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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穷志不穷——打工还钱

    刚考完试我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毕竟在家吃饭不像在学校还得花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一年没回家了我爸看到我很高兴,我却很惭愧,大学上了一年半,啥都没学着,还欠了几千块的债。

    在这个寒假里我第一次如此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落魄,

    我不敢再像从前一样趁着假期呼朋引伴,只能窝在家里的这三间瓦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朋友圈和说说都不敢发,害怕与朋友们的互动,因为在我看来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条评论甚至每一个赞,都是在暗示我还钱。

    我不是没有想过像其他人一样趁着寒假去打个假期工,去饭店端端盘子或者去超市搬搬货,但长这么大我从未参与过社会工作,对于靠出卖体力打工挣钱我莫名地感到排斥,发自心底的不愿意去干。

    我也不是没想过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爸,请求他的谅解,请求他帮助我偿还欠下的债务。但我又开不了口,因为这样实在太过懦弱,像个小孩子,闯了祸还要父母来擦屁股。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就在这样的纠结中度过了旧历的2017年。

    初四下了一场雪,初五便放晴了,阳光很足,房顶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水一滴一滴落在院子里。

    我爸去村口打麻将了,我一个人百无聊赖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翻看着12306的列车表,盘算买哪一天的票返校。

    “当当!”有人敲门,我出去一看,景浩隔着门玻璃笑着看我,我心中一惊——还欠着景浩的钱呢。

    “小伟你咋回事啊?我好不容易过年放个假喊你出来,你还不来。”刚一进门景浩就埋怨我。

    “寒假学校留了好多作业,都忙不过来。”我扯谎敷衍。

    “都大学了还有寒假作业吗?”

    “也不是作业,就是学一学调查统计方法,看一看专业文献什么的,以后用得着。”虽然这些我从没接触过,但还是能扯两句。

    景浩听完一拍手,赞许道:

    “要我说还是得上大学有出息,搞的东西都有用,值钱!我认识的那帮读大专的一到寒暑假就去打个工,累死累活一天能挣几个钱,时间全都换那仨瓜俩枣了。”

    可能是觉得意思没表达完整,他又说:

    “像你们就是有远见,不在乎眼前那点小钱,把假期的时间都用在了学有用的东西上,到时候一毕业就能挣大钱!

    小伟,我真后悔当初没好好学习,不能像你一样上大学。”

    我讪讪地笑笑,宽慰他说这没啥,干什么都有出路。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景浩抱怨道,

    “我现在在BJ干销售,没学历只能当个最底层销售员,天天到处跑给人家当孙子,求爷爷告奶奶也谈不下几单生意,难啊小伟,真难!”

    景浩可能只是单纯地想慨叹生活不易,但我总觉得他是在暗示什么,既然如此我不如直接挑明了,于是面带尴尬地说:

    “景浩,我这两天手头紧,欠你的钱过几天再还你啊。”

    “没事没事,我这不急,那点钱我都没放在心上,我今天又不是来要账的。”他连连摆手。

    后来我俩又聊了很多,最后他走的时候跟我说:

    “小伟,你是咱们这一圈人里最出息的了,可千万得好好搞,我们以后还得靠你多帮衬呢。”

    我嘴上说着一定一定,心中羞愧不已。

    过完元宵节,我踏上了返校的旅途。因为一年才回家一次,又有学生票可以打折,所以我都是坐高铁。但这次我买了硬座,能打五折,比高铁便宜两百多。

    与高铁相比,我对硬座车厢最大的感受就是脏,乱,差,空气混浊,设施老旧。

    乘客大多是这个社会的底层务工人员,我们相对而坐,彼此的样子展露无遗。

    他们大多穿着料子很差的棉服,人造革的皮衣,粗布的褂子,里面加一件拼多多上绝对不超过五十块的格子条纹加绒Polo衫,不好看,土里土气,但是绝对够暖和。

    在这里你几乎看不到阿迪耐克,哪怕是莆田货,更看不到小红书上那种柔顺的中长款风衣,挺拔的西服,因为那些东西不属于这里。抬头看行李架上只有寥寥几个拉杆箱,大多的位置放的都是蛇皮袋子,鼓鼓囊囊的。

    硬座的另一大感受是拥挤,五个人相对而坐腿几乎伸不开,差不多每半小时就得起来走一走活动活动,从中间走到列车连接处得说七八句“借过”。

    最后的感受就是慢,太慢了,高铁不到五小时就能跑完的路程现在要坐十多个小时。

    前半夜还好,但十二点一过,舟车劳顿的加持,犹如台风,使困意像潮水一般汹涌,直接冲垮人们脆弱的意志,这时没有人还能坚守最后的一点体面,

    个个东倒西歪,脱鞋脱外套,解除任何让他们在这逼仄的车厢里难受的束缚,有的人甚至直接躺到了地上。

    此刻的我半梦半醒,脑袋发昏,残存的一丁点意识像最老式的计算机一点一点推演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沦落到了这般地步?”

    我想啊想,想啊想,想得计算机都要冒烟了,终于显示器上出现了最后的答案:

    “因为我本就是和他们一样啊。”

    对啊,我茅塞顿开。

    我和这车厢里的人本就没有什么不同,都一样没钱没关系没背景,

    只不过是和一群出身好的人在一起读了几年书,就以为自己和他们一样了’;

    只不过坐了几次高铁,就以为自己与高铁上的其他人一个身价了。

    真是幼稚啊,而且可笑。

    想到这里我豁然开朗,摆正了自己的身份,决定回了学校就去打工还债。

    到了学校就打工还债这个问题我与阿肥达成了共识,因为除此以外我们都没有别的办法,而他也认为向父母要钱还账是一种懦弱。

    我又去问了问豪哥,虽然当初他的话说的很绝情,但毕竟过去这么久了,气也消了,大家还是好兄弟。

    “豪哥,阿肥和我打算去打工还债,你要不要加入?”

    “谁知豪哥洒脱地说道:我借的钱都还清了。”

    “啊?那么多你怎么还的?”我很诧异,因为当初为了股份均等,所以我们借的钱一样多。

    “我跟我爸妈说了,他们给我的。”豪哥不在乎地说。

    我愣住了,恍惚之间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甚至想请豪哥再回答一遍。

    我不敢相信这句话出自一个当初有理想有抱负,带领我们在管商学院第八届营销大会,干翻除了作弊玩家李家富这个死胖子之外,所有人的豪哥。

    但我并没有让豪哥再回答一遍,

    我只是笑了笑,道了句恭喜,转身走了。

    从这一刻开始,我看不起他。虽然我各方面都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但我要有骨气,自己欠的债,自己还。

    坐在天台,望着月亮,我问阿肥,“阿肥,你说咱们打什么工能赚钱啊?”

    “不知道哇。”阿肥灌了一口可乐。

    “要不你去外边饭店兼职厨师吧,我看他们招人呢,工资不低。”

    “不可能,就算去出卖体力,我也绝不再进厨房了。”阿肥狠狠地又灌了一口可乐。

    选择打什么样的工确实是个难题,我和阿肥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一技之长,不可能像别人一样去教游泳跳舞弹钢琴,只能去干发发传单送送外卖这样附加值低的工作。

    “小伟你想没想过去做家教哇?我看咱们同学干这个的不少。”阿肥提议道。

    “这个确实不累,工资也高,但你会教吗?能把东西讲清楚吗?”我问道。

    “这个用不着多高水平,能把孩子哄开心了愿意续你就行。”阿肥又灌了口可乐,“好多人都是这么干的。”

    “算了吧,”我摇摇头,“我没那个本事,也不想昧着良心挣这份钱。”

    “那咱们去干啥呀?”阿肥对天问道。

    最后,经过深思熟虑,我去了食堂一楼的“满碗香10元四菜”档口负责中午和晚上打菜,而阿肥则去了学校门口的学府超市负责搬货理货,我俩的时薪都是10块。

    其实同样的工作嘉行超市给的时薪是12块,但阿肥不愿意去,他说再也不想看见陈经理那个奸商。

    这学期的课相较于上学期少了一些,只有《学术英语》《社会调查与统计》《公共财政学》《概率论与数理统计》《毛概》等几门必修课,公选课也只有两门《诗经探原》和《共和国战争风云录》。

    豪哥还是老样子,只不过会去上课了,没课时就窝在宿舍打游戏玩手机,活脱脱我和阿肥大一时的样子。

    学霸也还是照旧,教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只不过我觉得经过这次比赛的打击他比从前更加努力了,午觉只是在宿舍桌子上趴十几分钟,周五晚上也再没见过他看电影。

    可能这也是一种知耻而后勇吧,我想。

    有课上课,没课兼职,如果正好赶在上午三四节有课那就提前二十分钟溜走,

    溜回食堂后厨换上白帽子白围裙戴上口罩,跟刘大婶一起把刘大叔炒好的菜一大盘一大盘地摆到保温橱窗,再把米饭用饭铲装进一个个一次性餐盒,最后静立一旁,等待还有30秒到达战场的干饭大军。

    30,29,28......

    15,14....

    9,8,...

    3,2,1!

    食堂大门的窗帘已被撩开,第一波干饭大军已经袭来!

    “同学这边!”

    “同学过来看一下!”

    “来!同学吃什么?!”

    刘大婶左手端着装有米饭的一次性饭盒,右手拿着饭勺朝每一个路过的同学们喊,朝每一个没路过的同学们喊,甚至朝着在别人家档口前徘徊的同学喊。

    幸好我带着口罩没人知道我是谁,所以我也喊:

    “同学来我家,我家的炸鸡腿又大又脆!”

    “快来看看啊!我家的牛肉是今天现杀的!”

    “我家的黄瓜贼新鲜!一斤比别人家的贵一块钱!”

    想来应该是当初摆摊时留下的后遗症,当我身处卖家立场时看到大群大群乌泱乌泱的人就兴奋,就眼里冒光!

    我左手挥舞着大勺,按照每一个人的要求精准地把他们要的菜从大菜盘舀出,再舀进右手端着的饭盒里:

    “炸鸡腿!孜然羊肉!还有嘞?还可以选两个素菜!”

    “辣子鸡!辣子鸡还有嘞?猪肉鹌鹑蛋!”

    “要不要加饭嘞?加饭加饭!”

    渐渐地我抢走了刘大婶的风头,她只能退居二线做一些在我身后给人加饭,打汤,收钱之类的杂活儿。

    然而刘大叔却非常欣赏我,常常在忙完饭点后背靠着墙点一根烟称赞我:

    “小伟你这个人真是了不得!敢打敢拼,拉得下脸放得下身段,一丁点小知识分子的矫情和矜持都没有!”

    说完还把右脚从拖鞋里伸出来挠一挠左后脚跟。

    我则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谦虚:“都是学校教育得好!”

    其实我这么卖力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表现得好刘大叔就允许我带走一份饭,有时甚至能带两份。这样学霸就不用买中午饭了,毕竟他既没有兼职也没有朝父母要钱,是在用从牙缝里剩下的每一笔生活费还债。

    阿肥在超市打工的收获也不只是一小时的那十块钱,偶尔超市有一些临期食品卖不出去时,就会半卖半送地给阿肥,这样我们也能时不时换换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