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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记名弟子

    钟塔是练玄庄内最高的建筑,非常好认,常忠义溜溜达达就到了。进入钟塔的木门虚掩着,常忠义推开它时发出吱呀的声音。

    “什么人?”钟塔顶部,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下。

    常忠义抬头大声回道:“我叫常忠义,师父命我每日到此,早上敲钟傍晚洒扫,做足一月。”

    登登登登,一个发色灰白的老汉从木梯上爬下。他身量不高,比抽条长个子早的常忠义还略矮一些,脸上皱纹深得可以跌死蚂蚁,裸露在外的小臂骨节粗大筋肉虬结,瞧着甚是精悍。

    “嘿,受罚了吧,一看你就是调皮猴子模样,干了什么坏事啊?”老汉打量常忠义一番,问道。

    常忠义讪笑道:“我练功时急躁了些,没依照师兄的吩咐结束功课,不是调皮。”

    老汉点头道:“哦,勤勉倒确实不是什么大错,不过师长吩咐总是有道理的。”

    常忠义唯唯敷衍几句。

    “对了,你可认识于忠成么?那是我的孙子,五年前选上的记名弟子,归在王总管门下。”老汉一脸期待地问。

    “我入门没多久,师兄还认不全。”

    老汉殷勤补充道:“我孙子长得不高,这随他爹和我。瓜子脸儿,那是随他娘。此外额角有块小时候磕到的疤。”

    常忠义无奈撒谎顺着他道:“那是见过的,师兄武艺高强,原来是老丈的孙子。”

    老汉只听常忠义说见过他孙子就感到很高兴,“你要来一个月,若日间见着有什么关于他的事情便与我聊聊吧,他一年只能回一次家,平时也不许探望,我怪想念的。”

    常忠义想到张忠勤也是家在附***日里却都住长屋,父母也不来,才明白原来这是练玄庄教弟子的规矩。

    “一定一定。”他答道。

    “当年选徒,本庄庄丁佃户,还有江南一带与练玄庄能套上交情的士绅,送来的娃娃总有千儿八百,那场面可大极了。苏庄主、王总管、大李教头和小李教头在那么多人里总共只挑了几十个娃娃。嘿嘿,我孙儿就是其中一个。去年王总管考察他武功,夸他轻捷剽悍……”老汉说起自己的孙子不禁滔滔。常忠义见这老汉如此疼爱孙子,想到自己过世的义父,以及不知生死的亲父,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羡慕。

    “……对了,看你年纪和忠成差不多,怎么这般面生?你是哪位师长门下?”良久,老汉才想起问常忠义一句。

    常忠义听老汉唠叨太久,正有点气闷,听到问及自己,刚想吹嘘一番才知道自己有的“天赋奇才“,忆及左庆春说要割肉割手指什么的,吞了口吐沫,老老实实道:”我是不久前才和阿秀小英一块儿进庄的,拜庄主为师。”

    老汉闻言一愣,花了些光景才反应过来道:“啊,原来是表少爷表小姐的伴档。”

    之后一个月,常忠义自然而然和于老汉混熟了,连带着也和于忠成这位师兄有了交往。于忠成和常忠义年龄相仿,是比他早一届的记名弟子。

    于忠成对常忠义颇为热络殷勤,毕竟常忠义是庄主亲传,身份上比其他亲传高上一层,亲传又比记名弟子高上一层。常忠义和他交朋友,可说是折节下交了。

    常忠义长那么大,哪里尝过受人巴结的滋味了,一来二去就和于忠成相交莫逆。

    练玄庄弟子九日一休,这天常忠义却不敢贪玩,为了明日不挨手板,他坐在课堂里咬牙切齿地跟夫子布置默写的几个生字较劲。常忠义使劲把它们往脑子里塞,几个生字却不甘束手,拼了命的往出里蹦。

    眼见瞌睡虫也来给生字帮忙,常忠义就要坚持不住,于忠成跑来找他了。

    “义哥!义哥!”按理于忠成算常忠义的师兄,却讨好不叫他师弟,而是按年齿叙管他叫义哥。

    “欸!”常忠义以为于忠成来找他玩,从椅子上弹起,立刻有了精神。

    于忠成跑到常忠义近前,突然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才吭哧道:“义哥,你帮不帮我?”

    常忠义一脸同情道:“怎么?你也生字写不出吗?我跟你说,每次挨手板的时候啊,你手掌轻轻那么一沉……”他自己发愁什么,想当然代入到人家身上,正要分享自己挨罚减伤的经验。

    “义哥,徐忠文他太也欺负人!”于忠成道。

    原来记名弟子相较亲传而言文武课业较少,日常要空闲一些。一群习武的半大小伙子闲功夫多了,不免拉帮结派惹事生非。譬如于忠成便和几个出身练玄庄佃户的记名弟子要好,日常与几个殷实富户出身的记名弟子互相为难。

    练玄庄弟子一切用度皆由门派发放,又无故不许离开堡墙三里以外,活动范围有限。两伙人今天争条河里捞上来的鱼,明天抢一窝树上掏下来的蛋,都是些少年淘气的勾当,斗殴也单论拳脚不操棍棒,双方大体势均力敌。岂料最近一名亲传弟子加入了于忠成对头的阵营,正是那天被常忠义挤到窗口的小童徐忠文。

    徐忠文今年入门,年方九岁,乃双锡大族之一徐家嫡脉幺子。双锡地处常陆与苏连二府之间,徐家在彼处有良田千顷,提控乡兵三百。比徐忠文大16岁的徐家嫡长子在长洲军中任职,徐忠文则被其父送到练玄庄门下,正合大族两面骑墙保存自身的策略。

    身为徐家家主中年所得的嫡脉幺子,徐忠文在家中直如众星捧月一般,被惯的骄纵已极。到了练玄庄,师父的面没怎么见过,带教他的年长亲传弟子和同届亲传弟子可没人吃他那套。师兄弟中偶有天资比徐忠文差的,家世比他更好,家世不如他的,天资比他更高,更有如尤忠昊这般两者都远胜过他的。脾性刁恶的徐忠文在同届亲传中一无可恃,早期几次挑起冲突都被着实收拾了一番,对最厉害的尤忠昊和张忠勤既害怕又憧憬,想与他们混在一处。可尤张二人不喜徐忠文先前展露的骄横习性,根本不拿正眼看他。等到常忠义甫一入门就被尤忠昊和张忠勤引为密友,徐忠文又嫉又恨。

    练玄庄记名弟子中有个徐家远亲叫赵忠颖,是徐忠文三叔一名妾侍的娘家侄儿。徐忠文在亲传弟子中无人待见,便去寻赵忠颖。赵忠颖家中小富,正是靠有个形貌出色的阿姨嫁到徐家三房做妾得来。他见徐家嫡子来找自己,当然倒履相迎仔细奉承。赵忠颖的同伴对结识一个亲传弟子也很热情,徐忠文在他们中间,总算再次体会到众人的讨好。

    赵忠颖一伙儿正是于忠成他们的对头。双方的矛盾源自练玄庄佃户子弟看不顺眼富户子弟在练玄庄招猫逗狗,富户子弟又瞧不起泥腿子出身的师兄弟,其实互相之间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然而徐忠文参与后事情就变了味,没了尤张二人镇压,他再次恢复自己蛮霸本性,将佃户子弟出身的练玄庄记名弟子选为作威作福的对象。

    本来贫富之间就是争抢一些不值钱的物事,然后找茬打架。结果徐忠文刚出手就活活烧死一条某佃户子弟经常喂的狗,心疼得那孩子直落泪,之后又率众伏击另一名落单的佃户子弟,制住他后强行往其嘴里灌尿。

    记名弟子将来会进入团练中成为中层军官,自然能够带契家族,因此于忠成他们和同是记名弟子,家中只是殷实些的赵忠颖等人干架没有心理负担。亲传弟子则不同,军中起点比记名弟子高得多,且徐家的势力名望于忠成他们多少听过,不是普通小富之家可比。饶是如此,血气旺盛的习武少年们怒火中烧之下,仍要去找徐忠文复仇。唯有于忠成冷静机智,想到以亲传制亲传,来找常忠义帮忙托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