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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剑引

    南宫澈闻言一惊,霎时间只觉一道闪电劈过全身,惊道:“你说什么?你……你说我害死你姐姐……”便在这一怔之间,突听身后两声凄厉哀鸣,那两只白鹰皆被方镜凌暗器射中,堕入火中。

    此时塔上浓烟四起,方剑正等人已瞧不清塔上之人情况,但见那双鹰刚飞近塔前便被人射死,不由均是“哎呦”一声惊叫,方潇潇惊道:“南宫公子,南宫公子,你还好么?”方月蓝抬头四顾,想再寻四周有无鸟类,但“仁剑阁”前火光滚滚,那还有鸟儿靠近?

    南宫澈呆若木鸡,对塔下众人呼声全然未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为说我害死她姐姐?心竹只有一个妹妹,却哪来的姐姐?不……决计不会……她就是心竹,不会是他人……”突然双手用力抱住楚心竹大声道:“你……你是心竹,对不对?”

    楚心竹被他双手按得甚痛,大声怒道:“我是楚若竹!我姐姐早就死啦,我要替她报仇!”

    南宫澈听到“我是楚若竹,我姐姐早就死啦”这十二个字,但觉耳畔“嗡”的一响,霎时间脑中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稳,双手抱住头大叫道:“不会的,不会的!心竹她活着!她没有死!”说到最后一句时声嘶力竭,犹似兽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方镜凌见南宫澈突然间如痴如狂,忙一把将楚若竹抓了回来,本欲趁机再一剑将他杀死,但随即心想:“这小子虽然神经错乱,但武功尚在,倘若他发疯拉着我们同归于尽,那可大大不妙,反正火势已烧到眼前,我又何必亲自动手?”当下从包袱中取出一条细铁索,拉着楚若竹走到塔身另一侧,大喝一声,将铁索向“奉剑坪”上的那座欧冶子铜像挥了过去。

    要知“仁剑阁”与“奉剑坪”相距足足十五六丈,方镜凌想要够到铜像,这铁索自然也须有十五六丈,但天下鞭法之中,决无一门能让人卷住十五六丈外的敌人,果见那铁索飞出十丈势道便即转衰,再飞出五丈,已是歪歪斜斜,虽可勉强碰到铜像,但决计无法牢牢缠住,却怎知那铁索刚一触到铜像,立时“铛”的一声大响,索头紧紧吸在铜像之上,一条锁链绷的笔直。

    方剑正与方月蓝同时“啊”的一声,心中均道:“原来如此!”

    原来早在当初铸就这座欧冶铜像之时,为方便日后清扫清理,特地在铜像中埋入一十六块强力磁石,清扫之人只需带根铁链,便可直上直下攀至铜像任意之处,此刻方镜凌铁索掷处,正是其中一块磁石。

    方镜凌向后回拉铁索,见锁链甚紧,喜道:“成啦。”抱紧楚若竹,清啸一声,飞身跃下,在空中荡出一个大大圆弧,落回地上,足尖刚一着地,立时借着惯力发足狂奔。

    楚若竹回头匆匆一睹,只见南宫澈兀自跪在原地,隐隐听得他反复大叫:“心竹,心竹……”不由心中一酸,心道:“姐姐,原来他……他没有忘记你。”

    只听得方镜凌哈哈大笑,口中叫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老妪七月十五湛卢山上恭候大驾!”说到最后一字之时,身形已远远奔了出去。

    此时塔下众人乱作一团,人人都在提水救火,方剑正等人眼见方镜凌携着楚若竹离去,当下也没空理会,方月蓝提气叫道:“澈弟,澈弟,你听得见么?”

    方潇潇见塔上火光冲天,始终听不到南宫澈回话,突然抢过一只水桶,从头顶浇下,便欲冲入“仁剑阁”中,方月蓝惊道:“你做什么!”急忙一把将她拉住,方潇潇哭道:“你放开我……我要去救他。”话未说完,只听“格拉”一声大响,塔内一根主木轰然倒下,只溅的门里门外火星乱崩。

    方潇潇惊急交迸,只觉南宫澈身影便似倒在眼前,颤声道:“我……”一个字尚未说出,便即晕倒在地。

    大火不断上冲,已将“仁剑阁”吞没八九成,南宫澈跌跌撞撞爬至塔顶,方才勉强睁目呼吸,环顾四周,但见火光熊熊,一股股热浪不断袭来,仰头再看,也不见有鹰雀可供驱使,心知此番再无生机,望着下方噬人火舌,心中忽然一阵坦然,只觉自己只需轻轻跃入这火窟之中,便即一了百了,从此再无半分牵挂。

    这些年来,他日夜自责痛悔,将父母之死,青竹村被屠之难尽数揽为自己之错,只觉活在世上了无生趣,后来见楚心竹尚在人世,登时欣喜若狂,想方设法求她原谅,弥补于她,却哪知只短短片刻之间,楚心竹竟变成楚若竹,霎时间心中一片柔情蜜意尽皆转空,失望之下心中又起了寻死之念。

    便当此时,忽听一苍老之声叫道:“拿水来!”

    此时此刻“仁剑阁”下人人手忙脚乱地救火,这“拿水来!”三字此起彼伏,但唯此一声中气最足,在场众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方剑正等人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东南角处一座房顶之上站着一人,此人上身精赤,下身穿着一条兽皮短裤,竟似是个山中野人,头上罩了一个宽大头套,一大撮花白胡须自头套下露出,显然年纪甚老,手中拿着一张铜胎铁背弓。

    方剑正心中一凛,心道:“此人是谁?何时藏在这里的?他不以面目示人,只怕是我们相识之人?哎呦,莫非是宁家之人?”想到此处,心中更增三分确定,心想:“不错,宁万群那个老东西老奸巨猾,既想挑了方家,又怕招武林非议,于是便借邪欧冶之手逼我下台,现下更趁机扮作邪欧冶手下前来杀人!”朗声叫道:“阁下何人,请先放下武器。”

    那蒙面人“哼”了一声,喝道:“再迟片刻,上面那小子不被烧死便得呛死,你们有空在这里啰嗦,怎地不自己上去救他。”

    方剑正闻言一怔,听他言下之意显是在说自己有法子可救南宫澈,拱手道:“前辈何方神圣,可有法相救塔上之人?”

    那人长叹一声,摇摇头,道:“还不拿桶水给我,罗里吧嗦,像什么掌门人?”

    方月蓝见“仁剑阁”已摇摇欲坠,情知刻不容缓,向方剑正道:“师父,眼下别无他法,这老者是善是恶,咱们都得试一试了。”见方剑正没有反对,急忙提起一桶水,运轻功奔至他跟前,道:“前辈,水在这里。”

    那蒙面人“嗯”了一声,接过水桶,拿起手边一个包裹浸了进去,随即湿淋淋的提了出来,紧跟着又拿出一支全身皆以精钢所铸的长箭,将那包袱牢牢系在上面,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向着塔顶射了过去。

    南宫澈心中存了死念,早已放弃挣扎,斜坐在塔檐上静静等死,过不多时便被浓烟呛得透不过气,正自迷迷糊糊之间,猛听“咚”一声大响,身子左侧碎瓦横飞,似有什么东西炸裂一般。南宫澈一惊,睁开眼来,但见一只极长之箭插在上面,其上绑着个湿漉漉的包裹,解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顶兽皮所制的圆伞,圆伞边缘串了八个铁环,其上系有革索。

    只听塔下有人高声叫道:“系上革伞跳下来!”

    南宫澈一怔,登时便知其意,心想这法子虽然极险,却是眼下唯一活路,当下毫不犹豫,将伞革系在腰上,使出浑身气力从塔上纵身跃下,他这一跃之力甚足,霎时间整个人便冲破烟层,随即后腰猛地一紧,那伞革已吃饱了风,鼓了起来。

    塔下众人突见南宫澈跃了下来,均是心头一紧,但随即瞧出他下降之势甚是缓慢,那伞革果然大是有用,当即齐声喝彩起来,南宫澈在空中飘飘荡荡,耳畔呼呼风响,张目看去,只见下方密密麻麻,方月蓝等人皆如豆丁大小,过不多时,稳稳落回地上。

    方月蓝等人大喜,急忙将他围住,南宫澈脱去伞革,向方剑正拜道:“多谢世伯救命。”

    方剑正笑道:“救你命的并非是我。”转身正要指向那蒙面人,却见那屋顶上空空荡荡,那人已不知去向,方剑正道:“月蓝,他人呢?”

    方月蓝跃上屋顶,叫道:“前辈,前辈?”环顾四周,丝毫不见那蒙面人踪影,再问其他弟子,但其时人人都只关注南宫澈从天而降,谁也未曾留意那蒙面人何时离开。

    方剑正拾起伞革,见这兽皮的料子甚旧,且色泽花纹正与那蒙面人所穿的兽皮短裤一模一样,心知是那蒙面人将自己上衣脱下,裁剪成了这顶圆伞,再看看这些铁环革索,心道:“这东西原本倒并不难做,难的是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此物,这蒙面人年纪一大把,居然还如此心灵手巧,到底是何方高人?”

    忽听得众弟子纷纷惊道:“退开,退开!”只见“仁剑阁”在冲天火光中缓缓摇曳坠落,好似一个巨大的火烛燃烧殆尽。

    南宫澈虽捡回一命,但终究吸入了不少浓烟,只觉头晕脑胀,神困力乏,当下运功行气调试内息,岂知虚弱之下朱雀灵力竟难以控制,猛然间在胸口诸穴四突冲击,霎时间“神封”“灵墟”两穴一阵抽痛,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到得南宫澈再次醒转,只见自己身处屋中,两名婢女见他醒转,立即端茶倒水,上前问候,南宫澈洗漱完毕,一问时间,才知已是次日午时之后。南宫澈走出屋外,但见东南方向幽幽飘着一缕黑烟,正是“仁剑阁”的方位,心道:“不知那里怎样了。”便向“仁剑阁”走去。

    尚未来到“仁剑阁”前,便遥遥望见前方黑烟之下,稀稀拉拉一堆废墟,南宫澈一惊,心道:“‘仁剑阁’已被烧成白地了么?”急走到塔前,只见方月蓝与十几名方家弟子手持铁锹等物,在废墟上小心挖掘,方剑正、方潇潇则站在废墟下方。

    二人见南宫澈走来,脸上均露出喜色,方潇潇道:“南宫公子,昨日多亏你救我性命,你……你的身体无恙了么?”说完之后,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南宫澈苦笑道:“早都不碍事了。”仰头向废墟看去,想起昨日死里逃生的情景,不由心中一阵寒意,向方剑正道:“方世伯,昨日救我的那位高人究竟是……”

    方剑正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那人是谁,此人倏然而来,忽焉而去,不知是敌是友。”

    方潇潇道:“爹爹,那位高人既肯救南宫公子性命,自然并非敌人。”

    方剑正苦笑一声,叹道:“是也罢,不是也罢,方家沦到这步田地,多个朋友不多,多个敌人亦不多。”便当此时,忽听废墟上有人“哎呦”一声,叫道:“小心,小心,是‘飞虹剑’和‘阳彤剑’!”

    说话间,只见两名弟子小心翼翼从废墟中拿出两件黑漆漆的长剑走了下来,南宫澈探身过去,不由微微一惊,只见那两柄剑一柄被压的弯折,一柄断成三截,两柄剑身皆非黑色,只是浑身沾满焦炭,甚是脏污。

    方剑正仰天长叹一声,取过一盆水将双剑冲洗干净,仔细擦拭,随即命弟子取来两只木匣,将双剑放入其中,用笔在木匣上分别写下“飞虹”“阳彤”四字。

    南宫澈侧目看去,见废墟旁已放有十来个木匣,心道:“那邪欧冶烧毁剑塔,又在其中抛入火药等物,只怕这废墟之中,已无一柄可用之剑。”

    便当此时,忽听一人大哭大叫,南宫澈转头看去,但见方钟身穿孝衣,手执孝杖,缓缓走来。

    方潇潇惊道:“方钟叔公,你……你这是做什么?”

    方钟将哭丧棒高高一举,往自己头上狠狠砸了两下,大哭道:“我是方家的罪人,我对不起列祖列宗!”走到那些木匣跟前,俯身一一打开匣子,见匣中之剑不是断裂便是变形,更有两柄因高温之故,剑身中嵌入许多碎石碎屑等杂物。他打开一只木匣,便大哭一声,哭完一声,又打开一匣,待将一十三个匣子尽皆打开,已然是嚎啕大哭,捶胸顿足。

    他哭了一阵,突然将头一转,死死盯着南宫澈,道:“那个姓楚的女娃是你的相好是不?你们都是一伙的是不是?”

    方潇潇见方钟眼神中寒气森森,忙拦在南宫澈身前道:“叔公,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被邪欧冶捉住,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方钟怒喝一声,大叫道:“不对,不对,都是这小子不好,他一来咱们家,募地就生出这许多事,要不是因为这小子,那姓楚的又怎会给方镜凌当剑引子?”

    南宫澈听他提及楚若竹,心头猛地一震,心道:“正是,正是,若竹若不是恨我害死她姐姐,又怎会去和那妖人一起?心竹就她这一个妹子,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她回来!可是,可是那‘湛卢剑礼’不许外人参加,我又该如何……”想到这里,心中忽地一动,走到方剑正面前一辑,道:“世伯,请让小侄一同参与‘湛卢剑礼’。”

    方剑正闻言脸色一沉,冷冷道:“南宫贤侄,我之前将潇潇许配给你,你已然断然拒绝,何以此刻却又旧事重提,莫非你在得知那个姓楚的女子并非你要找的本人之后,便退而求次,又想起我女儿来了,哼,你虽救了潇潇一命,却别以为就可以随便糟践了她。”

    方潇潇只听得大窘,低声道:“爹爹,你在说什么话。”向南宫澈瞅了一眼,垂首道:“南宫公子用情专一,绝非出尔反尔之人,他定是……定是想到了其他法子。”

    南宫澈向方潇潇瞧了一眼,见她也微笑瞧着自己,心中忽想:“方姑娘善解人意,我什么都还没说,她却已知我为人。”依稀间只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隐隐觉得方潇潇与楚心竹甚是相似,霎时间一股寒意直上心头,心道:“南宫澈啊南宫澈,你在想什么?方潇潇是方潇潇,楚心竹是楚心竹,你若将她二人互相混淆,那是对她们极大的侮辱。”

    方剑正不知他在这短短刹那之间脑海闪过这许多念头,见他脸色似喜似忧,心中不悦,摇头道:“湛卢剑礼,不予外人,祖规中早有明训,南宫贤侄,你既不入方家,便决不能参加剑礼。”

    南宫澈道:“那么请问世伯,倘若外人不能参加剑礼,何以邪欧冶却能让楚若竹参加?”

    方剑正全没料到他有此一问,不由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那个楚姓女子?她只是邪欧冶用来铸剑的剑引,如何能算参加剑礼?”

    只见南宫澈双目一亮,正色道:“就是这个,求世伯准许小侄做为剑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