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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练武习文

    到达练玄庄的第二天早上,其他人跟着轮值的年长师兄去早操,常忠义被一名庄丁带到主殿。苏令坐在主殿正中铺着熊皮的太师椅上,姚南风坐在他身边,小英阿秀苏渊和另外四个少年分立两侧。

    苏令先问了问常忠义初到练玄庄,饮食起居觉得如何。

    “回师父的话,都好得很。“常忠义没有完全老实回答。他和姚南风一起回常陆时是在赶路,伙食虽然管饱,不过每天两顿主要都是些干粮。练玄庄弟子一日三餐,顿顿有肉有菜,常忠义头天一个没刹住,这会儿还撑得难受,不算好得很。

    “忠义,你师母已经跟我细说了你的事。”苏令斟酌一下,继续说道:“现在你既然入我门下,以后便不用再轻贱自己,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常忠义连忙点头。他可没傻到去解释误会,当初在街头做乞丐时,可不就是靠卖惨换钱么。

    苏令起身走到常忠义身前,温言道:“忍着点。”说罢将手按在他肩膀上。常忠义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被苏令大手按住的地方又酸又疼,虽然苏令有言在先,他还是忍不住哼哼了两声。苏令的大手又把常忠义的手臂、腰部、大腿全都捏了一遍。常忠义不敢再喊,憋得眼泪都出来了。

    苏令检查完常忠义的身体,心中暗奇,吩咐道:“忠义,你那些师兄入我门下一年,你要追上他们的进度恐怕不易,就和神秀、神英一起跟着我另外挑的教习吧。”

    常忠义大喜,连忙点头答应。苏令又对阿秀和小英道:“秀儿,英儿,你们习练的幼功打熬筋骨效果是极好的。不过其中蕴含了宁海军的吐息之法‘涛升云灭’,恐怕与我练玄庄的武艺有所不合。好在你们年纪尚幼,要转过来也不很为难。我这就教你们练玄庄‘玄玉道’的入门吐息法诀,你们按此法于行走坐卧中吐息,初始会有些不习惯,长久坚持下去就好。“

    天下各门各派中高明些的,都有世代传承的练气吐息之法,专为与本门招式配合。练玄庄的“玄玉道“、宁海军的“涛升云灭”、南玉皇门的“缚蛟术”、金陵沈家的“大悦神功”都是江南武林中斐声于世的内功绝学。

    姚南风、苏渊和四个少年一起摆开香案,苏令命三个孩子跪下,向香案上的牌位磕头。“本门的祖师爷共有两位,一位姓苏,本是新朝北方边镇的军将,光武恢复后,苏祖师爷弃了军职,南渡隐居。另一位姓于,乃是还俗的道士,云游天下中与苏祖师爷在此相识,两人相交莫逆,又俱是武功超卓之辈,便联手创下了这练玄庄的基业。你们身为练玄庄的第四代弟子,这段渊源不可不知。”

    介绍完练玄庄的起源后,苏令又向三个孩子宣读了门规,接着是传授最基本的吐纳口诀。小英年纪太小,常忠义脑筋不够快,受教时都没完全听懂,苏令便又教了几遍,一直到确认他们都弄明白了才放心。本来新入门的弟子无论拜在谁名下,头三年都由年长的师兄教授武功,即使苏令亲子苏渊也不曾例外。苏令此时亲自对三个孩子耳提面命,一来是看在亡妹留在世间的一点骨血份上,二来还有他谋主尤贞的建言,常忠义机缘巧合下,居然也有了这番荣幸。

    常陆团练名义上隶属长洲军,为其把守北面门户,实际上已是藩镇中的藩镇。苏令自己是当世猛将,领有一支苦心打造的精兵,几个师弟武艺不俗,更有成长中的下一代弟子,即使长洲军的兵力十倍于常陆团练,深知苏令战阵之能的姚镇东亦不敢轻易撕破脸皮。

    但练玄庄先前毕竟只是一方土豪,与盘根错节的将门相比底蕴不足。苏令在文治上只有好友兼谋主尤贞可以真正依靠,此外乏善可陈,即使在武事上,除了自己之外,徒弟都还太嫩,几个师弟勇则勇矣,却不具备独当一面之能。苏令甘心作守户之犬也就罢了,若是想要进取,必须广纳人才。

    之前苏令在尤贞的帮助下笼络常陆、丹阳、双锡的地方豪族,成效只能说过得去,虽然一众豪族很快向兵强马壮又是本乡本土的练玄庄低头效命,但不少人首鼠两端,同时也派了子弟去长洲军或金陵投效,这种情况在常陆与长洲军地盘接壤的地方尤盛。

    许向虎夺位之后,宁海军最忠心于许向雄的人马固然泰半在之前的兵变和之后的清洗中殒命,但也颇有一些不得志者陆续逃离,旧主的后嗣正是招揽他们的最好旗帜。因此尤贞向苏令建言,让他扬起为外甥夺回宁海军节度使之位的旗帜,吸引分裂的宁海将门来投。至于许向虎的反应没什么可担心的,宁海军和常陆隔着镜杭和长洲军的地盘,宁海军若真为过境与长洲军起干戈,那反而是常陆团练乱中取利的天赐良机。

    正因为有这层考虑,苏令对许神秀、许神英乃至常忠义的待遇,表面上都比对自己的亲子更高。

    “下午你们三人就跟着这位纪师兄操练,须得用心,否则仔细纪师兄打你们板子。”

    虽然于情于利都要厚待三人,苏令身为一庄之主和常陆团练使,终究不能把整日时光花在他们身上。将近午时,他和姚南风、苏渊以及另外三名少年离开了,只剩了他口中的纪姓少年带着许神秀、许神英和常忠义三人去专为庄内弟子开的食堂吃饭。

    食堂里已经坐了数十亲传或记名的新老弟子,其中新弟子看着最后到场的四人,多数露出艳羡的神色——庄主亲传之外,还选了众亲传弟子中武功最高的纪师兄给三人开小灶,这是何等好前途。常忠义不曾受过这种瞩目,几乎飘飘然忘乎所以,嘴因为傻笑咧得老大,口水都差点滴出来。殊不知这一来,群童中那个早些被他挤到窗边的小孩对他有了加倍的嫉恨。

    “常师弟,不可乱了呼吸,行走坐卧皆是功课。“纪师兄提醒道。

    “啊?哦,是,是。“常忠义连忙擦了嘴角一下,收敛心神,按照苏令教导的方式将呼吸与行动配合。

    因为午饭也算在一天的功课内,所以众人专心吐纳,严格执行“食不言”的规矩。小英在街头野惯了,性子跳脱,和常忠义挤眉弄眼一阵,常忠义也没习惯循规蹈矩,立刻回应,倒把小英逗得咯咯直笑,两人为此遭到纪师兄训斥。纪师兄除武功在四代弟子中第一外,也因性格严谨认真才被挑选出来教导师弟师妹,常忠义年纪大,许神英年纪小,在纪师兄心里自然是对常忠义多责怪些。

    吃完午饭,众弟子们分成四拨,第一拨即是常忠义等四人,第二拨是众亲传新弟子跟一名亲传老弟子,第三拨是记名弟子跟一名亲传老弟子,最后一拨是剩下的亲传老弟子,苏渊和早上的三名少年也在其中。四拨人各自离去,进行下午的功课。

    纪师兄先领三个孩子出庄,走了一段路消食,然后对许神秀道:“师弟,你内功底子最好,可是过往歪路也走得最远,我看你举手投足,每隔一会儿就要停顿调整一下,想是怕不自觉地错了吐吸,这可就差了。你要调整呼吸去迁就动作,而不是倒过来。等会儿你跟我绕着庄子跑步,跑步动作千篇一律最是简单,你就照师父教你的方法吐纳,什么时候心中不用去想,自然而然吐纳和步伐配合了,你的习惯就算改过来了。“

    纪师兄又对许神英道:“师妹你年纪尚小,外功不需多练,否则反而容易伤了筋骨。你吐纳一道学得快,我待会儿传你一套锻玉拳,你就将吐纳配合着锻玉拳运使,只要招式端正即可,不用太过追求发力。“小英乖巧点头。

    纪师兄最后对常忠义道:“忠义师弟,你身子骨弱,先将养几天,这几天内跟师妹一起练习锻玉拳。等过一阵你身上有点肉了,一天跟师弟跑步、举石锁,一天练习锻玉拳。”

    一会儿功夫,纪师兄就因材施教为三人定下了章程,苏令确实所托得人。

    交代完毕,纪师兄就拉开架势,给许神英和常忠义演示锻玉拳拳路,他是天资超卓之辈,一招一式端凝方正,虽然自己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一套锻玉拳竟使得颇有大家气象。许神英脑子好些,常忠义年纪大些,两人第一遍初学时照虎画猫,半斤八两。纪师兄又连教带练了三遍,看他们稍微有点模样,便领着许神秀跑步去了。

    常忠义和许神英两人留在原地,小英在哥哥和纪师兄跑远后又练了一会儿,已经与纪师兄演示的有四五成相似。“我练完咯!”她不求甚解,自觉已经不错了,欢呼一声后对常忠义求道:“宝哥,刚才我看见雪地上有小兔子脚印,你陪我去找小兔子好不好?”

    常忠义虽然调皮,但好不容易能习武,很是珍惜这个机会,如何肯为了玩闹放弃。他哄道:“那不是小兔子的脚印,是专咬小孩的大老鼠的脚印。“

    小英叫道:“啊呀!讨厌大老鼠!那宝哥你带我去小河里捞鱼玩吧。“

    常忠义道:“冬天河里没有鱼,小英乖,好好练拳吧,仔细纪师兄回来训人。“

    小英嘟起嘴巴,三心两意接着练拳。

    纪师兄带着许神秀跑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回来。常忠义发现阿秀脸色不太好看,原来阿秀跑步时连连岔气,被纪师兄纠正了许多次,暗恨自己连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师弟,你当初根基扎得深厚,如今重筑根基才会这般艰难,不是你天资不够,实在是你天资太好。“纪师兄安慰道。”你年纪毕竟小,只要专心努力,很快就能扳过来的。“

    “师妹,忠义师弟,你们再打一遍拳给我看看。“安慰完许神秀,纪师兄开始检查许神英和常忠义的功课。

    许神英依命使了一遍拳,不论力道,单以动作模仿来说,至少与纪师兄之前演示的有五六成相似,气息吐纳更是几乎严丝合缝。纪师兄面上淡淡点头,心中暗自赞叹,他也是天资超卓之辈,可回想自己4岁时,也未必能一天之内把这套拳法练到此等模样。

    小英之后,常忠义开始使拳,这回纪师兄却瞧得眉头直皱,暗奇怎么常忠义这拳使得比刚练时还不如,莫非是惫懒耍滑?

    这却是大大冤枉常忠义了。常忠义脑筋和身体协调都是中人之资,纪师兄刚刚演示武艺时,常忠义还可以生硬模仿,等过了一段时间,很多细微枝节他便逐渐忘却,自然只能越练越差。相反,许神英,许神秀,包括纪师兄自己,都是观察力极强又过目不忘之人,看了几遍别人放慢演示的武艺,就可以将一切印入脑中,剩下的只要控制身体模仿即可,且控制身体模仿的过程也非常之快。

    练玄庄的亲传弟子,尤其是苏令的亲传弟子都是优中选优,哪怕记名弟子也有不少智力杰出之辈。像常忠义这样会前教后忘记的普通人,纪师兄入门以来还没怎么遇上过。

    纪师兄夸奖小英几句,也不批评常忠义,又为他示范了一遍拳法。常忠义聚精会神拼命将招式记下,再依样画葫芦时,倒比第一次初学强了几分,可比起现在的小英还是差得远。纪师兄暗自摇头。教人技艺时,如果受教者学得快学得好,教人者也会有成就感,相反如果受教者笨头笨脑,教人者则容易失了兴致。纪师兄到底是个少年人缺乏耐性,又对常忠义起了轻视之心,指点他便无法全情热衷。

    到了傍晚,常忠义回到长屋,其他新弟子的功课结束得早,都已经在屋里了。他们看见常忠义进门,纷纷拥上,七嘴八舌跟他说话。

    “忠义,你今天学了什么呀?“这是积极向上的。

    “纪师兄是我们四代弟子中武功第一诶,从前年开始,他就不再和第四代弟子切磋了。李师叔都自叹五年之内恐怕就不是纪师兄对手。”这是包打听的。

    “还有两个娃娃就是庄主师叔的外甥外甥女吧,那个小女娃长得真好看。”这是人小鬼大的。

    最后,新弟子还是好奇常忠义当天所学内容的多,嚷嚷着要他不可藏私快快分享。常忠义虽然怕露怯,可架不住众人起哄,只好勉力比划两下。

    “这是入门的锻玉拳吧。”张忠勤在边上认真观察后道。

    “咦?怎么跟我们练得不大一样?”尤忠昊奇道。

    常忠义不愿被这些小孩小瞧,心虚吹牛道:“纪师兄说我此前根基扎得深厚,可惜与本门武功不合,所以现在改练本门武功便不太得劲。“他这是把纪师兄评价许神秀的话照搬到自己身上。

    “哦,原来这样。“众小孩年幼好哄,纷纷作恍然大悟状。

    常忠义想了想,又老实不客气道:“我锻玉拳练得不好,你们再教教我吧。”

    尤忠昊抢着道:“好啊,我来!”他跳下大通铺,推开门走到屋外。

    常忠义连忙跟出去,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旁边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孩子七嘴八舌出言指点,倒也热热闹闹。

    吃完晚饭,常忠义正想接着练拳,一名庄丁过来:“各位小哥,念书的时候到了。”这话在长屋里激起一片哀声。练玄庄的武艺泰半源自道家,练到高深时少不得文字的典籍,而且大部分亲传弟子将来会是常陆团练的中高层战将,不求作得锦绣文章,至少须识得兵书战策。因此门内幼童都要习文。而教授这批小童的老夫子严厉得紧,小童们挨手板子是家常便饭,众童子又未习得铁布衫金钟罩气禁术等上乘武艺,不免视读书为畏途了。

    叫唤归叫唤,该去还得去,常忠义也老老实实跟着。到了老夫子教书的学堂,庄丁打招呼道:“毛先生,今天多了一个,庄主说他还没开蒙,要劳您老多费心。”

    老夫子扫了一眼常忠义,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意示知道了。

    常忠义甚至从没接近过学堂,照理说不识得戒尺为何物,但他瞄那玩意儿一眼就立刻心中发寒,苦觉今后与它要有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