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浮山
郭磊汗颜，唯恐被后面的人听到了，连忙捂住茱茱的嘴拉着她快步离开。
后面的侍卫觑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殿下......”
那被人好几次认作姑娘的殿下摸了摸脸，终于有点忍不住，问道：“有这么像吗？”
那侍卫愣了愣，直眉愣眼地说：“那是他们乡野僻壤没见过漂亮姑娘。”
说完六殿下的脸更黑了，他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开，剩下的这侍卫不明就里地连守了三个晚值。
一回到家里，茱茱就吵着问郭磊是不是心爱姑娘私奔，郭磊心想他哪敢有胆子跟那位拉郎配，这已经不只是砍头的罪了。
“他是男人。”郭磊无奈道。
“男人？”茱茱想起他那双眼睛，内含神光，寒若秋霜，电光火石般想起之前也见过同一双眼。
这人确实清秀的过分，但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想来声音还没变所以一时让人没分辨出来。
茱茱拍拍头，肚子又叫起来，只见郭磊从衣服里摸出来两张饼，茱茱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于是一连吃了五天的饼。
“哥哥，我们没菜了。”
“走，带你去挖野菜。”
“哥哥，米只剩下两碗了。”
“我来熬粥。”
“哥哥，米吃完了。”
“那......我带你去乞讨吧。”郭磊面露难色，认真思考着。
“不用了你自己去吧，张大娘叫我去吃馄饨，我给你带碗馄饨汤？”话刚说完茱茱从橱柜拿了一个碗，看着郭磊。
郭磊拍拍衣襟，说：“也好，给我带一碗吧。”
茱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郭磊想叹气，想他曾经好歹也是贴身侍卫，现在连碗疙瘩汤都喝不起。
这饷银啥时候能到？
对面的贵人今日就要离开，他看着郭磊靠着门叹气，示意侍卫送了点金银，郭磊颔首示谢，却没有收，那人也不勉强，只让人带了句话：“替我向支将军问好。”
说完带着人上了马车，离开了。
傍晚茱茱回来，听着郭磊的打算，惊讶道：“你要去浮山县挖铁矿？”
郭磊一碗馄饨汤喝完，打了个水嗝，对茱茱点点头，说：“再不出去找点事做，溪边野菜都要被我们吃完了，昨天我去割的时候张度河她娘还瞪我，说把她包馄饨的嫩野芹都割没了。”
茱茱跟在郭磊后面到院子里冲碗，她的眼睛长得像父亲，眼角锋利眼尾却微微上挑，笑起来像夏日清甜的槐花，但不笑的时候，却无端让这小姑娘生出一股寒意。
此时她定定地盯着郭磊：“为什么是浮山县？”
郭磊甩了甩碗里的水珠，笑着说：“我就一身力气，以前还能走镖，现在镖局也不好走，挖铁矿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官家发工钱，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活儿。”
郭磊走进屋里发现茱茱还没有跟上来，喊道：“怎么了？”
她在这大半个月的追问下得不到任何答案，之前的嬉皮笑脸已经有点装不下去了。
她站在槐树底下，此时暮色四合，春雨已歇，周围湿漉漉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刚冒出的嫩绿色，茱茱感觉自己掌心也能发出一粒芽来。
别人说爷爷和爹娘死了是因为藏着秘密，但她不知道，所以她活了下来，但如果她不想活呢？
她能在这并不明朗的光线中能清楚地看见郭磊的身体，他的身体比一般人看起来更加挺拔有力，虎口和掌心的老茧看起来并不是几年磨砺而成。
她不信还有什么她不能知道的秘密，凭什么谁都知道，但是她不知道。
他侧身站在门口，袖口卷起，水滴从他肌肉结实的手臂滑下来，他的腿微微弯曲，茱茱毫不怀疑如果这时院墙边出现一个人，郭磊不会跃起而伤人。
“你不留在主城这里吗？你不用你带来的刀吗？”茱茱问。
郭磊将碗放到桌上，放下袖口，笑着说：“不好吗？浮山县还卖糖人，来回也就两个时辰的脚程。”
茱茱摸了摸槐树，突然有些泄气。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心：“好啊，我只是，觉得有点远。”
郭磊张了张嘴，看着茱茱在暮色中走进自己的屋子，到嘴边的话却还是没说出来，很多时候他想让茱茱像普通小孩那样活着，为一根糖人雀跃，为一件漂亮首饰生气，当然茱茱很多时候是会的。
但是刚刚看着她站在槐树下面，郭磊又感觉自己好像在看着一个游魂，让他甚至不敢说实话，仿佛多说一点，她就要承受不住飘散在树边。
他又常常自我怀疑是不是想太多，或者茱茱只是某些时候脾气古怪，一个人长这么大古怪一些又有什么好被责备的呢。
作为兄长他只怕自己对她不够好。
所以他并不想把茱茱牵扯进来。
她要好好长大，平安顺遂地长大。
这几天他已经基本把平阳城都走过一遍，之前安插在城里的眼线谍子也偷偷见了几个，基本消息已经掌握，接下来的事情只能徐徐图之。
郭磊跺了跺脚，将粘在裤腿上的泥土抖落下来，今日难得春雨绵绵，院角的桃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长在井口旁的槐树终于开始透出嫩芽。
但边关的号角夜夜入梦，单薄破碎的长制刀抵抗不了马肥兵壮的蛮子，他的兄弟袍泽们们背后危机重重。
支将军将那把长制刀交给他，说：“我把我们边关三十万将士的背交给你。”
他要一个人面对三十万人将要面对的凶险。
他不会让茱茱也进来。
一过三月，太阳便从厚重的云层中拨出来，炽热的阳光洋洋洒洒的铺下来。
平阳城北起信岭，与金城相邻，与周边较干旱的地域不同，由于黄河支流之一——汾水穿城而过，铁山屹立于西北方向，挡住来自西北沙漠的风沙，这里并不干旱，甚至有心人工干预，如绘春楼那般江南建制风格的春楼，多建几座出来也是不难的。
但并不代表这边的阳光不毒辣。
浮山县百姓世代挖铁，这里丰富的铁资源让这个县里的百姓不至于无饭可吃，但若是想靠这种活计发家致富也是不太可能的了。
王阿信便是其中之一，他勤勤恳恳地守着这座铁山，吃了了半辈子铁矿，今年已三十有三，父亲身体还硬朗，依旧在洞里挖铁矿，他则在外面背铁矿石，从山里到山下炼铁的铸造局大概二里路，来回就是四里，一天顶多能来回三趟，背一百斤是六文，超过三百斤部分每一百斤八文，超过六百斤部分每一百斤十文。
从前王阿信还能咬咬牙，背个四百斤，但春末的一场倒春寒让他卧床了好几天，如今靠着一个借住在他家的年轻人偶尔路上托他几把，才勉强能背个三百斤。
刚背完一趟，王阿信便跟这位年轻人坐在旁边休息，他狠狠灌了一口水，脸上的汗和嘴边的水一起流下来，打在地上又被灰尘埋没，王阿信喝完长舒一口气，将水壶递给这个年轻人。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年纪，长庚都能带着长延去打酱油了，我看你模样不错，不至于没姑娘喜欢啊？”这似乎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无论男女老少，都热衷于帮助别人解决人生大事。
长庚便是他的大儿子，如今在书堂里读书，听夫子说读得很是不错，如今已考上童生，只等明年考秀才。
郭磊一口一口喝着水，他喝水很珍重，不像王阿信一般牛饮，没有一滴落下来。
“没银子啊，我无父无母，跟着我也太吃苦了。”喝完将水壶递给王阿信。
王阿信想起来他还有个表妹偶尔来送饭，这种家庭确实很难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但郭磊这个年纪了，这段时间的相处看他确实也算稳重踏实，于是问道：“你出来闯荡这么多年了，咋就没存点儿？”
“之前在军...君山那边的镖局，世道不太平，有钱也都贴给兄弟的家属了，我有手有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是那些孤儿寡母，还能做些什么呢？”
郭磊的神色明显变得沉郁，王阿信一个一辈子跟石头打交道的大老爷们，哪懂得安慰人，连忙岔开话题：
“这两天有个姑娘天天给何刚送饭，你注意到没，我早就帮你打听了！这是何刚的妹子，今年十九岁，还没许配人家，你小子上点心，赶紧把家成了，两个人在一起搭伙过日子总比一个人强！”
郭磊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想着明天得抽空回去一趟曲沃县，带两串糖葫芦回去，再带茱茱去成衣店裁身衣裳，她现在穿的都是时郎秀妹妹不穿的改的旧衣。
太阳逐渐西沉，周围逐渐有下田回来的农妇，浮山县由于铁矿丰富，男性多来采石，妇人便下田劳作，不远处的村舍已经逐渐升起炊烟。
郭磊和王阿信刚好背完最后一趟，王阿信揉着肩膀，今天他还是勉强背了三百斤，郭磊背了五百斤。
郭磊甩了甩膀子，看起来没有王阿信那么不堪忍受，若是之前，他每日负重奔袭比这只多不少。
“今天拿了三十六文，老张头家的糖葫芦要三文一串，承家的成衣铺最普通的布料也要三十文一尺，一件衣服最少也得七尺布才能做完，茱茱人小，省出的布料再做裙子，我算算啊，两串糖葫芦，一套衣服一共得二百一十六文，两吊钱打不住啊！”郭磊愁得摸了摸胸口刚拿到的三十六文，继续说：“这工钱要能涨点就好了。”
王阿信笑着摇摇头，说：“这世道，能靠山吃口饭就是老天爷保佑了。”
说完又想起来什么，继续道：“不过你要来早二十年，就是在我爹那会儿，那时候蛮子还不成气候，朝廷大力扶持边关，打下了如今归顺的昌祁、吕顺一带，那时候兵器需求大，工钱是现在的一倍呢！”
郭磊挠挠头，看起来很不明白，问道：“现在蛮子也很猖獗，前线不需要兵器吗？就算不需要兵器，控制开采量就行，降低工钱也不是个事儿啊。”
王阿信点点头，说：“听说是用坏的刀可以反复冶炼，我们这些粗人也不懂，大不了你就不采，哪能跟老天爷对着干。”
“曲沃县精打铁冶刀，还有赏钱的划刀比拼，那是外地人爱凑的热闹，我们平阳城的父母们并不乐意自己孩子做这种营生，虽然说点到即止，但打打杀杀的，赢了去边关参军，能回来的有几个，输了若缺点哪里这辈子怎么活，你也莫说我不懂得家国，我们这块地方，自古不见兵事兵事却一直在其中，这......唉。”
王阿信说着停下来，深深叹了口气，摸了摸胸口的十八文铜钱，又叹了口气。
远处山峰绵延厚重，在这之下是数不清的人们努力求生。
郭磊拍拍王阿信的肩，没说什么。
后面的侍卫觑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殿下......”
那被人好几次认作姑娘的殿下摸了摸脸，终于有点忍不住，问道：“有这么像吗？”
那侍卫愣了愣，直眉愣眼地说：“那是他们乡野僻壤没见过漂亮姑娘。”
说完六殿下的脸更黑了，他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开，剩下的这侍卫不明就里地连守了三个晚值。
一回到家里，茱茱就吵着问郭磊是不是心爱姑娘私奔，郭磊心想他哪敢有胆子跟那位拉郎配，这已经不只是砍头的罪了。
“他是男人。”郭磊无奈道。
“男人？”茱茱想起他那双眼睛，内含神光，寒若秋霜，电光火石般想起之前也见过同一双眼。
这人确实清秀的过分，但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想来声音还没变所以一时让人没分辨出来。
茱茱拍拍头，肚子又叫起来，只见郭磊从衣服里摸出来两张饼，茱茱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于是一连吃了五天的饼。
“哥哥，我们没菜了。”
“走，带你去挖野菜。”
“哥哥，米只剩下两碗了。”
“我来熬粥。”
“哥哥，米吃完了。”
“那......我带你去乞讨吧。”郭磊面露难色，认真思考着。
“不用了你自己去吧，张大娘叫我去吃馄饨，我给你带碗馄饨汤？”话刚说完茱茱从橱柜拿了一个碗，看着郭磊。
郭磊拍拍衣襟，说：“也好，给我带一碗吧。”
茱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郭磊想叹气，想他曾经好歹也是贴身侍卫，现在连碗疙瘩汤都喝不起。
这饷银啥时候能到？
对面的贵人今日就要离开，他看着郭磊靠着门叹气，示意侍卫送了点金银，郭磊颔首示谢，却没有收，那人也不勉强，只让人带了句话：“替我向支将军问好。”
说完带着人上了马车，离开了。
傍晚茱茱回来，听着郭磊的打算，惊讶道：“你要去浮山县挖铁矿？”
郭磊一碗馄饨汤喝完，打了个水嗝，对茱茱点点头，说：“再不出去找点事做，溪边野菜都要被我们吃完了，昨天我去割的时候张度河她娘还瞪我，说把她包馄饨的嫩野芹都割没了。”
茱茱跟在郭磊后面到院子里冲碗，她的眼睛长得像父亲，眼角锋利眼尾却微微上挑，笑起来像夏日清甜的槐花，但不笑的时候，却无端让这小姑娘生出一股寒意。
此时她定定地盯着郭磊：“为什么是浮山县？”
郭磊甩了甩碗里的水珠，笑着说：“我就一身力气，以前还能走镖，现在镖局也不好走，挖铁矿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官家发工钱，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活儿。”
郭磊走进屋里发现茱茱还没有跟上来，喊道：“怎么了？”
她在这大半个月的追问下得不到任何答案，之前的嬉皮笑脸已经有点装不下去了。
她站在槐树底下，此时暮色四合，春雨已歇，周围湿漉漉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刚冒出的嫩绿色，茱茱感觉自己掌心也能发出一粒芽来。
别人说爷爷和爹娘死了是因为藏着秘密，但她不知道，所以她活了下来，但如果她不想活呢？
她能在这并不明朗的光线中能清楚地看见郭磊的身体，他的身体比一般人看起来更加挺拔有力，虎口和掌心的老茧看起来并不是几年磨砺而成。
她不信还有什么她不能知道的秘密，凭什么谁都知道，但是她不知道。
他侧身站在门口，袖口卷起，水滴从他肌肉结实的手臂滑下来，他的腿微微弯曲，茱茱毫不怀疑如果这时院墙边出现一个人，郭磊不会跃起而伤人。
“你不留在主城这里吗？你不用你带来的刀吗？”茱茱问。
郭磊将碗放到桌上，放下袖口，笑着说：“不好吗？浮山县还卖糖人，来回也就两个时辰的脚程。”
茱茱摸了摸槐树，突然有些泄气。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心：“好啊，我只是，觉得有点远。”
郭磊张了张嘴，看着茱茱在暮色中走进自己的屋子，到嘴边的话却还是没说出来，很多时候他想让茱茱像普通小孩那样活着，为一根糖人雀跃，为一件漂亮首饰生气，当然茱茱很多时候是会的。
但是刚刚看着她站在槐树下面，郭磊又感觉自己好像在看着一个游魂，让他甚至不敢说实话，仿佛多说一点，她就要承受不住飘散在树边。
他又常常自我怀疑是不是想太多，或者茱茱只是某些时候脾气古怪，一个人长这么大古怪一些又有什么好被责备的呢。
作为兄长他只怕自己对她不够好。
所以他并不想把茱茱牵扯进来。
她要好好长大，平安顺遂地长大。
这几天他已经基本把平阳城都走过一遍，之前安插在城里的眼线谍子也偷偷见了几个，基本消息已经掌握，接下来的事情只能徐徐图之。
郭磊跺了跺脚，将粘在裤腿上的泥土抖落下来，今日难得春雨绵绵，院角的桃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长在井口旁的槐树终于开始透出嫩芽。
但边关的号角夜夜入梦，单薄破碎的长制刀抵抗不了马肥兵壮的蛮子，他的兄弟袍泽们们背后危机重重。
支将军将那把长制刀交给他，说：“我把我们边关三十万将士的背交给你。”
他要一个人面对三十万人将要面对的凶险。
他不会让茱茱也进来。
一过三月，太阳便从厚重的云层中拨出来，炽热的阳光洋洋洒洒的铺下来。
平阳城北起信岭，与金城相邻，与周边较干旱的地域不同，由于黄河支流之一——汾水穿城而过，铁山屹立于西北方向，挡住来自西北沙漠的风沙，这里并不干旱，甚至有心人工干预，如绘春楼那般江南建制风格的春楼，多建几座出来也是不难的。
但并不代表这边的阳光不毒辣。
浮山县百姓世代挖铁，这里丰富的铁资源让这个县里的百姓不至于无饭可吃，但若是想靠这种活计发家致富也是不太可能的了。
王阿信便是其中之一，他勤勤恳恳地守着这座铁山，吃了了半辈子铁矿，今年已三十有三，父亲身体还硬朗，依旧在洞里挖铁矿，他则在外面背铁矿石，从山里到山下炼铁的铸造局大概二里路，来回就是四里，一天顶多能来回三趟，背一百斤是六文，超过三百斤部分每一百斤八文，超过六百斤部分每一百斤十文。
从前王阿信还能咬咬牙，背个四百斤，但春末的一场倒春寒让他卧床了好几天，如今靠着一个借住在他家的年轻人偶尔路上托他几把，才勉强能背个三百斤。
刚背完一趟，王阿信便跟这位年轻人坐在旁边休息，他狠狠灌了一口水，脸上的汗和嘴边的水一起流下来，打在地上又被灰尘埋没，王阿信喝完长舒一口气，将水壶递给这个年轻人。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年纪，长庚都能带着长延去打酱油了，我看你模样不错，不至于没姑娘喜欢啊？”这似乎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无论男女老少，都热衷于帮助别人解决人生大事。
长庚便是他的大儿子，如今在书堂里读书，听夫子说读得很是不错，如今已考上童生，只等明年考秀才。
郭磊一口一口喝着水，他喝水很珍重，不像王阿信一般牛饮，没有一滴落下来。
“没银子啊，我无父无母，跟着我也太吃苦了。”喝完将水壶递给王阿信。
王阿信想起来他还有个表妹偶尔来送饭，这种家庭确实很难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但郭磊这个年纪了，这段时间的相处看他确实也算稳重踏实，于是问道：“你出来闯荡这么多年了，咋就没存点儿？”
“之前在军...君山那边的镖局，世道不太平，有钱也都贴给兄弟的家属了，我有手有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是那些孤儿寡母，还能做些什么呢？”
郭磊的神色明显变得沉郁，王阿信一个一辈子跟石头打交道的大老爷们，哪懂得安慰人，连忙岔开话题：
“这两天有个姑娘天天给何刚送饭，你注意到没，我早就帮你打听了！这是何刚的妹子，今年十九岁，还没许配人家，你小子上点心，赶紧把家成了，两个人在一起搭伙过日子总比一个人强！”
郭磊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想着明天得抽空回去一趟曲沃县，带两串糖葫芦回去，再带茱茱去成衣店裁身衣裳，她现在穿的都是时郎秀妹妹不穿的改的旧衣。
太阳逐渐西沉，周围逐渐有下田回来的农妇，浮山县由于铁矿丰富，男性多来采石，妇人便下田劳作，不远处的村舍已经逐渐升起炊烟。
郭磊和王阿信刚好背完最后一趟，王阿信揉着肩膀，今天他还是勉强背了三百斤，郭磊背了五百斤。
郭磊甩了甩膀子，看起来没有王阿信那么不堪忍受，若是之前，他每日负重奔袭比这只多不少。
“今天拿了三十六文，老张头家的糖葫芦要三文一串，承家的成衣铺最普通的布料也要三十文一尺，一件衣服最少也得七尺布才能做完，茱茱人小，省出的布料再做裙子，我算算啊，两串糖葫芦，一套衣服一共得二百一十六文，两吊钱打不住啊！”郭磊愁得摸了摸胸口刚拿到的三十六文，继续说：“这工钱要能涨点就好了。”
王阿信笑着摇摇头，说：“这世道，能靠山吃口饭就是老天爷保佑了。”
说完又想起来什么，继续道：“不过你要来早二十年，就是在我爹那会儿，那时候蛮子还不成气候，朝廷大力扶持边关，打下了如今归顺的昌祁、吕顺一带，那时候兵器需求大，工钱是现在的一倍呢！”
郭磊挠挠头，看起来很不明白，问道：“现在蛮子也很猖獗，前线不需要兵器吗？就算不需要兵器，控制开采量就行，降低工钱也不是个事儿啊。”
王阿信点点头，说：“听说是用坏的刀可以反复冶炼，我们这些粗人也不懂，大不了你就不采，哪能跟老天爷对着干。”
“曲沃县精打铁冶刀，还有赏钱的划刀比拼，那是外地人爱凑的热闹，我们平阳城的父母们并不乐意自己孩子做这种营生，虽然说点到即止，但打打杀杀的，赢了去边关参军，能回来的有几个，输了若缺点哪里这辈子怎么活，你也莫说我不懂得家国，我们这块地方，自古不见兵事兵事却一直在其中，这......唉。”
王阿信说着停下来，深深叹了口气，摸了摸胸口的十八文铜钱，又叹了口气。
远处山峰绵延厚重，在这之下是数不清的人们努力求生。
郭磊拍拍王阿信的肩，没说什么。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