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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人赃并获

    保罗.劳利认真地打理好自己,特别是那头乱糟糟的金发。

    出门下楼时,麦克.巴彻斯特正在楼下等着他。

    “医生,祝你好远。”

    “好运?希望吧。”保罗苦笑着环视一圈,突然小声问道,“维金镇长不在?”

    “他已经先去了教堂,可能是被我昨日的行动吓了一跳。”说着话,麦克特意提醒道,“记住,保持冷静、别想太多,自然地做事,该坐在他身边就坐在他身边,该说些客套话就说些客套话。”

    “如我们昨晚说的那样,”保罗应道,他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祖巴萨,又戴上那顶他最爱的牛皮制的帽子,“顺其自然。”

    “不,”麦克笑着说道,“那叫引蛇出洞。”

    “……你有些变了,麦。”保罗盯着麦克的脸。

    “人总是会变的。”麦克非常自然地看了回去。

    今日是星期日,全镇的人都会前往教堂作礼拜,保罗便也往那里赶去。

    一排排的长椅上坐满了人,他从中间的通道安静地走过他们的左右,不知是否是某种奇妙的幻觉,他居然觉得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不,不是空间上的这里,不单单是这座教堂,’保罗抬头看向那位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想到自己将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说谎欺诈,便不由得口干舌燥,‘而是时间上的这里。’

    最前排的位置上,镇长维金.塞缪尔和神父的妻子玛莎.帕里斯正坐在一起,前者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如今到了礼拜表现出的肃穆虔诚居然比大多数人都要热切而真诚,‘完全看不出是有可能下毒的人。’

    玛莎.帕里斯则满脸愁容,看上去依旧为她女儿的病情挂心伤神,但那宽胖的体型与剽悍的态度实在是让人难以升起怜悯之心。

    ‘坐到他们的身边。’麦克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保罗坐到了维金身旁的位置上,‘做应该做的事情,保持自然。’他专心地投入祷告中。

    神父爱德华.帕里斯正站在讲席台上,双手捧着打开的典籍,深情而抑扬顿挫地咏唱上帝的故事与教义,全然没有因为女儿的病情就失去自己的虔诚与热情,直叫台下的绅士肃穆妇人落泪。

    “除了天上的父与子与灵,我们便再无可信的对象,所以那些不信的人便有罪了。”

    十字画在胸前,爱德华结束了今日的礼拜祷告,善男信女们一个接一个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几个格外自觉罪孽深重或是困惑不解的人挤到神父的身边,他们深切地倾述,一如爱德华专注地聆听与开解,直到闲杂人等都回去,保罗和镇长维金才走上前去。

    在这时,保罗注意到,除了玛莎外,还有一名大腹便便、衣着得体的绅士留在了神父的身边。

    ‘是昨晚那位科尔文.哈索恩,麦找来的帮手。’

    保罗如此想着,维金则悄声介绍道:

    “那位是科尔文.哈索恩,是一位富有民望的绅士,也是镇上唯一一座磨坊的主人。”

    三人也在此时看见了他们。

    ‘那叫引蛇出洞。’

    ……

    第四次游戏,来到塞勒姆的第七天夜里。

    犬屋埋掐准时间下床开了门,门外是正要敲门的保罗,他看见房门的突然打开显出被吓坏了的表情。

    “是我。”

    灯火一晃,晃到犬屋埋的眼睛,他不适地眯起,轻轻推开几乎递到面上的提灯。

    “我听见那人的动静,便偷偷开门缝……”

    “看见他去了书房,对吧?”犬屋埋打断道,绕过保罗便往屋外走去。

    “对。”保罗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他小声地问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段剧情我已经过了一遍。’犬屋埋口是心非,“因为在入住的第一个晚上我就已经发现了异常。”

    简单的敷衍下,保罗不再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因为真正紧要的事情已经跳到了他们自己的脸上。

    卸下黄铜制的门栓,镇长维金家的木门被从内而外地打开,夜间寒风一下子吹过了门廊,发出如同来自幽冥世界的呼啸。

    一伙人正虎视眈眈地站在那寒风中不知多久了。

    “进来。”犬屋埋低声喝道,和保罗带头又往屋子里走去,身后的一行五人便也迟疑着跟了上来。

    几人看身形都是男子,统统面巾遮脸、手持武器,行为举止中却透着小心翼翼,连一句半句也不愿多说,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科尔文先生,镇长他最后就去了这个书房。”保罗没有什么眼力见,而被他一语道破身份的领头人只好摘下自己的面巾,露出那张肉胖的大脸。

    “所以人呢?”

    眼前的书房中空无一人。

    “这不可能!”这是保罗的叫声,而其他人也开始骚乱起来。

    “绅士们、绅士们。”科尔文及时止住了消极的氛围,他终于回过味来,明白到底谁才是策划这一切的人,那个现场中唯一一个毫不惊慌的人,“学徒先生,你怎么看?”

    “首先,我不叫学徒先生,我叫麦克.巴彻斯特,然后……”

    犬屋埋从保罗的手上接过了灯,大大方方地走进书房、堂堂正正地兜了一圈,火光照耀下神秘与诡谲好像都消散些许,他这才回头问道:

    “事已至此,我们不妨守株待兔,反正您的钱已经付给了在座的各位英雄好汉,不是吗?”

    ……

    维金.塞缪尔钻出了地道,皮克皮克一如往常那样等在那里,笑脸相迎、翩翩有礼。

    “许久未见了,朋友,您要与我一同去赏月吗?”

    ‘赏月?’听着古老而亲切的语言,维金抬头看向天边,那里有着漫天星辰闪烁,唯独不见一点月牙尖儿,他也只好直入主题,“先生,有大事要发生了!”

    皮克皮克耸了耸肩,好似并不在意维金口中的“大事”,他只是转身走去,留下一句“跟上”。

    维金知道,他们要去找的是阿姆——真正的具有智慧的同胞,亦是他们共同的母亲——在这种时候也唯有她可以做出绝对正确的决定。

    ‘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再得到一枚祖巴萨?’维金一边做着美梦,一边看向眼前的男人。

    皮克皮克肌肤黝黑而油亮、身材高大而修长,和“皮克皮克”沾不上一点边——那完全就是清教徒们对他的蔑称——但本人毫不在乎,他甚至如此阐述过自己的看法,“猪是一种美丽的生物,愚笨肮脏而常眠无碍,人人都应该羡慕它们”。

    但皮克皮克的衣着仪容也绝对算不上肮脏,他不像大多数教徒那样内裹亵衣外套黑袍,而是穿着清教徒们的长衣布裤,有时还戴着一顶滑稽的圆帽,提着一根黑拐杖,活像一位最上流的绅士先生……自然,他还是有着和教徒相似的习惯,双手不着一物是寻常,双脚上总是赤腕裸足倒难免遭外人鄙夷。

    “到了。”皮克皮克说着便先进入了茅屋请示,不久又出来招呼道,“进来吧,阿姆想听听你的事情。”

    掀开的门帘后,是狭窄而破败的环境,没有留给桌子或是椅子的余地,一口大铁锅则摆在正中,锅面乌漆嘛黑,显得格外肮脏,锅下的灰烬早已熄灭、冰冷得如此凉夜,而几个瓶瓶罐罐则随意地扔在那旁边。

    一面简陋的柜子靠墙而立,上面稀稀疏疏得,没放几种东西,但样样都是怪异至极,像五颜六色的植物块茎、散发尸臭的狼毒花、长着人脸的桦树根……甚至是最关键的祖巴萨,麦穗中长出的美酒,没什么比它更重要的了……它们皆是教徒们通过四通八达的地道前往各种各样奇诡妖绝之处采集回来的,每一个都是外面所谓的文明社会找不着见不到的奇珍异宝。

    名为“阿姆”的人正蜷缩在茅屋的最里角,一条脏兮兮的兽皮裹在她的身上,看不出到底是山狮的还是熊的。

    两人站到了她的面前。

    “阿姆,愿寒冷拥抱您、愿死亡接纳您。”古老的祝福作为开场,维金讲述起这两天的风云变幻,一方面他特意隐去自己已从保罗手上拿回一枚祖巴萨的事实,另一方面他又着重强调自己临场应变的巨大作用。

    但阿姆依旧伸出了手,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上五指骨节分明,浑浊发黄的指甲像是秃鹫爪子般利长,“拿来。”

    枯槁的腔调传入维金的耳中,他的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拿来?拿来什么?”维金装着傻,试图蒙混过去,他问向一旁的皮克皮克,但看见的只有一双带笑的绿眼,碧绿得如同翡翠。

    “拿来?什么拿来?他的手中又没有任何东西。”

    皮克皮克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蹲下,温柔地握住阿姆双手便重新塞入兽皮之中,轻手轻脚地将它拉扯好,把老人裹得严严实实。

    阿姆果真不再言语,只是无声地坐在那里,任由皮克皮克伸手撩起自己的长发,轻吻在胶皮般的畸形面容上。

    两人间不再是单纯的母亲与孩子,而是某种更加复杂更加亲密的关系。

    无法言喻的诡谲爬上维金的心头,甚至压住了侥幸的欣喜,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皮克皮克与阿姆的另一面,往日里深藏湖底的另一面。

    他不由得想起那个在兄弟姊妹间也分外神秘的传闻——

    他们信奉着一位神明,皮克皮克信奉着另一位神明。

    “好了,阿姆她累了,我们走吧,”皮克皮克起身,看了维金一眼,那一眼好像猫看上了老鼠,直看得维金心惊胆战,强打着镇定跟在对方后头,“明天开始我们会安排转移驻地。”

    头顶的星空还是那片星空,身前带路的人却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人,维金疯狂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如果对方一直伪装着自己的身份,甘心充当阿姆的使者、我们的同族,如今又是什么才会导致他态度上的转变?’

    他如何也想不明白,只明白自己是如何顺从着本能与习惯走向每一条地道、走向名为塞勒姆的人类小镇、走向自己所谓的“家”。

    ‘不管如何,哪怕没得到第二枚祖巴萨,我也还有一枚在手,接下来只要把水搅浑、拖延时间就好……还有那个叫麦克的混蛋需要收拾!凭什么他可以得到那样的资格?明明只是一个外来人!什么都不知道……’

    推开地门,维金伸手掀开头顶的地毯,弯腰便钻出了地道,纷乱的思绪突然戛然而止。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书房中充斥着一阵静谧,屋外既无蝉鸣也无蛙叫,时间都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唯有一丝丝寒气无声地吹进他的心中。

    ‘这里不可能有风!这间房中根本就没有窗户!!门也是关上的……’

    维金僵硬地看向房门,死死地盯着那看,试图看出一道细细的门缝或些许渗进来的火光。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结果一道谈话的声音突然想起,维金已来不及重新回去,他只能看着那道房门猛然打开,惊呼中一行人已然冲了进来,包围住他也包围住他身后大开的地门。

    “镇长先生,晚安。”麦克.巴彻斯特非常兴奋,他动作夸张地行了一个脱帽礼,虽然他并无帽子,“还是应该称呼你为——异教徒维金.塞缪尔!”

    维金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恐惧感与荒谬感一同汹涌而起,一生的意义突然在此终结,完全毫无铺垫可言,他一时间竟感觉天旋地转、不知东西,‘他是如何知晓!?我是如何暴露!?’大脑中也只剩下了无休止的疑问。

    “我给你说话的权力,但你可以不用辩解,因为我们眼前这座异教徒的地井与通道,正是你与邪恶勾结的证据!”

    那年轻的脸庞上是耻笑与傲慢,对方的个头比自己要矮上不少,那目光却如同俯视蝼蚁般高高在上。

    “抓住他。”

    几个男人拿着武器一扑而上,哪怕维金身强体壮、气力惊人,最后也难免在奋力挣扎后败下阵来,被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不一会就找到了上衣内侧的口袋,那枚维金心心念念、贴身安放的祖巴萨就这样被取了回去。

    这时,麦克的声音从头上传来,维金猜测他是在俯身低语,怕是不愿让第三个人听见——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