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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心似双丝网

    盛夏,千阳城里四处是挑担卖西瓜的小贩,叫卖声和虫鸣声混杂不分,通通被烈日烘烤成一团浆糊,软绵绵地堵在人耳朵里。

    城东镇远将军府,庭院里懒洋洋躺着两个养伤的人。

    “九哥,你就安心住着吧,”予夺仰面朝天,一手摸索着伸到旁边凳子上去拿西瓜吃,“我这院子里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没有外人。”

    陆九千挠着腿上刚长好的疮疤,张着嘴哎唷直叫:“人多嘴杂。童彤还好说,你这府上多个婢女也不稀奇,但你把我也接进府来,还是太冒险了。”

    “那你让我们怎么办?”童彤从屋里走出来,端着茶壶给陆九千续茶,“我们难道还能把你扔在大街上不管?你昏迷了那么多天,眼看着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好容易活过来,就老老实实待着,好不好?”

    “嘿!”陆九千斜眼看着童彤,“你这丫头,越发牙尖嘴利了!你九哥我就那么不中用?想当初,我与那天山雪鹰大战三天三夜……”

    “是是是,”童彤捡了块西瓜塞进陆九千嘴里,“你神勇无敌好了吧?等你伤好了,再去找那天山雪鹰,这回啊,也别三天三夜了,干脆,战上个一年!”

    “呼噜呼噜,小看我!呼噜呼噜!”陆九千吃着西瓜,口齿不清地反驳着。

    予夺在一旁咬着西瓜偷笑,被童彤看见给飞了个白眼。

    “我,”予夺嘴里的西瓜瞬间不甜了,他看了看童彤,随后凑到陆九千耳边压低声音问,“我又怎么了?”

    陆九千笑着摇头:“食不言寝不语,我不说,不说。你小子自己悟去!”

    “不说便不说!我自己问她去!”予夺小声嘟囔着,翻身下了躺椅就往童彤跟前走,走了两步,腿却莫名迈不动了。

    “你怎么了?”童彤瞪大眼睛看向予夺。

    “我……”予夺只觉得自己要被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给吸了进去,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咳咳,”陆九千反手狠狠拍着予夺的后背,对着童彤说道,“他没事,就是心乱了。”

    “心乱了?”童彤皱眉不解,“是胸口的伤势还没好?那还不去躺下?!”

    见予夺站在原地不动,童彤忧心忡忡地扔下茶壶,两步跑到予夺身边,拉着他往回走:“快,回去躺下,我再叫大夫来看看。”

    予夺大半张脸红得发亮,晕晕乎乎地回到躺椅上坐下,嘴里还不忘安慰童彤:“我真没事,放心,那点小伤,我早养好了。”

    “那你怎么脸红成这样?是太热了吗?”童彤捏着手巾给予夺擦汗,没擦两下,手巾就被予夺一把抢了过去。

    “你别、你别,我自己来、自己来。”予夺看也不敢看童彤,只把脸埋在手巾里,胡乱擦了又擦。

    “哈哈哈!”陆九千拍着身下的躺椅,仰天大笑。

    童彤眨巴着眼睛看着予夺,又转头看着陆九千,在陆九千放肆的笑声里,她的耳根一点点红了起来。

    “童彤……”予夺两手捂着脸,露出一只眼盯着童彤,正要开口。

    “你别说了!”童彤一跺脚,咬着嘴唇就跑出了院门。

    “哎!”予夺起身要去追,被陆九千给叫住了。

    “小子!”陆九千气势汹汹吼了一声。

    “啊?”予夺愣在原地。

    陆九千冲予夺招招手,说道:“童彤她虽然身世可怜,但也不代表她家里就没人了!我,就是童彤的长辈,谁想欺负她都要先过我这一关。你,听清楚了吗?”

    “啊?”予夺挠了挠头,“九哥,你什么意思?”

    “嘿,”陆九千双手抱胸,眯着眼看着予夺,“我什么意思?这话你且记着,知道了吗?等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

    “啊?哦。”予夺点点头,脚下继续往外走。

    还没等予夺走到院门边,远处急匆匆跑来一位,却是府上的管家钟福。钟福跑到院门三丈外就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一边鞠躬行礼,一边高声喊道:“老爷,王上派人传信,让您今日去王府陪王上赏花。”

    “赏花?”予夺倚着院门,满脸的不情愿,“说了什么时辰吗?”

    “没有,只说日落之前。”钟福回答。

    “嗯,”予夺抬头看了看天色,交代钟福,“时候还早。正好,我有事出门一趟,待晚间去过了王府再回来,你直接派马车去王府接我。”

    “老爷这会儿出门不用马车吗?”钟福问。

    “不用。”予夺打发走了钟福,又回头跟陆九千打了个招呼,紧接着臊眉耷眼地在宅院里转了两圈都找不到童彤,便死了心,两腿一迈就出了府门,往东边国安寺去了。

    一路上艳阳高照,予夺被晒得像浑身着了火,脚步却始终轻快,脸上笑容压也压不住,直到坐在陈旭面前,还傻呵呵地呲着一口白牙像是要咬人。

    陈旭看着就忍不住摇头:“你这孩子,怎么还是学不会喜怒不形于色?都是当将军的人了,举止还这么轻浮!”

    “师父……”予夺叹了口气,“我好容易养好了伤,能来见你一面,就不要唠叨我了吧?”

    “能被师父唠叨,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啊!”重烈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佛堂,笑吟吟地在予夺身边坐下。

    予夺一听见重烈的声音,脸就垮了下来。他皱着眉往外挪了挪,问:“你怎么也来了?”

    “他是我叫来的,”陈旭抢着回答,“你们师兄弟同气连枝,平日里要多亲近亲近。”

    “跟他亲近?”予夺斜眼看着重烈,鼻子里冷哼一声,“他是骞王面前的红人,朝堂上八面玲珑的贵公子,跟我这样的粗人?亲近?!”

    “你!”陈旭气急,伸手就要敲予夺的头,被重烈挥手拦下了。

    重烈笑着安抚了陈旭,继续晃悠着手中纸扇,眯着眼睛看着予夺,喊了一声:“哎!”

    予夺也看着重烈,不说话。

    “你该叫我什么?”重烈挑高了眉毛。

    予夺磨着牙,眉毛鼻子皱成一团,好半天才气呼呼地嘟囔了一声:“师兄。”

    “嗯?”重烈歪着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予夺从牙缝里往外吐字:“少得寸进尺!不然出去,再打一架!”

    “予夺!”陈旭拍着桌子喊。

    “师父!”予夺起身就要往外走,看了看陈旭的脸色,还是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重烈乐呵呵看够了,点点头:“行了行了,我此次来,主要是来告诉你,赵将军之事,告一段落了。”

    “还用你说?”予夺抖着腿。

    “哼,”陈旭瞪了予夺一眼,“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赵将军死了,”予夺撇着嘴,“我还知道他企图陷害我。”

    “那你可知道,他为什么陷害你?”重烈端着茶,小口小口抿着。

    “这,”予夺想了想,“跟孙将军有关系吧?”

    “你是在问我?”重烈盯着手中茶杯。

    “我、我没问你!”予夺抄起一杯茶,一口灌下。

    “好,那还是我问你,”重烈放下茶杯,看向予夺,“那日赵将军约你王府佛堂见面,你为何没有出现?你去了哪里?”

    “你怎么知道?”予夺瞪大双眼。

    重烈也不回答,只是不停追问:“当晚大王子和木心公主为何会出现在佛堂?大王子为何会中毒?手中又为何会有你的令牌?木心公主为何一口咬定是你怂恿她行凶?事发后赵家为何对你穷追不舍?更重要的是,孙将军为何一直都没有露面?”

    “这……”予夺词穷,转头向陈旭求助,陈旭却两眼一闭,不予回应。

    顶着重烈的注视,予夺深深叹了口气,随即转过身来,低下头朝重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还请师兄为我解惑。”

    重烈点点头,拿扇子拍了拍予夺的手臂:“还不算无药可救。你可知道,赵家失火之后,王府里多了一位木夫人。”

    “木夫人?”予夺不解。

    重烈轻轻叹着气:“木,既是指她的姓名,也是指她的处境。她,口不能言,手不能抬,脚不能走,行王妃之实,却无王妃之名。”

    “这、这是为何?”予夺问。

    “因为担心她再次行刺,”重烈看着予夺,缓缓点头,“对,她就是木心公主。”

    予夺咂舌:“木心公主?她果然没死。”

    重烈两手一摊:“如此美人,骞王怎么舍得她死?那晚以后,木心公主就一直被囚禁在王府。有骞王的命令,亲卫军没敢下死手,但也对她用了刑。她也算有骨气,扛过了前几轮,后来是小王妃亲自动手,才给她逼出了真话。予夺,你猜猜,她是谁?为什么咬定你不松口?”

    “啊?”予夺指着自己,“我认识?”

    “嗯,”重烈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予夺扶着额头,想了又想。

    “唉,”重烈高声叹气,“美人儿也真是可怜,恨你恨到要和你同归于尽,你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予夺气笑了,给重烈抬手作揖:“你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

    “唉,”重烈摇着头,“那你知道锡山木这个名字吗?”

    “锡山木?”予夺倒吸一口凉气,“啊!是她!”

    “嗯,是她,”重烈冷哼一声,“你杀了她的郎君,她就要杀了你报仇。只是可惜,她来了之后,才知道就连接近你都十分困难,更不用说杀你了。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到头来,只能被赵立命这种人利用。”

    予夺呆呆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重烈给自己添了杯茶,继续说道:“赵立命想造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骞王在军队里威望太高,只有骞王死了,赵家才有可能一举扳倒骞氏。”

    “邬国投降后,骞王全力打击赵家,已经给赵立命逼得要狗急跳墙了。就在这时候,天上掉下来个木心公主,迷得骞王神魂颠倒,连朝堂都不顾了。偏偏这个木心公主还到处打听你的消息,给赵立命知道了,立马找到公主,定了由公主出面毒害骞王,然后嫁祸给你的诡计。这计谋虽浅,但只需要第一步成功,就万无一失。”

    予夺还是发着呆,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重烈停下看了看予夺,见他毫无反应,就自顾自往下说着:“当晚木心公主在佛堂密会的,根本是骞王,谁知道来的是大王子。公主报仇心切、将错就错,给大王子下了毒,又将赵家偷来的你的令牌塞在大王子手中。而你,当晚本应该出现在佛堂,直接被当作公主的共犯给拿下,谁知道你也没来。”

    “这个计划,执行到这一步,已经满盘皆输。骞王知道、赵立命也知道,但赵立命不认输,还想着拖延时间,最终被骞王派你给杀了。一代枭雄,老来糊涂,让自己死于后辈之手,可怜可叹呐。”

    重烈说完,屋子里无人接话,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那木心公主,如今在王府中?”予夺突然冒出一句。

    重烈观察着予夺的神色,问:“你待如何?”

    “你见过她吗?”予夺追问。

    重烈沉吟片刻,才回答:“见过。”

    “她愿意待在王府之中吗?”予夺问。

    重烈摇头:“不愿。她只求一死。”

    予夺起身就往外走:“那我去杀了她。”

    “为何?”重烈跟着起身,拦住门口,高声问。

    “我欠她的,”予夺一边回答,一边伸手去推重烈,“你让开。”

    重烈纹丝不动:“你要是杀了她,不怕骞王杀了你?”

    “不怕,”予夺瞪着重烈,眼里火苗蹿动,“有本事,就让他来。”

    重烈笑出声来:“你连我都打不过,赢了个将死的老头儿,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了?”

    “你!”予夺双手握拳,眯起眼睛,“让开!”

    “予夺!”陈旭发话,“回来!坐下!”

    “师父!”予夺声音发颤,“你也觉得我不该去吗?”

    “回来!坐下!”陈旭厉声喝道,“就算去,也不是这么去。你如此作态,去了之后白白送死,有何意义?!”

    予夺抬头盯着房梁,抿着嘴深吸一口气,攥着拳头又回到了坐榻上。

    “哟,还听得懂人话?”重烈晃着头跟着坐下。

    “师父,”予夺不理重烈,只对着陈旭说,“我一定要救她出来,若是救不出来,也要让她顺从心意去死,而不是如此苟活!”

    陈旭闭着眼,许久才轻轻点头:“你种的因,合该受它结的果。但此事万不可冲动,必须谨慎行事。庆儿,你主意多,替你师弟想想办法,可好?”

    “嗯?”重烈挑眉去看予夺,“怎么?要我想办法?他不是准备自己一个人冲进王府去吗?”

    “哎……”陈旭正要说话,被予夺打断了。

    “师兄,”予夺正襟危坐,两眼平视重烈,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此事对我至关重要,你若能帮我,我予夺,就欠你一条命。”

    重烈摇着纸扇,看着予夺:“命?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我可不要。”

    “那你要什么?”予夺强压心头怒火,追问。

    “唉,”重烈摇着头,“我这人,就是心软,看不得人求我。”

    说着,重烈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推门就出去了,只留下一句话:“三天之内,木夫人必死无疑。”

    “你……”予夺还要再问,被陈旭叫住了。

    “让他去吧,”陈旭说,“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十分在意你这个师弟,他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师父,”予夺不解,“你为何如此信任他?”

    陈旭慢悠悠反问:“你以为,大王子为何代替骞王出现在佛堂?你又为何被支开去了别处?嗯?”

    予夺张口结舌:“不是巧合吗?”

    “你个笨小子,”陈旭笑呵呵给予夺倒茶,“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跟陈旭喝了好几壶茶,予夺捧着肚子出了国安寺,晃晃悠悠踩着树荫往王府走,迎着黄昏进了王府的大门。

    予夺按惯例站在前院等人传唤,四下里景色依旧,予夺却越看越焦躁,恨不得那烧光了将军府的大火,能在这王府里再烧一把。

    “陆将军!”长着一张糙汉脸的侍从百灵迎了出来,“请这边走。”

    予夺点头跟了上去。

    “陆将军?”走过两道院门,百灵突然开口,“今日王上心情甚好,怕是又有赏赐。”

    “嗯。”予夺答应一声。

    “陆将军?”百灵放缓脚步,“将军的伤势养好了吗?”

    “嗯?”予夺抬头看向百灵。

    “到了。”百灵低头行礼,伸手指向后院凉亭。

    来不及再与百灵闲聊,予夺大踏步走向凉亭,冲着凉亭行礼:“陆雨多,前来觐见。”

    “雨多!”骞王大手一挥,笑呵呵应道,“快来快来,坐到我身边来。”

    “是。”予夺听话坐下,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四下里打量了一圈:石桌上摆着几个茶杯,茶壶底下的水痕还没干透。

    骞王招呼着侍女撤换茶水,转头对予夺说道:“多日不见,雨多身量见长,越发有个将军的样子了。如何?伤势都无碍了吧?”

    “是,已经全养好了。”予夺回答。

    “哎,只管多修养几日,不要留下病根,”骞王温声劝着,“如今天下安定,边境又有叶勇和郑阙守着,你这个少年将军正好可以歇一歇。”

    “是。”予夺乖巧点头。

    “嗯,”骞王捋着胡子,斜眼看着予夺,“不过这修养期间嘛,正好可以考虑下你的终身大事。雨多啊,你尚未婚配吧?你族中可还有长辈?有谁来替你安排此事?”

    “嗯?”予夺愣了一瞬,接着连连摆手,“不不不,没有长辈,没有婚配,都没有。”

    “哈哈哈,”骞王笑着点头,“君即君父,就让我来替你做主,为你选一门亲事,如何?”

    予夺一听就跪下了:“不敢劳动王上!”

    骞王摇着头:“你先起来,今日没有君臣,只有长幼。我提一人,你若不愿,不必勉强。”

    “是。”予夺迟疑着点头,把自己挪回到石凳上。

    “嗯,”骞王沉吟着,“我欲把三公主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予夺忍着夺路而逃的冲动,硬生生把自己按住不动,只转动脖颈,看向骞王:骞王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你若有意,我便让人定下此事,如何?”骞王催促着。

    予夺两眼盯着膝盖,嗓子眼里火烧一样,他用力咳嗽一声,才低声回道:“公主金枝玉叶,我一个粗人,高攀不起。”

    “哎,雨多不必自谦,”骞王拍着予夺的肩膀,“天下之大,哪里还有第二个少年将军?”

    “王上!”予夺一侧身又跪下了,“请恕罪,我无意娶亲!”

    “嗯?”骞王紧皱眉头,“是无意娶亲?还是无意迎娶公主?”

    “请王上恕罪!”予夺一头磕在地上,再没别的话说。

    “哼!”骞王收拢双手,不再看予夺,冷冷说道:“我给你时间,三日之后,你给我个答复。”

    “无需三日,我……”予夺还想争辩。

    “陆雨多!”骞王厉喝一声,“看在你为国负伤的份上,今日之事,我不会追究。你下去吧。”

    予夺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胡乱行了个礼,退出了亭子。

    “三日,你好好思量。”骞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予夺脚下步伐更快,都不等百灵上前带路,自己就冲出了王府。

    此时天色已暗,千阳城里各家各户都点起了灯。有人嫌屋里太热,抬了竹床在门口乘凉。予夺头脑昏沉,干脆在城里闲逛,听人聊着家长里短。

    “哎,他大娘啊,你家小子多大年纪?”有媒婆正走街串巷。

    “那混小子?早定亲啦,娃娃亲,就对过那家。他家闺女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才叫我放心呢!”老人家眼都笑没了。

    予夺听着,突然福至心灵,头顶一片乌云瞬间散了。他冲到老人家跟前,连声发问:“请教长者,娃娃亲以什么为证?定亲后做儿女的还能毁约吗?迎娶事宜如何安排?”

    老人家被问得愣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予夺软磨硬泡纠缠了许久,问到自己满意了,这才咧着嘴叉着腰回了自己的将军府。

    “童彤,九哥,我有事与你们商议!”一进自家院门,予夺就高声呼喊起来。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童彤迎出来,“等你呢,九哥早就饿了,快进来再说。”

    “大事!”予夺进屋洗了脸,把旁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童彤和陆九千,三人神神秘秘地围着桌子坐下。

    “童彤,九哥,你们配合我在骞王面前做一场戏。”予夺说着,两眼闪闪发光。

    “什么戏?”陆九千问。

    “我要和童彤定亲!”予夺回答。

    “什么?!”陆九千一下就蹦了起来,他朝童彤看去,却见童彤也是一脸莫名,当下拍着桌子指着予夺就骂了出来:“你小子!我跟你说过什么?!你要敢欺负童彤,我卸了你的腿你信不信?!”

    “九哥!”不等予夺搭话,童彤先拉住了陆九千,“你别动气,你肩膀的伤还没好呢!你先听他说完。”

    “对啊九哥,你先听我说,坐下、坐下,”予夺按着陆九千,“那骞王要把三公主嫁给我,我不愿意,他也不听。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一招了,你想想,我要是早有亲事,那三公主也不可能嫁进来给我做妾吧?这主意如何?是不是很妙!”

    陆九千听着就开始磨牙,听完了更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他深吸两口气,看向予夺:“这就是你想的主意?”

    “对啊。”予夺点头。

    “童彤你知道吗?他有这主意?”陆九千转头看向童彤。

    “不知道。”童彤摇头。

    “好,”陆九千点点头,对着予夺后脑勺就呼了一巴掌,“你他娘的不打不行!给你三分颜色你开染坊了还?!什么破主意?什么破主意!”

    予夺被打得眼冒金星,好容易扶住了桌子,才揉着头困惑地问:“这主意怎么了?不正好一石二鸟吗?”

    “一石二鸟?”陆九千气得都开始发抖了,“什么石?什么鸟?姑娘家的清白,是你拿来儿戏的?!”

    “我没有儿戏啊!”予夺一个劲儿地喊冤。

    兄弟俩一个叫骂一个顶嘴,把屋顶都要吵翻了。

    “好了好了!”童彤听不下去,把桌子一拍,“九哥你先出去。”

    “童彤!”陆九千抗议。

    “九哥,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我来跟他说。”童彤好言好语劝了好一会儿,总算让陆九千咬着牙出了房门。

    关上房门,屋子里只剩下童彤和予夺两个人,予夺突然就局促了起来。

    “童、童彤,我没有儿戏。”予夺耷拉着脑袋。

    “嗯,我知道。”童彤点头。

    “还是你懂我。”予夺嘿嘿笑着,就往童彤跟前凑。

    童彤后退两步,和予夺拉开距离:“先坐,你坐那边。”

    “哦,好。”予夺听话地坐到了桌子对面。

    童彤给予夺倒了杯茶,慢悠悠地问:“你不想娶公主?”

    “不想。”予夺毫不迟疑。

    “公主都不要,那你想娶谁?”童彤问。

    “这,”予夺犹豫着,“我是真没想过。”

    “哦,”童彤点点头,继续问,“如果不是公主,那其他人行吗?千阳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贵族小姐,你要是有心,我给你安排见面。照你的说法,不就是找个人定亲吗?”

    “不,不是,”予夺连连摇头,“不是谁都可以。”

    “嗯?”童彤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予夺。

    “我不要其他人。”予夺捏着茶杯,不敢抬头。

    “哦。”童彤答应一声。

    “童彤,我,我从一开始……”予夺终于鼓足勇气,站起身来。童彤却与他一同起身,反方向往房门走去。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童彤背对着予夺,打开房门,“就按你说的来,我会说服九哥的。”

    “啊……”予夺看着童彤走出房门,才发现自己一身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盛夏的夜晚,庭院里不时有凉风刮过,予夺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廊下,听着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跳着。他抑制不住地想找人打一架,又或是大笑一场,把胸口满到快溢出来的激动之情宣泄出去。

    “周起?出来!跟我练练手!”忍了又忍,予夺终究是没忍住,挽着袖子就往护院那头去了。

    刚刚还人气鼎盛的小院,一时间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清风明月互相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