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洪荒三帝史 » 西行取经(一百十)

西行取经(一百十)

    行者只见他那般打扮,身上那般报事,遂照他的模样变了,只因不曾看见他的牌儿,所以身上没有。好大圣,他也不说没有,就满口应承道:“我怎么没牌?但只是刚才领的新牌。拿你的出来我看。”

    那小妖那里知行者还有这个机括,即揭起衣服来,将贴身带着的那个金漆牌儿,穿着条绒线绳儿,扯与行者看看。行者见那牌的背面是个威镇诸魔的金牌,正面另有三个真字,乃是小钻风,他却在心中暗想道:“不消说了!但是巡山的,必有个风字坠脚。”

    想通之后,便对那小妖道:“你且放下衣走过,等我拿牌儿你看。”即转身,插下手,将尾巴梢儿的小毫毛拔下一根,捻他把,叫“变!”即变做个金漆牌儿,也穿上个绿绒绳儿,上书三个真字,乃总钻风,拿出来,递与他看了。

    小妖见了那牌子,就大惊道:“我们都叫做个小钻风,偏你又叫做个甚么总钻风!”行者干事找绝,说话合宜,就说道:“你实不知,大王见我烧得火好,把我升个巡风,又与我个新牌,叫做总巡风,教我管你这一班四十名兄弟也。”

    那妖闻言,即忙唱喏道:“长官,长官,新点出来的,实是面生,言语冲撞,莫怪!”行者还着礼笑,说道:“怪便不怪你,只是一件:见面钱却要哩。每人拿出五两来罢。”小妖也不疑有他,道:“长官不要忙,待我向南岭头会了我这一班的人,一总打发罢。”

    行者道:“既如此,我和你同去。”那小妖就真个往前走,大圣随后相跟。二人行不数里,忽见前面有一座笔峰。何以谓之笔峰?就见那山头上却是长出了一条峰来,约有四五丈高,如同笔插在架子上一般,故以为名。

    行者到边前,把背后的尾巴掬一掬,跳上去,坐在一处峰尖儿上,对一众小妖叫道:“钻风!都过来!”那些小钻风早知有个总钻风来了,就在下面躬身道:“长官,伺候。”行者问道:“你可知大王点我出来之故?”小妖道:“不知。”

    行者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道:“大王要吃唐僧,只怕孙行者神通广大,说他会变化,只恐他变作小钻风,来这里-着路径,打探消息,把我升作总钻风,来查勘你们这一班可有假的。”小钻风连声应道:“长官,我们俱是真的。”

    行者又假意问道:“你既是真的,大王有甚本事,你可晓得?”小钻风道:“我晓得。”行者就道:“你晓得,快说来我听。如若说得合着我,便是真的;若说差了一些儿,便是假的,我定拿去见大王处治。”

    那些巡山的小妖见他独自一人坐在高处,弄獐弄智,呼呼喝喝的,真有一副长官相,没得奈何,只得如实说道:“我大王神通广大,本事高强,一口曾吞了十万天兵。”行者闻他这般说,就吐出一声道:“你是假的!”

    小钻风闻言,慌了道:“长官老爷,我是真的,怎么说是假的?”行者道:“你既是真的,如何胡说!大王身子能有多大,一口都吞了十万天兵?”

    小钻风就解释道:“长官原来不知,我大王会变化:要大能撑天堂,要小就如菜子。因那年王母娘娘设蟠桃大会,邀请诸仙,他不曾具柬来请,我大王意欲争天,被玉皇差十万天兵来降我大王,是我大王变化法身,张开大口,似城门一般,用力吞将去,唬得众天兵不敢交锋,关了南天门,故此是一口曾吞十万兵。”

    行者闻言,却心中暗笑道:“若是讲手头之话,老孙也曾干过。”又应声问道:“二大王有何本事?”

    小钻风说道:“二大王身高三丈,卧蚕眉,丹凤眼,美人声,匾担牙,鼻似蛟龙。若与人争斗,只消一鼻子卷去,就是铁背铜身,也就魂亡魄丧!”行者心中想道:“鼻子卷人的妖精也好拿。”

    他又应声问道:“三大王也有几多手段?”另一个小钻风回道:“我三大王不是凡间之怪物,名号云程万里鹏,行动时,抟风运海,振北图南。随身有一件儿宝贝,唤做陰陽二气瓶。假若是把人装在瓶中,一时三刻,化为浆水。”

    行者听他这般说,却是心中暗惊道:“妖魔倒也不怕,只是仔细防他瓶儿。”又应声道:“三个大王的本事,你倒也说得不差,与我知道的一样。但只是那个大王要吃唐僧哩?”

    小钻风见他尽是问,就有些生疑道:“长官,你不知道?”行者喝道:“我比你不知些儿!因恐汝等不知底细,吩咐我来着实盘问你哩!”

    小钻风见他胆气十足,就压下疑虑回道:“我大大王与二大王久住在狮驼岭狮驼洞。三大王不在这里住,他原住处离此西下有四百里远近。那厢有座城,唤做狮驼国。他五百年前吃了这城国王及文武官僚,满城大小男女也尽被他吃了干净,因此上夺了他的江山,如今尽是些妖怪。

    不知那一年打听得东土唐朝差一个僧人去西天取经,说那唐僧乃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就延寿长生不老。只因怕他一个徒弟孙行者十分利害,自家一个难为,径来此处与我这两个大王结为兄弟,合意同心,打伙儿捉那个唐僧也。”

    行者闻言,就心中大怒道:“这泼魔十分无礼!我保唐僧成正果,他怎么算计要吃我的人!”恨一声,咬响钢牙,从耳朵里掣出铁棒来,而后跳下高峰,把棍子望那小妖头上砑了一砑,可怜,就砑得像是一个肉陀!

    就连行者自家看见了,都有些不忍,道:“咦!他倒是个好意,把些家常话儿都与我说了,我怎么却这一下子就结果了他?也罢也罢,左右是左右!”

    好大圣,只为师父阻路,一时动怒,就干出了这件事来,却也无可奈何。行者就把他腰间的牌儿解下来,带在了自家的腰里,又将那面“令”字旗掮在背上,腰间挂了铃,手里敲着梆子,迎风捻个诀,口里又念了个咒语,摇身一变,变的就像那小钻风一般的模样,拽回步,径转旧路,找寻洞府,去打探那此处的三个老妖魔的虚实。

    这正是:千般变化美猴王,万样腾那真本事。

    行者一直闯入深山,依着旧路正走之时,耳边忽然听得人喊马嘶之声,即举目观之,原来是狮驼洞口足有万数的小妖正排列着槍刀剑戟,旗帜旌旄。这大圣就心中暗喜道:“李长庚之言,真是不妄!真是不妄!”

    原来这些妖怪摆列的却是有些路数:二百五十名小妖作一支大队伍。他只见队伍前面有四十名杂彩长旗,迎风乱舞,就知有万名人马,却又暗自揣自度道:“老孙变作小钻风,这一进去,那老魔若问我巡山的话,我必随机答应。倘或一时言语差讹,认得我啊,怎生脱体?就要往外跑时,那伙把门的挡住,如何出得门去?要拿洞里妖王,必先除了门前众怪!”

    只问他怎么除得众怪?大圣就心想着:“那老魔不曾与我会面,就知我老孙的名头,我且倚着我的这个名头,仗着威风,说些大话,吓他一吓看。若是中土众僧有缘有分,取得经回,这一去,只消我几句英雄之言,就吓退那门前若干之怪;假若众僧无缘无分,取不得真经啊,就是纵然说得莲花现,也除不得西方洞外精。”

    行者以心问口,以口问心,一面仔细思量此计,一面已经敲着梆,摇着铃,径直闯入到了狮驼洞口,早被前营上的小妖挡住他,问道:“小钻风来了?”行者也不回应,唯恐露出破绽,只是低着头就往走。

    他一直走至二层营里,又被一个小妖扯住,问道:“小钻风来了?”行者没奈何,只得回道:“来了。”众妖就问道:“你今早巡风去,可曾撞见甚么孙行者么?”行者闻言,心生一计,就道:“撞见的,正在那里磨扛子哩。”

    众妖闻言,就害怕地问道:“他怎么个模样?磨甚么扛子?”行者道:“他蹲在那涧边,还似个开路神;若站起来,好道有十数丈长!手里拿着一条铁棒,就似碗来粗细的一根大扛子,在那石崖上抄一把水,磨一磨,口里又念着:“扛子啊!这一向不曾拿你出来显显神通,这一去就有十万妖精,也都替我打死!等我杀了那三个魔头祭你!他要磨得明了,先打死你门前一万精哩!”

    那些小妖闻得此言,一个个都吓得心惊胆战,魂散魄飞。行者又道:“列位,那唐僧的肉也不多几斤,也分不到我处,我们替他顶这个缸怎的!不如我们各自散一散罢。”

    众妖闻言,也都说道:“说得是,我们各自顾命去来。”假若是些军民人等,若是服了圣化,就是死也未必敢走。可惜此辈都是些狼虫虎豹,走兽飞禽,化作的一群妖精,乌合之众罢了,呜的一声就都哄然散去了。

    这个倒不象孙大圣几句铺头话,却就如楚歌声吹散了八千兵!行者见状,暗自喜道:“好了!老妖是死了!闻言就走,怎敢觌面相逢?这进去还似此言方好;若说差了,才这伙小妖有一两个倒走进去听见,却不走了风讯?”

    就见他存心来古洞,仗胆入深门。

    却说孙大圣进于洞口之后,向两边观看,就只见: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堆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东边小妖,将活人拿了剐肉;西下泼魔,把人肉鲜煮鲜烹。若非美猴王如此英雄胆,第二个凡夫也进不得他门。

    不多时,行者已经行入了二层门里,往里看时,呀!这里却起比外面不同:清奇幽雅,秀丽宽平;左右有瑶草仙花,前后有乔松翠竹。又行七八里远近,才到三层门。

    行者也不忙进去,先闪着身在一旁偷着眼看处,就见那上面高坐着三个老妖,十分狞恶。中间的那个生得:凿牙锯齿,圆头方面。声吼若雷,眼光如电。仰鼻朝天,赤眉飘焰。但行处,百兽心慌;若坐下,群魔胆战。这一个是兽中王,青毛狮子怪。

    青毛狮子左手下的那个妖怪生得:凤目金睛,黄牙粗腿。长鼻银毛,看头似尾。圆额皱眉,身躯磊磊。细声如窃窕佳人,玉面似牛头恶鬼。这一个是藏齿修身多年的黄牙老象。

    他右手下的那一个则是生得:金翅鲲头,星睛豹眼。振北图南,刚强勇敢。变生翱翔,-笑龙惨。抟风翮百鸟藏头,舒利爪诸禽丧胆。这个是云程九万的大鹏雕。

    那两下列着足有百十个大小头目,一个个都全装披挂,介胄整齐,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行者见了,却是心中欢喜,没有一点怕的想法,就见他大踏步地径直进门,把腰间的梆铃卸下,朝上叫声“大王。”

    三个老魔,全都笑呵呵地问道:“小钻风,你来了?”行者应声道:“来了。”“你去巡山,打听孙行者的下落何如?”

    行者见他们问起,就回道:“大王在上,我也不敢说起。”老魔问道:“怎么不敢说?”行者道:“我奉大王命,敲着梆铃,正然走处,猛抬头只看见一个人,蹲在那里磨扛子,还象个开路神,若站将起来,足有十数丈长短。他就着那涧崖石上,抄一把水,磨一磨,口里又念一声,说他那扛子到此还不曾显个神通,他要磨明,就来打大王。我因此知他是孙行者,特来报知。”

    那老魔闻得此言,也吓得浑身是汗,唬得战呵呵地对两个兄弟道:“兄弟,我说莫惹唐僧。他徒弟神通广大,预先作了准备,磨棍打我们,却怎生是好?”而后教道:“小的们,把洞外大小俱叫进来,关了门,让他过去罢。”

    那头目中有知道的,报与老魔道:“大王,门外小妖,已都散了。”老魔诧异道:“怎么都散了?想是闻得风声不好也,快早关门!快早关门!”众妖就乒乒乓乓地把洞府的前后门尽皆牢拴紧闭。

    行者闻言,也心惊道:“这一关了门,他再问我家长里短的事,我对不来,却不弄走了风,被他拿住?且再唬他一唬,教他开着门,好跑。”他就又上前对老魔说道:“大王,他还说得不好。”

    老魔问道:“他又说甚么?”行者说道:“他说拿大大王剥皮,二大王剐骨,三大王怞筋。你们若关了门不出去啊,他会变化,一时变了个苍蝇儿,自门缝里飞进,把我们都拿出去,却怎生是好?”

    老魔问说,就叮嘱一干兄弟手下,道:“兄弟们仔细,我这洞里,递年家没个苍蝇,但是有苍蝇进来,就是孙行者。”行者就暗笑道:“就变个苍蝇唬他一唬,好开门。”

    大圣就悄悄地闪在旁边,伸手去脑后拔了一根毫毛出来,吹一口仙气,叫道“变!”那毫毛即变做了一个金色的苍蝇,飞去望老魔劈脸撞了一头。那老怪发现有苍蝇,就慌了,道:“兄弟!不停当!那话儿进门来了!”

    惊得那大小群妖,一个个全都丫钯扫帚,上前来乱扑苍蝇。这大圣见状忍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只是他不宜笑,他这一笑竟是笑出了自己的原形嘴脸来了,却被那第三个老妖魔跳上前去,一把扯住老魔道:“哥哥,险些儿被他瞒了!”

    老魔就问道:“贤弟,谁瞒谁?”三怪就说道:“刚才这个回话的小妖,不是小钻风,他就是孙行者。必定撞见小钻风,不知是他怎么打杀了,却变化来哄我们哩。”

    行者见他认出自己了,有些慌了,心道:“他认得我了!”即把手摸摸脸,对老怪道:“我怎么是孙行者?我是小钻风,大王错认了。”老魔没看到之前的那一幕,就笑道:“兄弟,他是小钻风。他一日三次在面前点卯,我认得他。”

    老魔又问行者道:“你有牌儿么?”行者道:“有。”他就掳着衣服,从腰间拿出那牌子来。老怪见了,更加认实了,说道:“兄弟,莫屈了他。”三怪回道:“哥哥,你不曾看见他,他才子闪着身,笑了一声,我见他就露出个雷公嘴来。见我扯住时,他又变作个这等模样。”

    他就叫道:“小的们,拿绳来!”众头目即取来绳索。三怪把行者扳翻倒,四马攒蹄地捆住,揭起衣裳看时,果真是个弼马温。原来行者虽是有七十二般变化,若是变飞禽、走兽、花木、器皿、昆虫之类,却就连身子也都滚去了;但若是变做人物,却只是头脸变了,身子变不过来,依旧是一身黄毛,两块红股,一条尾巴。

    老妖看着被捆住的行者,说道:“是孙行者的身子,小钻风的脸皮,是他了!”而后教那一众头目,道:“小的们,先安排酒来,与你三大王递个得功之杯。既拿倒了孙行者,唐僧坐定是我们口里食也。”

    那三怪却是劝道:“且不要吃酒。孙行者溜撒,他会逃遁之法,只怕走了。教小的们抬出瓶来,把孙行者装在瓶里,我们才好吃酒。”老魔闻言,大笑道:“正是!正是!”

    即点齐了足足三十六个小妖,入里面去,开了库房门,抬出那宝瓶来。你说那瓶有多大?只得二尺四寸高而已。怎么要用得足足三十六个人抬?

    原来那瓶乃是阴阳二气之宝,内中有七宝八卦、二十四气,其重无比,所以需要三十六个人,按天罡之数,方才能抬得动。

    不一时,那些小妖就将宝瓶抬了出来,放在三层门外,展得干净,而后揭开盖,又把行者解了绳索,剥了衣服,就着那瓶中的仙气,飕的一声,吸入里面去了,而后将盖子盖上,贴了封皮,却去吃酒。

    那三魔道:“猴儿今番入我宝瓶之中,再莫想那西方之路!若还能彀拜佛求经,除是转背摇车,再去投胎夺舍是。”就见那大小群妖,一个个全都笑呵呵地去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