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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九十九)

    行者笑道:“这等说,也吃亏了。”老者道:“他也只舍得一命,我们又使彀闷数钱粮。”行者还是道:“不打紧,不打紧,等我替你拿他来。”老者却是预先说道:“你若果有手段拿得他,我请几个本庄长者与你写个文书。若得胜,凭你要多少银子相谢,半分不少;如若有亏,切莫和我等放赖,各听天命。”

    行者闻言,笑道:“这老儿被人赖怕了。我等不是那样人,快请长者去。”那老者顿时满心欢喜,即命家僮去请了几个左邻右舍,表弟姨兄,亲家朋友,和共有八九位老者,都来相见。会了唐僧后,言及要拿妖一事,无不欣然。

    众老问道:“是那一位高徒去拿?”行者叉手道:“是我小和尚。”众老见行者这般瘦小,就悚然道:“不济!不济!那妖精神通广大,身体狼。你这个长老,瘦瘦小小,还不彀他填牙齿缝哩!”

    行者却是笑道:“老官儿,你估不出人来。我小自小,结实,都是吃了磨刀水的,秀气在内哩!”众老见他自己都这般说,只得依从,问道:“长老,拿住妖精,你要多少谢礼?”行者回道:“何必说要甚么谢礼!俗语云,说金子幌眼,说银子傻白,说铜钱腥气!我等乃积德的和尚,决不要钱。”

    众老闻言,就道:“既如此说,都是受戒的高僧。既不要钱,岂有空劳之理!我等各家俱以鱼田为活,若果降了妖孽,净了地方,我等每家送你两亩良田,共凑一千亩,坐落一处,你师徒们在上起盖寺院,打坐参禅,强似方上云游。”

    行者又笑道:“越不停当!但说要了田,就要养马当差,纳粮办草,黄昏不得睡,五鼓不得眠,好倒弄杀人也!”众老见他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就问道:“诸般不要,却将何谢?”行者回道:“我出家人,但只是一茶一饭,便是谢了。”

    众老见这般轻松,就喜道:“这个容易,但不知你怎么拿他。”行者回道:“他但来,我就拿住他。”众老问道:“那怪大着哩!上拄天,下拄地;来时风,去时雾,你却怎生近得他?”行者笑道:“若论呼风驾雾的妖精,我把他当孙子罢了;若说身体长大,有那手段打他!”

    众人正讲处,只听得外面呼呼风响,慌得那八九个老者,都战战兢兢地道:“这和尚盐酱口!说妖精,妖精就来了!”那老李连忙开了腰门,把几个亲戚连同唐僧都叫进来,道:“进来!进来!妖怪来了!”

    唬得那八戒也要进去,沙僧也要进去。行者却是两只手扯住他两个,道:“你们忒不循理!出家人,怎么不分内外!站住!不要走!跟我去天井里,看看是个甚么妖精。”

    八戒道却是回:“哥啊,他们都是经过帐的,风响便是妖来。他都去躲,我们又不与他有亲,又不相识,又不是交契故人,看他做甚?”只是八戒说他的,奈不何行者力量大,不容说分,就把他们一把全都拉在天井里站下了。

    只见那阵风越发大了,好风:倒树摧林狼虎忧,播江搅海鬼神愁。掀翻华岳三峰石,提起乾坤四部洲。村舍人家皆闭户,满庄儿女尽藏头。黑云漠漠遮星汉,灯火无光遍地幽。慌得那八戒战战兢兢,伏之于地,把嘴拱开土,埋在地下,却如钉了钉一般。沙僧蒙着头脸,眼也难睁。

    行者却是闻风认怪,一霎时风头过处,就只见那半空中隐隐的现两盏灯来,即低头叫道:“兄弟们!风过了,起来看!”那呆子慌忙从地里扯出嘴来,抖抖身上的灰土,仰着脸朝天一望,见有两盏灯光,忽而失声笑道:“好耍子!好耍子!原来是个有行止的妖精!该和他做朋友!”

    沙僧问道:“这般黑夜,又不曾觌面相逢,怎么就知好歹?”八戒道:“古人云,夜行以烛,无烛则止。你看他打一对灯笼引路,必定是个好的。”沙僧却是看得仔细,说道:“你错看了,那不是一对灯笼,是妖精的两只眼亮。”

    这呆子听说居然是两个眼睛,就吓矮了三寸,道:“爷爷呀!眼有这般大啊,不知口有多少大哩!”行者安慰八戒道:“贤弟莫怕。你两个护持着师父,待老孙上去讨他个口气,看他是甚妖精。”八戒却道:“哥哥,不要供出我们来。”

    行者却也不理他的浑话,只纵身打了个唿哨,就跳到空中,执着铁棒,厉声高叫道:“慢来!慢来!有吾在此!”那怪见了行者,就挺住身躯,将一根长槍乱舞。行者执了棍势,问道:“你是那方妖怪?何处精灵?”那怪还是不答应,只是舞槍。

    行者又问,又不答,依旧只是舞槍。行者就暗笑道:“好是耳聋口哑!不要走!看棍!”那怪也不怕,只管乱舞槍遮拦着。在那半空中,一来一往,一上一下,一直斗到三更时分,未见胜败。

    八戒沙僧却是在李家的天井里看得明白,就见原来那怪只是舞槍遮架,更无半分儿攻杀之势,行者的一条棒丝毫不离那怪的头上。八戒就笑道:“沙僧,你在这里护持,让老猪去帮打帮打,莫教那猴子独干这功,领头一钟酒。”

    好呆子,他就跳起云头,赶上来就筑那怪,那怪物却是又使了一条槍抵住八戒的耙。两条槍,就如同飞蛇掣电一般。八戒夸奖道:“这妖精好槍法!不是山后槍,乃是缠丝槍,也不是马家槍,却叫做个软柄槍!”

    行者喝道:“呆子莫胡谈!那里有个甚么软柄槍!”八戒道:“你看他使出槍尖来架住我们,不见槍柄,不知收在何处。”行者就道:“或者是个软柄槍。但这怪物还不会说话,想是还未归人道,陰气还重,只怕天明时陽气胜,他必要走。但走时,一定赶上,不可放他。”

    八戒回道:“正是!正是!”他三个又斗了多时,不觉已是东方发白,那怪见太阳要出来了,就不敢恋战,回头就走。行者与八戒一齐赶来,忽闻得鼻子内污秽之气旭人,乃是七绝山稀柿也。

    八戒就道:“是那家淘毛厕哩!哏!臭气难闻!”行者也侮着鼻子,只叫道:“快快赶妖精!快快赶妖精!”那怪物撺过山去,现了本象来,乃是一条红鳞大蟒。

    只见他:眼射晓星,鼻喷朝雾。密密牙排钢剑,弯弯爪曲金钩。头戴一条肉角,好便似千千块玛瑙攒成;身披一派红鳞,却就如万万片胭脂砌就。盘地只疑为锦被,飞空错认作虹霓。歇卧处有腥气冲天,行动时有赤云罩体。大不大,两边人不见东西;长不长,一座山跨占南北。

    八戒见了就道:“原来是这般一个长蛇!若要吃人啊,一顿也得五百个,还不饱足!”行者说道:“那软柄槍乃是两条信。我们赶他软了,从后打出去!”这八戒纵身赶上,将钯便筑。那怪物却是一头钻进窟里去,只还有一条七八尺长的尾巴丢在外边。

    八戒赶忙放下钯,一把挝住尾巴,道:“着手!着手!”用尽力气往外乱扯,却是莫想扯得动一毫。行者笑道:“呆子!放他进去,自有处置,不要这等倒扯蛇。”

    八戒闻言,就真个撒了手,那怪缩进去了。八戒怨道:“才不放手时,半截子已是我们的了!是这般缩了,却怎么得他出来?这不是叫做没蛇弄了?”行者道:“这厮身体狼狈,窟袕窄小,断然转身不得,一定是个照直撺的,定有个后门出头。你快去后门外拦住,等我在前门外打。”

    那呆子闻言,就真个一溜烟的,跑过山去,果然看见有个孔窟,他就扎定了脚。还不曾站稳,不期行者在前门外就使棍子往里一捣,那怪物吃不得疼,就往后门撺出来。八戒未曾防备之下,被他一尾巴打得了一跌,莫能挣挫得起,只能躺在地下忍疼。

    行者见窟中无物,就搴着棍,穿进去叫八戒赶妖怪。那八戒听得吆喝,自己就有些害羞,便忍着疼爬起来,使着钯乱扑。行者见了,笑道:“妖怪走了,你还扑甚的了?”八戒道:“老猪在此打草惊蛇哩!”

    行者见他卖傻,就催道:“活呆子!快赶上!”二人赶过涧去,就看见那怪已是盘做一团,竖起头来,张开巨口,就要吞八戒,八戒慌得赶忙往后便退。这行者却是反迎了上前,被他一口吞下肚子里去。

    八戒见行者被吃了,捶胸跌脚地大叫道:“哥耶!倾了你也!”行者却是在妖精肚里,支着铁棒叫道:“八戒莫愁,我叫他搭个桥儿你看!”那怪物被顶得躬起腰来,就似一道路东虹,八戒就道:“虽是象桥,只是没人敢走。”

    行者笑道:“我再叫他变做个船儿你看!”又在肚里将铁棒撑着那怪的肚皮。

    那怪物肚皮贴着地,翘起头来,就真好似一只赣保船,八戒道:“虽是象船,只是没有桅篷,不好使风。”行者就道:“你让开路,等我叫他使个风你看。”

    他便又在里面尽着力把那铁棒从妖怪的脊背上一搠,送将出去,铁棒又长了约有五七丈长,就真好似一根桅杆一般。那厮忍疼挣命,往前一撺,却是比使风更快,撺回旧路,下了山足足行了有二十余里,却才倒在尘埃,动弹不得,呜呼丧矣。

    八戒随后赶上来,又举着钯乱筑。行者把那物穿了一个大洞,身子钻将出来,问道:“呆子!他死也死了,你还筑他怎的?”八戒回道:“哥啊,你不知我老猪一生好打死蛇?”而后收了兵器,抓着那怪的尾巴,倒拉起来。

    却说那驼罗庄上的李老儿与众人对唐僧道:“你那两个徒弟,一夜不回,断然倾了命也。”三藏却是对行者有信心,就算不能取胜也绝不至于殒命,就道:“决不妨事,我们出去看看。”须臾间,就只见行者与八戒拖着一条大蟒,吆吆喝喝地前来,众人却才欢喜。

    满庄上的老幼男女都来跪拜,道:“爷爷!正是这个妖精,在此伤人!今幸老爷施法,斩怪除邪,我辈庶各得安生也!”众家都是十分感激,东请西邀,各各酬谢。师徒们被留住了五七日,苦辞无奈,方肯放行。

    各家又见他师徒四人都不要钱物,便都办了些干粮果品,骑骡压马,花红彩旗,尽来饯行。此处五百人家,到足有七八百人相送。

    四人一路上喜喜欢欢,不多时,到了七绝山稀柿同口。三藏闻得那里面般恶秽,又见路道填塞住了,就问行者道:“悟空,似此怎生度得?”行者侮着鼻子道:“这个却难也。”三藏见行者都说难,便就眼中垂泪。

    李老儿与众人上前,道:“老爷勿得心焦。我等送到此处,都已约定意思了。令高徒与我们降了妖精,除了一庄祸害,我们各办虔心,另开一条好路,送老爷过去。”行者笑道:“你这老儿,俱言之欠当。你初然说这山径过有八百里,你等又不是大禹的神兵,那里会开山凿路!若要我师父过去,还得我们着力,你们都成不得。”

    三藏下马问行者道:“悟空,怎生着力么!”行者笑道:“眼下就要过山,却也是难,若说再开条路,却又难也。须是还从旧胡同过去,只恐无人管饭。”李老儿道:“长老说那里话!凭你四位担搁多少时,我等俱养得起,怎么说无人管饭!”

    行者就吩咐道:“既如此,你们去办得两石米的干饭,再做些蒸饼馍馍来,等我那长嘴和尚吃饱了,变了大猪,拱开旧路,我师父骑在马上,我等扶持着,管情过去了。”八戒闻言问道:“哥哥,你们都要图个干净,怎么独教老猪出臭?”

    三藏就安抚道:“悟能,你果有本事拱开胡同,领我过山,注你这场头功。”八戒听说注自己头功,就笑道:“师父在上,列位施主们都在此休笑话,我老猪本来有三十六般变化,若说变轻巧华丽飞腾之物,委实不能;若说变山,变树,变石块,变土墩,变赖象、科猪、水牛、骆驼,真个全会。只是身体变得大,肚肠越发大,须是吃得饱了,才好干事。”

    众人回道:“有东西!有东西!我们都带得有干粮果品,烧饼全都在此。原要开山相送的,且都拿出来,凭你受用。待变化了,行动之时,我们再着人回去做饭送来。”八戒就满心欢喜的,脱了身上的皂直裰,丢了九齿钯,对众道:“休笑话,看老猪干这场臭功。”

    好呆子,就见他捻着诀,摇身一变,果然变做了一个大猪,真个是嘴长毛短半脂膘,自幼山中食药苗。黑面环睛如日月,圆头大耳似芭蕉。修成坚骨同天寿,炼就粗皮比铁牢,发出鼻音呱诂叫,喳喳喉响喷喁哮。白蹄四只高千尺,剑鬣长身百丈饶。从见人间肥豕彘,未观今日老猪魈。

    唐僧等众见了八戒变化,就一齐称赞,羡美天蓬法力高。孙行者见八戒变得如此巨大,即命那些相送的人等,快将干粮等物推攒做一处,叫八戒受用了。那呆子也不分生熟,一涝食之,却才上前拱路。

    行者叫沙僧脱了脚,好生挑担,又请师父稳坐在雕鞍上,他也脱了靴鞋,吩咐众人回去:“若有情,快早送些饭来与我师弟接力。”那些人有七八百相送随行,多一半是有骡马的,就飞星回庄内做饭;还有三百人是步行的,就立在山下遥望他行。

    原来此庄至山,足有三十余里,待回取饭来,又有三十余里,往回担搁,就大约有百里之遥,他师徒们已去得有些远了。众人不舍,故而催趱骡马进了胡同,连夜赶至,等到次日方才赶上,叫道:“取经的老爷,慢行慢行!我等送饭来也!”

    长老闻言,谢之不尽,道:“真是善信之人!”叫八戒停住了,再吃些饭食壮神。那呆子一连拱了两日,正在饥饿之际,那许多人送来的何止有七八石饭食,他也不论米饭、面饭,收积来还是一涝用之,饱餐一顿,却又继续上前拱路。

    三藏与行者、沙僧谢了众人后,这才分手两别。正是:驼罗庄客回家去,八戒开山过同来。三藏心诚神力拥,悟空法显怪魔衰。千年稀柿今朝净,七绝胡同此日开。六欲尘情皆剪绝,平安无阻拜莲台。

    善正万缘收,名誉传扬四部洲。智慧光明登彼岸,飕飕,一发云生天际头。诸佛共相酬,永住瑶台万万秋。打破人间蝴蝶梦,休休,涤净尘氛不惹愁。

    这边三藏师徒,过了那条污秽的胡同路,上逍遥之道路,光陰迅速,又值炎天,正是:海榴舒锦弹,荷叶绽青盘。两路绿杨藏侞燕,行人避暑扇摇绔。进前行处,忽而看见前面有一城池相近。

    三藏勒马叫问道:“徒弟们,你看那是甚么去处?”行者道:“师父原来不识字,亏你怎么领唐王旨意离朝也!”三藏问道“我自幼为僧,千经万典皆通,怎么说我不识字?”行者就道:“既识字,怎么那城头上杏黄旗,明书三个大字,就不认得,却问是甚去处何也?”

    三藏闻言,就喝道:“这泼猴胡说!那旗被风吹得乱摆,纵有字也看不明白!”行者道:“老孙偏怎看见?”八戒沙僧也道:“师父,莫听师兄捣鬼。这般遥望,城池尚不明白,如何就见是甚字号?”

    行者也不辩解,问道:“却不是朱紫国三字?”三藏闻言,就道:“朱紫国必是西邦王位,却要倒换关文。”行者道:“不消讲了。”

    不多时,四人至城门处,下马过桥,入进到三层门里,就见真是好个皇州!但见:门楼高耸,垛迭齐排。周围活水通流,南北高山相对。六街三市货资多,万户千家生意盛。果然是个帝王都会处,天府大京城。绝域梯航至,遐方玉帛盈。形胜连山远,宫垣接汉清。三关严锁钥,万古乐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