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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我要不要考研?

    这之后的日子里,除了上课,我就在学校里到处徘徊,踱步,像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这样的哲学家一样担负起自己的社会责任,思考这个时代每一个大学生们都避免不了的宏大命题:

    “考还是不考,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我想如果莎士比亚生在河北,读了十几年书上了这么个大学,选了公共事业管理专业也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每次的大脑关于这个问题一开机,CPU就会高速运转,“010101010101010101010101010”地不断写代码,最后生成两个小人,考研张伟和不考研张伟,他们彼此之间展开激烈辩论——

    不考研张伟:肯定不考研啊,你有学习天赋吗?你有学术追求吗?啥都没有为啥要考研?

    考研张伟:“你怎么现在还这么天真?谁考研是奔着学术追求去的?肯定要考研的啊,学校也不好,专业又不行,不考难道去搬砖吗?”

    不考研张伟:“考研有什么好?又要把高三经历一次,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半夜鸡叫了才能睡觉,你高三没过够哇?”

    考研张伟:“怕苦?吃不了学习的哭就得吃生活的苦,你要是有能力也行,关键是你没有哇!上了这么多年学你除了做题还会干啥?”

    不考研张伟:“我是啥都不会,但谁一生下来就会啊?谁不都得有个起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学到的不比你在学校里有用?”

    考研张伟:“还起点?你都多大了?再说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以为摸爬滚打之后就能当将军,我看你就是将军脚下那块干骨头!就像营销比赛一样,只能给人家当炮灰。”

    不考研张伟:“就算是炮灰我也是自己养活自己,你想没想过读研这两三年你没有收入又要花家里多少钱?从小到大你上了十几年学靠家人养了二十多年,现在能自谋生路了还要靠着家里养吗?你这不就是变相啃我爸吗?我爸他容易吗?暑假你又不是没跟着干活去?”

    考研张伟:“你说谁呢?我问你TM说谁呢?你这个见识短浅的蠢货,我这是深谋远虑,考上研究生毕业之后挣大钱能更好地孝敬父亲,哪像你,进了社会顾自己都顾不过来。”

    不考研张伟:“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深谋远虑,你就是不敢面对社会,面对现实,接受不了上了十几年学最后啥也不是的落差,想在学校里再过几年体面日子罢了!”

    考研张伟:“那也比你强,比你在社会上灰头土脸,到处弯腰鞠躬给别人当孙子强!起码我还有体面。”

    不考研张伟:“你就是个被应试教育养大的巨婴!温室里培育的胆小鬼!”

    考研张伟:“你竟敢这么说我,我要揍你!”

    不考研张伟:“来啊!我早看你不爽了!”

    我看见考研张伟抄起板砖,不考研张伟抡起镐把,嗷嗷叫着打成了一团,头破血流,昏天黑地,直至把我CPU干烧,大脑死机。

    这会儿我的意识才会重新清醒,抬头看一看自己已经徘徊到了什么地方:

    有时是镜湖,这里碧波荡漾,鱼儿吐着泡泡,随便扔点吃的东西就会引得千鲤争食,煞为好看。

    有时是图书馆,这里小说漫画应有尽有,若是赶上周五还能不花一分钱就坐在放映院里看一场大银幕电影。

    有时是静思亭,面前一块小池塘,常常能看到龟学长带着一家老小爬上石头晒太阳,清风拂过杨柳飘荡。

    但最常到的地方还是情人坡,一排一排长椅上永远是成双成对。

    啊!我猛然发现自己活了这么久还没交过女朋友,还没谈过恋爱,

    我又想起了李清新,自从上次营销比赛颁奖晚会后我就没有联系过她,那之后她给我发过几次消息,但我没有回复,那时的我深陷于比赛失败的抑郁中难以自拔。

    现在想来真是后悔,我也曾试想再去挽回她,直到看见她空间里一张和一个男孩亲密微笑的合影,下面是几十条的评论,无一例外,全是99,长长久久。我错过了一个好女孩。

    有人说没谈过恋爱的大学是不完整的,从前我对此嗤之以鼻,认为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

    但现在觉得这都是扯淡,能有几人是大丈夫呢?更多的还是小人物罢了。

    小人物就应该尽可能地享受生活的美好,不然人生便太无趣。而在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时期谈一场恋爱,我想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可我终究是错过了。

    这么想来大学真好!

    有优美的环境,丰富的资源,还有美好的恋爱,但只要一毕业这些就与我没有关系了。

    这么想来我确实应该考研,但我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性格中的优柔寡断总是在我已下定了决心要按下“考研”按钮时紧握住我的手。在一日又一日的纠结中,我迎来了寒假。

    距离上次离家也不过四个月,我怎么感觉父亲年轻了些呢?噢,头发变黑了。大概是看到我总是看他的头发,父亲摸着头笑了笑:

    “前两天去理发店染的,不然全是白头发没法看。”

    “挺好看的,显得精神。”我说。

    照例父亲为我做了一桌子肉菜,半杯二锅头下肚,神经放松了不少,父亲开口说:

    “你想考就考吧,别担心钱的事,我这儿还没到干不动的时候呢,再说了这几年我也存了点钱,供你再上三年研究生没问题。”

    说罢父亲喝了口酒,酒的辛辣无比强烈,迫使父亲咬了咬牙。这种牛二8块钱一瓶,院子里空酒瓶堆几乎都是由它摞起的。

    “唉,”放下酒杯父亲叹了口气,“小伟你也知道咱家的条件就这样,没钱没势,那就只有上学才能有条出路。”

    屋顶的灯泡还是两年前的,我看着父亲,昏黄的光下父亲两肘靠在桌子上苦笑:

    “你爹我没什么大本事,帮不了你啥忙,总不能还在你奔前程的时候拖你后腿吧?你就放心考吧,不要考虑钱的问题。”

    “嘿嘿,”应该是酒劲上头,父亲又开心地笑了,笑得很傻,“硕士啊,我儿子是硕士,我们老张家祖坟冒青烟啦!”

    这一刻我感觉其实我很对不起父亲,我是个懦弱的人。

    之后的日子我又和高中时要好的兄弟聚了聚,无一例外他们也都要考研,还劝我一起考,

    说这样我们就又能并肩作战了。

    我不由地回想起了高三的日子,当时觉得很苦,但现在只觉得那时的每一天都很充实,很坚定,有安全感,完全不像我的大学。

    我现在有些怀念那种生活了。

    2019年2月4日的夜晚像往常一样热闹,巡逻车上“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喇叭声取代了烟花爆竹,除夕夜被硬生生扭曲了它原本的模样。

    逃不过这命运的还有春节联欢晚会,难道它也长大了吗?

    不然为何这般机械生硬,枯燥无味?

    大概它真的长大了吧,毕竟从1983年出生到现在,春晚也是个37岁的成年人了。

    “我也是个成年人了,我也会被这个世界改变吗?变得机械生硬,枯燥无味?”

    心底莫名一阵凄凉,脑海里浮现出那晚吴蕊在天台时的模样,月光苍白如霜,她红肿着双眼说自己不想长大——

    “可是啊小伟,我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再见了。”

    她惨然一笑,转身跳下天台,霎时那天台下化作万丈深渊,我急忙伸手去抓——猛地一惊,从梦中醒了过来。

    电视不知什么时候被我爸关了,屋里一片黑暗,唯有靠着从窗户透进来的些许月光能勉强看清墙上的钟表——0时1分。我又长大了一岁,离枯燥无味又近了一岁。

    如往年一样,在年后的某一天景浩又来找我了,这次的他一身商务休闲装,头发梳了个三七分,手腕上还戴了块石英表,很有几分在社会上有所成就的气质。

    “可以啊景浩,在BJ挣大钱了吧?这一身看着可不便宜。”我在他之前先开口,掩饰自己的稚嫩。

    “嗐!挣啥大钱呀?在BJ也还就是个中下层。”

    景浩摆摆手,又指了指手表和衣服,

    “你这是光看见了我穿得体面,不知道我当初受了多少罪。”

    我讪讪地笑笑,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水,他接过之后问我:“听张叔说你准备考研究生?”

    “啊对,有这个打算,但也还没下决心。”我尴尬地笑笑。

    “考!必须要考!”景浩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我好多客户都是研究生学历,一年挣几十万呢,出手贼大方!”

    这之后我俩又聊了聊,房子,车,父母医疗,子女教育......因为景浩的社会阅历更多,见识更广,所以聊天更多是我听他讲,越听心里越别扭,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羡慕我读大学的孩子了,相比之下我更像个啥都不懂,啥都不会的孩子。

    “小伟你一定要考啊!没准咱俩以后能一起合作呢。”

    临走时他拍着我的肩膀,

    这次没有再说什么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多帮衬之类的话。

    “一定一定。”我答道。

    再次开学已经是2019年2月20日,距离研究生考试还有十个月。

    报到当晚我们四个人一起吃了个饭,就在青花小厨。

    饭桌上豪哥说:“我要考研。”

    “为什么?”我有些吃惊,毕竟豪哥从大一开始就鼓吹读书无用。

    “为了能在学校多待几年,大学多舒服呀!”

    “那你不想再创造价值,去过有意义的人生,去鲜活滚烫地活着了吗?”我指着火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鱼肉,拿豪哥从前说过的话打趣。

    “扯淡。”豪哥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什么意义,价值,那都是扯淡,当初我就是傻,才会想去追求这些鬼东西,现在我明白了,什么是鲜活滚烫的人生?就像这个鱼——”豪哥从盘子里夹起一块腌制的鲜鱼肉,

    “这块咸鱼本来在盘子里躺得好好的,岁月静好,舒舒服服,就因为听了一些人的鼓吹,什么人生该有理想与抱负啊,不能当一条咸鱼呀,要活得有滋有味呀,于是脑子一热,跳入了鲜活滚烫的生活——。”

    说着,豪哥把这块鲜鱼肉扔进了火锅里,在100度的沸腾麻辣汤锅里,这块鱼被煮的左右翻滚。

    “这哪是什么滚烫的生活啊,这根本就是火锅,鱼在锅里被沸腾的辣汤煮,煮的吱哇乱叫,身上被烫得皮开肉绽,而汤里的盐分就顺着这些伤口渗入肉里,久而久之,鱼就不叫了,也不喊了,因为他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了——”

    话锋一转,豪哥突然眼神锐利,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不——”

    豪哥一筷子伸入汤锅夹出了这块鱼肉,放到餐盘里蘸了蘸调料,夹进嘴里吃了,边嚼边说:

    “一条追求鲜活滚烫生活的鱼,他的最终命运,就是被人吃掉。”

    咽下这口肉,他叹了口气:

    “唉,就像我们被李家富和陈经理吃掉一样,没办法,谁让我们都是鱼呢?”

    这一番话惊得我们三个目瞪口呆,再也没吃这个鱼。

    吃完饭回宿舍的路上我们四个并排走,阿肥喝的有点多,刚好路过当初我们摆摊那个地方,冷不丁阿肥冒出来一句:

    “我也打算考研。”

    我扭头看看他,他自顾自地说:

    “不考怎么办?大学三年了我啥也不会,连个像样的实习都找不着,难道毕业后真回家接手我爸妈的饭馆吗?像他们那样在一个小店里窝一辈子?”

    到了宿舍阿肥死活爬不上床,我们三个费了半天劲才把他推上去,都躺床上失去意识了他嘴里还在嘟囔:

    “我不想那样,不想,不想......”

    就在这晚,我下定了决心:我也要考研。

    听到了我的心声,不考研张伟双目失神地望向我,仿佛瞬间失去了全部力量,连手中的镐把都掉在了地上。

    考研张伟见之大喜,趁机捡起镐把对着不考研张伟的脑袋狠狠一抡,“啪!”地一声,他的脑袋应声破碎,鲜血潺潺如溪流蔓延,积聚成一片小小的湖泊,如一张鲜红的大床,

    他尽全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勉力向我伸出右手,像是要最后一次触摸我,

    但我们距离太远,脖子上仅存的嘴呜呜咽咽,听不清他要说什么,最终气力耗尽,尸体倒在了这鲜血大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