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绣衣傲王侯 » 第五章 稀里糊涂的外府管事?

第五章 稀里糊涂的外府管事?

    “铁三哥,你醒了?”

    声音很轻柔,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铁三脖子上的汗毛都炸了。

    自己和李魁其实并不太熟,只听说那小子能说会道还识得些字,被老管家看重得了个跑腿的活计。跟自己唯一的接触就是老爷或者管家想要找黄把总的时候,因为他不能进大营,都是要自己代为传话的。

    印象中是个有些腼腆的小子,总是一脸纯真的望着营中操练的乡兵们。营门的弟兄看他憨厚老实还时不时的调笑几句,问问他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女娃子。自己也总是在旁一边笑骂一边看这小子从耳朵一点点红到脖子根。

    这跟自己今天见到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啊!

    这小子怎么可能出了这么丧尽天良的主意!

    铁三一动都没有动,脸上的布系的很紧,他什么都看不到。为了体现自己的专业还试探的将呼吸放缓轻轻抽动一下鼻子,想根据气味判断一下情况,结果疼的差点哼出声来,他忘了自己的鼻子已经被打扁了。

    “好了好了,你的所有行为都只是在体现自己的愚蠢。不要着急,咱们很快就可以开始。”

    铁三感觉自己脖子后面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已经打定主意要装晕,就要装到底。逼迫敌人自己出现破绽方为良策,这好像是哪本兵法说的,自己略懂!

    等了一下不见动静,李魁在铁三身后悠悠的叹了口气,这口气百转千回余音袅袅。铁三只感觉从脑瓜顶凉到脚底板。

    “没关系,你不说话也无妨。你可以静静的听我说,我是多想有个人可以倾诉啊,但是活人不行,他们会拿我当成鬼上身,也可以叫做神经病的。是的,我年纪没有你们大,见识也没有你们多。你们在战场上拼命,可以与敌人互相砍杀。我呢?我是见不得血的。”

    铁三心中一喜。

    “哦,我说的见不得血不是因为害怕,我是一见血就兴奋,容易控制不住自己……”

    铁三感觉自己更冷了,你他娘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

    “所以呢,一会我会很仔细的割开你的手腕,让它不至于很快就愈合。当然了,也不能割的太深,要不然没一会你就死了,那该多不好玩。有个名词怎么说的来着?哦,变态!你应该不知道这个词,但你很快就能见识到了。所以呢……算了,我有点赶时间。”

    铁三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个冰凉的物事轻轻划过,紧接着就感觉到了有液体流过手掌,当的一声落进铜盆里。哦,原来声音并不是滴滴答答的,而是清脆的当当声。

    “你看,哦,你看不到,但你一定能感觉到的,我已经把你的血管划开了。放心,这个地方不会疼,所以你用不着抖成这样,要做个男子汉!”

    ……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那恶寒的声音也消失了。全世界就只有自己坐在黑暗中不断的流血,慢慢感觉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甚至都没察觉人是何时离开的就被巨大的恐惧逐渐吞噬。

    这一刻他对自己没有死在昨夜感到由衷的后悔……

    门外的黄友亮看着轻手轻脚走出来的李魁,嘴巴张的可以并排塞下两个鸡蛋。一旁的的老范也是神色复杂。

    “这么……就能成?”

    “且等着吧,得让他有一个给自己催眠的过程。人哪,有时候就是喜欢自己吓自己。所以你得掌握好这个度,让他崩溃就成,可不敢给直接吓死了,不然咱可就白忙活了。”

    “怎么是我掌握?不应该是你吗?”

    “不行不行!”李魁摇着头说道:“我可受不得,一会鬼嚎起来晚上容易做噩梦的。我年纪小,既然已经帮你们出了主意,甚至都亲自动手了,还想要我怎的?”

    “那他要是死了呢?要知道自尽可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哪怕他现在一动也动不了,至少咬舌还是可以的。”

    李魁奇怪的看着黄友亮。

    “谁告诉你咬舌一定会死的?而且就他现在连牙都没剩几个了,用牙床磨吗?教你个乖,他昨天既然没有第一时间自尽,经过你们百般折磨之后,自尽的可能性已经大大降低了。现在就看咱这法子能不能彻底摧毁他内心的坚持,有时候等死,要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说完就跟在老管家后面走的丝毫不留恋。地已经都翻好了,种子也已经播撒下了,现在甚至亲自下场把水都给浇了。自己就像是最辛劳的农夫一样,可以歇歇腿等着看幼苗破土而出了,再坏还能坏过现在了?

    黄友亮望着李魁的背影,喘了半天粗气才找到一个刚学会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个变态!”

    “老夫真的很好奇,你这手玩弄人心的本事是和谁学的?你那半瞎的说书先生师父可还教不出来吧?”老管家背着手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一旁一脸天真灿烂的李魁就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手段,你有。智慧,你也不缺。现在老夫发现你竟然连胆色也超出常人。老夫也是在这红尘中打了一辈子滚的,自问在你这个年纪可绝对做不到这些。你就没有什么要和老夫说说的?”

    “说什么?小子我除了说书就不会说别的。”李魁见老管家一脸严肃,也不禁正式了一些。

    “您的担忧我明白,无论是发生的这些事,还是要发生的事,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担心小子我,我都明白。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感觉现在的我是一个我,睡着了在梦里还会出现另外一个我。两个我都很真实,又都并不真实,就像是一个人在当两辈子活。两个灵魂在同一个身体里不断的斗争融合,偶尔会有些似是而非的念头,又总是抓不住他们。每每醒来睡去都会泪湿衣襟。”

    “那,你就得问你的本心了。你自己,或者说这两个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李魁的目光越过范府的白墙黑瓦,眼神迷离,像是能看到白云天边。

    “是啊,无论是两个你之中的哪一个。人活着嘛,总得有点目的。老夫我一心想帮大少爷离开这烂泥潭,里面的黄友亮则想在大少爷的羽翼之下搏个封妻荫子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老四想赶紧挑完那缸水好去门房就着蚕豆美美的喝上两口,在给老夫洒扫的小果想赶紧收拾完好去逗弄后院的小花狗,冬梅一天天不想别的,只愿有吃不完的好东西。大家都有自己想要的,也都在往自己的方向努力。不论这些目标是高大的还是可笑的,他们自己都会很快乐。那么,你呢?”

    “我呀,要说我的目标,也许就是好好活下去吧!活得精彩些,活得快乐些那才是最好。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能让身边的人少些烦恼多些自在,或者说捎带手帮他们也实现些小理想就更好了!”

    看着被阳光包裹住的李魁,老管家轻轻吁了口气。

    “那你可要努力了,就先从老爷身上开始吧,你还毕竟是这家里的外府管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是知道的。”

    李魁愕然的看着老范。

    “我就是个跑腿的小杂役,什么时候成了管事的了?”

    “刚刚,我刚刚决定的。回头我会和老爷去说,相信以老夫这张老脸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不要!我是自由的,你都没问过我同不同意!”李魁高举双手抗议道。

    “行了,你可闭嘴吧。知道的是要升你作管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要把你切碎了卖掉呢。你要做你自己的事就去做,如果合适了就和我个老不死的知会一声,毕竟活了这么些年,多多少少也见过些世面。只要不妨害着范府,我们也可以给你搭把手一起合计合计。只有一点,工钱不可能给你涨,天天乱晃也不做事还想着涨工钱,反了你了。以后不许总去后院打扰小姐和冬梅她们,再敢胡来腿打折!一个个也不算小了,真出了丑事可怎么得了!”

    李魁看着老管家拂袖而去的背影眼眶微红欲言又止,我还得和师父学说书呢……

    老管家雷厉风行的召集了全府上下的仆役丫鬟,当场宣布了这项任命,并遣人立即去县里禀报一下范老爷。其实这么做意义并不大,老爷一年到头也不回几次府里。就像老管家自己说的,这个面子老爷还是要卖的。不过成与不成是一回事,你能不能坚持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也是老管家能深得老爷信任的原因之一,不逾越!虽然家里主事的其实就是老管家,但这个老人永远会记住自己仆人的身份。老人家除了做事周全忠心耿耿,在这些小节方面也确实无亏。

    宣布完任命大家除了拱拱手恭贺一下,基本是一哄而散该干嘛干嘛。无他,早就料到了。能说会道的小子深得一言九鼎的老管家信任,为人和善不说全家上下和谁都聊的来。见到谁都是一个大大的笑脸先砸过去,这样的好娃子就应该做点大事,大家伙也乐意让这样的人管着,只要守住本分,谁不想天天乐呵呵的就把事情做好呢。

    李魁喊住胖胖的厨子老姜,两人一起往跨院走去。

    “姜叔,小子想麻烦你个事。”

    “嗨,什么麻不麻烦的,魁哥儿怎么生疏了许多,想吃什么姜叔给你做!”

    胖胖的老姜豪气干云,大脸上闪烁着一层油光。

    “以前不给你做是因为咱们是做仆人的,可不好总从主人家里偷嘴。就这,你小子也没少从后灶混吃混喝的。现在长大了,也成了管事,想吃口好的算不得什么大事。”老姜为人其实挺不错,就是脾气差了些。早年李魁和几个差不多大的小仆役嘴馋总想嚼点什么,但是每次都会被老姜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骂完了,一人抓一把果干或者小小的肉骨头,一人屁股上给一脚,笑骂着让他们滚去一边啃,可不敢让别人瞧见。

    “不是的姜叔,我没想吃什么。”李魁哭笑不得的看着老姜:“小子是想问问,咱家的肉都是从哪买的?”

    “肉啊。”老姜四下看了看,微微压低声音说道:“鸡鸭这些都是老驴婆娘家养的,模样大差不差的你姜叔我就留下了,你也知道他家婆娘带个傻儿子不容易,剩下的不够也是让老驴去市上采买些。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玩意,不是大家帮衬着一家子都得饿死。自己人多少照顾了一下,这里面我可一个子也没留啊!”

    老驴本家姓吕,大家伙开玩笑说他像头毛驴又倔又不懂得变通才背地里叫他老驴。和马老实同为家里的车夫,老驴在前院拉些东西采买货物什么的,马老实则是管着家里拉人的大车。

    老驴、老马……李魁咂咂嘴,挺般配。

    “不是的姜叔,你误会了。老吕头儿在咱家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一直忠厚老实的。当初就是管家爷爷看他家里困难为人木讷脾气又倔才专门让他干这个差事的,只要不做些外面的糟烂事,小子怎么可能追究他”

    “那就好、那就好。魁哥儿你放心。老驴虽然不太会来事,干活到是把好手,这些年采买的东西也大多比外面卖的低些。他两口子可感激着呢,怎么敢生出别的心思。你放心,有你姜叔我帮你看着呢。”

    “那是自然,姜叔可是家里的老人儿了,有你在我和范爷爷都放心。今天问你这个是想说我有个同村兄弟家里就是杀猪的。从小一起长大,他家的猪肯定没说的。你看看能不能以后直接让他们家送过来,也省得每天还得跑一趟。你放心,小子心里明白,肯定不会挡着大家的路,该有的照旧,不会让大家伙儿吃亏的。”

    “哈哈哈,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好说好说!”老姜哈哈大笑着回头喊道:“老驴!老驴!死哪去了!”

    “唉唉,来了!”马棚只隔着后灶一堵墙,随着声音走来一个面貌憨厚身材消瘦的中年汉子人。

    “咋的了姜大哥?”

    “好事!告诉你一声,打今天开始,咱家就从……”老姜说了一半才想起来没问是谁家。

    李魁赶紧接话到:“东城猪事口的洪家肉铺,他家儿子大洪在那看着铺子。劳你现在就跑一趟,就说是我说的,让大洪现在亲自送来半扇猪,之后的事你和老姜叔还有大洪他爹商量,放心吧,少不了你的那份。”

    “对对,你现在就去,另外告诉他家大人。往后咱家的猪肉就是他们送了,每天一早送一头宰杀好的刷洗干净的来,到时候还是让他找你来接着。”

    “诶,好,我现在就去。”

    看着老驴快步走出院子,李魁对老姜说道:“姜叔,小子这么做会不会不和规矩?你可得帮小子盯紧了,要是出什么差错千万不要顾及我的颜面,该打该罚不用容情的。”

    “哎!不至于。买谁家的肉不是买,自己人用着才更放心。况且你不是也没把老驴给摘出去,该有的少不了他也就是了。”

    “那好,小子就先去向管家爷爷好好请益请益,突然这么大个担子甩过来小子还真有点抓瞎。一会大洪来了劳您让他去门房等我,就说我找他有事。”

    “是呗,我们虽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但也没想到这么快。这里面一大家子人呢,学问可是不小,你得好好学着。放心吧,一会你兄弟来了我把他留住就是。”

    辞别了老姜,迈开步子往老爷书房走去。

    李魁现在的心情其实一点也不好。他对升做管事没有丝毫欣喜,有的,只有浓浓的情谊,这种情谊,好像只有上辈子在父母爷爷的身上才感受过。没想到啊,来到了这辈子,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接触着完全陌生的人,自己竟然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份真情。

    李魁看得出来,一辈子没有孩子的老管家对自己确实是当自家晚辈看待的,生气了就照着屁股踢两脚,高兴了就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脑袋。李魁两辈子都不喜欢别人碰它脑袋,但对于老管家却并不反感。刚才在地牢里对自己的担忧也完全是真情流露,生怕自己行差踏错半步。这份感情自己所回报的却是欺骗。

    李魁叹了口气。是的,欺骗。自己骗了老管家,也在欺骗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