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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城主

    今天刚好是五月中,箬竹叶包裹着的粽子香还在城里飘荡,新的划刀比拼又开始了,地点还是主城中央的擂台上,王大毛跟他媳妇一早就在那里支起了小摊,买炊饼的人络绎不绝,生意红红火火。

    说是划刀比拼,但其实使各类兵器的人很多,茱茱曾经还见过一个人使铁索把自己绕的寸步难行。

    郭磊这次回来三天,给家里添点东西,还得修缮屋顶。

    西屋茱茱的房间顶上的瓦片松了,天气不好就漏雨,当时他看到茱茱床头挂着一个钟馗面具,问道:“你喜欢玩这个吗?怎么不选个漂亮点的?”

    茱茱看着这个面具,心情有点复杂,话溜到嘴边,想了想说:“我捡的,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拿了回来。”

    “你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漏雨了怎么办,这些瓦片实在有些旧。”郭磊没多想,继续问道。

    茱茱的记忆一下被拉远,她想起那些年从屋顶上漏下的雨总是过一段时间就不漏了,一开始她觉得可能是瓦片自己滑下来,但偶尔她家里又会出现一些诡异的东西。

    或者说是不能理解的东西。

    有时是一份发臭的糕点,有时是一个沾满血迹的银手镯,有时是一只嗷嗷待哺地毛发漂亮的小鸟,甚至上次面容恐惧的钟馗面具。

    但茱茱直觉认为这没有恶意,倒像是一种不为常人理解的分享。

    “怎么了?”郭磊见她发呆,有些奇怪。

    茱茱连忙摇摇头,说:“没什么,时郎秀会来修。”

    郭磊看着茱茱,若有所思:“那有空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了。”

    忙完了家里的事情终于有时间在外面转转,刚好擂台又比赛可以看。郭磊给茱茱置办了新衣,她欢欢喜喜的穿上了,而且很是用心打扮了一下,毕竟穿新衣是太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茱茱穿着新衣服,一手拿着一根糖葫芦,牙齿吃得又酸又甜,她其实不太能吃酸的,倒牙,但又好这一口,张度河之前没少拿这事儿笑她。

    她梳着双丫髻,头顶左右各别了两朵紫色绢花,耳后两髻一般女孩会坠以明铛,但茱茱没有,于是她用了两朵水仙缠绕。

    她本来就长得又甜又小,此时用心装扮一下,倒很有一股小女初长成的样子。

    郭磊心头居然有一股老父欣慰的感觉。

    他跟茱茱走在街上,看她吃得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又牙疼,从她手上直接抽出一串还没吃完的糖葫芦,咬了一颗说:“少吃点儿给你哥哥留两颗,瞧瞧我都晒成什么样子了,昆仑奴都没我这么黑。”

    茱茱本来还想吃,但想了想也是吃人嘴短,况且那都只剩下三颗了,下面的都是最小的,糖也裹得没上面那么厚,磨磨牙齿又作罢,问道:“昆仑奴是什么?”

    郭磊将剩下两颗都吃进嘴里,甩甩糖签往后一丢,吐字不清道:“从南洋来的奴仆,个个体壮如牛性情温良,许多豪门贵族抢着......”

    “咚——咚——咚——”

    三声铜锣响起,周围的人都往前方涌去,边说着:“开始了开始了!听说这次有乾坤刀门的人!”

    茱茱跟着郭磊随着人流过去。

    这个擂台茱茱从小看的多了其实没什么新鲜感,这么多年她见过白衣飘飘的如玉公子拿着一柄剑在上面游刃有余,也见过其貌不扬的汉子技惊四座,当然更多的是类似于今天这种不温不火的一来一回。

    她舔了舔酸酸的牙,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小时爷爷总带她来这里一边看一边评点,茱茱眼力不俗,于是她轻飘飘地就下了结论:

    臂力不足,招式僵硬,华而不实。

    郭磊看着茱茱人小小一个,气态却老神在在,不禁有点好笑,问道:“怎样?郭女侠评点评点。”

    话刚落音,茱茱轻哼一声,周围几道目光唰唰聚拢,茱茱看着这些刀客剑客铁索客们气势汹汹的脸,努力将炊饼和讥讽咽下去,对着郭磊促狭的目光,一字一顿说:“神力非凡!招招精巧!以后必是一方大能!”

    目光们一副“无知小儿,能知道什么”的纷纷转移,茱茱翻了个白眼,这时刚好一个落败的人从台上退下,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大步上台,伸出双手做了个揖开口,声如洪钟,道:“我乃河州英山乾坤刀门王乾,今日跟常兄讨教一二。”

    说罢双方互相示意。

    这人好眼熟,这不是那大胡子嘛?

    茱茱冲郭磊使眼色,郭磊目不转睛。

    只见王乾起了个干脆的起手式,一刀当头直劈,刀锋划开空气时猎猎作响,如金石相撞。

    而那位“神力非凡”的常兄只得举起双手匆匆格挡,不出意料地被劈倒在地,再难起身。

    茱茱心中有些讶然,上次郭磊匆忙阻挡,她听拳风阵阵知晓这人并不简单,但是也被郭磊轻而易举制止,此刻再看他一刀制胜,那就更说明郭磊身手不简单。

    她将刚刚在王大哥摊上买的炊饼掰下一半递给郭磊,郭磊不明所以地接过来,问:“吃不下?”

    茱茱郑重地摇摇头,拍拍郭磊的手臂,顺势把手上的油擦在他衣服上,说:“不,你厉害,你配多吃点。”

    郭磊很想打开她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但是。

    这句话,确实让他,很受用了。

    一整个下午,上台挑战的人一个接一个,但王乾身手确实了得,至今在台上依旧威风凛凛,一柄大刀挥舞的密不透风,势头不但丝毫不减,反倒有越战越勇的苗头。

    等到再无人上擂台挑战时,一旁的官府派来的班头敲响铜锣,邀请王乾签字,王乾大步走过去接过赏银,台下有人问他:“赵大侠好身手!赵大侠接下来是要去参军吗?我看城主最近在招募人才,以赵大侠的身手,一定能有一番用武之地!”

    王乾冷哼一声,将赏银和举荐状塞入胸口,说:“这等腌臜地方也配让我效力,污了我乾坤刀门的名号!”

    郭磊的眉毛不易察觉地皱起,他轻声说:“他不该这么口无遮拦,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怎么都是没错的。”

    时候不早,人流逐渐散去,有几个似游侠装扮的人围在王乾身边说着什么,敬仰有之愤慨有之,大约也算是志同道合之人。

    茱茱踢着石头正准备,察觉到郭磊的心不在焉,问道:“你怎么啦!”

    郭磊顿了一下,问茱茱:“你在平阳城生活这么久,对这位城主怎么看。”

    其实郭磊已经从暗线那里得到了足够证明崔行古品行的消息,但他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

    茱茱偏着头想了想,说:“我没见过几次,听张度河说,他家馄饨铺的赋税比其他地方低一半,平阳城的商铺比其他地方的契税和地税都要低很多。”

    郭磊心中冷哼,那是因为他在铁矿上面捞钱,铁矿动辄一本万利,小小商铺的税额哪能与之相比。

    再者平阳城是自古朝廷兵器锻炼据地,又有征兵举荐,人口流动量大,商铺鳞次栉比,又以曲沃县最盛,即使商铺赋税是别地一半,税银数量也十分可观了。

    但不得不说,相较于其他地方的动荡以及因为战事物价的飞涨,平阳城确实稳定而昌荣,此处无大富大贵人家,但也绝对不存在要卖儿卖女才能存活的人家。

    崔行古是个能人。

    茱茱见郭磊紧锁着眉头,大声叹了一口气:“你要不放心,把那个大胡子请到家里住一晚上好啦!”

    郭磊笑起来,弹了弹茱茱的脑门:“谁让你这么机灵的!”

    正巧走到拐角,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对着郭磊耳语几声。

    郭磊面色凝重起来,转身给了茱茱三文钱,说:“你先回去,等会儿我就回来。”

    茱茱看着他跟那人离开的方向,将三文钱抛起来又接住,心想: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能知道么。

    她从不怀疑表哥会害她,但是她也不想被蒙在鼓里,最后只能睁着眼睛无能为力。

    她早就偷偷把郭磊那天背着的长匣子打开过,那刀长而偏细,中间有两条细细的血槽,不同于苗刀有弧度,它脊背挺直,像是边关将士的保卫家国的信仰,刀口流畅往上延伸,快到刀尖停止——刀尖被崩断了。

    作为在平阳城长大的小孩,茱茱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凉州第六代边关长制刀,一开始凉州少骑兵,用的乃是她家祖传留下的刀身较短的弧形刀,后来边关蛮子多骑兵,步军不占优势,凉州开始才建立骑兵,刀也越变越长,最后就变成现在的第六代长制刀。

    茱茱弹了弹刀身,刀身颤鸣不止——太轻薄了。

    她皱了皱眉头:说什么在君山走镖,明明是在军中当兵!

    她像只在山中偷偷跑出来跟着父母捕猎的小狼,小心翼翼的掩盖住自己的痕迹,一出门抄了条小路,往绘春楼走去,那天在门后消失的彩衣飘飘,茱茱一眼就看出来是荷枝姐姐,她经常给她送花,她身上的味道茱茱再熟悉不过。

    绘春楼晚上热闹,白天楼里没几个姑娘,她们撑着倦怠的身体陪几个恩客喝酒,茱茱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也没人拦她。

    荷枝姐姐的房门紧闭,但里面果然有低低的人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