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晚安，秋黎 （一）
感觉到了某个人的温暖，肩膀上有一种温软的触感。有人轻轻摇着他的肩膀，还有似乎带着香气的、轻柔的呼唤。就像在梦里被千雪唤醒时一样，叶凌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世界在短暂的模糊后变得清晰，他有点恍惚。
这是现实吗？
“啊，起来了。”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叶凌抬头环顾四周，发现从床上坐起的秋黎一直盯着他看。叶凌挠挠头，好像自己在照顾秋黎的过程中不小心睡着了。
“好惊人的睡姿呢。”秋黎打趣道。
“不好意思。”
叶凌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发现已经过了午后很久。虽然还留有早上的记忆，但似乎因为一直没有好好睡觉身体撑不住了。
“我的话没关系，但叶凌在该睡觉的时候却不好好睡觉可不行，身体会吃不消的。”秋黎语气一转，“是不是做了一个好梦？叶凌的睡脸看上去很幸福。”
“你看到了吗？”叶凌有点发窘。
“嗯，注视了很久，真是可爱的睡脸。”
“忘掉吧……”想起了刚才的梦，叶凌轻轻地笑了笑，那确实是一个好梦。在梦里见到了已经失去的光景，和怀念的人们的相见，有种让人难以置信的幸福感。即使已经醒来，那时人们的话给予他的力量，依旧存于心里。“不，梦什么的无所谓。秋黎，你醒了呢。”
“正如你所见。”稍微有点困惑地笑着，秋黎突然想要从床上起身。“总觉得，今天的身体似乎不错，我想到外面去看看。”
“稍等一下。”叶凌制止了秋黎的动作，“现在我不会阻止你了，不过你这段时间一直躺在床上，已经没法好好走路了，不是吗？”
“还没到不能走路的程度。”秋黎想了想，“叶凌，稍微扶我一下吧。”
“我知道了。”既然秋黎说没有问题，他就不会再多问些什么。即使她真的不能走路，也还有自己陪在她的身边。“外出的话，要换一下衣服，头发也要梳理一下。秋黎是个女孩子，出门的时候要好好整理一下。”
“嗯。”秋黎乖巧地点点头，任由叶凌梳理着她的头发。
衣服是由秋黎自己换，叶凌找出了衣服后便离开了秋黎的房间。当他合上门，背依靠在门上时，因为秋黎再次醒来的欢喜慢慢消失，一股深深的疲倦和失落突然涌了上来。
在秋黎打扮好之后，他们来到了外面。秋黎的双腿肌肉萎缩得很厉害，几乎每一步都要抓着叶凌的手臂来支撑。比起上一次，她的情况更糟了。从表面可以能看出的是她的肌肤已经苍白到了没有血色的程度，试着扶一下秋黎就会发现她的体重又减轻了许多，手臂也变瘦了。而叶凌看不到的那些秋黎身体内部的情况，一定糟糕到了让人绝望的地步。
即使如此，她看上去还是很精神。她身体的一切情况都在变坏，只有她的眼神依旧那么明叶凌，像是清水一样反射着阳光。当叶凌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时，似乎可以从中看到一个世界。穿着干净的衣服，梳理过的头发迎风飘扬，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的秋黎，给人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感觉。
她的每一步，都像走在朝圣的路上。
“今天的天气也很不错呢，稍微有些风，阳光很温暖。”秋黎的语气轻快。那个笑容，一点都看不出是身体虚弱的人的笑。
“是啊，感觉确实很好。走吧，秋黎。”
然而没走出几步，她又不得不抓住叶凌的手臂。即使她用力地抓着叶凌的手臂，叶凌依旧感受不到什么重量。他的脚步一顿，深深地吸了口气。
“对不起，叶凌。”秋黎低下头。
“不要在意，不管是一只还是两只手臂，我都可以让你抓住。”
“最近尽是说着‘对不起’和‘谢谢’这样的话呢。”
“不管是哪句都没有说的必要。”他既不需要秋黎的道歉，也不需要秋黎的道谢。如果秋黎真的想对他的照顾做出什么回应的话，那么微笑就好。只要能看到她的微笑，叶凌的一切付出就有了意义。
“在研究所的时候，我几乎没有说过这些话，即使是对千雪姐姐也一样。我总是那么任性，自顾自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任性也没关系。对呆在你身边的所有人，甚至对全世界的人来说，秋黎都是重要的人。”
“或许连我也是那样想的。以前的我一直没有注意周围，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给千雪姐姐和少校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他们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却没有对他们说过谢谢。”秋黎沮丧地说。
“好啦好啦。”叶凌伸出手摸了摸秋黎的脑袋，“他们谁也不会把你当作麻烦的，我也一样。和你的相遇，对我而言，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件开心的事。”
“是吗。”秋黎腼腆一笑，“好了哦，不用再摸了。”
叶凌松开手，调整着步伐的大小。他在配合着秋黎的脚步，并不只是为了在秋黎撑不住的时候扶她一把，他想在秋黎的身旁，陪她一起慢慢地走过一段时光。
“啊，听不到鸡的声音了。”就在不久前，还能听到饲养在家后面的鸡的叫声和翅膀的“扑哧”声，但现在房子的后面再无声息。秋黎并不是喜欢吵闹的环境，只是如果世界安静得只听得见两个人的说话声和风声，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凄凉感。
当世界安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声音时，孤独和悲伤总会没过脑海。
“好像也没有下蛋了，它们还好吗？”
“很好哦。如果没有它们的话，我们家的伙食会变得很贫乏的。”叶凌悄悄地移开了视线。其实鸡不仅没有下蛋，而且和秋黎间歇性睡眠以前比起来，鸡的数量减少了一半。原因至今不明，但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不久后就会全部死去吧。
“我还想再做一次煎鸡蛋，做好之后要给叶凌吃。”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等下回来的时候再去看下鸡有没有下蛋吧。”
在听不见鸡叫，也听不见其它富有生命的声音的安静的世界里，他们紧靠着对方，走在已经走惯了的路上。一路走来，世界像是沉睡了一般，不见蝴蝶飞，不闻青鸟鸣。
没有征兆的，秋黎的腿突然一软，差点跌坐到了地上。
“秋黎！”叶凌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臂。
“没关系，继续走吧。”依靠着叶凌身体，秋黎重新调整了姿势，脸颊边隐隐可以看见汗珠，“我想要自己走。”
秋黎紧紧地抿着嘴，努力地向膝盖注入力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的身体摇摆不定，每一步都像是笨拙的舞蹈，让人心生悲意。
“走的话，想要去哪里？”
“去我喜欢的地方。”秋黎看着远方，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
秋黎有很多次就像要倒下一样，身体大幅度地倾斜，即使非常努力地控制身体也无法抑制倒下的趋势。或是双腿彻底失去了力量，几乎要跪坐在地上。
可是，一次也没有倒下。每一次都险象环生，但是每一次秋黎都死死地支撑着。她一直紧紧地握着叶凌的手臂，每一次调整自己的姿势，汗水就流个不停，脸也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了潮红，她的呼吸变得紊乱粗重。
如果让叶凌背着她走的话，她会轻松很多吧。
但那对她而言就像认输了一样，对一直以来压在身上的苦难认输了。
她是那么倔强的人，即使再怎么难过再怎么孤独也不肯低头。她不会只是回头怀念过去的美好，也不会去感慨自己的境遇有多么的悲惨，她只是一直向前看，一直向前走，她的身影炫目得让人流泪。
即使背负着山一样沉重的痛苦，她依旧挺直了自己的脊梁，表情威风凛凛。
一句劝说秋黎的话也没说，叶凌只是稳稳地维持住手臂的姿势。
“到了……”
在她的低语里迈过转角的一个弯后，整个世界迎着阳光扑面而来。
开阔的视野中是一副层层铺展的画，近处是连绵无边的绿草，而后是宽广清澈的大湖，再远一些的地方是幽深的群山。苍穹无限深远，湛蓝得仿佛直达宇宙遥远的另一端，像烟雾一样的白云慢慢地向着远方飘动。不管怎么眯起眼，干燥而纯粹的空气里都看不到一丝雾霭或是气流，澄净的空气里仿佛世界的叶凌度都变得不一样。
这是现实吗？
“啊，起来了。”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叶凌抬头环顾四周，发现从床上坐起的秋黎一直盯着他看。叶凌挠挠头，好像自己在照顾秋黎的过程中不小心睡着了。
“好惊人的睡姿呢。”秋黎打趣道。
“不好意思。”
叶凌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发现已经过了午后很久。虽然还留有早上的记忆，但似乎因为一直没有好好睡觉身体撑不住了。
“我的话没关系，但叶凌在该睡觉的时候却不好好睡觉可不行，身体会吃不消的。”秋黎语气一转，“是不是做了一个好梦？叶凌的睡脸看上去很幸福。”
“你看到了吗？”叶凌有点发窘。
“嗯，注视了很久，真是可爱的睡脸。”
“忘掉吧……”想起了刚才的梦，叶凌轻轻地笑了笑，那确实是一个好梦。在梦里见到了已经失去的光景，和怀念的人们的相见，有种让人难以置信的幸福感。即使已经醒来，那时人们的话给予他的力量，依旧存于心里。“不，梦什么的无所谓。秋黎，你醒了呢。”
“正如你所见。”稍微有点困惑地笑着，秋黎突然想要从床上起身。“总觉得，今天的身体似乎不错，我想到外面去看看。”
“稍等一下。”叶凌制止了秋黎的动作，“现在我不会阻止你了，不过你这段时间一直躺在床上，已经没法好好走路了，不是吗？”
“还没到不能走路的程度。”秋黎想了想，“叶凌，稍微扶我一下吧。”
“我知道了。”既然秋黎说没有问题，他就不会再多问些什么。即使她真的不能走路，也还有自己陪在她的身边。“外出的话，要换一下衣服，头发也要梳理一下。秋黎是个女孩子，出门的时候要好好整理一下。”
“嗯。”秋黎乖巧地点点头，任由叶凌梳理着她的头发。
衣服是由秋黎自己换，叶凌找出了衣服后便离开了秋黎的房间。当他合上门，背依靠在门上时，因为秋黎再次醒来的欢喜慢慢消失，一股深深的疲倦和失落突然涌了上来。
在秋黎打扮好之后，他们来到了外面。秋黎的双腿肌肉萎缩得很厉害，几乎每一步都要抓着叶凌的手臂来支撑。比起上一次，她的情况更糟了。从表面可以能看出的是她的肌肤已经苍白到了没有血色的程度，试着扶一下秋黎就会发现她的体重又减轻了许多，手臂也变瘦了。而叶凌看不到的那些秋黎身体内部的情况，一定糟糕到了让人绝望的地步。
即使如此，她看上去还是很精神。她身体的一切情况都在变坏，只有她的眼神依旧那么明叶凌，像是清水一样反射着阳光。当叶凌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时，似乎可以从中看到一个世界。穿着干净的衣服，梳理过的头发迎风飘扬，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的秋黎，给人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感觉。
她的每一步，都像走在朝圣的路上。
“今天的天气也很不错呢，稍微有些风，阳光很温暖。”秋黎的语气轻快。那个笑容，一点都看不出是身体虚弱的人的笑。
“是啊，感觉确实很好。走吧，秋黎。”
然而没走出几步，她又不得不抓住叶凌的手臂。即使她用力地抓着叶凌的手臂，叶凌依旧感受不到什么重量。他的脚步一顿，深深地吸了口气。
“对不起，叶凌。”秋黎低下头。
“不要在意，不管是一只还是两只手臂，我都可以让你抓住。”
“最近尽是说着‘对不起’和‘谢谢’这样的话呢。”
“不管是哪句都没有说的必要。”他既不需要秋黎的道歉，也不需要秋黎的道谢。如果秋黎真的想对他的照顾做出什么回应的话，那么微笑就好。只要能看到她的微笑，叶凌的一切付出就有了意义。
“在研究所的时候，我几乎没有说过这些话，即使是对千雪姐姐也一样。我总是那么任性，自顾自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任性也没关系。对呆在你身边的所有人，甚至对全世界的人来说，秋黎都是重要的人。”
“或许连我也是那样想的。以前的我一直没有注意周围，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给千雪姐姐和少校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他们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却没有对他们说过谢谢。”秋黎沮丧地说。
“好啦好啦。”叶凌伸出手摸了摸秋黎的脑袋，“他们谁也不会把你当作麻烦的，我也一样。和你的相遇，对我而言，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件开心的事。”
“是吗。”秋黎腼腆一笑，“好了哦，不用再摸了。”
叶凌松开手，调整着步伐的大小。他在配合着秋黎的脚步，并不只是为了在秋黎撑不住的时候扶她一把，他想在秋黎的身旁，陪她一起慢慢地走过一段时光。
“啊，听不到鸡的声音了。”就在不久前，还能听到饲养在家后面的鸡的叫声和翅膀的“扑哧”声，但现在房子的后面再无声息。秋黎并不是喜欢吵闹的环境，只是如果世界安静得只听得见两个人的说话声和风声，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凄凉感。
当世界安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声音时，孤独和悲伤总会没过脑海。
“好像也没有下蛋了，它们还好吗？”
“很好哦。如果没有它们的话，我们家的伙食会变得很贫乏的。”叶凌悄悄地移开了视线。其实鸡不仅没有下蛋，而且和秋黎间歇性睡眠以前比起来，鸡的数量减少了一半。原因至今不明，但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不久后就会全部死去吧。
“我还想再做一次煎鸡蛋，做好之后要给叶凌吃。”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等下回来的时候再去看下鸡有没有下蛋吧。”
在听不见鸡叫，也听不见其它富有生命的声音的安静的世界里，他们紧靠着对方，走在已经走惯了的路上。一路走来，世界像是沉睡了一般，不见蝴蝶飞，不闻青鸟鸣。
没有征兆的，秋黎的腿突然一软，差点跌坐到了地上。
“秋黎！”叶凌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臂。
“没关系，继续走吧。”依靠着叶凌身体，秋黎重新调整了姿势，脸颊边隐隐可以看见汗珠，“我想要自己走。”
秋黎紧紧地抿着嘴，努力地向膝盖注入力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的身体摇摆不定，每一步都像是笨拙的舞蹈，让人心生悲意。
“走的话，想要去哪里？”
“去我喜欢的地方。”秋黎看着远方，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
秋黎有很多次就像要倒下一样，身体大幅度地倾斜，即使非常努力地控制身体也无法抑制倒下的趋势。或是双腿彻底失去了力量，几乎要跪坐在地上。
可是，一次也没有倒下。每一次都险象环生，但是每一次秋黎都死死地支撑着。她一直紧紧地握着叶凌的手臂，每一次调整自己的姿势，汗水就流个不停，脸也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了潮红，她的呼吸变得紊乱粗重。
如果让叶凌背着她走的话，她会轻松很多吧。
但那对她而言就像认输了一样，对一直以来压在身上的苦难认输了。
她是那么倔强的人，即使再怎么难过再怎么孤独也不肯低头。她不会只是回头怀念过去的美好，也不会去感慨自己的境遇有多么的悲惨，她只是一直向前看，一直向前走，她的身影炫目得让人流泪。
即使背负着山一样沉重的痛苦，她依旧挺直了自己的脊梁，表情威风凛凛。
一句劝说秋黎的话也没说，叶凌只是稳稳地维持住手臂的姿势。
“到了……”
在她的低语里迈过转角的一个弯后，整个世界迎着阳光扑面而来。
开阔的视野中是一副层层铺展的画，近处是连绵无边的绿草，而后是宽广清澈的大湖，再远一些的地方是幽深的群山。苍穹无限深远，湛蓝得仿佛直达宇宙遥远的另一端，像烟雾一样的白云慢慢地向着远方飘动。不管怎么眯起眼，干燥而纯粹的空气里都看不到一丝雾霭或是气流，澄净的空气里仿佛世界的叶凌度都变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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