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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科尔文.哈索恩的眼中

    “科尔文先生。”

    “科尔文先生,早安。”

    “科尔文先生,我们几天后需要租用您的磨坊。”

    来往的镇民都向科尔文.哈索恩打着招呼,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得家境富裕穿着得体,有得粗野农夫旧衣常穿……但不管如何,他们脸上都是一样的恭敬、他们口中都是同样的问候。

    科尔文笑着,胖而红润的脸颊上抬,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满口的黄牙在那大嘴后若隐若现。

    “哈索恩家的磨坊随时欢迎塞勒姆的每一位镇民,”如同白蛆般肥润的手指捏着那顶滑稽的小圆帽帽檐,微微提起以示回应,“只要少许的一成半报酬。”

    走在田埂上,他沐浴着春光,放眼望去是一片金黄的海洋,耳边便响起人们丰收的欢呼、驴子刨地的蹄声、石磨转动的咯吱声……

    科尔文.哈索恩喜欢听见自家磨坊里咯吱作响的声音,那代表着槽口倒出的面粉有一成半会进入自己的口袋。

    “那是谁?”

    “我听说是驱魔的神父。”

    “神父?我们镇上不是有爱德华神父吗?”

    “别听他们乱说,那是医生,镇长和爱德华神父请来的医生。”

    一阵议论传入科尔文的耳中,是几个午后放闲的农夫,他们身上一直带着股汗液的酸臭和可疑的腥臭交织在一起的味道,他们本身是不足为奇的。但他们讨论的内容倒是引起了科尔文的注意。

    ‘上一个来我们镇上的家伙后来干了什么?’科尔文告诉着自己,“那人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流浪汉,不去种地只会乞讨,乞讨来乞讨去,乞讨到我的头上……”

    “用刀子来乞讨。”喃喃自语中摸了摸脖子上的疤痕,谢尔文看见了那马车驶入镇中,上面坐着的人他没看清,但他知道他们为谁而来。

    ‘愿上帝保佑,他们的麻烦与我无关。’

    ……

    第四次游戏,来到塞勒姆的第二天。

    犬屋埋敲响了哈索恩家的家门,那是一栋颇为漂亮的大房子,雪白的漆面、厚实的木门、门框上精美的雕文,无不在说明着哈索恩家的体面与富裕。

    应门的是索拉.哈索恩,科尔文.哈索恩的妻子,一头黑发飘逸而柔顺,棕色的大眼睛像是雌鹿一样,样貌姣好远胜神父的妻子。

    ‘同时也比科尔文年轻个二十好几。’犬屋埋腹诽着,报上身份后被对方领进了家门。

    犬屋埋是在书房里看见了昔日对他多加“照顾”的科尔文,一个作为装饰品的鹿头被挂在壁炉上,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花枝招展,显得过于奢侈。

    “不知道保罗医生的学徒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科尔文面色不善地问道,双眼一直紧盯着犬屋埋。

    ‘那种眼神好像在哪见过……是了,神父他老婆就是这样看我的。’犬屋埋尽量笑着,希望对方可以看在积极的态度上,配合一点自己的计划,“医生说,他已经找到了神父女儿的病因。”

    科尔文愣了一下,才惊诧地反应过来,“找到了!?只用一天!?”

    犬屋埋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我知道了,”科尔文只当对方撞了狗屎运,又问道,“那为什么不治好可怜的女孩,反而来找我呢?”

    犬屋埋依旧笑着,“因为医生判断,病因和您密切相关。”那副笑容在科尔文的眼中顿时便从做作恶心变为了不怀好意。

    “你们是什么意思?”那双眼睛眯了起来,肥胖的脸上却全无喜感,“我和那个女孩毫无恩怨,根本没必要害她。”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传话的。”犬屋埋知道对方有抗拒心理,所幸他本就不是要当场坦白,“但医生跟我说,怪病跟这个有关。”

    一枚淡紫色的麦角被放到了桌子上,那并不是来自异教徒的祖巴萨,而是……

    “这是……麦子?”

    “不,这是一枚普通的麦角,我随手在麦田里折下来的。”

    科尔文没有在意犬屋埋话中的“普通”二字,他只是深深皱起眉头,毫不掩饰自己喷薄而出的愤怒。

    “麦角!麦角!”他大声念叨着这个从未听过的字眼,反复咀嚼好似要将它生吞活剥下去,“你不会是要说,病因就藏在我们的麦穗里!藏在我们的面粉里!藏在我们的面包里!藏在我们一日两餐的食物中!藏在我们最宝贵的土地和财富中!啊!!”

    “不不不,”犬屋埋连连摆手,脸上却全无恐惧之色,他说出了谎言,“医生说,病因不在食物中,病因在人心上。”

    在科尔文怀疑不定的目光中,犬屋埋给出了真正的诚意——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先来告诉您,也只告诉了您,科尔文.哈索恩先生。”

    ……

    科尔文从小就听着清教徒们乘坐五月花号飘洋过海的故事长大,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虔诚的清教徒,每周的礼拜从不缺席,每餐的祷告从不怠慢。

    但他知道,他父亲知道,他爷爷也知道,真正庇护着他们的从来不是什么上帝或是神。庇护着他们的是家里的磨坊与这片肥沃的土地。

    “神啊,感谢你赐予我们今日的食物与住所,令我们得以温饱,使我们得以安居。”在他小时候,父亲总是这样祷告,十字划在胸前,香甜的食物则摆在眼前的桌子上。

    ‘可是这些面粉不是来自镇民的报酬吗?’年幼的科尔文尚有些许反叛的精神,‘我们如果真要感谢,怕不是要去感谢那些农夫?他们虔诚倒是虔诚、勤劳倒是勤劳,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我要去波士顿一趟,”父亲在餐桌上这么说道,“你们的查尔斯叔叔遇上了点麻烦事。”他捏了捏科尔文的脸蛋,“可能要去一两个月。”

    然后,那是雨雾绵绵的一个月,阴冷的雨水终日不停,细细得在窗外连成模糊一片,而湿润的空气则渗透到房屋里每个角落,每根柴薪都透露着霉变的味道。

    一伙异教徒走入了小镇,各个披头散发、黑袍加身,透着怪异而危险的气息。带头的人是那个被蔑称为“猪”的家伙,镇上没有人不讨厌他,不管是那肮胀口中吐露出的干净语言,还是那过于谄媚以至显露无疑的狡诈本性。镇上最年长最有见识的老者更会偷偷告诉身边的年轻人——

    “那个男人活得太久了,他在你们祖辈年轻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不不不,我没开玩笑,更不是老眼昏花,在你们父母年轻的时候他换成了另一副皮囊以掩人耳目,那可能是一个年轻些的人或是年老些的人,甚至那可能是一个女人或小孩而不是男人……请相信我,那个男人是恶魔,他,不,是它,它喜欢折磨我们这些人,为此它甚至愿意时不时变回原来的样子,然后任由我们这些老家伙诉说真相却无人相信……哦,上帝啊,请保佑我们……”

    那些胡言乱语的老者后来病得病死得死,很快就没人可以再多说些什么了。

    “粮食受了潮,麦子要么霉变要么发芽全都吃不得,年轻人或许还能撑一下,老人和孩子可怎么办?所以我们需要一些食物,面粉或是牲畜。”那个男人找上母亲的时候,话语礼貌而态度诚恳,“夫人,只要您给我们一批食物,我们愿意拿白银铸的饰品交换。”

    没来由的恐惧涌上科尔文心头,他听镇上的印第安佣人说过,这片土地上藏着魔鬼,凡是从山里挖出的白银都带着诅咒与邪恶。

    “不,我的朋友。”母亲只是一介女流,但也是家里最虔诚的清教徒,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们,“你们的神和我们的神不是同一位,我不能做这样的交易。”不管对方再三提出多么丰厚的条件,她都拒不答应。

    当时的异教徒非常生气,连那位皮克皮克都面露愠色,一位异教徒甚至撩起了他的黑袍,黑袍之下则是黑色的亵布与造型奇特的短剑。要不是皮克皮克及时拦住对方,没人知道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隔天,母亲便生了病,一开始只是咳嗽与食欲不振,后来她就浑身发烫又神志不清,念叨着什么奇怪的噩梦,像是“墓地里的阴影从窗外爬了进来”、“恶犬嗤笑着蹲在眠者床头留出垂怜的口水”,科尔文忙前忙后地照顾母亲,却终究百密一疏。

    在某个深夜,佣人尖叫着高呼,被惊醒的科尔文这才发现母亲并不在床上。

    “夫人说她看见老爷回来,就推开我冲了出去。”那名佣人没拦住母亲,反摔了个头破血流。

    科尔文看着屋外瓢泼的大雨与不见踪影的母亲,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冒雨搜索的人们最后在镇外的树丛中发现了半截尸体,据说是路过的野狼或土狗干的,爪痕和齿印便是最好的证据……虽然镇上最好的猎人说,兽类的爪痕不会隔得如此之宽,牙齿的长度也不会如此之短。第一个找到尸体的人也声称,那几头恶兽本是埋头果腹,一听到他的尖叫便站了起来,后腿直立着飞快逃开。

    自那以后,科尔文隐约明白了人们信奉上帝的真正意义——

    在大自然中存在着一些最险恶、最黑暗、最不可理喻的力量,信奉神明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安慰,祈祷毁灭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时候,存在着一位上帝会加以打救。

    科尔文的父亲回来后,一边操办了妻子的葬礼,一边暗地里完成了和异教徒的交易。那批质量上乘的银器虽然造型可怖用途不明,但重铸后依旧卖了很好的价钱。

    科尔文不知道,白银的诅咒是否真得存在,但他确实爱人早亡、膝下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