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洪荒三帝史 » 西行取经(一百三十九)

西行取经(一百三十九)

    她就支支撑撑的,抵着行者的铁棒,且战且退,奔至空中。正在危急之际,却又是天色晚了。这行者愈发狠性,要下毒手,恨不得一棒打杀了这妖精。忽听得九霄碧汉之间,有人叫道:“大圣,莫动手,莫动手!棍下留情!”

    行者回头看时,却原来是太阴星君,后面还带着姮娥仙子,降了彩云到于行者当面。慌得行者连忙收了铁棒,躬身施礼道:“老太阴,那里来的?老孙失回避了。”太阴星君道:“与你对敌的这个妖邪,是我广寒宫捣玄霜仙药之玉兔也。他私自偷开玉关金锁走出宫来,经今一载。我算他目下有伤命之灾,特来救他性命,望大圣看老身饶他罢。”

    行者闻言,就喏喏连声,只道:“不敢,不敢!怪道他会使捣药杵!原来是个玉兔儿!老太阴不知,他摄藏了天竺国王之公主,却又假合真形,欲破我圣僧师父之元阳。其情其罪,其实何甘!怎么便可轻恕饶他?”

    太阴星君就回道:“你亦不知。那国王之公主,也不是凡人,原是蟾宫中之素娥。十八年前,他曾把玉兔儿打了一掌,却就思凡下界。一灵之光,遂投胎于国王正宫皇后之腹,当时得以降生。这玉兔儿怀那一掌之仇,故于旧年走出广寒,抛素娥于荒野。但只是不该欲配唐僧,此罪真不可逭。幸汝留心,识破真假,却也未曾伤损你师。万望看我面上,恕他之罪,我收他去也。”

    行者闻言,笑道:“既有这些因果,老孙也不敢抗违。但只是你收了玉兔儿,恐那国王不信,敢烦太阴君同众仙妹将玉兔儿拿到那厢,对国王明证明证。一则显老孙之手段,二来说那素娥下降之因由,然后着那国王取素娥公主之身,以见显报之意也。”

    太阴君信其言,就用手指定那妖邪,喝道:“那孽畜还不归正同来!”那玉兔赶忙打个滚,现了原身出来。真个是——缺唇尖齿,长耳稀须。团身一块毛如玉,展足千山蹄若飞。直鼻垂酥,果赛霜华填粉腻;双睛红映,犹欺雪上点胭脂。伏在地,白穰穰一堆素练;伸开腰,白铎铎一架银丝。几番家吸残清露瑶天晓,捣药长生玉杵奇。

    那大圣见了,果真是个玉兔,心中不胜欣喜,就踏着云光向前引导,那太阴星君则是领着一众姮娥仙子,带着玉兔,径直来到天竺国界。此时正值黄昏,堪堪月上,众神女行到城边,就闻得谯楼上有人擂鼓。

    此时那国王与唐僧尚在殿内,八戒沙僧与多官都在阶前,方议退朝之事,就只见正南方向上有一片彩霞,照的城中光明如昼。

    众人抬头看处,又闻得孙大圣厉声高叫道:“天竺陛下,请出你那皇后嫔妃看者。这宝幢下乃月宫太阴星君,两边的仙妹是月里嫦娥。这个玉兔儿却是你家的假公主,今现真相也。”

    那国王闻言,急召皇后嫔妃与宫娥彩女等众,朝天礼拜,他和唐僧及多官亦是望空拜谢。满城中的各家各户,也无一人不设香案,叩头念佛。众人正在此处观看之时,猪八戒却是动了欲心,忍不住跳在空中,把那霓裳仙子抱住道:“姐姐,我与你是旧相识,我和你耍子儿去也。”

    行者见八戒不分场合,就上前揪着那八戒,打了两掌,骂道:“你这个村泼呆子!此是什么去处,敢动淫心!”八戒讪讪地道:“拉闲散闷耍子而已!”那太阴君令众仙子转了仙幢,与众嫦娥收回玉兔,径上月宫而去。

    行者就把八戒揪落在尘埃里。这国王在殿上谢了行者之后,又问前因道:“多感神僧大法力捉了假公主,朕之真公主,却在何处所也?”行者回道:“你那真公主也不是凡胎,就是月宫里素娥仙子。因十八年前,他将玉兔儿打了一掌,就思凡下界,投胎在你正宫腹内,生下身来。那玉兔儿怀恨前仇,所以于旧年间偷开玉关金锁走下来,把素娥摄抛荒野,他却变形哄你。这段因果,是太阴君亲口才与我说的。今日既去其假者,明日请御驾去寻其真者。”

    国王闻说,心中又觉得十分惭惶,止不住腮边流泪道:“孩儿!我自幼登基,虽城门也不曾出去,却教我那里去寻你也!”行者就笑道:“不须烦恼,你公主现在给孤布金寺里装风。今且各散,到天明我还你个真公主便是。”

    众官又拜伏奏道:“我王且心宽,这几位神僧,乃腾云驾雾之神佛,必知未来过去之因由。明日即烦神僧四众同去一寻,便知端的。”国王依言,即请至他们师徒四人在留春亭摆斋安歇。

    此时已近二更,正是那——铜壶滴漏月华明,金铎叮当风送声。杜宇正啼春去半,落花无路近三更。御园寂寞秋千影,碧落空浮银汉横。三市六街无客走,一天星斗夜光晴。

    当夜众人各自安寝不题。

    这一夜,国王退了身上妖气,陡长精神,至五更三点,复出临朝。朝毕之后,命人请唐僧四众议寻公主之事。长老随即来至,朝上行礼。大圣三人,一同朝国王打个问讯。

    国王欠身道:“昨所云公主孩儿,敢烦神僧为一寻救。”长老回道:“贫僧前日自东来,行至天晚,见一座给孤布金寺,特进求宿,幸那寺僧相待。当晚斋罢,步月闲行,行至布金旧园,观看基址,忽闻悲声入耳。

    询问其由,本寺一老僧,年已百岁之外,他屏退左右,细细的对我说了一遍,道:‘悲声者,乃旧年春深时,我正明性月,忽然一阵风生,就有悲怨之声。下榻到祗园基上看处,乃是一个女子。询问其故,那女子道,我是天竺国国王公主。因为夜间玩月观花,被风刮至于此。’

    那老僧多知人礼,即将公主锁在一间僻静房中,惟恐本寺顽僧污染,只说是妖精被我锁住。公主识得此意,日间胡言乱语,讨些茶饭吃了;夜深无人处,思量父母悲啼。那老僧也曾来国打听几番,见公主在宫无恙,所以不敢声言举奏。

    因见我徒弟有些神通,那老僧千叮万嘱,教贫僧到此查访。不期他原是蟾宫玉兔为妖,假合真形,变作公主模样。他却又有心要破我元阳。幸亏我徒弟施威显法,认出真假,今已被太阴星收去。贤公主见在布金寺装风也。”

    国王见三藏说得如此详细,就放声大哭。早已是惊动了三宫六院,都来问及前因。听闻之后,无一人不痛哭者。良久之后,国王又问道:“布金寺离城多远?”三藏道:“只有六十里路。”国王遂传旨:“着东西二宫守殿,掌朝太师卫国,朕同正宫皇后帅多官、四神僧,去寺取公主也。”

    当时国王摆驾,领着一行人出朝。就见那行者先是跳在空中,把腰一扭,先到了寺里。众僧见状,慌忙跪接问道:“老爷去时,与众步行,今日何从天上下来?”行者却是笑道:“你那老师在于何处?快叫他出来,排设香案接驾。天竺国王、皇后、多官与我师父都来了。”

    众僧都不解其意,之时请了出那老僧,老僧见了行者,倒身下拜问道:“老爷,公主之事如何?”行者就把那假公主抛绣球,欲配唐僧,而后自己赶捉她,赌斗之事,与太阴星收去玉兔之言,与老僧备陈了一遍。

    那老僧闻言,又磕头拜谢了,行者搀起他道:“且莫拜,且莫拜,快安排接驾。”众僧才知后面房里锁着的是个公主。一个个都惊惊喜喜,便都设了香案,摆列在山门之外,穿了袈裟,撞起钟鼓等候。

    不多时,圣驾早到,果然是——缤纷瑞霭满天香,一座荒山倏被祥。虹流千载清河海,电绕长春赛禹汤。草木沾恩添秀色,野花得润有余芳。古来长者留遗迹,今喜明君降宝堂。

    国王到于山门之外,就只见那寺内众僧都齐齐整整的,俯伏接拜,又见孙行者立在中间,国王就问道:“神僧何先到此?”行者笑道:“老孙把腰略扭一扭儿,就到了,你们怎么就走这半日?”随后唐僧等人也都到了。

    长老引着驾,到于后面房边,那公主还装风胡说。老僧跪指道:“此房内就是旧年风吹来的公主娘娘。”国王即令开门。那老僧打开铁锁,开了门。国王与皇后见了房内的公主,认得形容,不顾那公主浑身秽污,近前一把搂抱住,道:“我的受苦的儿啊!你怎么遭这等折磨,在此受罪!”

    真是父母子女相逢,比起他人不同,三人抱头大哭了一阵。哭了一会就,叙毕离情,国王即令侍从取来香汤,教公主沐浴更衣,上辇回国。

    行者又对国王拱手道:“老孙还有一事奉上。”国王赶忙答礼道:“神僧有事吩咐,朕即从之。”行者就道:“他这山,名为百脚山。近来说有蜈蚣成精,黑夜伤人,往来行旅,甚为不便。我思蜈蚣惟鸡可以降伏,可选绝大雄鸡千只,撒放山中,除此毒虫。就将此山名改换改换,赐文一道敕封,就当谢此僧存养公主之恩也。”

    国王闻言甚喜,领了诺,随即差官进城取鸡;又改此山山名为宝华山,又着工部办料重修此处寺庙,赐与封号,唤做“敕建宝华山给孤布金寺。”把那老僧封为“报国僧官”,永远世袭,赐俸三十六石。

    寺内僧众谢了恩后,送驾回朝。公主入宫,与宫内兄弟姐妹相见,国王又安排了筵宴,与公主释闷贺喜。后妃母子,复聚首团聚。国王君臣,也一起欢喜饮宴,足足一宵不眠。

    次日一早,国王传旨下去,召来丹青妙手,画下圣僧四人的面容,供养在华夷楼上,又请公主新妆重整,出殿谢了唐僧师徒四人救苦之恩。谢毕之后,唐僧辞王西去。那国王那里肯放,在宫内大设佳宴,一连吃了五六日,着实好了那呆子,尽力放开肚量受用这些美味。

    只是国王见他们拜佛心重,着实苦留不住,遂取了金银二百锭,宝贝各一盘,奉谢他们,师徒们却是一毫不受。国王无奈,只得教人摆出銮驾,请老师父登辇,差官远送,那后妃并城内臣民人等俱皆叩谢不尽。

    及至四人出城,又见有众僧前来叩送,俱是不忍相别。行者见送者都不肯回去,无可奈何,只得捻着诀往巽地方向上吹了口仙气,就有一阵暗风,把那些送的人都迷了眼目,方才得脱身而去。这正是:沐净恩波归了性,出离金海悟真空。

    又说唐僧师徒四人,使了法力,阻住了那布金寺内僧众。众僧见黑风过处,不见了他师徒,都以为是活佛临凡,磕头而回。他师徒四人继续西行,正是春尽夏初时节——清和天气爽,池沼芰荷生。梅逐雨余熟,麦随风里成。草香花落处,莺老柳枝轻。江燕携雏习,山鸡哺子鸣。斗南当日永,万物显光明。

    说不尽那路上的朝餐暮宿,转涧寻坡。四人在那平安路上,行经了有半个月,就见前边又有一处城垣相近。三藏就问道:“徒弟,此又是什么去处!”行者道:“不知,不知。”八戒笑道:“这路是你行过的,怎说不知!却是又有些儿跷蹊。故意推不认得,捉弄我们哩。”

    行者就反驳道:“这呆子全不察理!这路虽是走过几遍,那时只在九霄空里,驾云而来,驾云而去,何曾落在此地?事不关心,查他做甚,此所以不知。却有甚跷蹊,又捉弄你也?”

    师徒四人说话之间,不觉已是来至城垣边前,三藏就下了马,过了吊桥,径入城门里边。就见长街上,一处长廊下,坐着两个老儿正在叙话。三藏就叫道:“徒弟,你们在那街心里站住,低着头,不要放肆,等我去那廊下问个地方。”

    行者等人,果然依言立住,长老就近前合掌施礼,对两个老人叫声“老施主,贫僧问讯了。”那二老此时正在那里闲讲闲论,说什么兴衰得失,谁圣谁贤,当时的英雄事业,而今安在,诚可谓是大叹息。

    忽听得一旁有人道声问讯,随即答礼问道:“长老有何话说?”三藏就道:“贫僧乃远方来拜佛祖的,适到宝方,不知是甚地名,那里有向善的人家,化斋一顿?”

    老者就回道:“我敝处是铜台府,府后有一县叫做地灵县。长老若要吃斋,不须募化,过此牌坊,南北街,坐西向东者,有一个虎坐门楼,乃是寇员外家,他门前有个万僧不阻之牌。似你这远方僧,尽着受用。去,去,去!莫打断我们的话头。”

    三藏闻言,赶忙谢了,转过身对行者道:“此处乃铜台府地灵县。那二老道:‘过此牌坊,南北街,向东虎坐门楼,有个寇员外家,他门前有个万僧不阻之牌。’教我到他家去吃斋哩。”

    沙僧闻言,就道:“西方乃佛家之地,真个有斋僧的。此间既是府县,不必照验关文,我们去化些斋吃了,就好走路。”长老与三人缓步行于长街上,又惹得那市口里的人,都惊惊恐恐,猜猜疑疑的,围绕着争看他们的相貌。

    长老吩咐三个徒弟闭口,只教道“莫放肆,莫放肆!”三人果然低着头,甚至于不敢仰视。四人转过拐角后,果然看见一条南北大街。正行之时,就见有一个虎坐门楼,门里边的影壁上骄傲挂着一面大牌,书着“万僧不阻”四个大字。

    三藏见了,就道:“西方佛地,贤者愚者俱无诈伪。那二老说时,我犹不信,至此果如其言。”八戒有些村野,就要直接进去。行者却拉住他道:“呆子且住,待有人出来,问及何如,方好进去。”沙僧道:“大哥说得有理,恐一时不分内外,惹施主烦恼。”于是四人就在门口处歇下了马匹行李。

    须臾之间,就见门内有个苍头出来,手中提着一把秤,一只篮儿,猛然看见师徒四人,慌的丢了手里的动气,倒跑进去,报道:“主公!外面有四个异样僧家来也!”

    那员外此时拄着拐,正在天井中闲走,口里不住的念佛,一闻报道说是有僧人来此,就丢了手上的拐,出来迎接,见了他师徒四人,也不怕长相丑恶,只叫道:“请进,请进。”三藏就谦谦逊逊,四人一同都入内去。

    众人转过一条巷子,员外在前引路,来至一座房里,说道:“此上手房宇,乃管待老爷们的佛堂、经堂、斋堂,下手的,是我弟子老小居住。”三藏闻言,对那员外称赞不已,随即取袈裟穿了拜佛,举步登堂观看。

    但见那——香云叆云逮,烛焰光辉。满堂中锦簇花攒,四下里金铺彩绚。朱红架,高挂紫金钟;彩漆檠,对设花腔鼓。几对缭,绣成八宝;千尊佛,尽仓戈黄金。古铜炉,古铜瓶,雕漆桌,雕漆盒。

    古铜炉内,常常不断沉檀;古铜瓶中,每有莲花现彩。雕漆桌上五云鲜,雕漆盒中香瓣积。玻璃盏,净水澄清;鳙璃灯,香油明亮。一声金磬,响韵虚徐。真个是红尘不到赛珍楼,家奉佛堂欺上刹。

    长老就净了手,又拈了香,对佛像叩头拜毕之后,却又转回与员外行礼。员外道:“且住!请到经堂中相见。”

    又见那——方台竖柜,玉匣金函。方台竖柜,堆积着无数经文;玉匣金函,收贮着许多简札。彩漆桌上,有纸墨笔砚,都是些精精致致的文房;椒粉屏前,有书画琴棋,尽是些妙妙玄玄的真趣。放一口轻玉浮金之仙磬,挂一柄披风披月之龙髯。清气令人神气爽,斋心自觉道心闲。

    长老到此,正欲对员外行礼,那员外又搀住三藏道:“请宽佛衣”。三藏就脱了袈裟,那员外放才与长老见了,又请行者三人见了,又叫把马喂了,行李都安在廊下,方问起居。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诣宝方谒灵山见佛祖求真经者。闻知尊府敬僧,故此拜见,求一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