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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故事

    “十年前,中央塔一夜间倒塌,原本安分的流放岛民,渐渐压抑不住对自由的向往,越来越多的青壮出海。慢慢造成岛上人口失衡,只剩老弱病残。”

    “一个青壮年,往往需要承担十几口人的生存压力。并且随着其他青壮不堪重负,一走了之,留下来的人,担子会越来越重。”

    “住在海边的两兄弟意识到,再不走,或许就要跟着那座岛走向灭亡。”

    “于是在一个所有人安宁睡去的夜,兄弟俩终于还是选择了逃离。同行的还有另外四人,各自带着一些干粮和水,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踏上征程。”

    “可幻想往往美好又短暂,现实却总是残酷又持久。没有人知道另一片大陆有多远,而他们的粮食和水源,已经快要见底。所有人都在压抑着,因为他们都明白,不可能所有人都活着上岸。”

    “而一旦流血,在无处躲藏的海上,不流干最后一滴不会罢休。”

    “终于,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冲突,所有人积压的情绪爆发,同伴们刀刃相向。”

    “生性懦弱的弟弟,躲在船舱里避过一劫。等他出来后,发现哥哥奄奄一息地躺在甲板上,而其他人都已经死了。”

    “哥哥招手,让弟弟过去他身边,弟弟看得清楚,哥哥手中还握着刀。”

    安雅听得入迷,似乎猜到接下来的发展,不禁轻轻掩住嘴。

    徐元陆也猜到她心中想法,只是苦笑着继续道:“弟弟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他想要逃离这一切,而最好的办法,正是死亡,不是么?”

    “所以弟弟想要成全哥哥,很可笑吧。”他惨笑道。

    安雅无法嘲笑这个抉择,她不能随意践踏一个十六岁少年的觉悟。

    “这终归不是你的错,只是迫于......”

    徐元陆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悲伤道:“正是因为弟弟可笑的想法,让他更加愧疚。”

    “哥哥没有伤害他,而是把刀子递给了他。”

    安雅惊讶,她不明白。

    徐元陆的手微微颤抖,他哽咽道:“弟弟无法忘记,哥哥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杀了我。”

    “他为自己的恶意揣测感到羞愧,他想要弥补什么,发了疯地摁住哥哥的伤口,可鲜血就像他的愧疚,按不住,他只得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

    安雅可以想象,当时的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哥哥说,不放心弟弟一个人去面对险恶的世界,他宁愿弟弟卑鄙地活着,也不希望弟弟因为善良而死去。”

    “是啊,即便怀揣何种罪责与愧疚,即便忍受何种屈辱与痛苦,即便面临何种困境与绝望,都不会比不得不亲手杀死哥哥,来得更加沉重了。”

    “他便也,再没有可以放弃的理由。”

    徐元陆埋起头,无声地啜泣,他曾发誓不再懦弱。只是现在这副鬼样子,哪有半点坚强模样,能做的只有藏起来,维持最后的体面罢了。

    安雅心疼地抱住他,轻声道:“也许现在世道变了,但善良不该遭到唾弃。”

    她并非不能理解,徐元陆心中怀着怎样的愧疚,想要弥补什么,身边却再没有可以弥补的人了。

    情绪的宣泄,的确很畅快,但事后的尴尬也来得很快。

    一说完,徐元陆便开始后悔,自己竟然懦弱到在一个刚认识的人面前,展露出丑态。

    他尴尬地摆脱安雅的拥抱,试图挽回自己的体面。

    “咳咳,安雅太太。故事只是故事,我也不是故事中的弟弟。”

    “呃,嗯......我是说,我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表明我的同情心,并且也同情你们母女的遭遇。”

    他痛苦掩面,自己究竟在语无伦次什么。

    安雅嗤笑道:“你可真是个弟弟,行了,不用说了,我明白。”

    她递来一张纸巾。

    “收拾一下,小秋昨天一整晚都在喊‘舅舅舅舅’地找你,你也不想她看见你这副糗样吧。”

    徐元陆羞愧难当,“抱歉,安雅太太,冒充身份的事,我会向小秋解释的。”

    安雅弹了这家伙脑门一下,不满道:“你小子真不上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姐姐。”

    “啊?”徐元陆瞬间懵逼,挠了挠头,有点不知所措。

    恰巧这个时候,小秋从房间里出来,一下扑进徐元陆怀里,扯着他的衣角蹦蹦跳跳道:“舅舅,舅舅!快陪我玩!”

    徐元陆脑子昏昏的,有种名为幸福的味道。

    为了保护母女俩,他决定暂时住下,反正林依那边也交代过,尽快找到地方搬出去住。

    两人收拾房间,顺便讨论当下的情况。

    “老约翰是个正义但又偏执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恶,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掉。而你,一个偷渡者,恰恰是他认定的恶,所以我才说你不该回来。”安雅边收拾床铺边说道。

    徐元陆当然清楚,老约翰现在不动他,只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

    两人正交谈,忽然响起一阵急促敲门。

    “开门,是我!”

    巧了,正是匆忙回来的老约翰。

    “我们暴露了,必须马上转移到安全地方,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地抱起地上玩耍的小秋。

    外面停靠着一辆黑色的警车,小德警官在驾驶舱焦急等候。

    安雅迟疑了一下,还是赶紧收拾几件衣服跟上。

    徐元陆倒是没有很意外,本来他就觉得昨晚已经暴露了。

    车子在市区内疾驰。

    老约翰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

    “我们是怎么暴露的,你不是说金沙矿场那边有紧急事态,黑寡妇的人都去那了吗?”徐元陆对此时沉重的气氛感到不安。

    老约翰依旧盯着窗外,没有回答。

    徐元陆抿了抿嘴,这种被轻视的感觉,不禁让他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一些自卑。

    “其实我们根本还没暴露,对吧?”安抚小秋入睡后,安雅冷不丁地说道。

    老约翰明显动摇了一下,但依旧是沉默。

    “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除掉黑寡妇,而我就是你的诱饵,是么?”安雅的语气越发冰冷。

    气氛一下跌到谷底。

    见老约翰不说话,小德警官忙解释道:“安雅太太,您放心,我们绝不会拿任何一个市民的生命安全开玩笑。方案虽然是危险了一点,但我保证,敌人在踏过我的尸体之前,绝不会伤到您一根毫发。”

    老约翰却严厉地驳斥道:“管好你自己再说,死不死的,还轮不到你。”

    “抱歉,小雅,你知道的,黑寡妇一日不除,整个赫兰市都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不仅要对你负责,还要为整个赫兰市的市民负责,请你谅解。”

    安雅只是鄙夷地嗤笑,转过头不愿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