一个磁杯,请道:“师父,没有老孙,你连水也不能彀哩。这一杯好凉水,你且吃口水解渴,待我再去化斋。”

    长老却是固执地说道:“我不吃你的水!立地渴死,我当任命!不要你了!你去罢!”行者劝道:“无我你去不得西天也。”三藏听他咒,就喝骂道:“去得去不得,不干你事!泼猢狲!只管来缠我做甚!”

    那行者听了这话,顿时变了脸,发怒生嗔,喝骂那长老道:“你这个狠心的泼秃,十分贱我!”而后轮着铁棒,丢了手中磁杯,就望那长老脊背上砑了一下,那长老受此重击,昏晕在地,不能言语,被他把两个青毡包袱,提在手中,驾着筋斗云,不知去向。

    却说八戒托着钵盂,直奔山南坡下,忽见那山凹之间,却是有一座草舍人家。原来在先看时,被山高遮住了,是以未曾见得;而今来到边前了,方知这里居然是个人家。呆子就暗想道:“我若是这等丑嘴脸,决然怕我,枉劳神思,断然化不得斋饭。须是变好!须是变好!”

    好呆子,就捻着诀,念了个咒,把身摇了七八摇,变作一个食痨病黄的胖和尚,口里哼哼喷喷的,挨近了那家门前,叫道:“施主,厨中有剩饭,路上有饥人。贫僧是东土来往西天取经的,我师父在路饥渴了,家中有锅巴冷饭,千万化些儿救口。”

    只是那家子里,男人都不在,全去插秧种谷去了,而今只有两个女人在家,正才煮了午饭,盛起两盆,要收拾着送下田去,锅里正好还有些饭与锅巴,未曾盛了。那女人见他这等病容,嘴里却又说什么东土往西天去的话,只恐他是病昏了胡说,又怕他跌倒,死在自家门首,只得哄哄翕翕,将那些剩饭锅巴,满满的与了他一钵。

    呆子拿了饭食之后,就回转来,现了本象,径回旧路。正走之间,听得有人叫“八戒”。八戒抬头看时,却见原来是沙僧站在山崖上,喊道:“这里来!这里来!”及下崖后,迎至面前沙僧问八戒道:“这涧里好清水不舀,你往那里去的?”

    八戒笑道:“我到这里,见山凹子有个人家,我去化了这一钵干饭来了。”沙僧就问道:“饭也用着,只是师父渴得紧了,怎得水去?”八戒回道:“要水也容易,你将衣襟来兜着这饭,等我使钵盂去舀水。”

    二人欢欢喜喜的,回至路上,远远的就只见那三藏面磕地,倒在尘埃里,白马撒开了身上缰绳,在路旁长嘶跑跳,行李担也不见了踪影。慌得那八戒跌脚捶胸,大呼小叫道:“不消讲!不消讲!这还是孙行者赶走的余党,来此打杀师父,抢了行李去了!”

    沙僧却还冷静,吩咐道:“且去把马拴住!”而后只叫道:“怎么好!怎么好!这诚所谓半途而废,中道而止也!”又叫了一声:“师父!”就满眼抛珠,伤心痛哭。

    八戒见他这般伤痛,却又动了心思,叫道:“兄弟且休哭,如今事已到此,取经之事,且莫说了。你看着师父的尸灵,等我把马骑到那个府州县乡村店集卖几两银子,买口棺木,把师父埋了,我两个各寻道路散伙。”

    沙僧实不忍舍,只当没听见,将唐僧扳转身体,以脸温脸,哭一声:“苦命的师父!”只见那长老忽然从口鼻中吐出热气,胸前还有些温暖,沙僧连叫道:“八戒,你来!师父未伤命哩!”那呆子这才近前扶起三藏。

    长老苏醒过来,声吟了一会儿,就骂道:“好泼猢狲,打杀我也!”沙僧、八戒问道:“是那个猢狲?”长老却不言,只是叹息,却讨了水,吃了几口,才说道:“徒弟,你们刚去,那悟空更来缠我。是我坚执不收,他遂将我打了一棒,青毡包袱都抢去了。”

    八戒听说是行者伤了师父,就咬响了口中牙,发起心头火,道:“叵耐这泼猴子,怎敢这般无礼!”遂教沙僧道:“你伏侍师父,等我到他家讨包袱去!”沙僧却是劝道:“你且休发怒,我们扶师父到那山凹人家化些热茶汤,将先化的饭热热,调理师父,再去寻他。”

    八戒依言,就把师父扶上马,而后拿着钵盂,兜着冷饭,直至先前讨饭的那家门首,只见那家只有个老婆子在家,忽而见他们三人,慌忙躲过。沙僧上前合掌道:“老母亲,我等是东土唐朝差往西天去者,师父有些不快,特拜府上,化口热茶汤,与他吃饭。”

    那妈妈听了就道:“适才有个食痨病和尚,说是东土差来的,已化斋去了,又有个甚么东土的。我没人在家,请别转转。”长老闻言,就扶着八戒,下马躬身道:

    “老婆婆,我弟子有三个徒弟,合意同心,保护我上天竺国大雷音拜佛求经。只因我大徒弟唤孙悟空一生凶恶,不遵善道,是我逐回。不期他暗暗走来,着我背上打了一棒,将我行囊衣钵抢去。如今要着一个徒弟寻他取讨,因在那空路上不是坐处,特来老婆婆府上权安息一时。待讨将行李来就行,决不敢久住。”

    那妈妈见长老面善,就问道:“刚才一个食痨病黄胖和尚,他化斋去了,也说是东土往西天去的,怎么又有一起?”

    八戒闻言,就忍不住笑道:“就是我。因我生得嘴长耳大,恐你家害怕,不肯与斋,故变作那等模样。你不信,我兄弟衣兜里不是你家锅巴饭?”那妈妈认得沙僧衣兜里果然是她与的饭,遂不拒他,留他们坐了,却又烧了一壶热茶,递与沙僧泡饭。

    沙僧即将衣兜内的冷饭泡了,递与师父。师父吃了几口,定性多时,方才问道:“那个去讨行李?”八戒就请命道:“我前年因师父赶他回去,我曾寻他一次,认得他花果山水帘洞,等我去!等我去!”

    长老却是摇头道:“你去不得。那猢狲原与你不和,你又说话粗鲁,或一言两句之间,有些差池,他就要打你。着悟净去罢。”沙僧应承道:“我去,我去。”长老又吩咐沙僧道:“你到那里,须看个头势。他若肯与你包袱,你就假谢谢拿来;若不肯,切莫与他争竞,径至南海菩萨处,将此情告诉,请菩萨去问他要。”

    沙僧一一听从,而后向八戒叮嘱道:“我今寻他去,你千万莫惹事,好生供养师父。这人家亦不可撒泼,恐他不肯供饭,我去就回。”八戒点头回道:“我理会得。但你去,讨得讨不得,次早回来,不要弄做尖担担柴两头脱也。”

    沙僧遂捻了诀,驾起云光,直奔东胜神洲而去。真个是:身在神飞不守舍,有炉无火怎烧丹。黄婆别主求金老,木母延师奈病颜。此去不知何日返,这回难量几时还。五行生克情无顺,只待心猿复进关。

    那沙僧在半空里,因为没有行者的筋斗云那般身体,是以足足行经三昼夜,方到了东洋大海,忽闻脚下有波浪之声,低头观看,真个是黑雾涨天陰气盛,沧溟衔日晓光寒。

    他也无心观玩海景,只顾望仙山渡过瀛洲,向东方直抵花果山界。乘海风,踏水势,又多时,却望见高峰排戟,峻壁悬屏,即至峰头,按云找路下山,寻水帘洞。步近前,只听得一派喧声,见那山中无数猴精,滔滔乱嚷。

    沙僧又近前来,仔细再看,原来是那孙行者正高坐在一处石台之上,双手扯着一张纸,朗朗的念道:“东土大唐王皇帝李,驾前敕命御弟圣僧陈玄奘法师,上西方天竺国娑婆灵山大雷音寺专拜如来佛祖求经。

    朕因促病侵身,魂游地府,幸有陽数臻长,感冥君放送回生,广陈善会,修建度亡道场。盛蒙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金身出现,指示西方有佛有经,可度幽亡超脱,特着法师玄奘,远历千山,询求经偈。倘过西邦诸国,不灭善缘,照牒施行。

    大唐贞观一十三年秋吉日御前文牒。自别大国以来,经度诸邦,中途收得大徒弟孙悟空行者,二徒弟猪悟能八戒,三徒弟沙悟净和尚。”

    行者念完了,从头又念。沙僧听得是通关文牒上的内容,忍不住近前,厉声高叫道:“师兄,师父的关文你念他怎的?”

    那行者闻言急忙抬头,他却是不认得来的是沙僧,只叫:“拿来!拿来!”众猴一齐围绕在行者左右,把那沙僧拖拖扯扯的,拿近前来,喝问道:“你是何人,擅敢近吾仙洞?”

    沙僧见他变了脸,不肯相认,只得朝上行礼道:“上告师兄,前者实是师父性暴,错怪了师兄,把师兄咒了几遍,逐赶回家。一则弟等未曾劝解,二来又为师父饥渴去寻水化斋。不意师兄好意复来,又怪师父执法不留,遂把师父打倒,昏晕在地,将行李抢去。

    后救转师父,特来拜兄,若不恨师父,还念昔日解脱之恩,同小弟将行李回见师父,共上西天,了此正果。倘怨恨之深,不肯同去,千万把包袱赐弟,兄在深山,乐桑榆晚景,亦诚两全其美也。”

    行者闻言,却是呵呵冷笑道:“贤弟,此论甚不合我意。我打唐僧,抢行李,不因我不上西方,亦不因我爱居此地。我今熟读了牒文,我自己上西方拜佛求经,送上东土,我独成功,教那南赡部洲人立我为祖,万代传名也。”

    沙僧听他竟是打的这个主意,就笑道:“师兄言之欠当,自来没个孙行者取经之说。我佛如来造下三藏真经,原着观音菩萨向东土寻取经人求经,要我们苦历千山,询求诸国,保护那取经人。

    菩萨曾言:取经人乃如来门生,号曰金蝉长老,只因他不听佛祖谈经,贬下灵山,转生东土,教他果正西方,复修大道。遇路上该有这般魔障,解脱我等三人,与他做护法。兄若不得唐僧去,那个佛祖肯传经与你!却不是空劳一场神思也?”

    那行者却是解释道:“贤弟,你原来懂事,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谅你说你有唐僧,同我保护,我就没有唐僧?我这里另选个有道的真僧在此,老孙独力扶持,有何不可!已选明日起身去矣。你不信,待我请来你看。”

    而后那行者就叫道:“小的们,快请老师父出来。”那群小猴子就跑进去,牵出一匹白马来,请出一个唐三藏,后面还跟着一个八戒,挑着行李;另有一个沙僧,拿着锡杖。这沙僧见了,大怒道:“我老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里又有一个沙和尚!不要无礼!吃我一杖!”

    好沙僧,就见他双手举着降妖杖,把那个假的沙僧劈头一下,顿时打死,显出原形来,原来这是一个猴精变化的。那行者见沙僧打死了手下猴妖,有些恼了,就轮着金箍棒,帅众猴,把沙僧围了。

    沙僧不敢征战,只得东冲西撞,打出一条路口,纵着云雾逃生道:“这泼猴如此惫懒,我告菩萨去来!”那行者见沙僧打死了一个猴精,把沙和尚逼得走了,他也不来追赶,只是回洞教小的们把那被打死的妖尸拖在一边,剥了皮,取出肉煎炒了,将椰子酒、葡萄酒,同众猴都吃了。

    另外又选了一个会变化的妖猴,还变另一个沙和尚,重新教道,要上西方取经。

    又说沙僧这边,驾云离了东海之后,行经一昼夜,终于到了南海。正行之时,早已望见落伽山不远,急至前,低停云雾观看。就见好去处!果然是:包乾之奥,括坤之区。会百川而浴日滔星,归众流而生风漾月。潮发腾凌大鲲化,波翻浩荡巨鳌游。水通西北海,浪合正东洋。四海相连同地脉,仙方洲岛各仙宫。休言满地蓬莱,且看普陀云洞。

    好景致!山头霞彩壮元精,岩下祥风漾月晶。紫竹林中飞孔雀,绿杨枝上语灵鹦。琪花瑶草年年秀,宝树金莲岁岁生。白鹤几番朝顶上,素鸾数次到山亭。游鱼也解修真性,跃浪穿波听讲经。

    沙僧徐步走落伽山间,玩看仙境,只见木吒行者当面相迎,问道:“沙悟净,你不保唐僧取经,却来此何干?”沙僧作礼之后,回道:“有一事特来朝见菩萨,烦为引见引见。”

    木吒情知他是来寻行者,也不主动提起,只是先进去对菩萨奏道:“外有唐僧的小徒弟沙悟净朝拜。”孙行者在台下听见,就笑道:“这定是唐僧有难,沙僧来请菩萨的。”菩萨即命木吒到门外叫沙僧进来。

    这沙僧进来后,倒身下拜,拜罢抬头,正欲告诉菩萨前事,忽然看见孙行者正站在菩萨旁边,他也等不得行者说话,就掣着降妖杖望那行者劈脸便打。这行者也不回手,彻身躲过。沙僧口里乱骂道:“我把你个犯十恶造反的泼猴!你又来影瞒菩萨哩!”

    菩萨见他动手,连忙喝道:“悟净不要动手,有甚事先与我说。”沙僧听见菩萨这样说,就收了宝杖,再拜于菩萨台下,气冲冲地对菩萨道:“这猴一路行凶,不可数计。前日在山坡下打杀两个剪路的强人,师父怪他。

    不期晚间就宿在贼窝主家里,又把一伙贼人尽情打死,又血淋淋提一个人头来与师父看。师父唬得跌下马来,骂了他几句,赶他回来。分别之后,师父饥渴太甚,教八戒去寻水,久等不来,又教我去寻他。

    不期孙行者见我二人不在,复回来把师父打一铁棍,将两个青毡包袱抢去。我等回来,将师父救醒,特来他水帘洞寻他讨包袱,不想他变了脸,不肯认我,将师父关文念了又念。我问他念了做甚,他说不保唐僧,他要自上西天取经,送上东土,算他的功果,立他为祖,万古传扬。

    我又说:没唐僧,那肯传经与你?他说他选了一个有道的真僧。及请出,果是一匹白马,一个唐僧,后跟着八戒、沙僧。我道我便是沙和尚,那里又有个沙和尚?是我赶上前,打了他一宝杖,原来是个猴精。他就帅众拿我,是我特来告请菩萨。不知他会使筋斗云,预先到此处,又不知他将甚巧语花言,影瞒菩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