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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出好戏

    黄友亮被李魁看的有些发毛。

    “魁哥儿,你让我打打杀杀还成,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哥哥我可做不来!”

    “没说你!”李魁没好气的说道:“我是说铁三他们!”

    “绣衣府?他们可不是好惹的!”老管家有些担心。

    “绣衣府这么多年一直独来独往,好像还没听说和谁合作。”

    “是啊魁哥儿,咱们可是已经把绣衣府得罪透了,现在铁三儿连肉都吃不了,下辈子估摸着只能喝点稀粥度日了。”一想到铁三那张四处漏风的嘴,黄友亮就有点牙疼。

    “别老咱咱的,人可是你抓的,祸也是你惹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没有了?”黄友亮一说就来气:“你是不知刚才他哭嚎的有多惨,天生地长的粗豪汉子哭的像月子里的娃,我们进去的时候看他都尿了。”

    “好了好了,少揭人短。魁哥儿啊,有啥好法子快给说一说。”

    李魁轻轻的摸着怀里的布包笑道:“老爷子,您也知道,这世上就没有谈不拢的买卖,只有给不起的价钱。只要咱给出的价格,恰好可以让他忘了黄大哥的羞辱折磨,这事就还有的谈。”

    “你要贿赂?不成的,那绣衣府可不是一般衙门,据说绣衣府的死间那都是自小训练出来的,骨头比甲衣还硬,个顶个的都是好汉子。就咱们能给那仨瓜俩枣怎么和绣衣府比?要知道,他是死间啊,那可是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一群人。”

    “是啊,那刚才他又怎么会问什么说什么?想不通吧,没关系,有一次就会有两次。底线这种东西要么一步不退,要么就会越退越熟练。其实他要不是死间我还拿他真没什么好办法。就因为它是自小训练出来的死间,对外面的人情世故缺少必要的感受,我才说这事并不难办的。”

    看着李魁一直在摩挲书信的老管家说到:

    “你是要利用书信……”

    “老爷子,别猜了。劳您和黄大哥一会陪我演一场戏,成与不成的,您待会就知道了。”

    ……

    铁三半张着嘴,神情呆滞的靠坐在角落里,身下是垫的厚厚的茅草。身上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或者说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铁三只记得自己嚎的撕心裂肺,现在嗓子眼还像被锯子剌过一样。然后呢?好像还尿湿了裤裆。想想自己是个打小就受过无数训练的汉子,生死都从没在乎过,竟然会被吓尿了裤?铁三很想嘲笑一下自己这个胆小鬼,你的信心呢?你的信念呢?你的勇气呢?他很努力很努力的想放声大笑,可脸上抽动了半天,嘴里发出的只有‘呃呃’声。

    没了,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剩了。尊严、勇气、信念……这些从小就不断支撑自己前进的动力已经点滴都不剩了。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是个空壳子,是一滩烂肉。

    铁三一直都想弄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坚持不下来,自己明明被割开了手腕,血是一盆盆的流,身体是一点一点的虚弱,为什么现在手上一点伤痕也没有?黄友亮他们打骂自己,铁三其实并不怪他。黄友亮就是个粗豪汉子,并没有拿自己只当亲卫看待,有什么好处也不会忘了这几个兄弟。可惜自己另有使命,自古忠义无法两全,这回是让他伤透了心。打归打骂归骂,既然是自己先对不起人家,就要有还账的觉悟。铁三自认不是什么怕事的,真若是怕事也不会来当死间。

    是啊,自己可是死间啊,为什么就是不死呢?转眼打量了一下屋子,自己现在没有被绑上,屋子里也没有别人在。作为一个自小受过训练的死间,铁三能在一瞬间找到不下三种死法。可自己就是不想动,连转一下头都不愿意。好像全身的精气神都已经离体而去了。

    门被打开了,铁三没有一点反应。能说的已经都说了,不能说的黄友亮他们是不会问的。这点道理普通人不知道,大宅门里出来的官员不可能不清楚。铁三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自己,杀了自己?在知道自己是绣衣死间的时候就基本不可能了。擅杀绣衣府的人,宰执们都不敢。放了自己?他们也不敢的,囚禁绣衣府的人,还敢拷问情报,除非他们想叛国投敌跑去荒山野岭里面当野人。所以呢?囚着吧,也许这样对谁都好。

    “老铁兄弟,少爷来看你了。”

    铁三已经堪比得道高僧的脸上泛起一丝愕然。

    “少爷?这家里哪来的少爷?老黄,以前怎么说都算是自家兄弟,莫再唬我了。能说的我都说了,不能说的,你若问了就不是自己的性命可以了结的了。”

    铁三目光阴沉声音沙哑,但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

    “哼,还知道是兄弟!”黄友亮嘴里咕哝着垂手闪在一旁。

    老管家当先进了门微微躬身道:“少爷,请!”

    铁三也疑惑的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位公子穿着一身宝蓝长袍迈步走了进来。得体的打扮,文雅的风度,和煦的笑容,好像这一瞬间满屋的光都照耀在了他的身上。

    “哎呀呀,铁兄这是怎么了?我兄为何如此狼狈?老黄!只是让你和我铁大哥开个玩笑意思意思也就是了,为何会弄成这般模样?”

    黄友亮愁眉苦脸的垂手站在一旁不吭声,只是双肩似是在微微抖动。老管家快步过来一脚就踹在黄友亮的大腿上,嘴里骂道:“你个夯货!少爷是怎么吩咐你的!那铁三兄弟相交数年谁不知是条好汉,怎么可能是什么勾连匪类卖主求荣的贼人!少爷让你意思意思问问就得了,你还敢打人?赶紧滚出去找营中大夫前来,好好为铁三兄弟裹伤。别以为有了个狗屁官身老夫就教训不了你了!”

    看着黄友亮抱着脑袋快步跑了出去,铁三张了半天嘴,感觉自己更迷糊了。

    李魁整了整衣衫,脸上也调整成了最和煦温暖的笑容,这才走上前去抓着铁三的手说:“小弟来迟一步,让我兄受苦了!”

    铁三看清来人蹬着腿拼命想要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挤进墙缝里。双手被牢牢地抓住了眼睛瞪的溜圆,嘴里像是拉风箱般呼呼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抖的如同刚上岸的鱼。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想要说话,但发出来的声音却是个嗝……

    “咯……咯……”

    “哎呀呀,我兄见到小弟竟然开心到打嗝。兄长切莫激动,范爷爷,快给我兄倒碗水来!”

    “诶是是……”

    老管家赶紧去桌案上拿了个碗倒了大半碗水端来。

    “少爷,铁三兄弟不良于行,老奴来喂吧。”

    “那怎么成,自然该我这个做兄弟的喂哥哥。”

    李魁接过碗来热情的喂到了铁三嘴边。

    “来铁三哥哥,快喝碗水压一压。”

    铁三如在梦中见到了恶鬼,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一碗水撒了大半碗,好在到是缓过口气,不在打嗝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撒了哥哥一裤子都湿了。”

    李魁懊恼的回头看着老管家道:“范爷爷,快给我兄找身洁净衣服才是。”

    老管家笑眯眯的低着头说道:“少爷放心,老奴已经备好了干净衣物,还让厨上备了酒菜。一会给铁三壮士裹好伤,就去换洗。”

    “嗯,好,还是范爷爷想的周到。”

    铁三已经快要崩溃了。

    是的,他感觉自己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这就是要崩溃的先兆。

    李魁满意的点了点头,更加殷切的看着铁三道:“让哥哥受苦了,待会裹好伤咱们好好饮上几杯为兄长压惊。”

    铁三实在是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得以大毅力闭上眼睛,勉力做了几次深呼吸,却也不再睁眼。

    “李……你,你们到底要折磨我到何时?”

    见铁三终于开口说话,李魁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说话就好,若不然彻底成了疯子、傻子,自己又演戏给谁看?

    “铁三哥不要着急……”

    还没说完话就见铁三眼角流下了两行热泪。

    这么脆弱呢吗?李魁翻了个白眼,尽量用最温柔的话语去试着抚慰铁三千疮百孔的心灵。

    “铁三哥千万不要激动,你可是个要做男子汉……”

    热泪滚滚而出,瞬间就打湿了胸膛。

    还就劝不了你了呗!屁的死间,一说就哭一说就哭,都不如个好老娘们……

    正好此时黄友亮带着早就被叫来等着的的营中医官推门走了进来。老管家亲自上前取下了蒙在医官脸上的布。李魁走上前深施一礼道:

    “劳烦先生前来,此事涉及广远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先生见谅。”

    医官摘下蒙布微眯着眼睛适应眼前的光亮,见一个公子打扮得人在对自己说话,赶忙连连摆手道:“公子不必客气,在下……嗯,在下不介意,不妨事……且让……且让在下先看看伤者如何?”

    “好好,我兄就在此处,烦请先生尽力施为。”

    不理会为铁三裹伤的医官,老管家搬了矮凳请李魁坐下,就频频冲黄友亮使眼色。

    黄友亮瞪着一双牛眼茫然的看着老管家眉飞色舞,就是不理解。

    气的老管家又踹了他一脚。

    “去给看看厨上送没送酒菜来,来了就赶紧去端,还想让老夫和少爷去不成?”

    看着黄友亮揉着屁股嘟嘟囔囔的走出屋去,老管家暗自摇头。一个个都是些没脑子的蠢货,日后若是指望他们,这个家迟早完蛋。又转头看着李魁的背影,还好老天爷待范家不薄,送来个聪明的好娃子。虽说玩弄人心的手段残毒了些,但那也是自己倚老卖老逼他出的主意,娃子知根知底心地不赖,自己可得看紧了。回头得好好想个法子把他和范府牢牢绑在一起的。

    因为有医官在场,几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黄友亮端着一个托盘手里拎着酒壶走了进来,正好医官已经裹完了伤。其实都是些皮外伤,撒上药再包扎好就是了,这对军伍里的大夫来说最是简单不过,只不过医官并不知道铁三最重的伤是他的心……

    老管家上前感谢医官时在他手中一抹,沉甸甸的物事就落在了袖筒里。都是街面上的人精,哪有不懂此礼的,皇帝还不差遣饿兵呢。笑的扭扭捏捏的医官干脆自己蒙上眼睛就千恩万谢的跟在黄友亮身后走了出去。黄把总会亲自教会这个医官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魁取过酒壶蹲在铁三面前。此时铁三已经冷静了许多,看到李魁过来只是下意识抖了一下,并没有疯狂躲闪。

    “铁三哥,先喝点酒压压惊。”

    铁三看着面前的酒壶把心一横,抓过来就仰头痛饮。直到手中这壶酒涓滴不剩才倒过来又空了两下,遗憾的问道:“还有酒吗?”

    李魁干脆与他面对面席地而坐,摊了摊手说道:“没了,至少不能现在喝。等咱们谈完了你想喝多少都有。”

    铁三借着点酒劲一脸嘲讽的看着李魁,只不过目光微微有些游弋。

    “谈?有什么可谈的?现在知道害怕了?不感觉已经晚了吗?”

    “怕?”李魁点了点头,诚恳的说道:“我若说不怕却是在自欺欺人,你绣衣府的大名全大庆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但我更多的是痛心,却非是害怕。”

    “痛心?”铁三玩味的看着李魁说道:“什么意思?有何痛心之处?”

    李魁站起来背着手,半侧着身子四十五度角望天,双目圆睁一身正气。让掩在身后的烛火为自己周身镀上一层微光,映衬的坐在墙角的铁三更加渺小。

    “绣衣府威名远波四海,自绣衣直指以下,各路绣衣使、执法使无一不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而这其中最令人敬佩的就是一直被世人所忽略的死间!”

    ……

    威胁完医官回来的黄友亮有些崇拜的看着周身微光闪闪口若悬河的李魁。心情复杂的简直无以复加。老铁这回算是彻底完了。先是被攻破了心神,在恍惚不定间又要被李魁洗脑。

    洗脑,这是个新词,魁哥儿刚刚教会的。自己没有人家那两下子不代表自己不崇拜这些有真能耐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学问人啊,不用拳脚刀剑,仅凭自己一张嘴,双唇开合之间就能让无数自己这种莽汉死了又活死去活来。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李魁无意间在黄友亮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虽然现在还不算茁壮,但终黄友亮一生从未起过丝毫背叛的心思,那个周身光芒的身影牢牢地扎根在了屋内几人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