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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一百二十三)

    行者便又朝金星说道:“老官儿,何如?我说先输后赢,买卖儿原是这等做。快催他去见驾,莫误了我的师父。”金星劝道:“莫忙,弄了这一会,也吃钟茶儿去。”行者道:“你吃他的茶,受他的私,卖放犯人,轻慢圣旨,你得何罪?”

    金星见他一点面子都不给,没奈何,就道:“不吃茶,不吃茶!连我也赖将起来了!李天王,快走,快走!”天王那里敢去见玉帝,生怕行者没的说做有的,放起刁来,口里胡说乱道,怎生与他折辨,没奈何,又央金星,教他说个方便。

    金星就问行者道:“我有一句话儿,你可依我?”行者道:“绳捆刀砍之事,我也通看你面,还有甚话?你说,你说!说得好,就依你;说得不好,莫怪。”

    金星就道:“一日官事十日打,你告了御状,说妖精是天王的女儿,天王说不是,你两个只管在御前折辨,反复不已,我说天上一日,下界就是一年。这一年之间,那妖精把你师父陷在洞中,莫说成亲,若有个喜花下儿子,也生了一个小和尚儿,却不误了大事?”

    行者低头一想,也是,就问道:“是啊!我离八戒沙僧,只说多时饭熟、少时茶滚就回,今已弄了这半会,却不迟了?老官儿,既依你说,这旨意如何回缴?”金星道:“教李天王点兵,同你下去降妖,我去回旨。”

    行者闻言,又问金星道:“你怎么样回?”金星道:“我只说原告脱逃,被告免提。”行者就笑道:“好啊!我倒看你面情罢了,你倒说我脱逃!教他点兵在南天门外等我,我即和你回旨缴状去。”

    天王却是害怕道:“他这一去,若有言语,是臣背君也。”行者道:“你把老孙当什么样人?我也是个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又有污言顶你?”天王没奈何只得信他,即谢了行者,行者与金星一起回旨。

    天王则是点起本部天兵,径出南天门外。金星与行者回见玉帝,道:“陷唐僧者,乃金鼻白毛老鼠成精,假设天王父子牌位。天王知之,已点兵收怪去了,望天尊赦罪。”玉帝已知此情,降天恩免究天王之罪。

    行者即架返云光,回到南天门外,看见天王、太子,已是在布列天兵等候。噫!那些神将,风滚滚,雾腾腾,接住大圣后,一齐坠下云头,开到了陷空山上。

    八戒沙僧眼巴巴地正等着,就只见天兵与行者已是来了。呆子迎着天王施礼道:“累及,累及!”天王却是苦笑道:“天蓬元帅,你却不知,只因我父子受他一炷香,致令妖精无理,困了你师父,来迟莫怪。这个山就是陷空山了?但不知他的洞门还向那边开?”

    行者回道:“我这条路且是走熟了。只是这个洞叫做个无底洞,周围有三百余里,妖精窠穴甚多。前番我师父在那两滴水的门楼里,今番静悄悄,鬼影也没个,不知又搬在何处去也。”天王道:“任他设尽千般计,难脱天罗地网中。到洞门前,再作道理。”

    大家就一起前行。咦,行了约有十余里,就到了那大石旁边。行者指那缸口大的门道:“兀的便是也。”天王道:“不入虎穴,安得虎子!谁敢当先”行者道:“我当先。”三太子也道:“我奉旨降妖,我当先。”

    孰料那呆子却是莽撞起来,忽而高声叫道:“当头还要我老猪!”天王吩咐道:“不须罗噪,但依我分摆:孙大圣和太子同领着兵将下去,我们三人在口上把守,做个里应外合,教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才显些些手段。”众人都答应了一声“是”。

    就见那行者和三太子,都领了兵将,望洞里只是一溜。全都驾起云光,闪闪烁烁,抬头一望,果然好个洞啊——依旧双轮日月,照般一望山川。珠渊玉井暖韬烟,更有许多堪羡。迭迭朱楼画阁,嶷嶷赤壁青田。三春杨柳九秋莲,兀的洞天罕见。

    顷刻间,行者和哪吒三太子都停住了云光,径直到那妖精旧宅。挨着门儿搜寻,吆吆喝喝,一重又一重,一处又一处,把那三百里的草都踏光了,那见个妖精?那见个三藏?都只说:“这孽畜一定是早出了这洞,远远去哩。”

    那晓得在那洞内东南的一个黑角落上,望下去,另外还有个小洞。洞里又有一重的小小门,一间的矮矮屋,里面盆栽了几种花,檐傍着数竿竹,黑气氲氲,暗香馥馥,那老怪摄了三藏,就搬在这里逼住他,非要成亲,只说行者再也找不着了。

    谁知他命合该休,那些小怪全都在里面,一个个哜哜嘈嘈,挨挨簇簇。中间有个大胆些的,伸起颈来,望洞外略看了一看,不料一头撞着了个天兵,那天兵就一声嚷道:“在这里!”那行者见了妖怪,就恼起性来,捻着金箍棒,一下闯将进去,就见那里边甚是窄小,却窝着满满一窟妖精。

    三太子纵起天兵,一齐拥上,一个个妖精又能到那里去躲?行者寻着唐僧之后,和那龙马,连同那行李都带上了。那老怪寻思无路,就看着哪吒太子,只是磕头求命。太子道:“这是玉旨来拿你,不当小可。我父子只为受了一炷香。险些儿和尚拖木头,做出了寺!”

    三太子又下令道:“天兵,取下缚妖索,把那些妖精都捆了!”老怪也少不得要吃场苦楚。而后众人架返云光,一齐出洞。行者口里嘻嘻嗄嗄的。天王掣开洞口,迎着行者,道:“今番却见你师父也。”行者回道:“多谢了!多谢了!”

    行者就引三藏拜谢了天王,以及哪吒太子。沙僧八戒只是要碎剐那老妖精,天王劝道:“他是奉玉旨拿的,轻易不得。我们还要去回旨哩。”一边天王同三太子领着天兵神将,押住妖精,去奏天曹,听候发落;一边行者拥着唐僧,沙僧收拾行李,八戒拢马,请唐僧骑马,齐上大路。

    这正是:割断丝萝干金海,打开玉锁出樊笼。

    话说唐三藏固住元阳,出离了烟花苦套之后,依旧随行者投西前进。不觉已是夏时,正值那熏风初动,梅雨丝丝,好光景——冉冉绿阴密,风轻燕引雏。新荷翻沼面,修竹渐扶苏。芳草连天碧,山花遍地铺。溪边蒲插剑,榴火壮行图。

    师徒四众,一路耽炎受热,正行之处,忽见那路旁却是有两行高柳,从柳阴中走出一个老母,她右手下还搀着一个小孩儿,对唐僧高叫道:“和尚,不要走了,快早儿拨马东回,进西去都是死路。”

    唬得个三藏赶忙跳下马来,打个问讯道:“老菩萨,古人云,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怎么西进便没路了?”

    那老母就用手朝西指道:“那里去,有五六里远近,乃是灭法国。那国王前生那世里结下冤仇,今世里无端造罪。二年前许下一个罗天大愿,要杀一万个和尚,这两年陆陆续续,杀彀了九千九百九十六个无名和尚,只要等四个有名的和尚,凑成一万,好做圆满哩。你们去,若到城中,都是送命王菩萨!”

    三藏闻言,就心中害怕,战战兢兢地道:“老菩萨,深感盛情,感谢不尽!但请问可有不进城的方便路儿,我贫僧转过去罢。”那老母就笑道:“转不过去,转不过去,只除是会飞的,就过去了也。”八戒闻言,就在旁边卖嘴道:“妈妈儿莫说黑话,我们都会飞哩。”

    行者却是一对火眼金睛,已是认得好歹,就见那老母搀着孩儿,原来是观音菩萨与善财童子,慌得他赶忙倒身下拜,叫道:“菩萨,弟子失迎,失迎!”那菩萨却是不答,只踏一朵祥云,轻轻驾起,吓得个唐长老立身无地,只管跪着磕头。

    八戒沙僧见状,也慌忙跪下,朝天礼拜。一时间,菩萨祥云缥缈,径回南海而去。

    行者起来,扶着师父道:“请起来,菩萨已回宝山也。”三藏起来问道:“悟空,你既认得是菩萨,何不早说?”行者就笑道:“你还问话不了,我即下拜,怎么还是不早哩?”八戒、沙僧都对行者道:“感蒙菩萨指示,前边必是灭法国,要杀和尚,我等怎生奈何?”

    行者就安抚道:“呆子休怕!我们曾遭着那毒魔狠怪,虎穴龙潭,更不曾伤损?此间乃是一国凡人,有何惧哉?只奈这里不是住处。天色将晚,且有乡村人家,上城买卖回来的,看见我们是和尚,嚷出名去,不当稳便。且引师父找下大路,寻个僻静之处,却好商议。”

    三藏就依行者言,一行四人都闪下大路来,到了一个坑坎之下坐定。行者吩咐道:“兄弟,你两个好生保守师父,待老孙变化了,去那城中看看,寻一条僻路,连夜去也。”三藏叮嘱道:“徒弟啊,莫当小可,王法不容,你须仔细!”行者笑道:“放心,放心!老孙自有道理。”

    好大圣,话毕之后,他就将身一纵,唿哨地跳在空中。怪哉——上面无绳扯,下头没棍撑。一般同父母,他便骨头轻。行者伫立在云端里,往下观看,就只见那城中却是喜气冲融,祥光荡漾。行者奇道:“好个去处,为何灭法?”

    行者看了一会儿后,渐渐已是天昏,又见那——十字街灯光灿烂,九重殿香蔼钟鸣。七点皎星照碧汉,八方客旅卸行踪。六军营,隐隐的画角才吹;五鼓楼,点点的铜壶初滴。四边宿雾昏昏,三市寒烟蔼蔼。两两夫妻归绣幕,一轮明月上东方。

    他心中想着:“我要下去,到街坊打看路径,这般个嘴脸撞见人,必定说是和尚,等我变一变了。”于是捻着诀,念动真言,摇身一变,变做了个扑灯蛾儿——形细翼硗轻巧,灭灯扑烛投明。本来面目化生成,腐草中间灵应。每爱炎光触焰,忙忙飞绕无停。紫衣香翅赶流萤,最喜夜深风静。

    但见他翩翩翻翻,飞向那六街三市。傍房檐,近屋角,正行之时,忽见那隅头拐角上却是有一湾子人家,那户人家的门首处还挂着好几个灯笼儿。他就心想道:“这人家过元宵哩?怎么挨排儿都点灯笼?”

    他硬硬翅,飞近前来之后,在那里仔细观看,就见正当中的那一家子方灯笼上,写着“安歇往来商贾”六字,下面又写着“王小二店”四个字,行者才知,这里原来是开饭店的。

    他又伸头向内打开一看,就看见有八九个人,都在里面吃了晚饭,宽了衣服,卸了头巾,洗了脚手,各自上床睡了。行者暗喜道:“师父过得去了。”却道他怎么就知过得去?他原是要起个不良之心,等那些人睡着之后,要偷他们的衣服头巾,师徒四人装做俗人进城。

    噫,有这般不遂意的事!行者正思忖处,还未动手,就只见那小二走向前,吩咐众人:“列位官人仔细些,我这里君子小人不同,各人的衣物行李都要小心着。”你想那在外做买卖的人,那样不仔细?又听得店家吩咐,就越发地谨慎。

    于是他们就都爬起来,回道:“主人家说得有理,我们走路的人辛苦,只怕睡着,急忙不醒,一时失所,奈何?你将这衣服、头巾、搭联都收进去,待天将明,交付与我们起身。”那王小二就真个把那些衣物之类的东西,尽情地都搬进他屋里放着去了。

    行者却是有些性急,见状就展开翅,飞入里面,丁在一个头巾的架子上。又见王小二去门首摘了灯笼,放下吊搭,关了门窗,却才进房,就要脱衣睡下。

    那王小二却是还有个婆子,带了两个孩子,哇哇聒噪的,始终不睡。那婆子手上又拿了一件破衣,在那里补补纳纳的,也不见要睡。行者暗想道:“若等这婆子睡下下手,却不误了师父?”又恐更深,城门闭了没法进来,他就忍不住,飞下去,望灯上一扑,真是舍身投火焰,焦额探残生,那盏灯已是息了。

    而后他又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大老鼠,喷喷哇哇地叫了两声,跳下来,拿着那些衣服头巾,往外就走。那婆子见状,就慌慌张张地叫道:“老头子,不好了!夜耗子成精也!”

    行者闻言,又弄手段,拦着门厉声高叫道:“王小二,莫听你婆子胡说,我不是夜耗子成精。明人不做暗事,吾乃齐天大圣临凡,保唐僧往西天取经。你这国王无道,特来借此衣冠,装扮我师父。一时过了城去,就便送还。”

    那王小二听言,却也不害怕,竟是一毂辘就起来了,黑天摸地,只是毕竟着忙的人,捞着裤子当衫子,左穿也穿不上,右套也套不上。

    那大圣却是早已使了个摄法,驾云出城去了,他复翻身,径至路下那处坑坎边前。三藏见星光月皎,探身凝望,见是行者回来了,来至近前,即开口叫问道:“徒弟,可过得灭法国么?”行者上前,放下手中衣物道:“师父,要过灭法国,和尚做不成。”

    八戒就道:“哥,你消遣那个哩?不做和尚也容易,只消半年不剃头,就长出毛来也。”行者却道:“那里等得半年!眼下就都要做俗人哩!”那呆子闻言,就有些慌了,道:“但你说话,通不察理。我们如今都是和尚,眼下要做俗人,却怎么戴得头巾?就是边儿勒住,也没收顶绳处。”

    三藏见他还在那里耍嘴皮子,就喝道:“不要打花,且干正事!端的何如?”行者也对师父解释道:“师父,他这城池我已看了。虽是国王无道杀僧,却倒是个真天子,城头上有祥光喜气。城中的街道,我也认得,这里的乡谈,我也省得,会说。

    却才在饭店内借了这几件衣服头巾,我们且扮作俗人,进城去借了宿,至四更天就起来,教店家安排了斋吃;捱到五更时候,挨城门而去,奔大路西行,就有人撞见扯住,也好折辨,只说是上邦钦差的,灭法王不敢阻滞,放我们来的。”

    沙僧也应道:“师兄处的最当,且依他行。”真个长老十分无奈,只得脱了身上褊衫,又去了僧帽,穿了那些行者偷来的俗人的衣服,又戴了头巾。沙僧也换了一身,只是八戒的头大,却是戴不得头巾儿,被行者取了些针线,把那些头巾扯开,两顶缝做一顶,与他搭在头上,而后拣件宽大的衣服,与他穿了,然后自家也换上一套,道:“列位,这一去,把师父徒弟四个字儿且收起。”

    八戒就问道:“除了此四字,怎的称呼?”行者道:“都要做弟兄称呼:师父叫做唐大官儿,你叫做朱三官儿,沙僧叫做沙四官儿,我叫做孙二官儿。但到店中,你们切休言语,只让我一个开口答话。

    等他问什么买卖,只说是贩马的客人。把这白马做个样子,说我们是十弟兄,我四个先来赁店房卖马。那店家必然款待我们,我们受用了,临行时,等我拾块瓦查儿,变块银子谢他,却就走路。”长老此时正值无奈,只得曲从行者之言。

    四人忙忙地牵马挑担,乘着天还没黑,跑过那边去。此处却是个太平的境界,入更时分,城池尚未关门,他们四人径直进去,行到王小二店门首后,只听得里边还在叫哩。有的说:“我不见了头巾!”有的说:“我不见了衣服!”

    行者只推不知,继续引着他们,往在斜对门的一家客栈安歇下。那家子此时还未曾收灯笼,行者即近门前,叫道:“店家,可有闲房儿我们安歇?”那里边就有个妇人答应道:“有,有,有,请官人们上楼。”

    话音未落,就有一个汉子来牵马。行者把马儿递与他牵进去,他则是引着师父,从那灯影儿的后面,径上楼门。那楼上有方便的桌椅,推开窗格,四人映着月光齐齐坐下。又只见有人已经点上灯来,行者却是拦着门,一口吹息那灯,道:“这般月亮不用灯。”那人才下去了,又有一个丫环拿了四碗清茶来,行者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