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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一百二十五)

    那国王听说了此事,即着光禄寺大排筵宴。君臣合同,拜归于一。即时为三藏倒换关文,求三藏为他们改换一个国号。行者就道:“陛下法国之名甚好,但只灭字不通。自经我过,可改号‘钦法国’,管教你海晏河清千代胜,风调雨顺万方安。”

    国王闻言,传下圣旨,命人改了国名,而后谢了恩,摆整朝銮驾,送唐僧师徒四人出城西去。君臣们乘善归真。

    这边长老辞别了钦法国王之后,就在马上对行者欣然叹道:“悟空,此一法甚善,大有功也。”沙僧就问行者:“哥啊,是那里寻这许多整容匠,连夜剃这许多头。”行者便把自己施变化弄神通的事与他们说了一遍。

    师徒们闻言,就都笑得不合口。正欢喜行处,忽见前面一座高山阻路。唐僧勒马道:“徒弟们,你看这面前山势崔巍,切须仔细!”行者笑道:“放心,放心!保你无事!”三藏却道:“休言无事。我看那山峰挺立,远远的有些凶气,暴云飞出,渐觉惊惶,满身麻木,神思不安。”

    行者闻言,依旧笑道:“你把乌巢禅师的《多心经》早已忘了?”三藏道:“我记得。”行者就道:“你虽记得,这有四句颂子,你却忘了哩。”三藏道:“那四句?”行者道:“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三藏道:“徒弟,我岂不知?若依此四句,千经万典,也只是修心。”行者道:“不消说了。心净孤明独照,心存万境皆清。差错些儿成惰懈,千年万载不成功。但要一片志诚,雷音只在跟下。似你这般恐惧惊惶,神思不安,大道远矣,雷音亦远矣。且莫胡疑,随我去。”

    那长老闻言,也觉得行者所言十分有理,顿时心神顿爽,万虑皆休。四众一同前进。不过几步,就已到于山上。举目看时——那山真好山,细看色班班。顶上云飘荡,崖前树影寒。飞禽淅沥,走兽凶顽。林内松千干,峦头竹几竿。

    吼叫是苍狼夺食,咆哮是饿虎争餐。野猿长啸寻鲜果,麋鹿攀花上翠岚。风洒洒,水潺潺,时闻幽鸟语间关。几处藤萝牵又扯,满溪瑶草杂香兰。磷磷怪石,削削峰岩。狐狢成群走,猴猿作队顽。行客正愁多险峻,奈何古道又湾还!

    师徒们见此,顿时怯怯惊惊,正行之时,只听得呼呼的就有一阵风起。三藏害怕道:“风起了!”行者道:“春有和风,夏有熏风,秋有金风,冬有朔风,四时皆有风。风起怕怎的?”三藏就道:“这风来得甚急,决然不是天风。”

    行者却是反驳道:“自古来,风从地起,云自山出。怎么得个天风?”说不了,又见远处又有一阵雾起。那雾真个是——漠漠边天暗,蒙蒙匝地昏。日色全无影,鸟声无处闻。宛然如混沌,仿佛似飞尘。不见山头树,那逢采药人?

    三藏见了这雾,越发心惊,问道:“悟空,风还未定,如何又这般雾起?”行者就道:“且莫忙。请师父下马,你兄弟二个在此保守,等我去看看是何吉凶。”

    好大圣,他就把腰一躬,飞到半空。用手搭在眉上,圆睁火眼,向下观看,就见那悬岸边坐着一个妖精。只见他怎生模样——炳炳文斑多采艳,昂昂雄势甚抖擞。坚牙出口如钢钻,利爪藏蹄似玉钩。金眼圆睛禽兽怕,银须倒竖鬼神愁。张狂哮吼施威猛,爱雾喷风运智谋。

    又见他那左右手下还有三四十个小妖摆列,他在那里逼法地喷风爱雾。行者就暗笑道:“我师父也有些儿先兆。他说不是天风,果然不是,却是个妖精在这里弄喧儿哩。若老孙使铁棒往下就打,这叫做捣蒜打,打便打死了,只是坏了老孙的名头。”

    那行者一生豪杰,虽是爱用手段,却也再不晓得暗中算计人,必要摆明车马才行。他道:“我且回去,照顾猪八戒照顾,教他来先与这妖精见一仗。若是八戒有本事,打倒这妖,算他一功;若无手段,被这妖拿去,等我再去救他,才好出名。”

    只是他转念又想道:“八戒有些躲懒,不肯出头,却只是有些口紧,好吃东西。等我哄他一哄,看他怎么说。”于是他即时落下云头,到了三藏跟前。三藏就问道:“悟空,风雾处吉凶何如?”行者回道:“这会子明净了,没甚风雾。”

    三藏闻言,也回道:“正是,觉到退下些去了。”行者忽然又笑道:“师父,我常时间还看得好,这番却看错了。我只说风雾之中恐有妖怪,原来不是。”三藏问道:“是什么?”行者就对三藏道:“前面不远,乃是一庄村。村上人家好善,蒸的白米干饭,白面馍馍斋僧哩。这些雾,想是那些人家蒸笼之气,也是积善之应。”

    八戒听说,就以为是真实的,连忙扯过行者,悄悄地问行者道:“哥哥,你先吃了他的斋来的?”行者回道:“吃不多儿,因那菜蔬太咸了些,不喜多吃。”八戒就道:“啐!凭他怎么咸,我也尽肚吃他一饱!十分作渴,便回来吃水。”

    行者见他这么说,就问道:“你要吃么?”八戒回道:“正是。我肚里有些饥了,先要去吃些儿,不知如何?”行者就对八戒道:“兄弟莫题。古书云,父在,子不得自传。师父又在此,谁敢先去?”八戒笑道:“你若不言语,我就去了。”行者笑道:“我不言语,看你怎么得去。”

    那呆子吃嘴的,见识偏有,就走上前,对行者唱了个大喏,道:“师父,适才师兄说,前村里有人家斋僧。你看这马,有些要打搅人家,便要草要料,却不费事?幸如今风雾明净,你们且略坐坐,等我去寻些嫩草儿,先喂喂马,然后再往那家子化斋去罢。”

    唐僧闻言,听说前面有人家,就欢喜道:“好啊!你今日却怎肯这等勤谨?快去快来。”那呆子就暗暗笑着便往前走。行者赶上去,扯住他道:“兄弟,他那里斋僧,只斋俊的,不斋丑的。”八戒就道:“这等说,又要变化是。”行者也道:“正是。你变变儿去。”

    好呆子,他也有三十六般变化,就见他走到山凹里,手中捻着诀,口里念动咒语,而后摇身一变,变做了个矮瘦的和尚。手里敲着个木鱼,口里哼阿哼的,只是又不会念经,只哼的是上大人。

    却说那怪物收风敛雾之后,就号令群妖,在于大路口上,摆开一个大圈子阵,专等行客来此。这呆子却是晦气,不多时,就撞到当中来,被群妖围住,这个扯住衣服,那个扯着丝绦,推推拥拥的,一齐下手。

    八戒就道:“不要扯,等我一家家吃将来。”群妖问道:“和尚,你要吃甚的?”八戒就说道:“你们这里斋僧,我来吃斋的。”群妖闻言,笑道:“你想这里斋僧,不知我这里专要吃僧。我们都是山中得道的妖仙,专要把你们和尚拿到家里,上蒸笼蒸熟吃哩。你倒还想来吃斋!”

    八戒闻言,就心中害怕,就报怨行者道:“这个弼马温,其实惫懒!他哄我说是这村里斋僧,这里那得村庄人家,那里斋什么僧,却原来是此妖精!”那呆子被他们那群小妖扯急了,随即现出原身来,腰间掣着钉钯,就是一顿乱筑,筑退了那些小妖。

    小妖被八戒打退之后,急忙跑去报与那老妖道:“大王,祸事了!”老怪就问道:“有甚祸事?”小妖道:“山前来了一个和尚,且是生得干净。我说拿家来蒸他吃,若吃不了,留些儿防天阴,不想他会变化。”

    老妖听说会变化,就问道:“变化甚的模样?”小妖道:“那里成个人相!长嘴大耳朵,背后又有鬃。又手轮一根钉钯,没头没脸的乱筑,唬得我们跑回来报大王也。”老怪安抚道:“莫怕,等我去看。”

    他说完就轮着一条铁杵,走近前来看时,就见那呆子生得果然十分丑恶。就见他生得——碓嘴初长三尺零,獠牙觜出赛银钉。一双圆眼光如电,两耳扇风唿唿声。脑后鬃长排铁箭,浑身皮糙癞还青。手中使件蹊跷物,九齿钉钯个个惊。

    妖精见状也有些害怕,只得硬着胆喝问道:“你是那里来的,叫甚名字?快早说来,饶你性命!”八戒见他胆子不大,就笑道:“我的儿,你是也不认得你猪祖宗哩!上前来,说与你听——

    巨口獠牙神力大,玉皇升我天蓬帅。掌管天河八万兵,天宫快乐多自在。只因酒醉戏宫娥,那时就把英雄卖。一嘴拱倒斗牛宫,吃了王母灵芝菜。玉皇亲打二千锤,把吾贬下三天界。教吾立志养元神,下方却又为妖怪。正在高庄喜结亲,命低撞着孙兄在。金箍棒下受他降,低头才把沙门拜。背马挑包做夯工,前生少了唐僧债。铁脚天蓬本姓猎,法名改作猪八戒。”

    那妖精闻言,听说是猪八戒当面,就喝道:“你原来是唐僧的徒弟。我一向闻得唐僧的肉好吃,正要拿你哩。你却撞得来,我肯饶你?不要走!看杵!”八戒听说他使杵,就笑道:“孽畜!你原来是个染博士出身!”

    那妖精却是不解,问道:“我怎么是染博士?”八戒道:“不是染博士,怎么会使棒槌?”那怪一听,气得三尸神暴躁,那容分说,就近前来乱打。

    他两个在山凹里,这一场好杀——九齿钉钯,一条铁棒。把丢解数滚狂风,杵运机谋飞骤雨。一个是无名恶怪阻山程,一个是有罪天蓬扶性主。性正何愁怪与魔,山高不得金生土。那个杵架犹如蟒出潭,这个钯来却似龙离浦。喊声叱咤振山川,吆喝雄威惊地府。两个英雄各逞能,舍身却把神通赌。

    八戒长起威风,与妖精厮斗在一起,孰料那怪却是喝令一众小妖把八戒一齐围住在中央。

    却说这边行者在唐僧背后,忽而失声冷笑。沙僧见了,问他道:“哥哥冷笑,何也?”行者就道:“猪八戒真个呆呀!听见说斋僧,就被我哄去了。这早晚还不见回来。若是一顿钯打退妖精,你看他得胜而回,争嚷功果;若战他不过,被他拿去,却是我的晦气,背前面后,不知骂了多少弼马温哩!悟净,你休言语,等我去看看。”

    好大圣,他也不让长老知道这事,只是自己悄悄地从脑后拔了一根毫毛下来,对着吹口仙气,叫道:“变!”那毫毛即变做了他本身的模样,陪着沙僧,随着长老。他的真身则是出了元神,跳在空中观看,但见那呆子正被众怪围绕,钉钯势乱,渐渐地有些难敌。

    行者见八戒要败了,就忍不住,按落云头,厉声高叫道:“八戒不要忙,老孙来了!”那呆子听得是行者的声音,就仗着势,愈长威风,一顿钯,依旧向前乱筑。那妖精抵敌不住,问道:“这和尚先前不济,这会子怎么又发起狠来?”

    八戒就笑着回道:“我的儿,不可欺负我!我家里人来也!”愈发向前,没头没脸地筑去。那妖精见实在抵架不住,只得领着群妖败阵去了。行者见妖精败去了,他也不曾近前,径直就拨转了云头,回到本处,把那毫毛一抖,收上身来。

    长老一对肉眼凡胎,那里认得行者神通。不一时,呆子得胜归来,也自转回来,却是累得那粘涎鼻涕,白沫生生,气呼呼的,走将过来,叫声:“师父!”长老见了,惊讶问道:“八戒,你去打马草的,怎么这般狼狈回来?想是山上人家有人看护,不容你打草么?”

    呆子就放下钯,捶胸跌脚地道:“师父!莫要问!说起来就活活羞杀人!”长老问道:“为什么羞来?”八戒道:“师兄捉弄我!他先头说风雾里不是妖精,没甚凶兆,是一庄村人家好善,蒸白米干饭、白面馍馍斋僧的,我就当真,想着肚里饥了,先去吃些儿,假倚打草为名。岂知若干妖怪,把我围了,苦战了这一会,若不是师兄的哭丧棒相助,我也莫想得脱罗网回来也!”

    行者闻言,却是在旁笑道:“这呆子胡说!你若做了贼,就攀上一牢人。是我在这里看着师父,何曾侧离?”长老也道:“是啊,悟空不曾离我。”那呆子就跳着嚷道:“师父!你不晓得,他有替身!”

    长老闻言,也有些怀疑,毕竟要是真的有饭,八戒断然说不出这些话来,就问行者道:“悟空,端的可有怪么?”行者见瞒不过,就躬身笑道:“是有个把小妖儿,他不敢惹我们。八戒,你过来,一发照顾你照顾。我们既保师父,走过险峻山路,就似行军的一般。”

    八戒问道:“行军便怎的?”行者道:“你做个开路将军,在前剖路。那妖精不来便罢,若来时,你与他赌斗。打倒妖精,算你的功果。”八戒量着那妖精手段与他差不多。就说道:“我就死在他手内也罢,等我先走!”

    行者见他还在哪儿卖乖,就笑道:“这呆子先说晦气语,怎么得长进!”八戒道:“哥啊,你知道公子登筵,不醉即饱;壮士临阵,不死带伤?先说句错话儿,后便有威风。”行者闻言十分欢喜,即忙背了马,请师父骑上去,沙僧挑着行李,相随着八戒,一路入山。

    却说那妖精此时帅着几个败残的小妖,径直回了本洞,高坐在那石崖上,却是默默无言。洞中还有许多看家的小妖,都上前问他道:“大王常时出去,喜喜欢欢回来,今日如何烦恼?”老妖就道:“小的们,我往常出洞巡山,不管那里的人与兽,定捞几个来家,养赡汝等;今日造化低,撞见一个对头。”

    小妖闻言,又问老妖道:“是那个对头?”老妖回道:“是一个和尚,乃东土唐僧取经的徒弟,名唤猎八戒。我被他一顿钉钯,把我筑得败下阵来。好恼啊!我这一向,常闻得人说,唐僧乃十世修行的罗汉,有人吃他一块肉,可以延寿长生。不期他今日到我山里,正好拿住他蒸吃,不知他手下有这等徒弟!”

    说不了,就见班部丛中却是闪上一个小妖,对着老妖哽哽咽咽地哭了三声,又嘻嘻哈哈地笑了三声。老妖见他这般作怪,就喝问道:“你又哭又笑,何也?”小妖跪下回道:“大王才说要吃唐僧,唐僧的肉不中吃。”

    老妖就问那小妖道:“人都说吃他一块肉可以长生不老,与天同寿,怎么说他不中吃?”小妖回道:“若是中吃,也到不得这里,别处妖精,也都吃了。他手下有三个徒弟哩。”

    老妖闻言,就问道:“你知是那三个?”小妖就道:“他大徒弟是孙行者,三徒弟是沙和尚。这个是他二徒弟猪八戒。”老妖就问道:“沙和尚比猎八戒如何?”小妖就回道:“也差不多儿。”

    老妖又问道“那个孙行者比他如何?”小妖就吐舌道:“不敢说!那孙行者神通广大,变化多端!他五百年前曾大闹天宫,上方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卿四相、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神将,也不曾惹得他过,你怎敢要吃唐僧?”

    老妖听他说得这般详细,就问道:“你怎么晓得他这等详细?”小妖回道:“我当初在狮驼岭狮驼洞与那大王居住,那大王不知好歹,要吃唐僧,被孙行者使一条金箍棒,打进门来,可怜就打得犯了骨牌名,都断幺绝六。还亏我有些见识,从后门走了,来到此处,蒙大王收留。故此知他手段。”老妖听言,顿时大惊失色。

    这正是大将军也怕谶语。他闻得自家人都这等说,安得不惊?正都在悚惧之际,又见有一个小妖上前道:“大王莫恼,莫怕。常言道:事从缓来。若是要吃唐僧,等我定个计策拿他。”老妖问道:“你有何计?”小妖道:“我有个分瓣梅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