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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梦中杀人

    芥菜的菜帮子可真难切,那一缕一缕的菜丝跟老榆树皮似的,搁菜刀底下拉锯着,刀把芥菜的菜汁都磨了出来,但还是割不断那几根丝。

    今天是除夕,娘拿了点芥菜和猪油回来,准备包点饺子。

    孟游小心翼翼地把砧板上那点菜汁倒回芥菜里,这可不能浪费,到时候全部包进饺子里,吃起来也好多些滋味。

    他等今晚这顿大餐已经等了许久了,自从爹死了之后,他就再没吃过一点油腥,今早看到那一小块猪油的时候,他竟然迫不及待地先舔了一口。

    直到现在,他还时不时攒点唾沫,然后滑过舌头粘连着些油腥,吞下肚子,慰藉慰藉肠胃。

    随着唾沫的一吸一咽,这点唾沫使他的手上来了些劲,芥菜的老菜帮子被斩开了。

    那些肢体被割断,血挥散了出来,像是红色的菜汁。

    将芥菜切成碎末,搁在碗里,孟游又将猪油下锅,看着它在黝黑的铁锅里煎得缩小了些许,这情形看得他心疼不已,于是又手忙脚乱地将猪油捞出,剁碎之后拌进芥菜末里。

    锅中那点红色的血,被小心翼翼地浇在杂色的残肢上,被包进了白色的雪地里。

    水开之后下饺子。

    咽下嗓子眼里那翻涌的馋,孟游将第一碗饺子端给娘。

    娘端过饺子,却没有吃,而是颤颤巍巍对孟游说:“孩子,我对不起你,你把这些钱拿上,去北边找你舅舅,他有法子养活你。”

    她伸手要去拉孟游,却被孟游躲开了,那碗饺子洒在地上,汤水淌了一地。

    那些凌乱的尸首随意地堆积在雪地里,又有几道马蹄印沿着东南方向绵延。

    孟游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突然,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吃着掉在地上饺子。

    仿佛要把血和泪都吃进肚子里去。

    ……

    天蒙蒙亮的时候,孟游醒了。

    他发现自己正在骑在马上,朝着大宁军营的方向前进着。

    孙三、郑七和陈十跟在他旁边,用一种敬若神明的目光看着他,他低头瞧了瞧自己和座下马匹身上的血,大概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他看着剩余三人马匹上扛着的尸首,默默地把赵大和钱二的尸首接了过来。

    他们什么也没说,但他们知道现在要去做什么。

    他们要去讨回一个公道。

    在沉默中行走着,时间都悄无声息地流过,他们回来了。

    通过营哨的检查,四人直奔第三百户所的营地,孙三逮住一个相识的人,将他拉到偏僻处。

    “昨晚为什么要离开?”孙三一脚抓住那个人衣襟,愤怒地说道。

    那个人被如此对待也没有生气,而是羞愧地说:“昨晚三个百户所正在往西北赶,结果全被半路遇见的天使征召过去,三位百户推脱道有任务在身,结果那天使拿出大宁都司的虎符强行命令我们护送他回到军营,三位百户莫敢不从。”

    这几句话说得四人遍体生寒,心中不约而同生出一股荒谬感,为了保护一个天使,将有任务在身的军队强行征召。

    这简直就是儿戏!

    “然后我们就看见你们发出的响箭,三位百户本想接应完你们再回营,但是被天使拒绝了。”那个人脸上露出不忿之色,说:“直到你们发出第二支响箭,左总旗第六小旗的马辉擅自发出响箭回应你们,却被天使的护卫就地处决。”

    孟游跌坐在地上,手掌捂住脸庞,久久无语。

    马辉就是钱二死去的战友马凡的儿子,他接替父亲来当兵才不过二年,结果没被鞑子杀死,反而死在自己人手上。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孟游就这样坐在雪地里,坐到太阳高高升起,身上的血冻解冻化作血水,浸湿了他的内衬,让他看起来宛若血池里爬起来的恶鬼。

    “先去告诉他们的家人。”良久,孟游抬起头来,看了看带伤的其余三人,惨笑了一声,说:“我去说。”

    “我们去给他们打理一下。”孙三平静地说:“怎么样也要走得好看点。”

    孟游点了点头,骑上马就离开了军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一天的,他看起来像个恶鬼,实际上也是个恶鬼,他要敲开一户户人家的门,像只象征着灾祸的乌鸦一样来报丧,耳边听着无穷无尽的哭声,身上受着或轻或重的推搡。

    这没什么的,他告诉自己,这是我欠他们的。

    结束了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孟游拖着疲惫的身躯去了辛府。

    “我能讨个公道吗?”

    当辛涂看到一身血的孟游站在他面前,朝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沉默了。

    “我当年偷了马凡的抚恤金,挨了三个巴掌,你说这是我应得的,我也知道这是我应得的。”孟游看着辛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现在我们小旗死了七个人,赵世充、钱贵、李奇、周试、吴大牛、王宝白和冯绪,害死这七条人命,那个天使和那群鞑子应得什么呢?”

    辛涂还是沉默着。

    孟游也不再说话,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脸,气氛一时凝固。

    “剩下那三个人,伤残的退役,还想继续当兵的就并入其他小旗,而你,你来当我的亲卫。”过了许久,辛涂才开口说道。

    孟游没有搭话。

    “晚上严都指挥使将迎接天使,我身为经历,也要去迎接,届时,你跟在我身后。”辛涂再次说道。

    孟游这才点点头,迈开僵硬的步伐,离开辛府。

    ……

    回军营的途中,孟游恰好和送信的信使撞上,他接过信使手里的那封书信和一个包袱,看了看上面的那个名字,默不作声地赶到小旗营。

    进门就看见七口黝黑的棺材,孟游走到钱二的尸首旁,止住身形,嘴巴张开又合上,拿着书信的手指捏得发白。

    孙三看到这情形,问他:“谁的信?”

    “二哥的。”孟游决定把书信和包袱都放到棺材里。

    “你念给他听吧,他不识字。”孙三苦涩地说道。

    孟游到底还是把信拆开来。

    “颖儿他爹,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挂念。秋初的时候颖儿进了学堂,夫子夸他很用功,以后可以当秀才。随信搭送两件冬衣。”

    很短的一段话,一页纸就写完了,钱二的内人一直都是这样,为了省一点写字钱,能用一页纸说完的就绝不用第二页。

    孟游读完之后却啜泣起来,他将包袱打开,取出一件冬衣给钱二穿上,然后把书信和包袱都放进棺材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只是突然想到跟着辛涂学认字的时候,辛涂念过的一句诗。

    白骨已枯沙上草,家人犹自寄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