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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野狗

    “那天那个长得像女孩的人呢?他是谁?荷枝姐姐也认得他吗?”茱茱好奇道。

    郭磊要不是坐着肯定要脚底打滑,忍了半天,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说法:“他......是一个很尊贵的人,也在查这个案子,荷枝是他的人,他走后就把荷枝留给我当眼线助我一臂之力了。”

    茱茱点点头,问:“那他是好人么?我总觉得他不像。”

    那你真是感觉对了,郭磊心想。

    “好人和坏人总是相对的,对你有利的你肯定会觉得他是好人了,但是万一有一天你们立场不同,这时候,往时认为他是好人而交的心,便马上变成刀子捅向你了。”郭磊似乎是有所感。

    茱茱了然,好半晌,她才干巴巴地说:“对不起,哥哥。”

    郭磊也有些后悔,说:“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也不会再瞒着你了,但这些事不要对别人说,结束以后我带你去凉州,到时候我们一起生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面对郭磊显得有些小心但格外认真的脸,茱茱一怔,这话要是早些年有人跟她说,她只怕会欢喜的立马就要收拾行囊。

    但是她都快十四岁了,瞬间许多画面闪过——张度河欠揍的嘴脸,椿生时不时偷偷给她带的梅花糕,魏大爷王大娘总是买多了只能送给她的菜食,王大哥的炊饼,街坊邻居总是笑盈盈的脸。

    “到那时再说吧。”茱茱踢了踢地上不存在的石头,没有看郭磊的脸。

    第二天王乾就醒来了,也不知道郭磊在里面说了什么,他嗓子比破锣还响,让茱茱以为昨天那个看起来要死的人是不是错觉,看来这城主还是有意放他一码。

    茱茱一边给她的小药园除草,一边揉了揉耳朵:他练的是什么乾坤刀,练的破锣功吧!

    于是王乾在这里偷偷住了下来,他吃起饭来顶三个茱茱,茱茱每天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吃进去的饭,让王乾添饭的手都迟疑起来。

    “你也......再来点儿?”王乾讨好道。

    “咯嘣——”茱茱咬开一个河蚌,婉拒了。

    原本就捉襟见肘的米缸在王乾来的第五天,终于空了,在茱茱冷若冰霜的目光中,他试探着摸出一袋银子。

    咧开嘴,笑了笑?

    茱茱:......

    但凡你早点拿出来,前些天你的日子都不至于那么难过。

    “我的例银不是都给你了么?怎么还这么扣?你这个小财迷。”郭磊前两天取了他在军中的饷银,见茱茱还在那数米缸的米粒也有些好笑。

    说起来他们郭家当年也是大户,不然不能一口气招两个上门女婿,想到这里郭磊又有些伤感。

    小财迷把剩下的一点米拢好,打算下午跟张度河捞河虾去,配着魏大爷送来的酱料可以煮虾粥喝。

    “我是翼城人,拜入乾坤刀门学刀法的,苦练十余载,想着以我的能耐当个小兵也忒可惜,到时候杀敌不够痛快,干脆先来这里挣个投名状,投入那骑兵营手下,不然被分到那天天吃干粮等着回家的厢军里,回乡我都嫌丢人。”那王坤说起话来直爽,丝毫不忌讳。

    厢军一直被视为养老兵,不上前线,京都里多的是世家塞公子哥进去捞军功,以天佑年以来最盛,这支兵都快让人诟病为少爷营了。

    “翼城?”郭磊想起了他一位已经不在世的袍泽,道,“我记得翼城孙家的枪法很有来头,刚劲中正,马战一流,很占优势。”

    那王乾笑得开朗,五官颇为生动,自有一股意气在:“是,我妹子就嫁给他们家老二,除了枪法,他们家族曾经有一位擅用匕首的公子,也很是有名气,只不过后来就慢慢失传了。”

    见茱茱打量他,那王乾故意把眼睛一瞪,顺手做了一个逗小孩的鬼脸:“怎么?看我长这个样子在想我妹子长什么样,嗐,我妹妹比我好看多了,是翼城有名的姑娘,一手枪法使得密不透风,他们家老二都不是她对手。”

    翼城由于孙家,擅用枪,跟平阳大部分人几乎都会用刀一个道理,正当王乾打算继续说时,张度河冲了进来。

    “不好了!”

    茱茱伸脚打住他向前冲的劲头,这少年自从前一段时间的见义勇为,一时豪气干云,恨不得管遍平阳城不平事,此时怕是遇到了管不平的不平事,这才拉茱茱一起去。

    “哎哟!差点摔我一跟头!快跟我一起去,那陈大森疯了,要把他娘打死了!”

    三人一惊。

    王乾拧着粗眉,惊诧道:“怎么还有这种事?我都没听过。”

    “你当然没听过,这是猪狗都做不出的事!”茱茱冷哼一声,“他娘为了他能识得几个大字,练点功夫傍身,替别人绣花眼睛都要绣瞎了,大冷天还替别人洗衣服,洗的满手冻疮,把他养的膘肥体壮还敢打人?豺狼都比他有良心。”

    说完丢下正在晒的草药,袖子一扎就准备出门。

    郭磊不放心,他这两天还得去矿场,叮嘱茱茱带点东西,茱茱顺手把今天刚配的药瓶带上了,这药沾上就会让人过处辣痛不止,这是之前那本破书上的一味药,但最后一味被虫吃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上面写着是能解蛇毒,也不知是内服还是外服,缺了一味有没有用处。

    两人一边绕着巷子往里跑,终于在里边看到一群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两个人好不容易挤进去,还有几个汉子拉着陈大森,但他一身蛮力,被拽住了胳膊脚还在他娘身上踢了好几脚。

    “你这下三滥的贱女人,如今我都要去充军了,你还捂着那些钱不肯放,别以为我没看到有人隔三岔五的来找你!你说......你说......他是不是......你说不说!”

    陈大森的脸涨成猪肝色,眼睛泛着血丝,他喘着粗气,在这凶神恶煞的外表之下,茱茱居然品出了一丝难堪和期待。

    “说什么呢?”张度河伸着脖子,见陈大森他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快要背过气去了,着急道,“他都要把他娘说死了!”

    “你娘能有什么钱?那一分一滴血汗钱养你这白眼狼都不够,你在哪里听得什么疯言疯语说你娘有私银子!”魏爷爷胡子都翘起来了,上面还沾着因气急攻心喷出来的唾沫,显然气得不轻。

    陈大森冷笑一声:“你们都看她委屈可怜,于是就觉得我狼心狗肺,她天天做出那副样子,明明两人都能吃饱的饭非要让我一个人吃,明明两个人都能裁一身衣服的布非要给我做两套,再日夜念叨自己可怜,穿着破衣烂衫在外面招摇,逢人就说我不图感恩,哈!”

    陈大森的眼里被生生逼出眼泪来,他撕声吼道:“那我就狼心狗肺,那我就做恶人给你们看!”

    说完大吼一声,挣脱束缚他的人,冲他娘心口重重踹了一脚。

    众人惊呼,陈大森又被控制住,他如野兽咆哮,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愤恨和痛苦全部嘶吼出来,将娘亲给的血肉都呕出来。

    “你满意了吗!!”

    陈大森仰天狞笑。

    “啪——”一声脆响突然响起,周围蓦地安静下来。

    陈大森他娘颤抖的手还未放下,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巴掌里,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倒了下午,几个年轻后生连忙扶住她。

    “所以你怪你娘饭给你吃多了,不该给你养一身腱子肉?你怪你娘天冷了不该给你多做一身衣服?怪你娘大冬天还要去河边给人洗衣服,觉得这都是你娘在装可怜?”

    魏爷爷脸色沉下来,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脸陡然正色起来,竟让人心虚的不敢对视。

    “这么多年你整天游手好闲,可曾做过一件好事?这也是你娘逼你的?你欺负幼小还骂椿生家是绝户,这也是别人按着你的头,扒开你的嘴让你说的?

    “乡宁县刘鳏夫的那间茅草屋你以为没人知道是你烧的吗?还不是你娘跟在你屁股后面给人送了钱,不然你早就被送到衙门吃牢饭了!你坏事做了这么多,毫无悔改的心思!现在还打骂你亲生娘亲,你配做个人吗?那参军的将士也都个个品行端正,你天生坏胚!还真以为自己能参军吗!”

    周围人眼神鄙夷,魏爷爷把陈大森说的双目赤红,他看着众人的脸,一个一个扫过去,看见茱茱和张度河时,露出森然的牙,竟笑了。

    少年不怕吃苦,但最怕瞧不起,但他的眼神中毫无难堪,只有冰冷疯狂的执念。

    他疯了。

    茱茱心想,不自觉退后一步。

    或许是感到茱茱心中所想,陈大森猛然甩开众人,突然冲向茱茱,茱茱一时不及,将手中药瓶向外撒去,陈大森顿时被兜了个满脸。

    他大声呼嚎起来,痛苦地笑起来:“好!好!你们都是好人,我不配做人,今天我就跟她断绝母子关系,一辈子不再回来这个地方!你们满意了吧!”

    陈大森状若疯癫,在众人的目光中踉踉跄跄地向城外走去,他形容狼狈,状若疯狗,茱茱回头看了一下周围的人,他们此刻都长了一样的表情,身上都散发着一样的味道,茱茱觉得自己以前没有,但表哥来了以后她逐渐就沾染上了。

    但她感觉陈大森不是。

    他疯了,他真的成为了一条野狗。